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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識
艾利蒙多這名字很男性化,以至于西嵐第一次聽自家徒弟諾羽提起的時候,以為又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自稱冒險家卻到處惹是生非的臭小鬼。心上這么想著,便提起手邊的酒瓶子咕嚕咕嚕灌下兩口,覺著自己又心曠神怡了,才嚷嚷著開口:“哎喲,咋回事呢?剛走一個又要來一個折磨我嘛?我不得休息休息喝喝酒的?哪個老人家過得跟我這樣憋屈整天給他們那些臭小鬼擦屁股?”
諾羽皺了皺眉頭,她已經(jīng)習慣聽力不便的師傅這樣的大吵大嚷,但是外頭的冒險家恐怕會被嚇到!皫煾,您別嚇著冒險家了,那位是因為聽說您的事跡才慕名拜訪,并不是像之前那位是來纏著您問怎么用太刀的!
“嗨,解釋就是掩飾,諾羽你還幫襯外人呢?那家伙到底什么來頭?讓我小聲?哎,就不!”西嵐大概是小孩心性上頭,竟然越喊越大聲了,刻意想讓外頭的人聽到。
諾羽用扇子點了點自己的額頭,無奈的嘆了口氣:“師傅,不管怎么樣吧,我先帶她進來!
“哎!我還沒同意呢!”然而諾羽根本沒理會西嵐,顧自出門去叫人了。西嵐撓撓頭,一向不喜歡麻煩事的他,已經(jīng)開始思考怎么帶上自己的金庫跑路了。
“師傅,可別動什么歪腦筋了!敝Z羽跟著西嵐這么些年,他的脾氣什么樣還不清楚?上次被那個鬼手冒險家折騰的夠嗆,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想得過且過就沒跑路,現(xiàn)在估計一想起來就頭大,下意識還是想溜。
西嵐被看穿之后起來也不是,不起來也不是,想反駁一兩句又覺得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操作,就干脆自我放逐,吐了嘴里的狗尾巴草,又灌了好幾口烈酒,接著便露出一副任人宰割的神情。
“您好,西嵐大師!
剛才還疑惑人在哪里的西嵐這才注意到諾羽后頭的嬌小身影——一頭橘紅長發(fā)被好端端的梳成雙馬尾,白的異于常人的肌膚,和長發(fā)同樣暖色的瞳孔,身著紅白相間的連衣裙,還有那雙遮藏不住的耳朵——魔界之人。但她似乎有些許不好意思,眼睛眨巴眨巴著不怎么敢看西嵐。
意外的有些可愛。
西嵐撓了撓臉,腦子里之前的偏見好像少了一大半,畢竟可愛的女孩子和有點糙的鬼手少年,正常來說都會選擇前者吧!
“您好,我的名字是艾利蒙多。一直非常仰慕您,這個,是我?guī)Ыo您的禮物!鄙倥⌒囊硪淼膹男笨娴男“镎页鰷蕚涠鄷r的禮物。
西嵐還算識貨,是價值不菲的魔王禮盒——可是他要這東西干嘛?他又不是那些腦子都是筋肉的冒險家。
“嘛,給我這個干嘛,我可不會把酒分給你,哪怕是一滴!”嘴上這么說著的西嵐還是接過了艾利蒙多雙手遞上的禮物,并且當場就開了箱——里頭是一個頗具暗精靈風格的小酒瓶,被人用封印密封,免于戰(zhàn)亂災(zāi)厄的侵襲,保存完好。
竟是暗精靈的秘酒,那可是有價無市的玩意。
西嵐見到好酒露出的愉悅表情那是不可作假的,畢竟他鐘情的東西不多,酒就是其中之一。
“行吧行吧,你這個自稱冒險家的小鬼倒也挺會做人,我西嵐也就聽聽你來這的目的吧!彪m然西嵐大師并不是拿人嘴軟的類型,但他真不是欺負小女孩的人。
“啊,我,我只是想來看看您……沒有其他的事,如果可以的話,請您允許我可以自由的來這兒看望您……我發(fā)誓,一定每次都會帶上好酒好菜!”艾利蒙多大約是有些受寵若驚,說起話來也斷斷續(xù)續(xù)的,但好在還是把想說的都說出來了。
西嵐聽完爽朗的笑了起來:“行啊,喝酒吃菜這行當我喜歡,下次你來,請你喝諾羽釀的酒!”
