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走之前，我將繡有百合花的里衣領(lǐng)子翻折了過來，再為她穿著整齊。看著她微微的笑容，輕輕咧開的朱唇，我有瞬間的失神。
　　君莫笑，你就是我這一生絕世武藝的唯一破綻。
　　她的眼前朦朧上了一層我看不清的情緒，然后，她將我數(shù)月前贈與的九嘯劍插入了背后的鞘中，我伸出了手，撫摩上了她返著桃紅的臉，她把眼神偏向了另一邊，不再看我的眼睛，我便置疑了聲：“心理有事？”
　　君莫笑搖了搖頭，略帶羞澀道：“未曾……”
　　“未曾？”我用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子，她泛起流光的眸子里，閃爍著我一直想要捕捉的東西。
　　“若我勝出，皇兮，你便要守約離開他�！本χ币曋业难劬�，我嚴肅地看著她，心神一定，說了聲：“你只想要那天書？還是真想要助我擺脫他的束縛？”
　　她的眸子里瞬間晃過的神傷我沒有錯過，她卻又轉(zhuǎn)而恢復朝氣的說：“皇兮，等我回來，我能帶你去看世上最美的云峰……”
　　“莫笑，你可知對手是被稱做沒有破綻的人，擁有數(shù)代武功傳承的武林圣者？現(xiàn)在后悔，還來的及！”為她扎起最后一束頭發(fā)，我仍舊希望我的一翻話可以打動這羈狂自負的孩子。
　　她站了起來，拋下一句：“定要等我回來�！北泐^也不回地邁步走了出去，隨風而飄揚的劍穗還有她颯爽的背影，就這般在我的記憶中，成為了永恒。
　　你能給我幸福又如何？
　　你始終只是女子……
　　即便你能接受世間一切的唾罵，我卻不愿看到你隱藏了悲傷，強顏歡笑的樣子。你不是繼承了你師傅的遺志，要重振你派么？你不是一直都很有抱負，所以不惜自己是女兒身，卻是滿腔未酬的壯志嗎？你要的只是在英雄會上奪魁，你要的是天下的榮譽，你要的是那本天書，你真的要我嗎？
　　君莫笑，那些確實都應該你來繼承著，因為你是如此優(yōu)秀的一個姑娘，世間沒有比你再純凈不過的東西，而我，只是會讓你敗落的存在。
　　我咬住了黑色的發(fā)帶，將就快要落地的青絲漸漸綰了起來，將尾部一些開始梳不順的發(fā)梢剪了些去。抽開了抽屜，里面雕鑿最精致的小盒子里，是你初來時送我的發(fā)釵，這個普通的裝飾，卻是你一直帶在身邊十九年的重要的娘親遺物，你是個善良的孩子，為報我一飯之恩，竟然可以做到這個地步，但，我不希望你陷到這里來，陷到這紊亂的羈絆中……
　　孩子，你還不明白，這世間有一種感情叫做——愛。
　　最后將我的臉也蒙上了面紗，我打開房中的暗閣，取出曾跟隨我闖蕩天下的蒼云劍，多年不穿的衣衫，現(xiàn)在貼在身上竟有一種冰涼的空洞感，我輕身一躍，背負著這沒有劍鞘的劍，靜身站到了堡主身后，小聲地道著：“屬下來遲了……”
　　他不急不徐地悠然道：“這些年了，功夫沒有退步吧？今次，最后還得你來護住我派的鎮(zhèn)派之寶了……”
　　“屬下明白�！痹偻送磁_上已經(jīng)開始比試的君莫笑，一個十九的小姑娘能有如此武功修為確實讓人嘆為觀止，我也不禁敬上三分，再望了望他，此刻的他完全沉浸在這打斗之中，只有這不斷的紛爭，他才會興奮，只有這層出不窮的新人的高招，他才會開懷，當初為什么嫁入了皇家？
　　只為他一句虛假的山盟海誓，我是書的守護人，自始至終未曾有過改變，嫁人了，沒嫁人，從來都是一樣的。
　　我倦了……
　　這一生……
　　流光千百轉(zhuǎn)，就此生沉淪，蒲柳之色，縱使傲物四方，嫣可了然真心何在？
　　年少的我，曾經(jīng)背上負著兩把劍。一提蒼云，一提九嘯，江湖聞風喪膽的佛前一笑——姑射兮，便是我最初的名號，再后來，我不再使用雙劍了，單單一提蒼云就足夠我對付所有來使，再后來，蒼云的劍鞘被我棄了，我終日活在嗜血嗜殺的日子里，我不需要劍鞘，最后，那是什么時刻？在這茫茫人海中，有人說要帶我走出孤獨，我也穿上了艷紅的霞披，步入了原以為逃脫了打打殺殺生活的這皇家堡。
　　我以為，我找到了，我的劍鞘。
　　我錯了，我找到了，我的墳墓。
　　倦殆了的心，我已無法再飛翔了，動了情的我，逐漸喪失著一直我引以為傲的一生武學，也成為了眾多對月吟唱風花雪夜的人，小窗上梳妝著的——我的年線。
　　清風中彌漫著，她狂傲的一切，和年輕時代的我多么相似？
　　只是流年瞬間逝去，芳華之后的中宵，幾人看到了伊人持劍，舞出的內(nèi)心陣陣悲悸？
　　大戰(zhàn)持續(xù)了將近三個時辰，君莫笑一身紅衫在這驕陽下顯得更加傲慢超脫，她終于將九嘯的劍鞘扔到了看臺一邊，帶著輕蔑與奔狂，她用劍怒指著他，說道：“皇堡主，若我勝到了最后，天書和皇兮可都是我的！”
