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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夢,又是那個(gè)夢,纏繞我十三年的夢。
我見到了娘親,她還是記憶里的模樣,站在那顆夜熏樹下,溫和地對我笑,下一刻,便被一抹亮寒穿透,鮮血恣意流淌,飛濺在半空,灑落至土地,染紅了幽藍(lán)的夜熏葉,染紅了我整個(gè)視界。
我還看見了爹爹,他抱著娘親,垂頭哭泣,又仰天怒吼,任憑鮮血將他浸透,再也分不清誰是誰。
我曾淚流滿面,哭得不能自已,如今卻只覺得心里一片空蕩,冷風(fēng)“嗖嗖”地往里灌,卻怎么也填不滿。
我的心底破了洞,里面生出了無止境的孤獨(dú),我得尋個(gè)東西,什么都好,只要能填滿這份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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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界系列第四卷的番外短篇,后面會(huì)進(jìn)行改動(dòng)與補(bǔ)充,并入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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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百合-架空歷史-愛情
  • 作品視角: 不明
  • 所屬系列: 無從屬系列
  • 文章進(jìn)度:完結(jié)
  • 全文字?jǐn)?shù):13379字
  • 版權(quán)轉(zhuǎn)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未簽約
  • 作品榮譽(yù):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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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

作者:殤舞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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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華


      烏黑的云層靜靜地盤旋在半空,蔽去日月,籠罩在這片山崖,終年不散。我站在長滿荒草的無月崖頭,眼前是看了十余載的光景,還是那般模樣,一成不變,令我心生厭倦。

      “殿下,青云宗已被覆滅,相信經(jīng)了此番,不久殿下便能順利登臨教主之位!鄙砗髠鱽砝湓缕降穆曇簦降寐牪怀霰,她一直如此。

      “又死了多少人?”比起她所說的功報(bào),我更想知道這些。

      我能感覺到身后的人在猶豫,片刻后,她回道:“此次毒門損失最大,死了五百,門主也身受重傷。花門一等共損三百余人。”

      “嗯。”我淡淡應(yīng)道,在心底嘆了口氣,每次魔教與外交戰(zhàn)都會(huì)死不少人,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不斷地廝殺,血流得越多,他們越不愿停止。

      或許她看出了我心里的低沉,換了話頭:“殿下,那個(gè)女孩醒了。”

      我想起那雙不含一絲雜質(zhì)的清澈眼眸,心里的憂愁頓時(shí)消散,對冷月道:“帶我去看看罷。”

      ……

      我名喚若水,生在魔教。這個(gè)名字是娘親給我起的,她說望我能如水一般柔和,遠(yuǎn)離那些爭斗殺伐,平平淡淡地過這一生。

      娘親雖身處魔教,卻有著不適合這里的性子,她的性子太善,不喜那些爭斗,也不想我染上血仇,可我并未如娘親期望的那樣,我成了魔教的圣女。

      爹爹說我悟性高,適合修行,便讓我練了靈氣。我六歲開始修煉,說不上早,但在爹爹的指點(diǎn)下,我的修為長進(jìn)得很快,這從長老們那驚訝的神色便能看出來。

      爹爹不只是教我修行,還與我講了不少的事,教內(nèi)的,教外的,都有。起初都是些新奇的事,后來便盡是些門派斗爭,讓我感到厭煩,以及一絲恐懼。沒錯(cuò),我對外面是懼怕的,我害怕受傷,也害怕死亡。外面的世界太過殘酷,我在教內(nèi)是萬人之上的圣女,可到了外面,便是人人追殺的妖女。

      隨著日子的反復(fù),我在這座山崖已然待了十八年,在這十八年里,我習(xí)慣了受傷,也見慣了死亡,不知何時(shí),我連害怕的滋味都憶不起了,只剩下心底的荒蕪。

      我以為自己一生都不會(huì)踏足外邊的世界,直到我聽說,長老們要帶人攻打青云宗,我才第一次走出這座待了十八年的山崖。

      ……

      我回到圣女殿,遣退守在門外的侍女,冷月跟著我進(jìn)了臥房,她是爹爹為我選的侍衛(wèi),照顧了我十年,少有離身。

      走近床頭,掀起帷帳,一個(gè)女孩正屈膝跪坐在里面,她的雙手被束在背后,嘴里塞著一團(tuán)布稠,正驚恐地望著我。

      我皺了皺眉,指著她身上的繩子,向冷月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冷月微微彎身,平靜地道:“她醒來時(shí)一直哭喊,我怕她驚擾到其他人,只好如此。”

      我自然知道冷月說的其他人是誰,也明白冷月的用意,只是這般對待一個(gè)孩子,讓我心里有些不自在。

      我坐在床邊,她的身子一邊顫抖,一邊往后仰,似乎想避開我。正想伸手撫撫她的頭,她卻側(cè)開,顫得更厲害,我只得放下手,道:“我松開繩子,你不許叫喊,也不許亂跑,聽我的,你明白?”