————————
小魔女去的頻率并不高。
她確實是一名冒險家,有好多的怪物要清理,有好多的人等著她的幫助。所以她總是遍體鱗傷。但是她還是要想盡辦法遮蓋那些傷痕,極度虛弱的時候也只是去索菲亞的酒館喝上一杯醒醒神,這樣才好去準備帶給西嵐的美酒佳肴,也能有個不錯的精神狀態(tài)。
至少她覺得看上去不錯。
西嵐耳朵是不太好使,但眼睛還不瞎。
可憐的小東西總是費勁的遮掩傷痕,還滿面笑意的帶著酒來看望他,竟有些覺得自己是個壓榨童工的礦老板。
“嗨,今兒天氣還算不錯吧?諾羽昨兒新釀的酒,咱們?nèi)ニ剜纪獾牟莸厣咸芍荡碉L喝喝酒,曬著太陽睡一覺怎么樣?”西嵐總算在一次又一次強撐的小魔女面前,提了個不算壞的建議,可是剛說完的西嵐就有些懊惱自己這算是做些什么呢?自己把這小丫頭當成什么了呢?
朋友?忘年交這種玩意他差點就信了,要是沒有之前的那個鬼手的話。
女兒?嗨,年紀是一大把了,可還真沒想過要成家立業(yè)。
那到底是啥呢?
可能只是單純的,拿人手軟,吃人嘴短吧?
“西嵐大師,雖然我已經(jīng)成年了,但是睡覺這種事還是太早了吧……雖然我對大師……可是……這個那個……總之今天我還沒準備好……”小魔女越說越小聲,耳朵不太好使的西嵐也越聽越不明白,就聽著個“西嵐大師”,后頭是些什么玩意,他的世界里一概都是翁嗡嗡。
“你說什么?大聲點!我耳朵不好使!”習慣性大嗓門的西嵐。
小魔女驚慌失措的捂住了臉,然后眼一閉,一口氣大喊了出來:“西嵐大師!雖然我成年了!但是我今天還沒準備好!”
這會換做西嵐驚慌失措了。
小魔女的聲音大得恐怕這一條街都聽著了。
西嵐急的想打人,可是看著淚眼汪汪的小魔女又有些無可奈何,不知道該怎么辦,本來就因為長得帥遭人嫌,現(xiàn)在好了,還要加個猥褻幼女罪了。
“哎,你是耳朵跟我一樣不好使,還是腦子里裝了大海?”西嵐最終還是無奈的坐下來了,端起酒杯又是兩杯。
“我……”小魔女捂著發(fā)紅的臉蛋,支支吾吾再說不話來,“對不起西嵐大師!”然后實在是沒法忍住自己的羞恥心,起身跑了。
“哎!跑啥!”西嵐心想,完蛋,這回猥褻幼女成板上釘釘?shù)氖铝,誰會覺得一個女孩子那樣跑出去不是因為他?
——————
小魔女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了。
西嵐看了看又來給他送酒的諾羽,猶豫了兩下,還是問了句:“哎,羽,那個誰,最近怎么不見人啊?”
“那個誰?”諾羽心下了然,卻還是要明知故問。
“哎呀,不就那個啦,那個,小魔女!”西嵐也不是不知道諾羽的小心思,但人老了還在乎這點臉皮?不對不對,他以前年輕也沒在乎過。
“啊,我最近也沒有她的消息呢,師傅擔心的話不如自己去她旅居的暗黑城找找吧!
“你讓我個坐一會就腰疼的老人家自己去找她?那你要不要讓我再去帶著她打怪?”西嵐一急又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在地上。
“師傅,您也知道,我肯定是沒工夫幫您的!
放屁!西嵐心里狠狠吐了個槽,什么沒時間,你明明就是去那兒外交的!明明就很順路!
然而西嵐實在是沒有辦法反駁,只能說:“那你啥時候順路捎我一程?”