　　他只是淡淡一笑，眼神示意我上看臺，在我縱身掠過他的身邊，我聽見了，他鏗鏘的聲音，仿佛在嘲諷，又似在允諾：“一言為定！”
　　我閉了閉眼睛，原來我在你心中的位置，和一件物品沒有區(qū)別，此刻，我對他已經(jīng)沒有任何指望，然而，望著驕陽下的君莫笑，我又可以指望幾分？
　　我故意嘶啞了聲音說道：“我便是姑射兮，打敗我，便可得到武林至寶——八絕天書！”
　　君莫笑的眼睛充滿了期待和好戰(zhàn)的神色，她道：“前輩，得罪了！”
　　她的招式全在我的掌控之中，幾百招拆下來，她的身上不免掛了傷，那劍劍刺的明明是在她身上，而且我卻回回感到刺痛。她的眼睛漸漸血紅，開始有些急躁了，細密的汗珠從她的額角滾動下來，漸漸地，她改變了進攻方式，變成了雙手持劍，我心神一恍，原來……
　　隨著素素地的聲響，我的發(fā)帶被她削了下，青絲瞬間散了下，她巧笑一下，當看到她那甩掉了劍鞘的姿態(tài)，我就應該明白……
　　她此刻，需要一枚，劍鞘……
　　而你，君莫笑，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劍鞘，也就是，我此生，驚世武藝的惟一疏漏……
　　劍氣刺破胸膛的聲音和那鳳釵墜落的聲音，同時響了起，我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可思議，她的倔強與孤傲在那一刻化作了難以置信……
　　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莫笑，你是我當年違背師門意志毅然出走后，頂替了本該由我去承擔的職務的人，或許，你該叫我一聲——師姐。
　　“皇兮……怎么會是你？”那幾乎帶著哭腔的悲憤，漸漸隱沒在我耳邊。我此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分離的苦，第一次，知道了，淚水的咸澀……
　　遠遠的看臺上 ，他笑了：
　　“嫁入了皇門家，她不叫皇兮叫什么……”
　　人寰的聲音漸漸離我遠去，我的這一生，如果在死前，能成為有意義的存在，仍舊，是值得的 ……
　　我不是什么好女子……
　　我辱沒了師門，辱沒了天下多少蒼生……
　　如果，我的離去，能讓你停止殺戮……
　　莫笑，其實，你所說的最美的山，我見過 ，那座山，你定要留著，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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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抱著她冰冷的身體來到了師門前的云峰，我翻閱著那本所謂的《八絕天書》，才發(fā)現(xiàn)這確實是我看不懂的天書，可笑，多么可笑的一場鬧劇啊 ？皇兮！你死了，我要這一切有何用？
　　插在我身后的土地上兩柄少了劍鞘的劍，我這輩子都不會去碰了，我應該明白的，起初就應該明白的，你的美麗，你的傲慢，你的一切，你以為找到了幸福，又失去了的，我都應該早些明白的，晚了，皇兮，你可知道，晚了 ！這兩個字有多少份量？
　　我當年繼承了姑射兮留下的一切教中事物，我是恨過你的，師姐，我現(xiàn)在還恨著你，你明白嗎？
　　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愛！
　　根本不明白！
　　你以為我不能給你？你以為同是女子，就勢必會失去彼此，你錯了，是啊，你為了什么而要離開我？
　　我不明白啊 ！
　　真的不明白啊！世人怎么看，重要嗎？重要的是自己開心，這不是你常跟我說的嗎？
　　我重新把她的衣衫整理了好，淚水已經(jīng)濕透了我的前胸，望著沒有盡頭的蒼穹，我第一次明白了，成功也是如此的失敗。
　　我撫摸著她那傾城風華的面容，將那鳳釵重新插入了她的發(fā)間，我笑了再笑，我不知道，世界上什么事能讓人傷感，能讓人悲痛，抱起她輕柔的身子，我平靜地往前方的云層走了去。
　　在那急速的下墜中，我的淚水，不可抑制地涌了出。
　　皇兮，我錯了，錯的好慘啊，我盡然辜負了你用生命換來的我的醒悟……
　　原來，你明白，原來，你明白……
　　皇兮。
　　你是我的鞘……
　　可是……
　　這一切……
　　都已晚了……

　　【慕昭顏 2008-4-16 字 呃，這篇寫得夠失敗的，兩個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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