      她緩緩回頭,怯怯地看我。她的臉蛋很精致,十分討喜,不過最令我歡喜的還是那雙眸子,清澈透底,只消一眼便教我不能忘。半晌后,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將她手腳上的繩子解開,又取掉她嘴里的布團(tuán)。她很安靜,沒有吵鬧,我在松了口氣的同時(shí),也為她的乖巧感到滿意。

      “你起身!

      她立刻站起身,身子卻陡然傾斜,我抓住她的胳膊,她順勢倒在我的懷里。

      “怎么了?”

      她低頭,指了指自己的腳踝,那里紅了一圈,應(yīng)是之前的繩子留下的。我細(xì)細(xì)看了看,只是破了些皮肉,并無大礙。

      “過一陣子便好了!

      我柔聲與她道,聲音出奇的溫和,連我自己都有些驚訝,我也會(huì)用這般語氣說話的么。

      印象中大抵是沒有的罷。

      我在心里自嘲一笑,忽然想起她這兩天還未經(jīng)過食,問她:“你餓么?”

      她點(diǎn)頭,又搖頭。我瞧見她那副怯懦模樣,不由地有些想笑,我就這般可怕么。

      “冷月,端些飯菜上來!
      “是!崩湓聭(yīng)了一聲,出去了。

      冷月做事很快,不多時(shí),冷月便端了些飯菜上來。我將她抱下床,放在椅子上,指了指桌上的飯菜,道:“吃罷。”

      “吃!币娝粍(dòng)不動(dòng)地坐在椅子上,我又說了一遍,語氣有些嚴(yán)厲。她猛地哆嗦了一下,慌忙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她的吃相到?jīng)]我想的那般糟糕。雖然有些倉亂,卻也說得上細(xì)嚼慢咽,看來她的雙親教得不錯(cuò),可惜,現(xiàn)在只剩她一人了。

      那時(shí)我若能再早一些,是不是就能救下她的雙親?還是說我連她也不該救?

      “殿下!崩湓麓驍辔业乃尖,“殿下該去議事殿了!

      “嗯!蔽覒(yīng)了一聲,又叮囑女孩:“你在房里待著,不許離開,知道么?”見她點(diǎn)頭,我起身離開。

      ……

      議事殿并不遠(yuǎn),緊靠著圣女殿,沒多久我便到了議事殿的門口。

      踏入殿內(nèi),嘈雜的人群頃刻安定下來。我目不斜視地走向大殿正中,隨后在空缺的教主席位的下方——圣女席位前坐下。

      我將下方的長老以及各門門主一一掃視,或恭敬,或畏懼,神色不一,卻都在對上我目光時(shí)低下了頭。

      “開始!

      話音剛落,幾位長老便爭先恐后地上報(bào),說的無非是關(guān)于前幾日攻伐青云宗的事。我一一聽過,并給了他們回復(fù)。

      我嫻熟地處理著來自長老和門主們的請奏?粗麄兡樕系墓Ь磁c殷切,我不知道這是他們發(fā)自內(nèi)心的情感,還是用來虛弄我的佯裝。我不去想,也不愿去想,只要他們能做好這副樣子便足夠了。

      只要,我能完成爹爹的遺命便足夠了。

      議事持續(xù)了兩個(gè)時(shí)辰才結(jié)束,我從圣女席位上起身,在眾人的恭送聲中離開。

      我沒有直接回圣女殿,而是去了無月崖頭。每回議事結(jié)束,我都會(huì)去那里待上一陣,即使那里什么都沒有。冷月了解我的習(xí)慣,在半山處停了下來,我一個(gè)人走上崖頂。

      崖下是深不見底的冥淵,冥淵里面有什么,我曾問過爹爹,他說下面是墓,埋了許多尸骸。至于埋了誰的尸骸,他沒有說,我也沒有問,因?yàn)槲铱吹搅怂劾锏谋瘋?br>
      搖了搖頭,我又想起今日的議事。出乎我意料的,長老們并沒有提起教主之位的事情。我知道他們一直惦記著這個(gè)位置,早在爹爹尚在的時(shí)候便惦記著。呵,魔教之主,號(hào)令萬眾,誰不想坐這個(gè)位置呢。

      可惜他們蟄伏這么多年,如今爹爹不在了,卻留下我這么一個(gè)圣女。他們忌憚我的修為,只能以資歷尚淺來阻攔我繼承爹爹的位置。我并不在意,只要教主之位空著,于我來說,便是一樣。

      一陣寒風(fēng)襲來,我不禁顫了顫,轉(zhuǎn)身沿著山道折回,突然想去看看臥房里的那個(gè)女孩。

      ……

      我回了房,里面一片漆黑,點(diǎn)起燭火,才發(fā)現(xiàn)女孩已經(jīng)睡了過去。

      “殿下,我要叫醒她嗎?”冷月看了看睡在床上的女孩,向我問道。

      “不必!蔽覔]了揮袖,“你下去罷!