“哦!今天就可以!”
西嵐總覺得自己上了賊船,哦不,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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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魔女被突然來的西嵐嚇了一跳。
當時她正在索菲亞的酒館喝的爛醉如泥,趴在桌子上,一手拿著酒瓶,一手揮舞著那有些殘破的法杖,嘴里頭念念有詞,卻還在流口水。
旁邊突然打起來的冒險家也沒能阻止她拽住路過的暗精靈少女就開始止不住的傾訴自己對于西嵐大師的愛慕敬仰還有上次的囧事。
暗精靈女孩雖然對少女的戀情表示了自己的同情,但仍舊不忘規(guī)勸一下她喝醉了該回去休息了,不然女孩子一個人很危險。
“我才沒醉!”酒鬼的常用臺詞。小魔女不死心的又拉住另一個人類少女,開始碎碎念自己的戀情。
就這么一來一回,幾乎全酒館都知道了有個魔界來的女孩鐘情劍圣西嵐卻沒法如愿的悲慘愛情故事了。
終于,西嵐本人出現(xiàn)的時候,她總算承認自己是喝醉了。
其實那個時候,她無比清醒,比任何一次清醒狀態(tài)都要清醒。
但是這種情況不是只能裝作喝醉了嗎!
“哇!西嵐大師?!”酒館因為劍圣的到訪一時炸開了鍋,平日里穩(wěn)重的冒險家這會也想上去挑釁挑釁這個童顏大佬,試試自己現(xiàn)在的身手,畢竟真人是真的難見到。
西嵐擺擺手,徑直走到了小魔女的身邊,皺了皺眉頭,搶過她手里的酒瓶子放到鼻子邊聞了聞,比起她帶來的那些,簡直劣質(zhì),但西嵐還是不知怎么仰頭一口悶了。
“好了吧,小魔女,你這樣的小鬼頭就該回家睡覺,不然永遠都只能這么矮知道嘛?你的酒我喝光了,告訴我你住在哪旮旯!”
“唔嗯……”小魔女這會因為間接kiss而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哎呀,小鬼就是麻煩啊我滴天!”西嵐一把提起小魔女的衣領(lǐng)將她抱進懷中,后者立馬紅了臉連忙用手捂住!鞍,你們誰知道她住哪里啊?”
整個酒館都因為這展開蒙了一圈,過了好一會才有人出聲:“她住在賽麗亞的旅館里頭。”
“謝了哈老兄!”西嵐說罷就帶著小魔女飛速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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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麗亞的旅館
西嵐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算說服賽麗亞去開了小魔女的房間門,全程后者都是一副戒備變態(tài)的模樣死盯著西嵐。
西嵐遙想自己當年意氣風發(fā),帥到掉渣,還沒有被人這么盯著看過呢!一時有些心理落差。
“這位先生,您……”賽麗亞已經(jīng)準備好隨時大叫以吸引旅館內(nèi)其他的冒險家來幫忙了,不過要是她知道自己面前的是四劍圣之一,恐怕就不會這么做了,畢竟毫無勝算。
“額,我這就走了!蔽鲘箵狭藫项^,“嗨,別這么看著我,我才不是變態(tài)來著,當好人還得這么慘的嘛?”
“您看上去……”不太像好人。
“西嵐大師,不要走……”一直裝死的小魔女捕捉到西嵐說的要走,立刻撇下矜持和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心臟,撐起身子,伸出小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衣擺,垂下眼眸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您都來找我了,就……留下來吧……”
賽麗亞吃驚的張大了嘴,隨即彎腰致歉:“似乎是我誤會了!先告辭了,您們聊吧!”
