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短篇
三月初,我接到一個電話,是于念芝打來的,她告訴我,老于去世了。我瞬間啞然無語,不知所措。
于念芝是我上大學時的學姐,我剛上大學那會,她便拿了個國際芭蕾舞的大獎,轟動整個校園。她的傳奇便從那時傳入耳中。她家境優(yōu)越,長相出眾,從小受到曾是芭蕾舞演員母親的影響,三歲跳芭蕾,現(xiàn)如今,已拿下不少大獎?伤齾s一心要拉大提琴,畢業(yè)后,遠赴德國在柏林藝術(shù)大學進修大提琴。有人告訴我,她喜歡提琴是受到父親的影響。而她的父親就是我們金融系的教授,老于。說來奇怪,我從來不曾看到老于拉大提琴,甚至不曾聽到他談論音樂。
向她表示哀悼和慰問之后,我再也說不出一句話。沉默半響之后,她開口:“你能來一趟么,送老于最后一程!
我想起上大學那會,我和老于關(guān)系鐵的像哥們一樣,我沒大沒小的叫他老于,他叫我小阮。我常常跟著他去他家蹭飯吃,他的手藝堪比米其林大廚。他有一個優(yōu)雅的妻子,我叫她阿囡,阿囡待我十分好,每次我回家前,總是塞給我一堆吃的。可如今,老于不在了。不知道阿囡會怎樣?在葬禮上,我看到阿囡一言不發(fā),從頭至尾平靜的如一潭死水。葬禮結(jié)束后于念芝留我在家住了幾日,留下來陪陪阿囡。那天吃過晚飯,我在于家偌大的宅子里迷了路,走廊盡頭,有一件房門是虛掩著的,好奇促使我推門而入。房間里的墻上掛著一張年代久遠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男人,外表俊朗,眉清目秀,修長的手指,握著一把琴弓,一把大提琴立在他的左手邊。我脫口而出一句:“老于?”
“不是鐘山,是夏寧笙。”阿囡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門口,“小阮,你愿意聽我講個故事么!
1962年于鐘山第一次遇見何囡何囡也就是阿囡,她是上海人。從小便跟著自己的外國嬸嬸學芭蕾。后來,加入芭蕾舞團,成為中國第一批芭蕾舞演員。老于當時是金融系的高材生,在那個年代,他也算是個叱咤風云的人物。老于第一次看見阿囡,是在劇院。那天,演得是芭蕾舞劇《巴黎圣母院》,當他看到舞臺上的艾絲美拉達時,那個女孩曼妙的身影,他整個人都被驚艷了。眼前的女孩,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美得不食人間煙火。舉手投足間,一股靈氣如山間四月清泉流入心尖。就這樣,阿囡演的艾絲美拉達就這樣闖入老于心中,并且,從未離開。
表演結(jié)束后,老于就急匆匆跑向后臺,因為工作人員的阻攔,他只能在門外等著。天氣剛剛轉(zhuǎn)涼,身上的衣物還過于單薄,老于仍舊守在門口,路上行人行色匆匆。等啊等,等到卡西莫多出門,等到弗比思出門,等到路上行人寥寥無幾,可就是不見那位艾絲美拉達小姐出來。就當他要放棄時,耳畔傳來一陣歌聲,唱歌的人正是阿囡?吹桨⑧,老于一時激動,到嘴邊的話怎么也說不出來,竟打了個噴嚏。阿囡嗤嗤笑了。他看著對面女孩的笑容。那張笑臉恰如冬日的陽光,黑夜的燈火,溫暖明亮。讓他銘刻于心,永生難忘。老于當即請阿囡吃了飯,怕阿囡以為他是壞人,還把自己的學生證明拿出來,把自己的姓名,專業(yè),地址都告訴了阿囡。他告訴阿囡,他很喜歡她跳的舞。阿囡倒是一臉的笑意,對老于說:“你這個人,到真有趣,我交你這個朋友了。” 