      “是!崩湓峦肆顺鋈ィ仙戏块T。

      我再看向床上的女孩,她躺在床鋪正中,被褥一角蓋在她的肚子上,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很是有趣。

      我看了一陣,輕輕將她抱起,放在床里邊。隨后開始褪去自己的衣衫,正要躺下時(shí),身旁一陣竄動(dòng),循聲看去,卻見她將身體蜷成一團(tuán),縮在床角。

      “怎么了?”

      我這一問,她縮得更緊,身子也開始打起顫來。

      我便如此可怕么?

      我平日雖不露喜色,可在她面前,卻是和聲悅氣的,又怎會(huì)將她嚇成這般?

      見她一直縮在床角,我不由地嘆了口氣,喚道:“過來。”

      她緩緩地探出頭來,睜著那雙大眼睛,懦懦地看著我,她的眼睛真的很漂亮,明澈透底,在燭火下閃著晶晶亮澤,我一時(shí)有些移不開眼。

      她遲疑地往我這邊爬來。我指了指自己的對面,她便坐在了那里,當(dāng)真聰明。

      “你叫什么名字?”

      她搖了搖頭。

      “沒有名字?”

      她又搖頭。

      “說話。”

      她縮了縮頭,怯怯地道:“娘…娘親說…不…不能告訴…告訴別人名字!

      我第一次聽到她的聲音,甜甜懦懦的,很舒服。我笑了笑:“你聲音這么好聽,為何一直搖頭?”

      “我……不敢!

      “為何不敢?”

      她撇開頭,不說話。

      我繼續(xù)問道:“我待你不好嗎?”

      她搖搖頭:“好。”

      “你既覺得我待你好,又為何怕我?”

      她身子顫了顫,聲音里帶了一絲哭腔:“可,可我看見你殺人了。”

      我立時(shí)怔住,我原以為她那時(shí)已經(jīng)昏迷過去的。這算是我疏忽了么?可當(dāng)時(shí)要救她,我只能殺掉那兩個(gè)人。

      不過她既然看見我殺了人,想來也看到自己的雙親被殺……對一個(gè)小孩子來說,這著實(shí)有些殘酷。

      看著她怯懦的模樣,我不禁有些憐憫,卻不料她忽然撲在我身上,哭喊出聲:“你,你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

      “不許哭。”

      她立刻停住,眼淚也不流了,呆呆地看著我。見到她這幅模樣,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撫了撫她的頭:“不殺你。”

      “睡罷!

      “嗯!

      我將她攬?jiān)趹牙,撫著她僵硬的身子,直到她的呼吸變得沉穩(wěn)悠暢,我才闔上眼。

      ……

      夢,又是那個(gè)夢,纏繞我十三年的夢。

      我見到了娘親,她還是記憶里的模樣,站在那顆夜熏樹下,溫和地對我笑,下一刻,便被一抹亮寒穿透,鮮血恣意流淌,飛濺在半空,灑落至土地,染紅了幽藍(lán)的夜熏葉,染紅了我整個(gè)視界。

      我還看見了爹爹,他抱著娘親,垂頭哭泣,又仰天怒吼,任憑鮮血將他浸透,再也分不清誰是誰。

      我曾淚流滿面,哭得不能自已,如今卻只覺得心里一片空蕩,冷風(fēng)“嗖嗖”地往里灌,卻怎么也填不滿。

      ……

      距她在我房里住下已過了半個(gè)月,最初的不適早已化作習(xí)慣,只是就寢時(shí),她偶爾會(huì)在半夜踢開被子,這點(diǎn)我是怎么也適應(yīng)不了的,除此之外,這半個(gè)月倒是過得平靜。

      冷月有時(shí)會(huì)與我說,讓我將她送出魔教,她覺得那個(gè)女孩對我是百害而無一利。我不以為然,她很聽話,也很聰慧,更重要的是,每次回房看到她,我都會(huì)覺得心里很是舒服。

