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陰官
是暗而非穢,
是陰而非邪。
黃然一直覺得最近發(fā)生的事情都太過邪門。先是一直病著的老爺子突然沒了。
家里人去趟縣里的時間,傍晚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老頭就這樣倒在了院子里,水盆里洗的幾根黃瓜撒了一地。
老爺子今年72,年紀不算小,前兩年查出來肝硬化,一直吃著藥呢,也沒啥大問題。家里老太太八年前就沒了,黃然家里兄弟姊妹五個,老爺子一直在兩個兒子家里輪流過著,查出來肝病以后吃飯都是避著其他人。
這下子老爺子突然一下沒了,黃然心里有些慌,卻也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打電話挨個通知了老大他們幾個,手忙腳亂把親戚鄰里挨個通知到了,定在五天后下地,雖然亂糟糟的,也總算沒出啥大亂子。
到了初四這天晚上,因為明天就下葬了,也沒啥事,黃然跟大哥還有叔伯家的幾個兄弟在伙房的偏屋整了幾個熟食涼菜喝點酒。眼看喝到快十二點該回堂屋守靈了,黃然突然鬧肚子,到處找不著手紙,只好打開老爺子平時住的屋子門鎖,進去新拿一卷。
這一開門不要緊,嚇得黃然頭皮麻的感覺頭發(fā)都豎起來了。
等到家里兄弟們聽見呼喊跑過來把屋子里的人拿麻繩捆住,黃然才松了一口氣。
從老爺子走的那天起,這間房門就一直用黃銅鎖鎖著,鑰匙只有一把,就在黃然身上揣著。這幾天又慌又亂,也沒顧得了進去看看。其他村來幫忙的親戚也忌諱是老爺子生前住的屋子,也不愿里面過夜。
這下可倒好,四五天不開門,一打開里面就躺著一個大活人!當然,黃然進門開燈第一眼看著還以為是死人呢。
院子里已經在其他屋休息的七姑八姨也都被吵醒。烏央央一堆人把被捆著的這人圍住,扔在院子里,一身酒氣像是喝醉了,竟還沒有醒,黃然從井里打了三盆水才將他潑醒。
人一醒,也已經有村里人把這人認出來了,這不是住河邊的程志清嗎?今年都三十好幾的人了,光棍一條,平時也就在市里打打零工,沒啥正經工作。但是說什么偷雞摸狗的事情卻沒干過。要說什么嗜好,也就兩樣,喝酒和打撲克。
這時候已經有人給鎮(zhèn)子上的派出所打了電話,兩個警察開著警車也很快就到了。
程志清才覺得自己今天是撞了邪呢。
傍晚隨便在家里扒拉兩口飯就提著小馬扎去村口的小賣鋪燈下跟人家打撲克。程志清打牌臭,村里的人都知道。但是他這個人還十分愛打,都是沾親帶故的同村,看見他來了大家也不好意思說不帶他。
打到晚上十點來鐘,農村人沒啥事的時候都休息的早,大家伙也走的差不多了,程志清今天手氣還可以,贏了幾十塊錢,卻意猶未盡。反正村口的燈一直亮著,程志清從小賣鋪五叔那里要了一瓶凱龍就坐在燈下喝起來,沒喝兩口村口就走過來倆人。
最近幾天村西頭的黃家辦喪事,好多外村的親戚來幫忙,大晚上有幾個臉生的人程志清也不覺得奇怪。
這倆人走近了,程志清借著燈光有點看清了來人,兩人個子都差不多,程志清覺著比自己一米七六的個頭能矮上那么一點。年齡說不好,大晚上的,看著像二十多,又像三十多。不是什么老實莊稼人模樣,但是穿的衣服有些舊了,感覺就像那種不太進城的鄉(xiāng)下人。兩人一個長得白凈些,一個皮膚黝黑粗獷些。