“誒!不是!”西嵐扶額,完了,這下更說不清了。
可是,他想說清什么?有什么好說清的?要跟誰說清楚?說清楚有什么意義?清者自清,何況他向來放蕩不羈愛喝酒,其他事,根本無關(guān)緊要。
只不過,他如風清逸的人生到了中年,竟然遇上了這么一個小魔女。這真是意料之外的事,畢竟以往的阿拉德大陸,還沒幾個魔界之人,眼前的這個恐怕是第一批來到阿拉德的。
而且,是不是可愛的有點太過分了。
西嵐在腦子里掙扎了一番,還是回過身子,輕輕握住小魔女死死抓著他的衣擺的小爪子,旋即蹲下身,想要直視她再教育一頓,卻不知怎么一對上小魔女水霧蒙蒙的暖紅色瞳孔就下意識的移開了目光。
于是他咳了兩聲掩飾尷尬。
“小魔女,你為什么大半夜還一個人在酒館喝那么多的酒?”西嵐決定暫時拋棄自己的人物初設(shè),做出一副長者的模樣。
“因為,很難過!毙∧斐隽硪恢恍∽ψ右草p輕握住西嵐的那只手,“因為,見不到西嵐大師,因為,總是賺不到錢買不到好酒,因為,總是笨手笨腳把委托搞砸,因為,上次和西嵐大師的尷尬事件,因為,明明我那么喜歡西嵐大師,可是西嵐大師還是把我當一個小鬼頭,因為……就算西嵐大師喜歡我,我也沒辦法陪著西嵐大師一輩子……好難過,真的好難過……”說著說著,小魔女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被哭聲代替。
她的手還緊緊抓著西嵐。
她到底說了些什么,西嵐到最后真的沒聽清楚,他想著到底是為什么這么難過啊,只是因為喜歡他這件事就讓她這么難過了嗎?難過到哭的這么傷心?他沒聽清那些話,而那些哭泣抽噎卻清清楚楚的傳入他的耳廓。
有點兒揪心。
西嵐當年被朋友背叛的時候,覺得揪心過,后來再沒覺得揪心。他的人生本來就過得沒心沒肺,那樣也挺好,不用被什么煩心事纏身,是他喜歡的生活方式,也顧自樂在其中。
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
他和這個小魔女,明明才認識沒多久,撐死也就三個月。
難道人年紀上去了,不管是誰,都容易傷春感秋嗎?
“別哭了哈!”西嵐這時候有點討厭自己的素喃口音了,聽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安慰人。
小魔女抱著他的胳膊越哭越兇,大概酒勁上來了。
西嵐嘆了口氣,手忙腳亂也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最后也只能有些尷尬的伸出手,輕輕環(huán)住了小魔女纖細的腰肢,讓她能埋頭在他的胸口哭的眼淚鼻涕全都往上頭擦。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別哭了別哭了。”
自從耳朵受傷后總是習慣大嗓門的西嵐,那天晚上沒有任何一句話超過40分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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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魔女意識到晚上發(fā)生了什么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通紅,比她的頭發(fā)還要艷,頭頂直冒煙。(其實就是抱著睡了一覺,nothing)
“西嵐大師,我我我……我會對你負責的!”
半夢半醒的西嵐被這句話嚇得一個激靈摔倒了地上——本來就因為小魔女的詭異睡姿而只能死守床沿的西嵐大師現(xiàn)在委屈巴巴的趴在地上,想著大概是做夢呢吧——
“西嵐大師!我真的真的會負責的!”
“不是夢嗎!”西嵐瞬間起身大吼,隨即反應(yīng)過來自己太激動,連忙抿住唇,然后轉(zhuǎn)向還在床中央,衣不蔽體的小魔女——等會,為什么衣不蔽體?嗷嗷,想起來昨晚哭累了的小魔女睡著之后一直嘟囔自己熱熱熱,自己給扯開的,西嵐怎么阻止都沒用,F(xiàn)在只好先裝作沒看見了,反正小鬼頭的身材……咳咳,這腰和腿其實還行,咳咳!鞍眩@種狀況一般都是男的說這話嗎?”
“是這樣嗎?”不諳世事的小魔女歪了歪腦袋。“那,西嵐大師會對我負責嗎?”
