1
　　“爸爸，你的兒子又來電話啦，快點接電話，愛你愛你愛你喲！”
　　這是我的電話鈴聲，而且只為一個人而設置的，他就是關(guān)隆鑫。
　　關(guān)隆鑫打來電話時，我正跟著我的老板顏莉莉，四處逛商場。當鈴聲響起的時候，顏莉莉轉(zhuǎn)身，取下墨鏡看著我，說：“這是怎么回事？”
　　我假裝什么也不知道，朝著香奈兒包包店走去。
　　顏莉莉追著我喊道：“喂，你怎么回事？叫你走了嗎？”
　　顏莉莉是一個有背景的剩女，現(xiàn)已經(jīng)34歲了，相親次數(shù)不下一百場，她的父親是某網(wǎng)站的CEO，她母親是我大學的班主任。我和她，算是淵源很深。而在一年前，我誤打誤撞面試了她開的一家公司。來到公司后，我的簡歷無意間被她看中，又恰巧她的母親在她面前提過我。這可能是緣分造的孽。
　　神奇的緣分，讓我們走到了一起，我成了她的秘書。與其說是秘書，不如說是跟班。我的工作就是星期一到星期五，每天八小時，晚上不得加班。不得加班？那要干嘛？沒錯，這就是我的老板顏莉莉的規(guī)定。規(guī)定是不能讓我太累，周末才有精神，讓我陪她去玩，每個月的周末都會去一次游樂園，她最喜歡玩旋轉(zhuǎn)木馬，最不喜歡玩過山車。
　　一開始，我當然是拒絕，說，NO！
　　但是，顏莉莉說：“從今天起，你做我的秘書，你每天二十四小時的每一秒鐘，我都包了，你的薪水，按秒鐘計算�！彼呎f邊拿出一個計算器，計算器上顯示出一串數(shù)字，“你一個月的薪水是25920元，人民幣�！�
　　哇塞！這可是我四個月的工資�。∵@可是要包養(yǎng)我的節(jié)奏��！NO！即便是金錢的誘惑，我也要隨時保持清醒，不能讓金錢沖昏了頭腦。
　　我搖了搖頭，很嚴肅地回答她：“我不能這樣�！�
　　當公司所有的員工對我的目光，我的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感覺到我身處于冰河時代。
　　可是，命運終究是逃不過的，該來的還是會來。
　　“上次那件事，我答應你�！蔽艺f。
　　“太好了�！鳖伬蚶驔_了上來，給我一個熊抱。
　　答應她的原因我誰都沒說，一直是我的秘密。
　　有一天深夜，顏莉莉打了我的電話，電話里全是她的瘋言瘋語，她喝醉了酒，很傷心，她說她這把歲數(shù)了，怎么了，我要錢有錢，我沒靠爹媽自己開了公司，年收益可都是千萬級，憑什么就沒人喜歡我，憑什么……第二天上班，我進了她的辦公室。
　　“我們約法三章可以嗎？”我問她。
　　“可以�！彼c了點頭。
　　“第一，我們之間不能靠太近，你是我的上司，我是下屬，要保持距離�！蔽艺f。
　　“怕別人說閑話？”她問。
　　“第二，不能做有違背道德的事情�！蔽艺f。
　　“OK！”她點頭。
　　“第三，你可不可以跟我的女朋友解釋一下……這件事情的……”我吞吞吐吐地說。
　　“解釋？解釋什么。這個不能答應，我又不會吃了你�！彼每隙ǖ恼Z氣說完這句話。
　　“我不是不想我們?nèi)咧g有什么矛盾嘛！”我說。
　　顏莉莉似乎對“矛盾”這兩個字很反感，轉(zhuǎn)身，拿起手機，讓我報出我女朋友的手機號碼。
　　電話撥通了！
　　“你是李恒的女朋友張小敏吧。我是李恒的老板。顏莉莉本人。李恒現(xiàn)在晉升為我的御用秘書，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隨時隨地都要無條件遵守和執(zhí)行我的命令，如果你沒有異議，那就從今日起，李恒的時間就屬于我�！�
　　——金錢可以買下時間！
　　她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我估計小敏是沒有答應的。
　　這時，顏莉莉卻一直盯著我看。
　　我說：“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她笑了笑搖頭。
　　“你……你盯著我看干嘛？”
　　“我決定還你一點時間，周一至周五，晚上不加班，時間交由你來執(zhí)行，但是周末的時間，必須是我的�！�
　　我忽然“啊”了一聲出來。