臉色黝黑男人走過來看見程志清一直盯著他們看,面前的小桌上還有散亂的撲克牌,趕緊招呼旁邊長相白凈的男人過來,還問程志清,“兄弟,再來兩局?”說話的口音怪怪的,程志清聽不清什么地方的口音,反正不像是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人。
程志清連忙點頭,嘴上應著就開始洗牌。
長相白凈的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不想打牌,長得黝黑那個不知道在他耳邊嘀咕了什么,才不情愿的一起坐下來。
平時的時候程志清也覺得自己打牌臭,也知道村里少有人愿意跟他打牌。但是今天晚上不知道走了什么運,先是跟同村人贏了幾十塊,大晚上臨回家睡覺了,又跟著倆外村人打起來,算一算,又贏了小五十塊。
這么多局打下來時候也不早了,程志清讓他們把輸?shù)腻X給了,提著自己的馬扎站起來就要回家。結果這倆人開始支支吾吾,一副為難的樣子,最后還是那黝黑的漢子開了口說身上沒帶錢。
這一下程志清就火了,呸了一口唾沫,平時都是小爺輸牌給人家錢,今晚好不容易贏了幾回,怎么輪到你們就沒錢了呢?沒帶錢好啊,一個人留下,一個人回去取去。
程志清平時不是這樣盛氣凌人的主,但是他捏住了對方是兩個外村人,自己一個本村人,根本不怕事。
聽著程志清這樣的話,兩個外村漢子有點生氣了,黝黑的漢子就要動手,卻被長得白凈的男人攔了下來,給了他一個眼色,然后上前好聲好氣地跟程志清商量,“兄弟你看,我們倆來你們村辦事,辦完事就走,身上真是沒帶錢,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請你喝酒,還有幾個菜,你跟我們走,我請你再喝一頓。”
程志清琢磨一下,覺得可行,他也不是非要拿到這五十塊錢不可,就當是花錢喝頓酒了。所以就答應下來,跟著對方往村西口走去。黑漆漆夜里只有不亮的月光,帶路的兩人仿佛眼神很好,拐了幾個巷子,也不知道到了誰家,程志清就跟著推門走了進去。
屋子看起來像是一間臥室,有床有衣柜,屋子中央還有個小方桌,桌子上擺滿了酒菜。
看來對方果然沒有騙自己,程志清平時就喜歡沒事喝兩口,也不客氣,就在桌旁坐下和那兩人喝了起來。
別以為程志清喜歡喝酒就一定酒量好,三兩杯白酒下肚他就喝的有點迷糊了,說話舌頭都有點大。邊吃菜邊喝酒,不一會就不勝酒力趴桌子上了。那兩個帶他來的人好像也喝了不少,但是根本沒有喝多的樣子。
那兩人看程志清喝多了,也不說別的,站起來說還有重要的事要辦,現(xiàn)在就走了,就此別過。然后推門就走了出去。
兩人剛出去,程志清就醉的睡著了。再醒過來,就是五花大綁被潑了一身水。
程志清醒了點酒,就把晚上的事回憶了一遍,倆警察覺得有點扯,可是圍觀的村民們卻被驚得鴉雀無聲。誰讓這院子里正在辦喪事啊。農村人多少信一點這些怪力亂神的事兒,再者說,誰家里辦喪事的時候不出點邪門的事呢?
警察本著負責的態(tài)度屋里屋外查看了一番,覺著程志清說的不像假話。老爺子屋里是有一堆殘羹剩肴,酒瓶子也有兩個,就連那個小馬扎也是程志清在村口打牌自己從家里帶的那一個。
可是大家伙還是有件事搞不明白,房門明明鎖了好幾天,鑰匙只有一把,那兩個人,姑且算是兩個“人”。是怎么把程志清帶進去的?