西嵐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鬼知道他為什么陰差陽錯的回了一個“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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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魔女又開始往來于虛祖和貝爾瑪爾了。
她還是一樣天天打怪,給居民們處理雜事,幫卡坤追求賽麗亞,幫蘿莉安找小狗……然后把賺來的錢全部花在買一瓶好酒上。
小魔女不太知道怎么表達喜歡,她只知道,她喜歡的人喜歡喝酒,那她就要把所有的好酒都送到那個人面前。
她也不知道怎么和西嵐聊天,但好在現(xiàn)在的西嵐已經(jīng)漸漸暴露了自己話癆的屬性,小魔女光是聽西嵐講以前那些往事就可以在他跟前待一整天,炯炯有神的瞪著她那雙暖紅色的眼眸。
她的眼里只有一個西嵐,再沒有其他。
西嵐也似乎漸漸習慣了小魔女的目光,甚至有些離不開那目光了。
年紀大了,總喜歡回顧往昔,有個人在身邊聽你講那些陳年舊事,安靜認真,這是多么難得的?你會越講越開心,越講越來勁,越講……
“西嵐大師你怎么流眼淚了!”小魔女嚇了一跳,明明正到悲鳴洞穴調(diào)查事件的高潮部分,西嵐講的聲情并茂,夾帶著素喃口音聽起來分外有趣,小魔女也聽的津津有味,甚至還覺得有些身臨其境。
可他突然就哭了,這真的嚇壞了小魔女。
“人老了嘛,總會多愁善感。”西嵐摳了摳眼睛,擺擺手示意小魔女不要擔心,“你也得到了這個年紀,才會明白!現(xiàn)在你回頭想想,有啥事情能讓你情不自禁哭出來不?沒有吧?誰讓你是個小鬼頭呢?”西嵐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捏了捏小魔女的臉蛋。
手感還挺好。
“有……我有那樣的事……”小魔女齜牙咧嘴的說著。
“哦喲?那可真了不得了?你說給我聽聽!”西嵐松開了手。
“我是第一批從魔界過來的……剛來的時候有些水土不服,魔法也變得亂七八糟,隨身帶著的法杖也不見了蹤影,還和其他人失散掉進了危險的森林里。在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有個人救了我。他帥氣的殺死了怪物,然后走到我的身邊,問我是不是一個魔法師,他剛好從一個人手里得到了一根法杖,他說這對他沒什么用,就問我要不要。我當時嚇傻了,什么都說不出來,他就說跟他走吧,我就愣愣的跟著他,看他一路披荊斬棘!毙∧D了頓,看向西嵐,西嵐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額頭冒汗,“他拯救了我,后來卻又離開了我,他說他要去游歷整個大陸,沒辦法帶著我,我說我會帶著他給的法杖努力找到他,直到…死去!
說到死去這個詞的時候,小魔女真的淚眼汪汪。
“咳咳,等等,那個帥氣殺怪的,還把法杖扔給你的人……”
小魔女點了點頭。
西嵐:???沃日這到底什么操作?其實你是天然黑吧?嗯?
“現(xiàn)在我終于找到他了!并且仍舊非常非常喜歡他!”
西嵐無奈的笑了笑:“是啊,那個人恐怕也很后悔當時一走了之吧?畢竟他現(xiàn)在這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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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么平平淡淡的過,西嵐仍舊經(jīng)營著自己的武館,偶爾解決幾個慕名而來送死的冒險家,打完再和兩個意氣相投的喝喝酒侃侃大山,一天就這么沒了;小魔女偶爾和人一塊組隊去接懸賞任務(wù),出去的時候白天基本不著家,但一定會在晚飯前趕回來,只為了和西嵐一塊喝上一杯,聽上一個故事。
這或許不是喜歡吧?
畢竟已經(jīng)成為日常。
沒有人說,卻都心知肚明。
西嵐也勸說過小魔女放棄冒險家的行當,那太危險了,可是后者卻果斷地拒絕了,問她為什么也問不出個什么鬼來,西嵐只好放棄,任由著她胡鬧。
那天天氣特別好,西嵐剛想回頭說一句“哎你看天氣不錯咱們出去野餐吧?”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一直在的小魔女今兒不在。
他回眸瞥了一眼墻上的記事,那上頭寫著小魔女的冒險家旅行安排——今天有個組隊出征哥布林王國的行程。他記得昨天小魔女才提起來過,他還問了句要不要自己跟著,小魔女當時樂樂呵呵的嬉笑著說自己已經(jīng)是個獨當一面的冒險家了,根本不用擔心她。
小魔女總是會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的回來,捧著一瓶酒,笑的像個傻子。她以此為樂,西嵐并不想打擾她。
今天也一樣。
只要安靜的坐在門口,喝喝小酒,跟人嘮嘮嗑,一天就會過去,小魔女就會回來,然后他們一起喝酒,他給她講那些似乎永遠講不完她也聽不厭的往事。
可是今天,她還沒回來。
西嵐坐不住了,他拿了自己的太刀——是個人都知道,西嵐大師和人比試從來不用太刀只用一根破棒子——他拿起太刀,就已經(jīng)說明這個事多抓撓他的心了。
他的小魔女,帶著他給她的法杖,在哪里迷路了呢?