　　她又說：“薪水照樣給。這份合同，兩年期滿，續(xù)約或不續(xù)約，到時候再說。你簽了吧�！�
　　就這樣，我迷迷糊糊地簽了合同，又迷迷糊糊地走出了她的辦公室，想找趴在桌子上安安靜靜地睡一覺，卻被關(guān)隆鑫和其他人都過來，為我祝賀。
　　關(guān)隆鑫虛偽地說：“好兄弟，升職加薪，晚上出去嗨一嗨？”
　　我說：“你請客？”
　　關(guān)隆鑫指著我，說：“你啊！”
　　當我回頭看四周的時候，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看著我。
　　我無奈之下，微笑著點了點頭。

　　2
　　我躲在假人模特后面，接通了關(guān)隆鑫打來的電話：“事情辦的怎么樣？”
　　“搞砸了�！彪娫捘穷^，關(guān)隆鑫用遺憾的語氣說。
　　“你居然搞砸了？”我非常生氣，聲音說得非常大聲，四周的人都轉(zhuǎn)身看著我，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
　　我無奈地一笑，左手舉起手機，右手指著手機，表情做出笑臉，向射來目光的人點頭。
　　轉(zhuǎn)了一圈，我把手機緊湊我的耳朵。
　　“到底哪里出差錯了？”我問。
　　關(guān)隆鑫說了一句這樣的話：“我問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顏莉莉了，把小敏晾在一邊，你的心，被狗吃了是吧�！庇谑牵娫捑蛼炝�。
　　今天是七夕節(jié)。
　　也是周末。
　　時間不是我的。
　　我打算在七夕，和張小敏求婚。
　　七夕的前一晚，我找關(guān)隆鑫幫忙，我來說服顏莉莉，提前終止合同。
　　可是，從早上我跟顏莉莉提起時，她卻刻意回避，假裝聽不到。
　　“我打算今晚就和張小敏求婚�！蔽覜_上去，看著顏莉莉的眼睛說。
　　“你說什么？”她問。
　　“我要在今晚和張小敏求婚�！蔽抑厥隽艘槐�。
　　“咳，這是一件好事啊！我為你高興�！彼牧伺奈业募绨�。
　　“我們的合同能不能提前終止？”我問。
　　“說這事情干嘛？”她的眼睛看向香奈兒店。
　　我繞到她面前，“你是知道，這一年來，我和小敏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了，要是我們的合同終止，我還是你公司的職員，你的命令我都可以執(zhí)行，但是，我也要有很多時間，去陪小敏，我不能辜負了她�！蔽艺f。
　　她看著我，“矛盾？呵，你知道矛盾是怎么來的嗎？我告訴你，我們之間的合同沒有問題，問題是你們。”她吼著，對著我說。
　　這些話，算是罵進了我的心里。
　　那天，她獨自一人開車走了，她哭了。
　　我在商場門口徘徊了許久，想了許久，覺得顏莉莉沒有虧待過我，薪水按月準時結(jié)算。
　　于是，我最終還是打通了張小敏的電話。
　　“抱歉！小敏，本來我們說好下午陪一起去蓮花山的，但公司突然臨時加開重要會議，這個會議恐怕一時半會也開不完，要不……”我說。
　　電話那頭的聲音嘈雜，但回復的話卻一字比一字清晰�！耙皇裁矗恳晃乙粋�人去嗎？你的承諾被狗吃了嗎？”張小敏怒氣沖沖地說。
　　我沉默了幾秒鐘，“小敏，要不這樣吧，我晚上陪你去看電影好嗎？”
　　“好什么好，好的話你自己去，晚上別回來睡覺啦！”張小敏哭著掛斷了電話。
　　我知道兩邊都出事了，但我現(xiàn)在到底要去哪一邊？顏莉莉嗎？還是張小敏？我不知道該怎么選擇。我拿出一枚硬幣，就由硬幣來決定。
　　我把硬幣拋向空中，硬幣在空中翻騰。
　　“是反面。”
　　我攔下一輛出租車，方向是公司。
　　在出租車里。
　　我打了關(guān)隆鑫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你所撥打的號碼，暫時無人接聽……”
　　“可惡，關(guān)鍵時刻居然不接聽我的電話�！�
　　到了公司門口。
　　我急匆匆地跑進了顏莉莉的辦公室。
　　顏莉莉說：“你不是去找你女朋友了嗎？”
　　我笑著說：“我可是言而有信的人，我會堅持到期滿的，當然，在工作期間，我是不會提出任何要求，必須服從您的指令�！�
　　顏莉莉笑了。“那下午陪我去看電影。我有一些事情想跟你聊聊�！彼嗥鸢易邅�，停下，離我很近。
　　“你要干嘛？”我緊張地后退了一步。
　　“我打想問問你，你要干嘛！你的反應難道不是遵命嗎？”她微笑著說。
　　“遵命�！蔽艺f。

　　3

　　下午三點，我和顏莉莉看完一場恐怖電影。
　　下午四點，我和顏莉莉超市采購，說晚上家里有客人來訪，給他們準備火鍋。
　　下午五點半，張小敏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我過得挺輕松的。還沒等我開口解釋或提問，她就已經(jīng)把電話掛斷，而且還關(guān)機了。
　　下午六點整，我說我要下班，顏莉莉死活不讓我走，拉著我去她家。
　　下午六點半，顏莉莉的家，客廳都坐滿了人，你一句，他一句，細聲議論著，像是在討論我。
　　“管家，帶他上去換件好看的西裝，好好打扮打扮。”顏莉莉說。
　　過了很久。
　　我從一間放滿各種大品牌的西裝屋里，穿了一身純黑色的西裝。
　　此時此刻，關(guān)隆鑫也坐在他們之中，只是眼神很兇戾地看著我。
　　我和關(guān)隆鑫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一種不祥的預感由心底升起，我強壓著心里的不安，將臉轉(zhuǎn)向顏莉莉：“莉莉姐，這是要干嘛？”
　　顏莉莉真切地回答我：“證婚人�！�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被顏莉莉拉到一位長者面前，兩鬢斑白，嘴角下有顆黑痣，隱隱約約，被白胡須擋住。
　　顏莉莉說：“爺爺，這是我的男朋友�！�
　　老爺子似乎看我不是很滿意，“你男朋友干嘛不自己穿件像樣的西裝過來��？”他蒼老的嗓音說。
　　旁邊比較年青的男子說：“年輕人都比較隨意，沒見過大世面�！�
　　顏莉莉撒起了嬌，臉貼在我的手臂上，向我眉目傳情，“爸，你不要這樣說人家�！�
　　那男子原來是顏莉莉的父親，某網(wǎng)站的CEO。
　　“哎呀，爺爺和爸，你們兩就別為難人家了�！闭f完，顏莉莉把我推到右側(cè)的椅子上，我和她坐在一起。
　　穿著一身旗袍的中年婦女說：“看你們這么親密，我就放心了�！彼褪俏业拇髮W班主任。
　　她是從頭到尾都看著我，看我的眼神是滿意的眼神。
　　“媽，您就放心吧�！彼f。
　　就這樣，他們都在聊天，只有我和關(guān)隆鑫沒有說話，他從頭到尾一直盯著我。
　　后來，我才知道，那次面見家長，他們都看過我的簡歷了。這份所謂的簡歷，都是關(guān)隆鑫偽造的，至于他是為了幫我，才這么做的。
　　那晚，用過晚膳后，我們?nèi)齻�一起離開。
　　我們?nèi)チ司瓢伞?br>　　酒吧里吵鬧的聲音，讓我覺得渾身舒暢，我鉆進人群里，嗨跳了起來。
　　只有關(guān)隆鑫和顏莉莉坐在吧臺上，捧杯喝酒。
　　“這事情算是辦妥了，你看，這小子的合同該……”
　　“該什么？”
　　“切，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不要跟我說你忘了�！�
　　“忘了�！�
　　“你……”
　　“你什么你，我都34了，好不容易能拴住一個我愛的男人，你說叫我放手就放手�。俊�
　　“喂喂喂喂喂喂，34怎么了？你愛他，他愛你嗎？他也是因為同情你，才敢跟你簽下合同的。他們都互相見過家長，許過承諾的了，他們的父母都是鄉(xiāng)下人，鄉(xiāng)下人講究黃道吉日，下個月初九，就是他們結(jié)婚的日子。”
　　“我們也見了家長了�！�
　　“你那是假的，騙人的�！�
　　“你給我滾開�！�
　　顏莉莉咕嚕咕嚕一杯啤酒下肚，清醒地鉆進人群，拉住我的手，跟我一起跳舞。

　　4
　　雖然跳了一夜，但我卻一口酒也沒喝。凌晨一點，顏莉莉緊緊摟著我，睡著了，怎么叫也叫不醒。
　　關(guān)隆鑫說：“看來是她喜歡上你了。”
　　“是嗎？”我說。
　　我避開他的眼神，側(cè)臉沉默。
　　“哼，我先回去了。”關(guān)隆鑫起身離開。
　　“等等……謝謝！”我說。