警察讓黃然里里外外查點了一下,屋里確實沒丟東西,而程志清也被搜了一遍身子,除了晚上贏的幾十塊錢,就半包香煙和一個打火機,還是傍晚打牌前在村口五叔的小賣部買的。
沒有證據(jù)警察也不能隨便抓人,黃然也覺得事情邪門的緊,不想繼續(xù)追究,反正也沒丟東西,這事就算過去了。只是一院子人都認為程志清嘴里的那兩個人其實就是人們常說的帶死者魂魄回陰間的無常。這事想想就害怕,大家也只能三三兩兩小聲嘀咕,不時還有人舉例哪一年隔壁哪個村誰家也有類似的邪門事發(fā)生。
黃然兄弟幾個雖然心里害怕,但是畢竟是自己家的老爺子,想到可能就是今晚被“帶走了”,不免也傷心不已。又反反復復問了程志清事情的細節(jié),那兩人的樣子,以及那兩人在他喝醉之后有沒有又回到屋子里?上柫税胩欤讨厩宓幕卮鸲紱]啥價值。黃然也只能放他回家睡覺。他喝的迷迷糊糊,能把舌頭捋直把話說清楚就已經不錯了。
程志清真的沒有說謊嗎?
當然不是。
雖然他講的話上半段全是真的,他進黃家也真的不是為了偷東西。但是今晚他經歷的事情中,還有一部分實在不能說出口,畢竟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
在黃老爺子的屋子里喝多了以后,那兩個人站起身說要去辦事,就推門出去了。那個時候程志清還沒睡著,又吃了兩口菜,自己個還喝了一小杯。只是不一會的時間那兩個人又回到屋子里,似乎很生氣的樣子。而且后面還跟著一個人。
屋子里燈光不亮,但是程志清還是看清楚了跟在后面的人,一看不要緊,嚇得直接一蹦三尺高要往屋子外跑,可是就是找不到門。就像夢里遇見鬼打墻一樣,明知道不可能,可是就是走不出去。
最后進來的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去世三四天的黃老頭,照輩分,程志清還得喊他一聲三大呢。
程志清覺得自己快嚇得快尿了,瞬間全身的血都往頭上沖,頭皮發(fā)麻,屋子四面都找不到門,腿上跟灌鉛一樣根本跑不動。
可是進門的三個人都沒正眼看他,仿佛他不存在一樣。前兩個人坐回小方桌邊剛才喝酒的凳子上,那個白凈男人一臉陰冷地盯著黃老頭,黝黑男人一臉怒氣,感覺隨時都會吃人。
而黃老頭一臉鐵青,低著頭,就站在桌子旁也不坐下。如果程志清膽子大一點臨近點仔細看,還能發(fā)現(xiàn)他這個三大還正在哭呢。只是鬼哭不出眼淚而已。
三個人講了半天話程志清才搞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不關是因為喝多了,還因為這三個人的口音都怪怪的,聽著真費勁。
原來今晚程志清遇到的這兩個人是陰間的陰官,專門接引剛死亡的鬼魂回陰間?墒屈S老頭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這都死了三四天了還沒被陰官找到。要不是今晚程志清一直在村口坐著打牌,這兩個陰官還真不一定能找到這個村子。
可是這人死了就是死了,你躲著陰官也沒用,沒人帶你回陰間,難道要一直做孤魂野鬼嗎?黃老頭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這實在是死的太突然了,雖然已經過去了四五天,可是自己從小帶大最疼愛的小孫女這一年多都在國外旅行,等收到爺爺去世的消息再買票轉機回國,要第五天才能趕到村子里。這已經是第四天的晚上了,只要躲過了今晚,他再看一眼很久沒見的孫女,也就能心甘情愿心滿意足地去該去的地方了。
眼看明天天亮孫女就回來了,結果還是被陰官找上了門。
即便黃老頭說的再可憐,兩個陰官還是不松口。本來他使小把戲死了不去陰間投胎還躲著陰官就已經是壞了規(guī)矩,現(xiàn)在把你找到了,你還不肯走,那就是不給你面子你自己不兜著了。
一時間屋子里溫度好像又低了好多,程志清感覺這是要出大事啊。
其實程志清一聽完這來龍去脈,感情繞了半天還是因為自己把這倆陰官大人給招來了。再一想到上五年級那年偷了家里兩毛錢在鎮(zhèn)子上的小學門口放學去買冰棍被大人抓到,差點沒給打死,還是路過的他三大給求的情才免了一頓春筍炒肉。
咬咬牙,程志清出聲插句嘴想給黃老頭求個情,結果坐旁邊那個長得白凈的陰官站起來,話也沒說一句,直接給了他一個嘴巴子,然后說,“他不走,要不你跟我們走?”