阿囡愛吃條頭糕,老于知道后,便跑去跟食堂大嬸學習,剛開始,老于把食堂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個遍,嚇得食堂大嬸一見老于就跑,怕老于砸了食堂,砸了她的飯碗。可老于也是執(zhí)拗,追著食堂大嬸不放,大嬸無計可施,只得寫一張食譜給他,叫老于回家按著這上面的做。老于連道幾聲謝謝,飛奔回家。自那以后,食堂大嬸再也沒見過老于。在不知道多少次失敗后,老于終于學會制作條頭糕。后來,他每天都去菜市場買原料,做好之后,便馬不停蹄的給阿囡送去。阿囡倒是個率性的姑娘,對老于的做法也沒多想。每次都笑意盈盈地接受老于的好意。天氣變冷,老于便把飯盒塞進懷中。讓阿囡每次都能吃到熱乎乎的條頭糕。而老于看到阿囡一臉欣喜的樣子,心里就像抹了蜜般,甜不可言?墒,他還是沒有告訴阿囡他喜歡她。
1963年深秋的一天,老于像往常一樣給阿囡送吃的,當他推開劇院大門時,他看到阿囡在舞臺上翩翩起舞,而舞臺另一端,一個清雋男子拉著大提琴。琴聲,舞姿,交織相融。臺上的他們就如一對璧人一般,畫面美得令人心醉不已。而老于心頭如洪水猛獸咆哮。他突然覺得自己不自量力,,他看得見阿囡臉上的神色是甜蜜,看得見他們對彼此含情脈脈的眼神,而他,現(xiàn)在就像個旁觀者,只能看著阿囡和另一個男人在舞臺上配合默契,老于甚至覺得這可能是他見過最美的阿囡。不知什么時候琴聲早已停止,老于半晌才緩過神來。阿囡看到老于向他招手,示意他過來,老于臉上擠出一個笑容,走到臺前,阿囡指著那個男人,向老于介紹:“鐘山,這是寧笙,夏寧笙。我們……!卑⑧镆桓眿尚叩臉幼印O膶庴戏畔率种械那俟,向老于伸出手:“你好!崩嫌谂Φ谋3肿詈蟮娘L度:“你好,我是于鐘山,學金融的!
許是老于心中太過愛阿囡,面對夏寧笙,他并非懷恨在心,或是醋意大發(fā),相反,他與夏寧笙相處得竟像多年摯友一般。老于總是小心翼翼的維護著自己和阿囡最后的關(guān)系。他太想待在她身邊,就那么靜靜看著她,看著她笑,看著她侃侃而談,看著她在舞臺上踮起腳尖的樣子。
直到很久以后,老于才知道,阿囡與夏寧笙自小便是青梅竹馬。一個音樂才子,一個舞蹈佳人。
我曾經(jīng)問過老于,在他看來什么是愛?老于當時沉默了好一會,才慢慢說:“我活到這把年紀,我只能告訴你,我看著她好,我就好,她痛苦,我就像萬劍錐心一樣,最期望的事,莫過于她開心!
阿囡說她這一生愛芭蕾勝過愛自己。
冬天的時候,芭蕾舞團要進行一次選拔,選拔《紅色娘子軍》的主演瓊花。阿囡開始瘋狂地練習,她太想跳瓊花了,每天都幾乎待在劇院練習。老于不知道自己勸了多少次阿囡,叫她多休息,可阿囡總說沒事。他只能每天做好飯菜送給阿囡,阿囡每次都只是吃幾口敷衍了事,夏寧笙每次看見阿囡這個樣子,總是命令她吃完飯,好好休息。阿囡朝著夏寧笙努努嘴,只好照做。留下一旁的老于,黯然神傷。在舞團選拔那天,老于和夏寧笙都去為阿囡打氣。兩人守在門口,面面相覷。比阿囡還要緊張。里面突然傳來一陣呼喊:“阿囡腳受傷了!” 老于和夏寧笙像是傀儡聽到指令一般,沖上舞臺,夏寧笙一把抱起坐在地上的阿囡,直奔向醫(yī)院。阿囡進入手術(shù)室,老于和夏寧笙在門外焦躁不安。大夫告訴他們,阿囡沒有什么大礙,只是傷到腳而已,只是以后不要進行劇烈運動了。跳舞也不行。夏寧笙把大夫的話告訴阿囡,她便失聲痛哭起來,夏寧笙抱著她,兩眼泛紅。一旁的老于,默默離開了醫(yī)院。