急急忙忙的跑進哥布林王國,到處虐怪詢問小魔女的下落,總算在天快黑的時候,他找到了沉眠于此的小魔女。
小魔女傷痕累累,氣息奄奄,恐怕不久于人世。
西嵐小心翼翼的抱起她,又是反常的壓低嗓音,一邊往回走,一邊呼喚她的名字。
他叫她——艾利蒙多,艾利,還有……我的小魔女。
“西嵐……大師……”小魔女用盡最后的力氣睜開眼睛,那雙好看的暖色瞳孔現(xiàn)在有些灰蒙蒙的,她以為自己要瞎了,所以更加用力的瞪大眼睛,她不想最后的最后都看不清楚自己最喜歡的人,她想把他的樣子刻入靈魂的記憶里,如果是那樣死去的話,也不會有什么遺憾了吧?
可是她太貪心了。
她不想僅僅是記住西嵐的樣子,誰知道她多害怕自己被遺忘。
她還想要一直一直陪著他。
就算魔族壽命冗長,她也曾暗下決心要陪著他走到終焉,然后繼承他的太刀,和曾經(jīng)的他一樣去游歷大陸,直到自己也行將就木,再回到他的墓前,倚靠著他的冰冷石碑安靜入睡。
只是現(xiàn)在看來,這些設(shè)想,都要成為殘念了,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是自己先走一步。
她想,西嵐大師肯定也沒想過。
那這樣的話,她死了,西嵐大師會不會難過的不知道怎么辦呢?畢竟他都沒有規(guī)劃過任何關(guān)于死亡的事情吧?還是,西嵐大師根本就不會在乎這一切呢?仍舊會像往常那樣喝酒看天,有人來挑戰(zhàn)就笑呵呵的拿出棍子過去打一架。
小魔女的思緒,就那么幾秒鐘,想到了千千萬萬的事。她想告訴西嵐,自己不想死,想一直一直陪著他,不想被忘記?伤f不出話來,喉頭被血腥味堵塞,也害怕自己一說就忍不住哭,一哭就更加更加接近死亡。
能拖一秒是一秒吧,她還想,多待在西嵐大師身邊一秒,也是好的。
這么想著的小魔女,似乎是有些貪戀西嵐胸口的溫度,緩緩閉上了雙眼。
任憑西嵐再怎么柔聲細語的呼喚或是歇斯底里的咆哮,都沒有再睜開眼。
————————
西嵐多愛小魔女啊。
他年輕的時候,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還不知道喜歡和深愛的區(qū)別。一直都認為瀟灑走一生才是劍圣的宿命,興許也是那怕麻煩的性格所致?墒悄昙o慢慢上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孤身一人是多么難受的事。
難受,卻也只能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直到,小魔女出現(xiàn)在他的世界里。
那個小小一只,有些怕生,卻還是迎難而上的小家伙,有著一頭暖紅的柔軟長發(fā)和同樣暖人心扉的瞳仁。
西嵐特別喜歡她的那雙眼睛。
也許是年紀大了,莫名其妙出現(xiàn)了向陽性吧。
自此之后,他不再孤身一人,渾渾噩噩的日子竟也條理分明了起來——有人陪他喝酒,有人聽他的故事,有人和他一起入眠。
他說過會負責,那就一定不會跑路。
剛開始有人不解,有人中傷,有人散播流言。小魔女不諳世事,她只知道掏心掏肺的對西嵐好,不管在哪里都不藏著掖著,卻也在那段時間里慢慢明白外人眼中他們之間的差距。
那些不負責任的流言,弄哭了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小魔女。
她問西嵐:“西嵐大師,我們在一起就這么不對嗎?我喜歡你就是這么不對的事嗎?”