      這樣的日子持續(xù)了半個(gè)月。

      這天一如往常,我早早地去了議事殿?稍谧h事結(jié)束時(shí),冷月告訴我,說她從臥房里跑了出來。我心里生起罕有的焦慮,不止是怕她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更擔(dān)憂她被長老們看見。圣女殿雖是我的居所,可除了臥房,其他地方都有侍女,其中混雜了不少長老們的眼目。

      我匆匆忙忙地趕回圣女殿,在路上,我想起冷月曾與我說過,她說要將她送出魔教,我第一次覺得,或許,我確實(shí)不該將她留下。

      我來不及多想,因?yàn)橐呀?jīng)到了臥房門口。我推開房門,見她正低頭跪在地上,我暗暗松了口氣,冷聲道:“我應(yīng)該說過,不許你擅自踏出房門!

      “我,我記得。”

      “你既記得,又為何出去?”

      “……我肚子餓!彼痤^,委屈地看著我。

      她的額上沾了一些黑灰,我又看了看她的衣衫,心里頓時(shí)明了,她竟跑到灶房去了。

      “僅此一次。你若再亂跑,可就莫要怪我待你不好了。”

      “嗯。”

      “你記住了么?”

      “記住了!

      我原以為自己會(huì)將她狠狠訓(xùn)斥一番,或者讓冷月將她送出魔教,畢竟她差點(diǎn)壞了我的安排?僧(dāng)我對上那雙清澈的眸子時(shí),只覺得心里所有的思緒都消散而去,再也記不起自己的初衷,到得最后,也只是不輕不重地留下這么一句話。

      “以后餓了,找門外的侍女便是,我會(huì)讓她們留在門前!闭f完,我?guī)е湓氯チ碎L老殿。

      我再?zèng)]看她,因?yàn)槲矣X得若是多看她幾眼,自己便再也難對她狠下心,哪怕日后她真的壞了我的安排。

      ……

      長老殿內(nèi),七位長老與五位門主商議著。

      說是商議,其實(shí)也只是長老們沆瀣一氣引領(lǐng)著議事的走向,幾位門主根本沒有開口的余地,面對長老們,他們還是太弱勢了,自身的修為,教內(nèi)的地位,都是。

      “殿下,我等已將此次的安排盡數(shù)闡明,殿下以為如何?”長老們終于商量好了,向我問道。

      我能從他們眼里看出一絲急迫與憂慮。我知道他們在憂慮什么,他們怕我不肯同意,不肯以身涉險(xiǎn)。

      我還知道他們等不及了,他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我的修為日漸增長,只能尋思設(shè)法地發(fā)動(dòng)戰(zhàn)事,讓我以圣女的名頭,前往參戰(zhàn),以此削弱我的力量。

      所以,他們這次直接選上了萬靈殿。

      我與他們不同,我能等,卻不想等,我不想再看長老們擺弄詭計(jì),也不想看幾位門主和他們門下的弟子白白送死。

      “便依幾位長老所言罷。”

      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他們。

      ……

      這一次魔教并未如往常那般推枯拉朽地取得勝果,畢竟對方是萬靈殿,長老們也明白,所以并未顯出焦急。

      試探了兩次后,三位長老終于決定親自參戰(zhàn),原本僵持不下的局面開始向魔教傾斜,可當(dāng)萬靈殿后方出現(xiàn)一些本不該出現(xiàn)的人時(shí),長老們卻慌了神。

      長老們毫不猶豫地帶著魔教的人退出萬靈山脈,狼狽至極。我雖覺得可惜,卻也明白此時(shí)并非最好的時(shí)機(jī),于是出手幫他們斷后。

      ……

      長老們順利地帶著魔教的人回到無月崖,而我沒有跟長老們?nèi)プh事殿,直接回了臥房,她還沒睡,正趴在窗前,看著外面。

      近來我一直忙于戰(zhàn)事,許久沒回圣女殿,也不知這些日子她一個(gè)人是如何過來的。

      我有時(shí)會(huì)想,像她這般年歲的孩子,若是在外邊,應(yīng)該還是在雙親的呵護(hù)下過著安生的日子?伤齾s得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孤零一人,與我一般。

      看著她略顯呆滯的臉頰,我仿佛又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心里不禁浮起一份憐憫,我輕聲喚道:“在想什么?”

      她愣了愣,朝我看來,眼眸依舊黑亮,卻多了些什么,迷蒙在眼上,我一時(shí)有些看不清了。

      “我想起爹爹,還有娘親,往常這個(gè)日子,他們都會(huì)與我一起的!彼吐暷钪痔ь^問我:“你的爹爹與娘親呢?”