　　“嗯�！标P(guān)隆鑫看了我一眼。
　　我把顏莉莉送回她的公寓。
　　“嗯~李恒，我喜歡你，不要離開我�！彼谡l夢話。
　　我想解開她雙手的束縛，卻被緊緊攬入懷里。
　　“李恒，你知道嗎？你在大學的時候，我見過你，你的回眸一笑，我對你一見鐘情，我喜歡你，李恒，不要離開我。”
　　我很用力地掙脫開來，站直身子，看著她熟睡的樣子。
　　“要是我們能早點遇見就好了�！�
　　我和張小敏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有一次大人們的玩笑，給我們定下了婚事。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們彼此都相愛。
　　對��！
　　我們都很相愛。
　　可是。
　　我下個月就要結(jié)婚了，如果我們還不能解約，接下來的日子……
　　我給顏莉莉蓋上被子，關(guān)上臥室門，留下一張紙條，就離開了。
　　這一晚，我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是回家，還是去關(guān)隆鑫家，或是露宿街頭。
　　最終。
　　我選擇露宿街頭。
　　我在大街上走走停停，累了，在天橋上，低頭往下看著稀稀疏疏來回的車輛，昏黃的燈光一段又一段。
　　凌晨五點。
　　我還不覺得困，手機只剩下15%的電量。
　　我看著手機屏幕里壁紙，是張小敏。
　　她很美。
　　是我愛的女人。
　　但我卻食言了。
　　我還配愛她嗎？
　　凌晨六點，朝陽徐徐升起。
　　我收到張小敏的短信：“如果你愛我，請你立刻回家；如果你不愛我，晚上我們在老地方見個面。”
　　我沒有多加思考，收起手機，往家的方向跑。
　　當我掏出鑰匙開了門，看到張小敏的那一刻，我沖了上去，緊緊地擁抱著她，生怕她離我而去。
　　“你怎么了？”
　　“我一夜沒見到你，很不習慣�！�
　　“是嗎？”
　　“嗯，是真的，小敏，我愛你，不要離開我，好嗎？”
　　我哭了，嘩啦啦的眼淚，滴答在她的香肩上。
　　張小敏用力推開我，我卻不肯放手。
　　“你先放開，放開。”她叫著，捶打著我的后背。
　　“我不能放，放了，你就離開我了�！�
　　她的捶打越來越輕，直到她也哭了，緊緊地抱著我，說：“傻瓜，我怎么會離開你�！�
　　……
　　這像是一場夢一般，我把手機關(guān)了，和張小敏一起生活。

　　5
　　直到，一個星期后，關(guān)隆鑫找到了我，一見面就狠狠地打了我一拳。
　　他大聲罵我：“王八蛋，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顏莉莉絕食，現(xiàn)在進了醫(yī)院�。俊闭f完，把我推到墻上。
　　張小敏擋在我面前，“你們給我住手。”她對著關(guān)隆鑫大喊。
　　可是。
　　關(guān)隆鑫哪里聽得進去，還是指著我罵：“王八蛋，你這是害人，她現(xiàn)在醒了，不肯吃飯，你現(xiàn)在給老子去醫(yī)院。”他右手指著樓梯的方向。
　　那個方向好敞亮。
　　那個方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我說：“好。”
　　張小敏撲到我懷里，緊緊擁住我，說：“你不可以去，你是屬于我的�！�
　　“人命關(guān)天�！�
　　“你要是走了，我自殺�！�
　　張小敏看著我的眼神，給我?guī)頍o盡的壓迫感和罪惡感。我到底要怎么樣？我不知道。
　　許久。
　　這里安靜了許久。
　　這里的空間像是被冰封了一樣，流下滾燙的淚水，也瞬間被凍結(jié)。
　　關(guān)隆鑫緩慢地轉(zhuǎn)身，上前踏出一步�！澳阒绬�？我最開始以為愛情只要堅守，彼此相愛就夠了，但在我的眼里，卻再一次顯得卑微了。愛情，可以被背叛，但不能被矛盾�！彼f。
　　“為什么？”我問他。
　　“這是顏莉莉告訴我的，她說她寧愿背叛愛的人，也不要選擇矛盾，愛情的矛盾是一座高山，只能繞路而行，永遠，也翻不過去�！彼x開了。
　　門，被“嘭”地一聲，關(guān)上了。
　　張小敏躲在臥室里哭泣。