西嵐摸摸小魔女的腦袋,堅定的告訴她:“理他們做啥?你是和我過日子還是個他們過?你就記著誰欺負你,回來告訴我就成了嘿!”
小魔女聽了破涕為笑,一下?lián)溥M西嵐的懷里:“我不要告訴西嵐大師,因為西嵐大師會不開心。今天是特例,我特別難過,可是聽到西嵐大師這么說了,就覺得沒什么好怕的啦!現(xiàn)在也一點都不難受了!”
忍不住抱了抱她然后落下一個簡單的親吻。
西嵐的小魔女,從來都不會把自己放在首位,總是想盡了辦法保護著根本不需要保護、甚至應(yīng)該反過來保護她的西嵐。
這樣的小魔女,西嵐怎么可能不沉溺?怎么可能不心疼?
他不害怕流言蜚語,也不害怕兩個人的時間不對等,更不害怕自己命中注定的死亡。
他曾經(jīng)想自己害怕的到底是什么呢?
大概,是自己死后會失去笑容的小魔女吧?
其他?大概沒有了吧……
沒有……了吧?
于是,當他害怕卻不曾想過的事真的發(fā)生了的時候,他手足無措,他跪地嚎叫,他錘開那些平日以救人為本的醫(yī)生家的門,卻沒有一個人點頭說“交給我”。
絕望從來沒有那么真切過。
就算是留下深深烙印的悲鳴洞穴,他也因年輕而不做退縮,沒有絲毫怯意。
他抱著已經(jīng)冰冷的小魔女,緊緊的抱著,想要給她溫暖,不想她去那個世界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冰冷的魔界。
希望,她最后的記憶里,是最愛的人最深情溫暖的懷抱。
————————
諾羽一直以為自己的師傅會沒心沒肺的孤獨終老,然后自己去給他辦一場只屬于他一個人的葬禮,她也許會去請來那幾個和師傅齊名又是好友的劍圣,又也許真的讓他一個人沉湎下去。
師傅不上不下的年紀里,喜歡自斟自酌,大笑自語說人世無常。送走白日的挑戰(zhàn)客,然后孤零零的望月飲酒。
諾羽以為,師傅不會變了。
可是她沒有想到,會有那么一天,那個小女孩站在自己的面前,求她帶她去見見師傅。
女孩說她找了師傅好多好多年,手邊還帶著當年師傅送的法杖。
諾羽大概是被女孩眼中的真誠所驚艷,竟然點了點頭。
后來的諾羽,從來沒有因為這個決定后悔,甚至那么慶幸自己同意了。
即使,師傅最終還是逃不過心死,諾羽還是覺得自己沒有錯。
諾羽偶爾帶著新釀好的酒去看他們,每次都會被那滿溢著粉紅泡泡的氛圍嚇得連連敗退,然后想起自己喜歡的人,大概還活在過往的記憶里,拒絕所有人的觸碰。
如果說不羨慕,那怎么可能呢?
