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與思念

　　認識小諸葛的家伙都覺得那架青色小飛機不怎么好相處。思維跳脫，脾氣古怪，大腦模塊里塞滿了不著邊際的想法，有時候甚至不能和他好好說幾句話。
　　所幸當(dāng)事人也不在乎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一直我行我素，自得其樂。天才總要瘋狂一點。

　　夸克是第一個從頭到尾認真聽完小諸葛講話的。電子顯微鏡略微偏著頭雕，手指不時敲著桌面。
　　“你這個想法很不錯，小諸葛，就是欠缺安全方面的考慮。你知道的，這很重要。”
　　沒有反感，沒有斥責(zé)，對面的家伙在很認真地考慮，認真地提建議。

　　他笑著從背后撲過去摟住同僚。
　　“管他呢夸克，是個好點子就成�！�

　　很多東西都是從很小很小的事情開始的。

　　小諸葛倒掛在實驗室天花板上，哼著不知名的小調(diào)，手里的零件靈活地組合著，他喜歡這樣，顛倒的視野有時能為他帶來更多靈感。
　　他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說他：“星系最著名的武器工程師”，哦好吧，在某些人眼里可能是“最臭名昭著的”。他才不在乎呢。
　　哦，好吧他承認有點不太高興，好點子為什么不能總是被接受呢，有些家伙的大腦回路真是頑固的可以。

　　私人頻道傳來一條訊息，來自合金盾。
　　“中午有空嗎，一起喝一杯？”
　　后來小諸葛發(fā)現(xiàn)這完全不只是一杯特調(diào)那么簡單。
　　面前的記憶外科醫(yī)生身邊還跟著一個機，滿面甲的幸福感隔著口罩也能看出來。
　　“這是我的伴侶，他叫馬赫，”合金盾騰出一只手遞給他一杯特調(diào)，轉(zhuǎn)而向被牽著手的tf介紹，“這是小諸葛，我的朋友。”
　　青色小飛機晃著杯子注視著面前這對看起來很幸福的家伙。
　　又一個。他數(shù)著。這是第三個了。

　　合金盾不止一次換過伴侶，不是因為他濫情，相反，他非常專一，對每個伴侶都是完完全全的真芯相待。只是他太過不幸，每一任伴侶都早早離他而去。這時候記憶外科醫(yī)生的身份就開始發(fā)揮作用了，只需要一根或幾根小小的探針，那些痛苦就會離去，消失得一干二凈。
　　就像這樣。

　　“馬赫是誰？”
　　記憶外科醫(yī)生一臉茫然，幾個循環(huán)前他還跪在病床前為回歸火種源的伴侶痛苦著，現(xiàn)在卻將這個名字完全忘記了。
　　這糟透了。
　　小諸葛又想起夸克。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記著夸克。合金盾的行為又再次把他的記憶狠狠勾起，以這樣一種糟透了的方式提醒他夸克已經(jīng)不在了，而他應(yīng)該記住他，因為除了這些他就真的什么也沒有了。

　　沒有誰知道他對夸克的感情。一是他沒和誰說過，二是他表現(xiàn)得一點也不像。

　　“嘿老傻瓜，這玩意可不能這么弄�！�
　　一把奪過同伴手里的零件重新組裝。
　　“這地方得用二號零件，把兩個齒輪卡在一起，否則別想起效。”
　　“或許你是對的，可安全手冊上明明寫著是兩個四號零件，我記得清清楚楚�！�

　　“他們怎么能這樣！”小飛機氣呼呼地在實驗室走來走去，機翼憤怒地豎著，“他們居然否決了我的實驗計劃！到底是怎么想的！”
　　“行了，這又不是第一次，過一陣子我把計劃重新修改，你再交上去就是了�！卑咨@微鏡安撫般拍拍他的背，遞過去一杯能量液。
　　“我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一口悶掉后小飛機含含糊糊地嘟囔，“能再來一杯嗎？”

　　后來小諸葛被調(diào)離粒子城，他和夸克依舊保持著零碎又穩(wěn)定的聯(lián)系，就像兩個真正的老朋友。直到夸克被關(guān)進碎核集中營，再也沒有出來。
　　知道這個消息后小諸葛把自己關(guān)在實驗室整整一個周循環(huán)，直到合金盾（那時候還叫鎖芯）敲開了他的門。
　　“你看起來很糟糕，發(fā)生什么了？”
　　“什么都沒有，”他平靜地回答，“我在做實驗�！�

　　“你幸福嗎？”
　　尋光號上的小記錄者，合金盾的新伴侶發(fā)條把攝像頭對準青色小飛機。
　　“很快了。現(xiàn)在還不幸福，但很快了�！�

　　“痛苦是會變化的。它不會消逝—當(dāng)然不會—但它終將變成其他什么，變成一些你可以忍受的東西。這是我的經(jīng)驗之談�！�
　　他把數(shù)據(jù)芯片遞給合金盾。希望這有效。他一邊擦拭著白色顯微鏡模型一邊想著，無論怎樣合金盾最好不要再來一次失憶，這對他們兩個都不好。
　　你說對嗎，夸克。

　　“告訴你一個秘密�！�
　　他打開了手提箱。
　　“我他渣的想干嘛就干嘛�！�

　　“不要射殺任何人。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到此為止，回家吧。”
　　他用顫抖的手將槍遞給了榮格。
　　就這樣吧，就這樣結(jié)束吧。
　　他幾乎要崩潰了。這是最后的機會了，可是他下不去手。明明抱著賭上一切的決心。
　　對不起，夸克，我是真的下不了手。

　　“粒子城的夸克……”
　　小檔案員開始搜索數(shù)據(jù)庫。
　　“別去查他，你會——”
　　“噢。我看到了，真令人難過。”
　　“他的生命在發(fā)光前就消逝了�！�

　　“原本的目的？是的，穿越到過去，去救夸克。讓他別死在了集中營里。”

　　“不過，至少我還能看那個老家伙最后一眼�！�
　　他回憶起看到夸克的瞬間，明明知道身后還有追兵，可他還是忍不住笑了。
　　真好，夸克還活著。
　　“這是我最棒的一次繞彎路。”

　　“聽著，我知道我應(yīng)該負起責(zé)任，我知道我需要為很多事受罰，但我一直在思考，我覺得我真心希望我能留在——”
　　“留在過去。”
　　留在這個還有夸克存在的時代。

　　尋光號底層禁閉室。
　　小諸葛從火種艙里拿出了一個小小的望遠鏡，補天士他們收走了包括時光機器的所有東西，可誰都沒發(fā)現(xiàn)他還藏著這個小玩意兒。這是他某天閑來無事做的，順手加上了照相功能。
　　他打開它，里面有一張清晰的照片。
　　白涂裝的高腦袋有一雙藍色的光鏡，偏偏架著副黃色的鏡片，正偏過頭雕和同伴談話。

　　至少我有了這個。他在芯里自言自語道。
　　有這個就夠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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