春初,阿囡和夏寧笙坐在臺下看舞臺上正在排練的的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阿囡靠在夏寧笙的肩上,悄悄流淚。夏寧笙緊緊握著阿囡的手一言不發(fā)。第二天,夏寧笙便跑遍了全城,找了無數(shù)個老中醫(yī),要為阿囡醫(yī)好腳。全城的大夫,都搖著腦袋告訴夏寧笙這不可能。夏寧笙看見阿囡每天郁郁寡歡,心被刺得生疼。
老于找遍全城的大夫,找遍了每一個西醫(yī)。幾經(jīng)周折,終于打聽到遠在云南的李老在治療筋骨這方面十分了得。聽到這個消息,夏寧笙匆匆收拾好行李,與老于一同去了云南?蛇@世間,哪有如此容易的事,千里奔波,車馬疲憊。李先生又生來怪癖,誓不出門看病。二人軟磨硬泡,不惜放下一切尊嚴。采藥,做飯,喂豬,打掃馬廄。做盡一切苦力活。老先生于心不忍終于被他們兩個感動。
阿囡康復后第一次跳舞時,夏寧笙為她伴奏,老于在臺下默默觀看。
1964年,阿囡與夏寧笙結(jié)婚。阿囡來給老于送請柬,敲了半天門,沒有人應。只好把請柬放在門口。屋內(nèi)的老于聽到阿囡的腳步聲漸遠,慢慢打開門,拿起地上的請柬,泣不成聲;槎Y那天,老于到底還是去了,他穿一身黑色正裝,頭發(fā)梳的整齊。
聽到這兒,我突然想到一句歌詞:原諒捧花的我盛裝出席,只為錯過你。
他們相識于1962年,時間過去四年,阿囡越發(fā)漂亮,有了自己的歸宿。而老于默默愛了她四年,現(xiàn)如今,面對面站著,阿囡仍舊愛笑,可老于發(fā)現(xiàn)他和阿囡的距離越來越遠。 “阿囡,好好地。”老于帶著淡淡的微笑看她。阿囡點點頭,右手又將身旁的夏寧笙挽的更緊了些。那晚,老于喝了好多好多酒,喝到爛醉如泥。他多希望自己能一醉不醒。因為這樣他就不用面對阿囡,不用這么痛苦。
1966年,□□開始。這場轟動了十年的革命,不知道摧毀了多少人。多少人妻離子散,多少戀人分隔兩地。阿囡被污蔑為走白專道路的典型,被迫離開舞臺,進行強制性的勞動。阿囡被他們帶走的那天,夏寧笙死死抓住那些人的胳膊不放,任憑他們?nèi)蚰_踢,夏寧笙就是不放手。手指上竟?jié)B出血來。阿囡哭喊著讓夏寧笙放手,夏寧笙無動于衷。最后,不知道是誰對著夏寧笙一記悶棍,他立即倒地,眼睛盯著阿囡離開的方向。而就在一個月后,老于和夏寧笙也被戴上“走資”的高帽。被批斗,被關(guān)押。自那以后,他們只有書信往來。
1974年,阿囡被召回,重新回到舞臺,而老于仍舊飽受折磨。知道阿囡被召回,老于開心的哭了一晚,阿囡寫信告訴老于,自己又要跳瓊花時,老于又開心的哭了一晚。哪怕自己身陷囹圄,生不如死,可他還是惦記阿囡。老于被批斗的那幾年,身心受到巨大傷害,可他硬是撐了下來。他怕自己走了之后,再也看不到阿囡,他怕阿囡受傷害,他怕阿囡會很痛苦。
1976年,□□結(jié)束。老于回來,夏寧笙失蹤。
阿囡等了一天一天又一天,卻不曾有夏寧笙的半點消息。可他還是覺得她的寧笙會回來的。她每天都擦拭夏寧笙的琴,有時,他會拿著琴弓,學著夏寧笙的樣子,拉奏大提琴。好像只有這樣,夏寧笙就沒有失蹤,仍然待在她身邊。她不再去舞團,到處尋找夏寧笙的消息,可是沒有一點消息。老于每日守在她身旁。阿囡的精神狀況卻越來越差,經(jīng)常對著空氣大叫:“夏寧笙你回來,寧笙你回來!”情緒失控,亂砸家里的東西。甚至還會弄傷自己。每次看到這樣的阿囡,老于心疼萬分。他把阿囡緊緊摟在懷中,對阿囡說:“夏寧笙他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的!