　　我把沉重的身體，墜落在沙發(fā)上。軟綿綿的沙發(fā)，卻好像一根根刺，扎著我的身體。
　　中午。
　　我叫了外賣，我特意點了一個皮蛋瘦肉粥。
　　我敲門，“小敏，出來吃點東西吧。”我說。
　　臥室里沒有傳出任何聲音，我敲門的速度和力度不斷增加，不到三十秒鐘，我找來了鑰匙，打開了臥室門。
　　原來是虛驚一場！
　　張小敏吃了安眠藥，睡著了。
　　三個月前。
　　我突然發(fā)現(xiàn)張小敏的行為舉動很不對勁。于是，我決定帶她去看醫(yī)生，醫(yī)生說她有輕度抑郁癥和輕度的狂躁癥。
　　這兩種病，讓我感覺到全身發(fā)冷。
　　是我對不起她，這一年冷落了她。
　　所以。
　　我決定找機會，說服顏莉莉解約。
　　可是，顏莉莉不愧是職場上的女王，直面跟她說，她要么是回避，要么是說出千萬個理由，要么是敷衍我�？傊饧s的事情，持續(xù)了這么久，我一無所獲。
　　但，這三個月來，我一有空出的時間，就回家照顧小敏，醫(yī)生也說，她的病情有了大大的好轉(zhuǎn)�？蓻]高興幾天，小敏的父母打電話給她，說最近有個黃道吉日，適合婚嫁。
　　顯然，小敏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是串通好的，他們都急著抱孫子。那天，我正好下班，我接到我媽的電話。
　　“兒子，媽跟你說，下個月初九是黃道吉日，適合你和小敏，就這么定了，那天你就把小敏娶回家吧�！�
　　媽媽的話讓我完全沒有喘息的機會，我只好答應。
　　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關(guān)隆鑫。
　　我知道，無論在公司，還是在外面，在這個大城市，能幫到我的人，只有關(guān)隆鑫了。
　　關(guān)隆鑫是公司銷售部的經(jīng)理，也是我大學的師兄（比我大兩屆），這份工作也是他介紹給我的。
　　可就在一個星期以前。
　　關(guān)隆鑫說事情辦砸了。
　　我的心，瞬間心灰意冷。
　　我想不出別的辦法，既可以繼續(xù)和張小敏在一起，又可以不丟掉這份工作，而且還是在不違約的情況下做到。
　　每一家公司的老板，都會精打細算。我簽下的合同，每個月領的工資，只有經(jīng)理級別才能拿到的工資，但是違約金確實兩百萬。
　　兩百萬，對我來說太遙遠了，這可能是我一輩子才能掙夠的錢。
　　毀約的后果……不可估量。

　　6
　　次日。我打了很多次顏莉莉的電話，可一直無人接聽。我決定去醫(yī)院看望她，也希望能說服她。
　　我提著水果籃，踏進醫(yī)院的大門。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矛盾”這兩個字。
　　原來，我一直都很矛盾。
　　這邊放不下，那邊也放不下，兩邊都放不下，足以說明我已經(jīng)陷入深淵，不能自拔了。可我依然會順著跑道繼續(xù)前進，因為有一個是我最愛的女人，另一個是我不能傷害的女人。
　　“走吧。”我鼓勵自己。
　　我敲門，進了顏莉莉的病房。
　　她看了我一眼，下一刻又把臉轉(zhuǎn)到窗外。
　　“你好點了嗎？”我把果籃放下，坐到她旁邊。
　　“聽說你……”我有些手足無措，又站了起來，拆開果籃，拿出一顆蘋果，“我削個蘋果給你吃吧。”
　　顏莉莉回頭看著我。
　　我們彼此對視著。
　　許久。
　　“我覺得，你應該祝福我，而不是傷害自己�！� 我低著頭說。
　　“你抬起頭看著我，你確定你愛的人是她，而不是我嗎？”她凝視著我，緊緊握住我的手臂。
　　“最初，我覺得你的要求，我不能接受，有一次，我看到你喝得寧酊大醉，在街邊上嘔吐，連續(xù)好幾個晚上我都看見了，……呵呵，所以，我決定答應你�！蔽夷曋难劬�，真切地說。
　　“你是在可憐我嗎？”她松開了手，緊抱著自己，然后朝著我大喊大叫，“我需要任何人的可憐，你走，你走，你走��！”
　　那次，我真的離開了。
　　我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只記得是一間漂亮的房子，雪白的墻壁，擺放整齊又古香古色的家具，洋式壁燈，這個房子充滿了六七十年代的色彩。