一巴掌下去,程志清直接就摔地上了,不光是疼,還有一種透到骨頭里那種冷。
程志清這才有點醒酒,將將反應過來面前這兩個可不是他一開始以為的沒跟腳的外鄉(xiāng)人,這可是勾魂索命的陰官啊。
黃老頭一看屋子里唯一的熟人求情也是沒用,還是可憐兮兮地做最后一點努力,“兩位差官,兩位大人,你看我都準備了這么好的一桌酒菜,按照下邊的規(guī)矩,你們就不能通融一下嗎?”
兩個陰官對視一眼,冷笑了一下,程志清覺得那種笑特別的滲人。這次是臉色黝黑的陰官開口說話了。
“就知道你會用這招,這次我們專門帶了一個生人過來一起吃菜喝酒”,說著還指了指程志清,“只要你準備的這酒菜有生人吃了,不管吃多少,都不算是孝敬我們,是孝敬他,懂了嗎?”
聽了這話,黃老頭本來就慘白慘白的臉色這下更是灰嗆了。
“那如果,這酒菜是我買的呢?”剛被扇了一巴掌的程志清突然又說話了。
“你說什么?”兩個陰官明顯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程志清慢條斯理地從褲兜里掏出來打火機,又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一沓黃色的紙錢點著了,“如果這菜,算是我從我三大手里買的呢?”
兩個陰官這才反應過來,可是卻吹不滅火。程志清又念叨一句,“三大爺收錢啊,我給你送錢啦!”
黃老頭慘白的臉終于帶著一點喜色,答應著“哎”一聲,一沓紙錢燒完了,他的手里也多出來一沓冥幣。
“兩位差官,這菜錢酒錢我可是出了給了我三大了,就不算孝敬我的了吧?”程志清一臉得意地看著他倆,“希望你們能照規(guī)矩辦事,晚一天再來帶人走。而且你們晚上打牌輸了我五十塊錢,答應請我喝酒吃菜也沒兌現(xiàn)最后我自己付了錢,你們現(xiàn)在欠我個人情!”
白凈陰官被氣得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唳叫就要來掐程志清的脖子,但是這次是黝黑陰官攔住了他。
兩個陰官惡狠狠看著黃老頭和程志清,“我們可以照規(guī)矩來,可是如果明晚再;,你倆一個也跑不了!
說完就沖程志清吹了一口氣,然后兩人的身形漸漸消失在了屋子里。
程志清吸到了這口鬼氣,人也睡了過去,直到被當成小偷被潑醒。雖然他都記得發(fā)生了什么,可是這事實在太邪性,他一直沒敢跟任何人說實話。
黃家老爺子在第五天下葬了。小孫女終于在下地前趕了回來。也再沒出過什么事。可是下地前一天夜里發(fā)生在黃家的事情被村里人一直傳到了外村去。越傳越邪乎。
程志清在這之后一直病了大半年,在家里養(yǎng)了很久才回城里打工。村里人都說是黃家?guī)讉兄弟黃然他們還是懷疑程志清當晚的話是瞎編,有一天夜里偷偷把他揍了一頓嚇得他一直沒敢出家門?墒侵挥谐讨厩逍睦锴宄,陰官的便宜沒那么好占。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