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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比娃娃
這是一條窄仄彎曲的小巷子,巷子盡頭坐落一套兩層樓的老居室,上下各一間,雖朝南,墻角下霉跡斑斑。
還不大熱,門敞著,堂前一張木板床掀翻豎在墻邊,遮擋了墻上的電視。逍遙椅鋪了絨墊,躺在上面的男人鼾聲如雷,嘴半張,喘著酒氣。這下層原本是客廳,老居室的面積不大,八仙桌前擺了大圓桌,幾張靠背椅一圍,擠進(jìn)一張床來。不來客人還好,人稍一多,擁擠不開。
一個鐘頭前,屋子變安靜友人走空了,男人們都去了澡堂子泡澡睡覺。福子不去,攤著手無奈地很,說:我外孫女睡過了午覺,習(xí)慣出去溜達(dá),非的我陪著,見不到我,撒潑哭鬧地,誰都哄不住。說到這兒,福子不禁嘆口氣。友人們都笑,免不了敷衍羨慕。他們近年也很少來玩,今日忽然聚集自來,說是有個好事兒要給福子,吃過了飯,不肯說,踉踉蹌蹌,走的時候七嘴八舌說:“福子就留家里燒晚飯,好了叫我們,要吃了晚飯后,才告訴你那個好消息!薄爱(dāng)然好事了,福子非喜的一夜睡不著!薄按鹤印庇腥私衼淼囊粋名叫春子的朋友,“福子的床釘牢了嗎?”這話又引得一陣哄笑。
春子是水電工,誰家有點大小活都找他。還是先前,一天,福子的老婆,小名叫鬧鬧的,見著春子,央求說:“哪天有空了,去給我的床焊牢。媽的個喲喲,一翻身,吱吱啦啦作響!迸舜蟠筮诌郑f這話時,貓一般氣息綿長幽怨,讓人一下想了什么?刹,火星兒剛呲呲地冒煙,遇著了一陣風(fēng)。讓這群半老不少從小玩到大的伙伴們,快樂又津津樂道地談?wù)撝@事,迅速在一定范圍內(nèi)蔓延。瞄著沒孩子在旁,只要提起這事,說一回笑一回。
說了,笑過,都知道福子樓上那一間二十平米的房間里擺了兩張床,單用了幾件舊家具隔開。冬天,這邊吹出一口冷氣,那邊都能見著霧水。熬著女孩兒嫁了人,結(jié)婚后,小夫妻倆自在娘家住下,干脆不走了。不久福子將床鋪移到了樓下客廳,騰挪一塊,一張木板床,地上一攤。
福子兩口子只這一個女兒 ,上學(xué)到十七八歲,一天,死活不去了,待家找不到一份上眼的工作,啥事不做,早睡懶起的,倒也安分。一晃小十年,如今有了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
友人問福子:女婿呢?伙伴們這么問,尋思著女婿怎么也該掙點錢花。福子說:“前兩天在開發(fā)區(qū)找了個工作,昨兒的夜班,還沒起來!蹦腥藗兂燥柫撕茸懔,醉醺醺去了,丟下吳文文,她一個女人,自幼和他們耍鬧到大,也沒得地方去,坐在客廳,偏著頭看電視。
吳文文扭著頭,抵著木板床,看久了,脖子酸脹麻痛,困得兩眼睜不動。朦膿中聽見鬧鬧問了她一句什么,吳文文終于坐直起來,轉(zhuǎn)動轉(zhuǎn)動頸子,忽想起問邊上的鬧鬧:“唔,剛才你問了我什么?”鬧鬧點了一支煙,吸上一口。女人就是憋不住好奇,一個什么事,她一準(zhǔn)要打聽。鬧鬧剛要說話,冷不丁熟睡中的孩子大哭了一聲,沙發(fā)上踢打幾下,嘎然停下又安穩(wěn)了,可能夢魘了。鬧鬧慌忙跑去輕輕拍。
逍遙椅嘎吱嘎吱地,男人翻了個身,瞪眼覷過來,氣煞煞,眼珠血紅。鬧鬧小心地?fù)嶂⒆,低哼著兒歌。吳文文迷迷糊糊打盹,屋里漸漸又安靜下來。
樓梯上響起腳步聲,鬧鬧小聲說:“妮,飯菜給你熱在鍋里,你快點,怕來不及了!备W訌腻羞b椅上一骨碌爬起,去了廚房,很快傳來碗筷的擺放聲。
妮拖著鞋,挎著包,睡眼慵懶的下來,見著吳文文,叫了聲阿姨。吳文文笑,說:“該早點叫起來,剩菜剩飯的了都。妮要去干什么?”鬧鬧叼著煙,連聲說:“甭管她,甭管她……”煙霧彎彎裊裊,鬧鬧的嘴唇烏紫。彈了彈煙灰,淡淡地,說:“昨晚上女婿加班,早上才回來!(xí)慣了,早飯不吃。”又抬高了聲音自豪地說:“妮去學(xué)開車了呢,考駕照,天天下午去駕!,F(xiàn)在考個駕照真貴,好幾千!別家的孩子都學(xué),叫她也去學(xué)了!
說話間,小孩醒了,從沙發(fā)上自個兒爬起來,烏溜溜的大眼睛四下里望,慢騰騰挨到逍遙椅邊,悄無聲息吸吮著大拇指。鬧鬧沒理她。吳文文笑著逗孩子,大黑眼珠盯著,始終不吭聲,一條腿伸進(jìn)椅腿架空檔里不停地勾呀拽地。吳文文又說:“乖,腿不能這么勾,小心跌倒!焙⒆影T了嘴,一下哭了。妮趕過來,對著不說話。鬧鬧忙說:“她自己哭的!庇謱偛诺那闆r前后解釋一遍。妮背著包走了。吳文文說:“這孩子該送去幼兒園了!备W酉戳送脒M(jìn)來正聽見,回了說:“還太小,我們又沒事,自己帶著,冷呀熱地,照顧周到細(xì)致些。”孩子眼角噙著淚水,扯著福子衣角,示著瓜果盤,亂叫:“福子!福子!我要吃西瓜!眳俏奈暮眯Γ我幌路坂洁降男∧,糾正說:“要叫福子公公!蓖邸!孩子大哭……
一陣子哄過,吳文文忽然想起車上有芭比娃娃,簇新,盒子裝著。趕緊去拿來送給孩子。孩子不哭了,新奇的玩著,學(xué)著給娃娃梳頭發(fā)穿衣,開心地拿給福子看。福子抱起孩子,親了一口,“嗚——嗯”愛憐的說:“你就是我的芭比娃娃,你是我的寶貝,你是我的心肝兒!”
吳文文扭著頭又看了一會兒電視,許久,吳文文說:“福子,妮要工作上班了!备W诱f:“我女兒不上班!薄澳闩畠簯{什么不上班?……”吳文文脫口而出,詫異的瞪著,自覺失口,立馬閉了嘴,四下里頓時一片安靜。
后來,操著手機(jī)不停的翻轉(zhuǎn)摩搓的吳文文,一面心不在焉,一面聽著福子說話。福子的嘴巴一張一合,算計著家里的收入如何夠花,說是一家子平平安安就好。吳文文哪里聽得進(jìn),她在心里苦笑一聲,想著怎么通知澡堂子里的伙伴們,他們?yōu)槟菡业哪莻工作……吳文文忽然心煩意亂,坐立不安,現(xiàn)在——最該走的是她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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