　　“好困啊！”
　　“我這是在哪里？”
　　我的眼睛越來越困，直到眼皮合上，看不清事物，只能用耳朵，聽到風嗖嗖地吹來，還帶著土腥味。
　　我聽見一個老者的聲音：“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俊�
　　我努力地想睜開眼睛，想看到問我名字的人是誰。
　　可是。
　　我怎么努力，就是睜不開眼睛。
　　“孩子，你的名字以后就叫李恒吧，做人做事，要持之以恒，呵呵，好聽的名字�！�
　　“我叫李恒？呵！”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我躺在一個灰暗的房間里，帶著呼吸罩，感覺不到四肢。
　　“我這是在哪？”我的眼珠子四下轉(zhuǎn)動。
　　聲音慢慢變得清晰了，“嘀嘀嘀”有頻率的響聲。
　　“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會在這里？我這是怎么了？”
　　……
　　……
　　我看到門后面有人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到我醒來，我也聽到她倉促的叫喚聲：“李醫(yī)生，306號病房的病人醒了�！�
　　過了一會兒，一男一女走進了這個灰暗的房間。
　　他們是醫(yī)生和護士。
　　“血壓�！�
　　“正常�！�
　　“心跳。”
　　“偏高。”
　　……
　　我的四肢慢慢地有了感覺，感覺到有人拿著針管扎進我的肉里。
　　醫(yī)生掀起的眼皮，用手電的光照在眼珠子上，看了幾秒鐘。
　　“很好，病人的傷勢大大好轉(zhuǎn)�！�
　　我發(fā)聲問：“醫(yī)生，我這是怎么了？”
　　醫(yī)生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說：“你四十二個小時之前，你撞車了。”
　　“呃�。。∥乙詾槲宜懒四�！”
　　“你算是幸運的了，頭只是輕微的撞傷，只是腿部受傷最嚴重。想死都難，呵呵！”
　　“我還真的不想死�！�
　　“不想死就對了，年輕人應該珍惜生命，珍惜時間，好不容易來到這個世界，不留下一點美好的東西，怎能就此訣別呢？”
　　“呵！醫(yī)生不愧是醫(yī)生，還是心靈導師�！�
　　“年輕人，好好養(yǎng)傷，我們先離開了�！�
　　“嗯�！�
　　聽到門輕輕關(guān)上的聲音后，我慢慢地熟悉這灰暗的環(huán)境。
　　“原來，我去了鬼門關(guān)走了一圈，回來了。在漫長的夢里，會是真的嗎？我娶了顏莉莉，張小敏嫁給了一個我最熟悉的背影的男人，很熟悉，但我的心卻很糾結(jié)，我不敢相信這樣的結(jié)局。我愛的人，在彼岸等著我，穿著婚紗；另一邊的彼岸，也站著一個人，同樣是穿著婚紗。我卻不知道怎么去選擇�！蔽以谀X海里想了很久。
　　當我睡了一覺醒來時，門外站著一個人，在窗戶外望著我。
　　她進來了。
　　“你來了？”我說。
　　她點了點頭。
　　“小敏，我……”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不過，我覺得已經(jīng)沒什么必要了，你喜歡誰，已經(jīng)不是那么重要了�！�
　　“嗯�！�
　　“嗯什么？”
　　“我很想知道你做出的選擇，是你的選擇嗎？”
　　“嗯。”
　　“嗯什么？”
　　“就是我的選擇�！�
　　張小敏低著頭，她緊張的時候，都會不知所措地玩弄手指，特別緊張的時候，說話會吞吞吐吐。
　　我已經(jīng)得到答案了。
　　“是嗎？”我說，“陪我聊會天吧�！�
　　“醫(yī)生說你要多休息�！彼f。
　　我笑了。“要是我還能活蹦亂跳，我就會拉住你的手，不讓你走，也不會聽你的選擇�？墒�，現(xiàn)在的我，繃帶束縛。你知道嗎？我真的不想聽你說�！蔽艺J真地看著她。
　　“既然你不想聽，那我走了�！彼戳宋乙谎邸�
　　我又笑了，“我覺得你變了�！�
　　我的眼神從未離開過張小敏，而她卻變得讓我好陌生。