      爹爹和娘親么……我忽然明白她眼里多的是什么了,那是思念。我也曾這般思念過,思念我的娘親,思念我的爹爹,可這么多年下來,那些思念早已被埋在了心底的最深處,如今喚醒,卻是如此陌生。

      “與你一般!

      “啊,對,對不起!彼难凵裼行┗艁y,驚慌道:“我,我以為你這,這么厲害,娘,娘親與爹爹都在的。”

      “無妨!蔽倚α诵,將她抱回床,道:“我早便忘了。”

      “忘了?怎么能忘了?”

      “過得久了,自然就忘了!

      “那……那我也會(huì)忘嗎?我,我不想忘!

      她盯著我,我能從那雙明澈的眸子里讀出她的不安與惶恐,我很喜歡她這雙眸子,因?yàn)椴还芩谙胧裁矗乙豢,便明了?br>
      “不忘最好。”我輕輕撫著她的頭,“你不想忘,便不會(huì)忘。”

      “那你……”

      “不說這個(gè)!蔽掖驍嗨脑挘〕鲆黄坑袂迳,遞與她,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解釋道:“療傷用的,幫我擦。”

      “哦,?”她驚呼一聲,又壓低了聲音:“你受傷了?”

      “怎么?”

      “可我聽說,你修為很高,沒人傷得了你!

      “聽說?聽誰說?”

      她自知失言,連忙捂住嘴,擺著頭,不肯說。不過我也猜得出,畢竟這臥房除了我,便只有冷月能進(jìn)。只是我不知道冷月為何會(huì)與她說起這些。

      “我也是人,自然是會(huì)受傷的。說不得哪日,連這性命也一起丟了!蹦请p烏黑的眸子,只覺得越看越歡喜。

      “胡說!”

      “并非胡說!

      “你那么厲害,怎可能會(huì)死?”

      看著她小臉通紅的模樣,心里驀地泛起一絲波瀾,我靠近她,挑起她的下巴,輕聲道:“你……不想我死?”

      她似是被我突然的舉動(dòng)給嚇到了,愣了好一會(huì)才回過神。她拍掉我的手,轉(zhuǎn)身背對我,軟軟地道:“你,你救了我,我當(dāng)然不希望你死!

      “這樣啊!蔽沂栈刈约旱氖,殘留在指尖上的溫暖,透過肌膚,循著血液,傳入心底。

      “轉(zhuǎn)過來,給我擦藥!

      “哦!

      ……

      清晨,來到議事殿,殿里沒了往日的嘈雜,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而比起前幾日,長老們的臉上除了憂愁,還多了一份惶恐,因?yàn)樗麄兛吹搅颂彘T的人。

      經(jīng)過這些年的殺伐,魔教已然壯大不少,但這也讓更多的門派注意到魔教的存在。若是魔教能一步步地慢慢發(fā)展,想來今日太清門連魔教是何物也不知曉,畢竟三十年前的那場大戰(zhàn)給他們帶來的損失,至今也未能恢復(fù)過來。

      長老們太過心急,所以走到了如今的局面,這個(gè)不得不將太清門與萬靈殿一起滅掉的局面。

      事已至此,長老們一致決定主動(dòng)出擊,我依舊同意了。

      ……

      這次的戰(zhàn)事比上一次來得還要短,卻異常慘烈。萬靈殿與魔教死傷過千,三長老身受重傷,七長老掉進(jìn)萬靈天澗,生死不明,其他長老也都負(fù)了些輕傷。

      我則擊退了萬靈殿殿主和太清門的幾位長老,帶著活下來的人回到無月崖。

      一切都如我預(yù)料。

      長老們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閉關(guān)療傷,他們怕我趁機(jī)下手,他們是對的,我確實(shí)有這個(gè)想法。

      這次的戰(zhàn)事讓魔教損失慘重,不僅僅是那上千弟子,更是一位長老的身亡,不過我并不在意,或者說這更合我的意。

      我把這個(gè)結(jié)果告訴冷月時(shí),她一句話也沒說,或許在她看來,我不死,便不是問題。

      真是難為她了。

      ……

      長老們在閉關(guān)療傷,議事也就耽擱了下來。日子還是那般的過,卻再不是我一個(gè)人了。但凡空暇我都會(huì)與她一起,帶她在崖上閑轉(zhuǎn)。對我來說,無月崖哪里都是一樣,無論走到何處,抬頭都是盤旋不散的烏云。但每回陪她一起,看著她臉上的新奇與欣喜,我覺得,或許這也不壞。

      她最喜歡的是無月崖頭,崖頭的風(fēng)很大,也很冷,是那種能透進(jìn)骨里的冷。每次去那里,我都會(huì)抱著她。這次,她指著天上的陰翳,問我:“為何見不著月亮?”