后來,老于想了個轍,他偽造夏寧笙給阿囡寫信。當阿囡看到老于送來的信時,她的情緒逐漸穩(wěn)定,慢慢地,也不再哭鬧。可是,阿囡開始把自己關(guān)在夏寧笙房間里。拿出畫筆,不斷地在紙上畫夏寧笙的樣子。畫像積攢了厚厚一摞,可夏寧笙還是沒有回來。老于在一旁不斷嘆氣。老于決定要帶阿囡出國游玩散心,他騙阿囡要去找夏寧笙,阿囡二話不說,立即收拾好行李,跟著老于去往國外。他們?nèi)チ擞拇罄麃,丹麥,法?..阿囡的情況日愈好轉(zhuǎn)。她不在封閉自己,不再把夏寧笙掛在口邊。在羅馬的時候,老于帶著阿囡游走在街巷上,他們?nèi)チ艘患屹u銀飾的店,店主是一個上了年歲的老婦人,老婦人用意大利語說了一堆阿囡聽不懂的話。阿囡抬著腦袋看著老于,老于笑笑說:“她夸你長得漂亮。”老婦人從抽屜拿出一堆項鏈,老于挑了一個雕著跳芭蕾舞女孩的,送給了阿囡。
晚上的時候,他們?nèi)ヂ犚魳窌=Y(jié)束后,阿囡的話突然變得多了起來。她向老于訴說著夏寧笙最愛的音樂家,最愛的曲子,一晚上的話題,都不離開夏寧笙。老于知道,阿囡還是在等夏寧笙,她還愛他。突然他們眼前晃過一個背著大提琴的男人,阿囡失聲大叫:“寧笙,是寧笙!”老于急忙沖上去,攔住了那個人,可是,他們眼前的人,眉宇間卻有幾分與夏寧笙相似,可是那不是夏寧笙,阿囡頓在原地,一言不發(fā)卻淚流滿面。男人一臉莫名其妙,轉(zhuǎn)身離開。阿囡卻慌亂不堪:“寧笙,寧笙你別走。”她想跑上前拉住男人,卻被老于一把攔下:“他不是夏寧笙,你清醒一點好不好!卑⑧镒炖锊粩嗄钸吨膶庴系拿,在老于懷中不斷掙扎。
“阿囡,你別等夏寧笙了,好不好?”
“不,寧笙一定會回來的。他不會離開我的!
“那要是夏寧笙死了呢?” “那我陪他一塊死!
1986年阿囡44歲,她愛了夏寧笙24年,老于愛了她24年。
夏天剛剛過去,酷暑帶來的郁熱還在空氣中停留,讓人窒息,讓人難過。阿囡家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是個金發(fā)碧眼的女子。她用生硬的中文問阿囡:“請問您是何囡小姐么?”阿囡點點頭。女子露出個大大的微笑:“你好,何女士,我是琳達,夏寧笙的妻子!卑⑧锘秀遍g不知道說些什么,他不相信自己聽到的,心口突然涌上一股逆流,讓他無法呼吸。琳達繼續(xù)說道:“寧笙在1970年來到英國,他是個很棒的音樂家,我們很快相愛,然后結(jié)婚。他這次回來是為了演出。他告訴我,他在中國曾有個妻子,他說他很對不起你,讓我把這個給你!绷者_從包里拿出厚厚一摞人民幣放到桌上。阿囡一把掃到了桌子下面,突然發(fā)了瘋般的扯住琳達的胳膊,神情恐怖:“你撒謊,這不可能,你騙我的對不對,寧笙最愛開玩笑了,你讓他出來,讓他出來!”阿囡眼睛里滲出血絲。指甲死死摳進琳達的手臂中。琳達沒想到阿囡的反映如此激烈,被嚇得動彈不得。這個時候,老于沖進屋內(nèi),一把拉過阿囡,將她扣在懷中。琳達落荒而逃。老于向阿囡吼:“何囡,你冷靜點。”阿囡開始哭個不停,嘴里嚷著自己不相信。老于兩眼泛紅,看著阿囡,無能為力。
“后來呢?”對面坐著的阿囡已沉默好久,聽到我說話,她緩緩講道:“后來,我受太大打擊,昏過去了!