　　這種感覺，讓我覺得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霧，進去了，就等于迷失了自己。
　　我看著張小敏的背影消失在這個白色房間，房間變得安靜了。

　　7
　　在醫(yī)院躺了一個月，我終于出院了。
　　在此之前，顏莉莉來過三次，買我最愛吃的水果，買我最愛吃的飯菜，買我最想看的書。每次來，都和我聊天聊很久。我就像冰箱里的冰塊一樣，被她融化了。
　　我感覺這才是我最想要的。
　　可是。
　　我出院后，去了我和張小敏的出租屋。陪著我去的，是關(guān)隆鑫。
　　“你回來了�！睆埿∶籼ь^看著我。
　　她正在切菜，切著我最喜歡吃的菠菜。
　　我笑了一下，“蒜爆菠菜嗎？”我說。
　　張小敏看著我一會，臉上有些尷尬之色。
　　關(guān)隆鑫把東西放下，然后站出來解圍，“蒜爆菠菜，要剝蒜，小敏，你忘了？”
　　小敏這才回過神來，說：“哦！嗯，我還沒把菠菜切好呢！”
　　關(guān)隆鑫說：“那我?guī)湍銊兯狻！?br>　　我站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張小敏。而，她也看著我。
　　我們陷入了僵局。
　　我們一起吃完午飯，張小敏給我夾菜，關(guān)隆鑫給我夾菜，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關(guān)隆鑫從頭到尾只說了一句話：“來，吃多一點�！�
　　張小敏最了解我，知道我喜歡吃蒜爆菠菜，從頭到尾，只給我夾這道菜。
　　這餐，應該是“分手餐”吧！
　　我跟張小敏分手了。
　　至于……
　　是什么時候分手的，我已經(jīng)不記得了。

　　8
　　半年后，合約到期，我恢復自由身，我一直覺得顏莉莉是想用合約拴住我，不讓我離開，原來并不是。
　　我提交了辭職信，再后來，自己在北方開了一家餐館，自謀自足。
　　我記得那時顏莉莉說：“我們可以正式交往了嗎？”
　　我笑了笑，對著她那清澈的臉龐，“是你？還是追我？”我回頭離開。
　　辦公室的門關(guān)上了。
　　我徑直地走出了公司，在公司外面，撞見了關(guān)隆鑫。也不算是撞見吧，是他刻意在外面等我的。
　　他說：“你就這樣離開了？”
　　我看著他，然后笑了，“這幾年你沒少照顧我，可能是我一時糊涂，不知深淺，踏進了深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我在醫(yī)院躺著的時候，我就開始想，我是不是該離開這里，去一個安靜的地方生活�！蔽艺f。
　　當我說完的時候，關(guān)隆鑫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他說，“小敏嗎？李恒他辭職了�！�
　　“你這是在監(jiān)視我！”我說。
　　他把電話掛了，然后點開通訊錄給我看，“你不在小敏身邊的日子，小敏是怎么過的，你知不知道？她不敢打電話給你，可她卻相信我，打給我，去了解現(xiàn)在的你�！彼f。
　　我冷冷一笑，說：“我和小敏從小青梅竹馬，她還不了解我嘛？我喜歡吃蒜爆菠菜，不喜歡吃醬香牛肉，她都知道。她為了能更好的去了解我，還要通過你，真是荒唐，荒唐�！�
　　關(guān)隆鑫氣得上前推了我一下，兩眼怒氣沖沖地直視著我。
　　我說：“你還是這暴脾氣，沒什么變化！”
　　關(guān)隆鑫說：“就你有變化，我們?nèi)齻�，就你變化最大，從你愛小敏到分手，你有說過一句抱歉嗎？從你出院，我們坐在一起吃飯，她給你做蒜爆菠菜，你有多問候幾句嗎？這半年來，你一直躲躲閃閃，顏莉莉天天盼著你回來，可是你呢！你怎么想的，你究竟愛誰？”他咽下一口氣，轉(zhuǎn)身背對著我。
　　其實。
　　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卻做不出來。
　　無論是張小敏，還是顏莉莉，兩者之間我根本無法選擇其中之一。
　　選擇左，命運在右；選擇右，命運卻在左。
　　左右都是選擇，卻躲不過命運的捉弄。
　　所以，我選擇了逃避。
　　這難道也是我錯了嗎？