      我笑著告訴她:“被云層遮住了。”

      她又問:“那什么時(shí)候能見著月亮呢?”

      什么時(shí)候能見著月亮呢?我也不知,我在這崖上待了十八年,不曾見過一次。

      “等云散了就能看見了罷。”

      “那云什么時(shí)候會(huì)散呢?”

      她的問題一個(gè)接一個(gè),一個(gè)比一個(gè)刁鉆,盡是些我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蔽覔u了搖頭,問她:“你想看月亮?”

      我習(xí)慣了見不到月亮的日子,倒是忘了,她與我不同,以前生在外邊的世界,是見過月亮的。

      “月亮很漂亮的,每到十五娘親和爹爹都會(huì)帶我一起看。”她地望著天上不斷翻涌的烏云,清澈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悲傷:“可爹爹與娘親都不在了!

      “你若想看,過些日子,我便帶你離開!

      “當(dāng)真?你不騙我?”

      “當(dāng)真,不曾騙你!

      “那說好了,我們離開這里,就一起去看月亮!

      “一起?”

      “嗯。”她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軟軟的聲音里透著認(rèn)真,“我想你在這里也沒見過月亮,等我們出去后一起看!

      我撫了撫她的頭,柔聲問道:“為何要與我一起?”

      “因?yàn)槟愦液。你救了我,又給我擦藥,還給我飯吃,晚上與我一起睡,還帶我來這里四處游玩。”

      我靜靜地聽她一件件的盤數(shù)著,不曾想她竟把這些都記在了心里,于我來說,她列數(shù)的這些,不過是些瑣事,唯一說得上的救她一事,也不過是我一時(shí)心軟罷了

      可看著她清澈見底的眼眸,我卻只得把這些話盡數(shù)咽下,隨后在她驚訝的目光中,將她的頭壓在我的發(fā)間。

      “你,你怎么了?”

      我緊緊地抱住她,她溫軟的呼吸透過發(fā)絲打在我的脖頸,感受著從她身體傳來的溫?zé)幔液芟刖瓦@么將她揉進(jìn)自己的身體,卻又怕自己把她弄疼了。

      “讓我抱一會(huì)兒,一會(huì)兒就好。”

      “……嗯!

      ……

      日子過得很快,轉(zhuǎn)眼便是一個(gè)月。時(shí)間于我來說,太過漫長,我連盡頭都盼不到,可與她一起的這一個(gè)月里,我第一次覺得時(shí)間有些不夠用,我還想再帶她四處游玩,哪怕是在這什么也沒有的無月崖也好。

      但我知道,我還有其他事要做,因?yàn)殚L老們出關(guān)了。

      “殿下!

      “怎么了?”聽了十年的聲音,我不去看也知道是誰。

      “長老們出關(guān)了,殿下不去長老殿看看么。”冷月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平得沒有絲毫起伏,淡得令我心生厭倦。

      “不必!

      冷月依舊站在原地,我挑了挑眉:“還有事么?”

      “長老們出關(guān),殿下不可再帶她在殿外走動(dòng)了!

      “呵。”我輕笑了一聲,回頭看向冷月,她果然還是那個(gè)模樣,“三長老重傷未愈,七長老生死不明……這么久也沒他的消息,多半是死了。至于剩下的五位長老……他們也并非一心,不足為慮!

      “可……”

      “我會(huì)護(hù)好她!币娎湓逻想說些什么,我不耐地?fù)]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是。”

      我看著冷月遠(yuǎn)去,她還是那般,臉是冷的,血也是冷的,唯一一點(diǎn)熱度,全都用在了忠心上,可惜不是對我。

      待冷月的身影完全消失,我才轉(zhuǎn)過身,從懷里取出一枚玉石,上面泛著碧青光澤,隱隱勾勒出一個(gè)“清”字。

      “太清門……”我摩挲著手里的玉石,低聲呢喃:“你們可別讓我失望。”

      掐指捏住玉石,指尖一顫,玉石攜著破風(fēng)之勢,消失在云層里。

      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它會(huì)為無月崖招來什么,明明知道,可我還是做了,心里出奇的平靜。

      抬頭望去,天上的云層不斷地翻涌著,比以前任何時(shí)候都要?jiǎng)×,劇烈到仿佛下一刻便要朝兩邊散開,可我知道,它不會(huì)散,它只是在昭示今后的波瀾。