阿囡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老于一直守在她身旁,寸步未離。他臉上掛滿了焦急。心早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上,甚至不曾好好吃飯。他怕阿囡離開他,他自責,他懊悔。他緊緊抓住阿囡的手,阿囡的手太冰了,老于怎么捂都捂不熱。他祈求上蒼,希望阿囡趕緊醒來,哪怕用自己的余生交換。
終于在第四天清晨,阿囡醒過來了。阿囡睜眼的那一瞬間,老于兩行熱淚緩緩流下。病床上的阿囡帶著溫柔的笑意看著阿囡,老于沉默不語,內(nèi)心早已千回百轉(zhuǎn)。
“寧笙,你回來了!卑⑧锏倪@一句話讓老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像失音一般,過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阿囡,你好好看看我,仔細看我是誰!薄澳闶菍庴习。
大夫告訴老于阿囡受了太大刺激,記憶混亂。老于默認自己是夏寧笙。阿囡嫁給了老于。她傻傻的以為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是夏寧笙,而老于早已失蹤了很多年。阿囡問他為什么不再拉大提琴。老于說手受過傷,再也不能碰琴。阿囡臉上閃過片刻失望,隨即笑瞇瞇的對老于說:“那以后我拉給你聽! 老于開始在大學教書,教金融。他把家安置在僻靜的地方,因為阿囡曾說她不喜歡熱鬧。
90年的時候,他們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女孩,就是后來的于念芝。阿囡教于念芝跳舞,老于教她識字。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后來,阿囡非要叫于念芝拉大提琴,沒想到這個女孩竟特別有天賦。阿囡對老于說:“寧笙,這是你優(yōu)秀基因的傳承!
阿囡嫁給老于的日子中,她從未下過廚,每次,有什么想吃的,都是老于下廚房去做。久而久之,竟練得了堪比大廚的技藝。他很疼阿囡,哪怕是以夏寧笙的身份,他無所謂了,只要阿囡在他身邊,已是上天最大恩賜。于念芝到了懂事的年紀,發(fā)現(xiàn)家里的端倪。他去問老于,老于坦言告知。于念芝對老于說:“我以為你們兩相濡以沫,恩愛有加,是因為彼此都愛的太深。沒想到,是爸爸你愛的太癡迷,哪怕,媽媽根本不愛你!崩嫌诳酀恍。于念芝保守著這個秘密。和老于一起守護阿囡。老于病重的那幾天,阿囡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生怕老于,不,是夏寧笙離開她。
可是,突然有一天,阿囡清醒了,她做了二十幾年的夢醒了。她清楚地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于鐘山,不是夏寧笙。她沉默了好久好久,她不知道怎么面對老于,她不知道一切該如何繼續(xù)。阿囡拉著老于的手說:“鐘山,對不起!”老于看了好久好久才開口道:“阿囡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沒有照顧好你!卑⑧镟咧鴾I水說不出一句話,此刻連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抉擇。
聽到這,我心里一驚,我想起電影《歸來》中,婉瑜日復一日的,到火車站等陸焉識回來。殊不知,她最愛的人就在她身邊。夏寧笙早在1970年初就離世了,老于把這個消息一瞞就是40多年。□□時期的迫害早讓他身心受到巨大傷害,身體狀況每日愈下,在感到自己的生命快要結(jié)束時,寫了一封信給老于,他告訴老于自己時日不多,可能不會活著回來了。他說,他不怕死亡,他只怕他離開后,留下阿囡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個世上,沒人照顧,他說阿囡總是粗心大意,又不會照顧自己,沒了他該怎么辦。他叫老于幫他照顧阿囡。因為這個世上除了他也只有老于最了解阿囡,他知道老于一直愛著阿囡,他希望老于能像他對待阿囡那般待她。老于回來后編造了個巨大謊言,讓阿囡以為夏寧笙只是失蹤,他怕阿囡太過難過,接受不了夏寧笙已經(jīng)離世的打擊。期間,老于欲告訴阿囡真相,可阿囡那句“他死了,我就跟他一塊死”讓老于不敢開口。所以,老于只好編造出夏寧笙早就拋棄她,逃亡海外,娶妻生子的謊言,他想斷了阿囡的念想,以為就此阿囡可以放棄,殊不知阿囡卻受到巨大打擊,更加難過,甚至把他當成了夏寧笙。
年底的時候,阿囡去世了。我不知道阿囡有沒有愛過老于,只是于念芝說,老于死后,阿囡每天看著老于送她的那條項鏈發(fā)呆。阿囡還對她說,那個意大利的老夫人說的那句話的意思是:你是個幸運的女子,將受到一生一世的來自于他的愛。
老于曾對于念芝說,他多希望能回到1962,在看阿囡跳一次舞。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