　　最后，關(guān)隆鑫說：“小敏要回老家了，她說這可能是你和她在這個城市見的最后一面�！�
　　我點了點頭。
　　周末的一個下午，車站。
　　我仿佛看見張小敏第一次來這個城市的樣子，齊耳利發(fā)，微黃的膚色，嬌小的身子，背著大大的書包，在車站門口等我。
　　那時候，張小敏看到我，就沖上來緊緊地抱住我：“我們又見面了，開不開心啊？”
　　她抱住我的那一瞬間，我感覺到溫暖，是從家里帶過來的溫度。
　　“我們上個月不是剛見過面了嗎？”
　　“這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
　　“那是你來見我，這次是我來見你。”
　　“嗯，確實不一樣�！�
　　“對了，我打算在這個城市找一份工作，陪你讀書，你看可不可以？”
　　她那副天真可愛的樣子，我至今都無法忘記。那時，我否認了她這個想法。
　　我要她給我一個理由，她卻半天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直到六月二十五號那天晚上，她自己一個人去了網(wǎng)吧。
　　從網(wǎng)吧回來的時候，她說：“你上次不是想要一個理由嗎？”
　　我點頭。
　　“你看這條短信�！�
　　我看了許久這條短信，內(nèi)心突如其來的喜悅感，噴然而起。我抱住她，“可以啊！”
　　“那是當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誰！”
　　“你準備去哪間學校？”
　　“去你那間學校！”
　　“不行，這怎么行呢？你的分數(shù)可以填報這里最好的學院，我的只是三本�！�
　　“怎么不行？能跟喜歡的人在一塊，哪里都是知識的海洋，怕什么？”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我這次是認真的發(fā)火了，搶過她的手機，凝視著她的眼睛說。
　　她想推開我，卻怎么也推不動，最后，尖叫著說：“哎呀，你走開，不行就不行，反正我爸媽已經(jīng)說了，一切聽你的�！�
　　最后，我也點頭了。
　　最后，張小敏只填了一個志愿——G大學。

　　9
　　之后的幾年，我都是一個人在北方的小鎮(zhèn)里度過。夏季，酷熱的天氣，有一陣風，我可以叫滿足；冬季，酷寒的天氣，有一陣風，我可以叫孤獨。清冷的小餐館，也只有在晚飯之余會好一些，接待的都是�？�。
　　有一年，有一位客人失戀，在我的小餐館里哭了很久，她喝得寧酊大醉，把我錯認識她的男朋友。
　　她緊緊地攬著我的手臂在懷里。
　　“姑娘，別這樣……”
　　“你不可以走，我也不允許你走……”
　　“姑娘，看清楚，我是老板。”
　　我把臉湊到她面前。
　　她瞇縫地看了我一下，又拿起酒瓶子猛喝幾口：“哦！抱歉，原來是老板……”
　　她松開手的那一刻，我的心似乎化了。
　　這樣我想起當年張小敏抱著我的感覺，是一樣的。
　　后來。
　　某一天夜晚，外面的風雪很大，我開著面包車開進一條胡同巷子里。
　　這條路我不熟悉，一路問路，才出了這條胡同。
　　奇怪的是，在一間旅館旁邊，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是我的錯覺嗎？
　　——“我愛的人不是我的愛人她心里每一寸幸福得真殘忍讓我又愛又恨她的愛怎么那么深……”
　　我的電話鈴聲響了。
　　是個北京的陌生固定電話。
　　“喂！你好！”
　　“李恒！”
　　“小……小敏……”
　　“我來找你了�！�
　　“你在哪里？”
　　“幸福旅館�！�
　　原來，那不是錯覺，是真的！
　　我把車子又退了回去。
　　我下車，看到旅店旁邊的一間小賣部旁，被寒風吹得瑟瑟發(fā)抖的張小敏。
　　我大喊：“小敏�！�
　　張小敏沖了上來，緊緊地抱住我，依偎在我的懷里：“我以為，我找不到你了呢！我以為，你的電話會一直打不通！我以為，我以為……”她哭了。
　　我說：“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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