      ……

      接下來我要做的事很簡單,盡可能的殺掉幾位長老,讓后面的人少流些血。

      于是傷勢未愈的三長老便成了我第一個(gè)目標(biāo)。

      一天后,三長老被人暗殺的消息便在教內(nèi)傳開了,一劍封喉,連出聲的機(jī)會(huì)都不曾有。剩下的幾位長老互相猜忌,幾位門主心神不定,下面的弟子整日提心吊膽……一時(shí)間人心惶惶,生怕下一個(gè)就是自己。

      看著慌亂的他們,我忽然想起冷月曾與我說過的,她說要輔我登臨教主之位,助我一統(tǒng)魔教,平定太始宗派。

      我至今也忘不了她在說這番話時(shí)的神情,與平日的淡然有著細(xì)微的不同,那是期待與自豪。
      但我卻覺得她很蠢。沒錯(cuò),很蠢。

      看看如今的魔教,只是一位長老的身亡,便讓他們驚慌至此,所謂的平定太始也不過是個(gè)笑話。

      我曾與她說過一次,不過也就那么一次。我說我不想當(dāng)所謂的教主,也不想統(tǒng)一天下。

      我記不清那是我什么時(shí)候說的,一年前?兩年前?還是三年前?

      但我確實(shí)那么說過,而她的回答我也記很清楚。

      “那是教主的遺命,也是你的責(zé)任。我為此而活,你亦是如此。”

      直到今日我也覺得她的回答很可笑,卻也為自己感到可悲。

      可笑她竟能說出這般荒謬之言,可悲自己從未被她放在心上。

      我在那時(shí)便明白了,冷月信奉的始終只有爹爹的遺命,只有爹爹的救命之恩。

      所以我沒有回應(yīng)。

      我并非憎恨魔教,只是不喜歡這里,不喜這里的一成不變,不喜這里的爾虞我詐,不喜繼娘親之后棄我而去的爹爹,不喜將我當(dāng)作完成爹爹遺命的道具的冷月,也不喜空虛得如同行尸走肉的自己。

      我打心底不喜歡這里,但也說不上憎恨……或許也有些憎恨罷,畢竟他們害死了我的娘親。

      可這些都不重要了,因?yàn)槲艺伊俗约合矚g的。

      我又想起那個(gè)女孩,甜糯的嗓音,清澈的眸子,暖入心底的笑臉。

      “只要有你就夠了。”

      對,只要有她,便足夠了。

      ……

      我的下一個(gè)目標(biāo)是五長老,不只是他的修為最低,更因?yàn)樗凰,剩下的幾位長老便徹底散了。

      可我還未來得及下手,冷月便找上了我。

      我一點(diǎn)也不意外,因?yàn)槲覛⑷L老的手法,她見過,爹爹教過她。

      “若水!崩湓蚂o靜地看著我,她沒再喚我殿下,眼里少了一絲淡然,多了一份悲傷。

      “何事?”

      我輕輕撫著懷中女孩的黑發(fā),她聽說死了人,害怕得很,這些日子我便一直陪著她,寸步不離,而這會(huì)兒她吃了我喂的夜熏丹,那是用夜熏葉制成的丹藥,無毒,只會(huì)讓人睡幾個(gè)時(shí)辰,我不想讓她聽見這些。

      “你為何要?dú)⑷L老?”

      我沒有回她。

      她也不在意,繼續(xù)問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知道!蔽业氖州p輕抖了抖,繼續(xù)撫著她的黑發(fā),“我以為你也知道!

      “我知道?我若是知道,便不會(huì)讓你殺了三長老,也不會(huì)讓你與那太清門有所勾結(jié)!崩湓聫氐资チ送盏牡,厲聲對我喝道:“你這般可對得起老教主?他教你一身本事,不是讓你來顛覆魔教的。”

      “如何對不起?爹爹讓我為娘親報(bào)仇,讓我平定魔教的殺伐!蔽翌D了頓,繼續(xù)道:“可害死娘親的,除了已經(jīng)死盡的青云宗,還有教內(nèi)的一些長老。至于平定殺伐……魔教滅了,自然便止了!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冷月死死地盯著我,恨恨道:“我真后悔那天沒跟著你,讓你救了她!

      我一直以為冷月就如她的名字那般,臉是冷的,血是冷的,乃至心也是冷的,卻不曾想她也會(huì)露出這般豐富的神情。

      “我下定主意,你攔不了我!

      “你不就是想要走出這座山崖,看看外面的世界嗎?等你一統(tǒng)魔教,平定天下,你想去哪里都無人能阻,為何你非要執(zhí)著于她?”

      “平定天下?”我不禁輕笑一聲,“冷月,你何時(shí)變得這般愚蠢?”