諾羽一度以為自己可以功成身退,把師傅的晚年交給這個可愛的小魔女,卻不料他們贏過了自己的內(nèi)心,贏過了人們的中傷流言,贏過了一切的一切,卻輸給了命運的枷鎖,死亡的魔爪。
現(xiàn)在,諾羽在師傅的身后,看著他用雙手刨挖出來的墓穴,不知道該怎么勸阻,只能抿緊了唇靜靜看著——她也想要幫忙,卻被師傅打開了手,叮囑去照看小魔女。
諾羽又看了看手邊的小魔女,安靜的一點兒都不像她。
死亡是什么?為什么所有人都害怕?諾羽以前其實挺想不明白的,畢竟她的師傅就是個視死亡為無物的人,一身桀驁,死又何妨的氣概,她也就耳濡目染,F(xiàn)在,她總算是明白了,師傅不畏懼自己的死亡,卻害怕極了摯愛之人的離去。
諾羽想,要是阿甘左死了,恐怕她也會像師傅這般吧。
那天晚上沒有襯托氛圍的暴雨,夜空里萬千星辰格外的亮,仿佛都在看戲嘲諷,月亮灑下來的光芒把小魔女本來就毫無血色的臉照的更加慘白近乎透明,而師傅手上的血,和小魔女被照亮的頭發(fā)一樣艷麗。
師傅拼命地擦自己手上的血和土,不然他恐怕說服不了自己去抱起那個像是天使一樣的小魔女。
諾羽一度眼眶發(fā)酸,卻都硬生生的忍住了。
師傅把最后一撮土灑在刻痕锃新的石碑上,接著便提起腰上的太刀,出鞘,而后用力插進了碑前松軟的泥土中。
“我已經(jīng)老了,小魔女。”師傅留下那么一句略帶哽咽的話,沒再看一眼石碑就轉(zhuǎn)身離開。
師傅他,哭了嗎?
諾羽愣愣的,本以為做完這一切會跪在墓前放聲嚎哭的師傅早就只剩一個遠去的背影。
而那句話又意味著什么呢?
諾羽不由猜想了起來——是不是在說,我已經(jīng)老了,小魔女,再也不會喜歡上另外的人了,更不會再輕易說一句我愛你了呢?
你留在我行將就木的大腦的最后一段記憶里,那么清晰,也同樣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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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嵐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挑戰(zhàn),終日獨坐在門口,喝著酒,唱著歌,帶著濃重的素喃口音。
訴說著,到嘴邊卻沒能吐露的陳舊心聲過往。
偶爾會有自稱冒險家的人來拜訪,可是,他的小魔女,再也不會帶著美酒佳肴和一身傷痕笑呵呵的來了。
所以,毀滅紀的來臨,仿佛是給了他救贖。
他以為自己會死的,渣都不剩那種,不要說什么靈魂,連□□都不復存在毫無蹤跡。
地動山搖的那個時候,他唯一想到的,大概就是,沉睡的小魔女會不會因此感受痛苦,于是,他拼盡全力跑過去,卻還沒觸碰到看似近在咫尺的墓碑就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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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嵐再次睜開眼,他仍舊坐在自己的武館門口,嘴里叼著狗尾巴草,甚至,手里還揣著自己的太刀。
就像打了個盹,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諾羽從遠處走來,手里提著一壺酒,西嵐微微側(cè)了側(cè)腦袋,看見了另一個方向過來的一對說說笑笑的冒險家們——那里頭,有個女孩子暖紅的長發(fā)特別惹眼。
小魔女?!
西嵐瞪大了眼睛,猛的起身徑直沖了過去,橫刀攔住了小魔女的去路。
“小……艾利?”他下意識的想要叫她小魔女,可是一看到她眼中的迷惑就迅速改了口。
“誒?您認識我?”小魔女似乎嚇了一跳。
西嵐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一切似乎都還有余地——就算不記得了也沒有關(guān)系吧?
“不——我想大概,還是認錯人了吧。”西嵐選擇了退卻,一向勇往直前的他第一次選擇了退卻,“抱歉。”他尷尬的笑了笑,撓撓頭,轉(zhuǎn)身要走。
他想啊,既然都已經(jīng)忘記了,既然都已經(jīng)改變了,那么不再相遇也許才是最好的吧?死亡也不會再找上他那可憐的小魔女了吧?
“請等一等!”她的小手依舊很暖,聲音也甜,“我叫艾利蒙多,您是?不知道為什么,覺得您特別的熟悉,可以,告訴我嗎?”
西嵐愣了愣,回眸對上小魔女依舊神采奕奕的暖色瞳孔,對峙中卻沒能堅守住陣地——
“我叫西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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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好多年以前,傷痕累累只剩一絲血的小魔女仰頭顫顫巍巍的問那個高大帥氣的救命恩人,喉頭的血腥味讓她說起話來斷斷續(xù)續(xù):“您……您是……”
他頓了頓,扔下一根法杖:“哦,我叫西嵐。拿去防身,這玩意我要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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