      “那你便要為了她舍棄所有么?”她似乎沒放棄,還想勸我。

      “除了她,我一無所有!奔热蝗绱,那我徹底打散她的奢想便好。

      “你真可憐。”她冷冷地留下這句話,轉(zhuǎn)身離去。

      可憐么?是啊,確實(shí)可憐。

      冷月可憐,為了爹爹的遺命,跟了我這么多年,卻得知我要覆滅魔教。

      而我,在這山崖里活了十八載,只剩下這幅空殼,唯一想要的,竟是一時(shí)心軟救下的女孩。我……大概也算是可憐罷。

      只是冷月說錯(cuò)了一點(diǎn),我所渴望的,并不是外面的世界——雖然我曾經(jīng)也那么以為。

      正如娘親給我起的這個(gè)名字,若水,如水柔和,似水淡然。

      我在無月崖待了十八年,迎著風(fēng)吹日曬修行,與長老們勾心斗角,到頭來,我什么也沒有得到。我失去了一切,如今只剩下這幅空虛的軀殼。我厭了這里的一成不變,我倦了這里的爾虞我詐,我打心底厭惡這樣的生活。

      我只想尋個(gè)東西,什么都好,只要能填補(bǔ)我內(nèi)心的空洞,讓我能平平淡淡地過這一生。

      至于魔教,遲早是要滅亡的。早在爹爹死的時(shí)候,甚或在娘親死的那一刻起,這便是注定了的。不是滅在我的手里,就是亡在太清門的劍下。

      而現(xiàn)在,我只用考慮如何保住她的性命,帶她離開無月崖。

      ……

      自三長老死后已過了三日。長老們也從最初的慌亂恢復(fù)到了平日的鎮(zhèn)定,但我知道,他們的心還未平靜。

      他們大抵也想到了是我干的,可他們沒有證據(jù),也沒有把握,只是猜測而已,畢竟他們不信任何人,除了自己。

      我沒再對長老們下手,因?yàn)槲抑览湓虏粫?huì)讓我成功的。

      所以我把目標(biāo)放在了那些門主身上,我盡可能的讓他們退出魔教,他們一直為我做事,我不想看著他們?yōu)槟Ы膛阍,但除了與我熟識(shí)的花玥,其余四位門主都不愿離開,我這時(shí)才想起,他們是爹爹的手下,一心忠于魔教。

      也罷,便隨他們罷。

      殿內(nèi)的侍女們我也全部遣退了,她們什么也不知道,甚至連修為都不具有,留下來也是白白送命。

      做完這些,我只需靜靜等待,等太清門的人,包圍這座山崖。

      ……

      后面的日子極為平靜,五位長老待在長老殿,四位門主則守在魔教祭壇。偌大的魔教,竟是靜得聽不見半點(diǎn)人聲。

      這是我所期待的,什么都不要變,什么都不要發(fā)生,只要等太清門來便好……可我心里卻有些不安。

      我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只能陪在她的身邊,可就算這樣,不安也沒有消失。

      日子一天天地過,伴著心里的不安,迎來了我所期待的那天。

      冷月忽然來找了我,自那日談話后我便再也沒見過她,可偏偏在這一天,她冷不防地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

      “我有話與你說!崩湓碌f了一句,不等我多問便轉(zhuǎn)身離去,而她的去向,是無月崖頭。

      “你在這里等我。”我與房里的女孩叮囑一句,快步跟上了冷月。

      冷月走得不快,很快我便追上了她。她察覺到我跟了上來,卻一言不發(fā),直到我們走到無月崖頂。

      “你竟真的跟了過來!崩湓峦O履_步,回頭看著我,倏然一嘆。

      “你為什么不離開?”

      “那你又為什么跟過來?”

      “……”我一陣緘默,轉(zhuǎn)口問道:“你還不死心嗎?”

      “若我說‘是’呢?”

      “那我勸你還是放棄,你知道的,太清門不會(huì)留情!

      “也對,我倒是忘了太清門的作風(fēng)。”冷月愣住,卻又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

      我不禁皺了皺眉,眼前的冷月與我印象中的那個(gè)冷月,相去甚遠(yuǎn)。

      “若水。若是在三年前,你問我那個(gè)問題的時(shí)候,我對你再多些關(guān)心,你說,你還會(huì)選擇這條路嗎?”

      “……不!蔽覜]想到她竟還記得這件事,不由愣了愣,隨后搖頭:“我不知道。”

      我確實(shí)不知道,三年前的我,連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是么。”冷月嘆了口氣,目光從我身上移開,投向下方的冥淵,忽然道:“你知道這下邊是什么嗎?”

      我想起爹爹的話,回道:“是墓!

      “是墓!彼謫栁遥澳悄阒朗钦l的墓嗎?”

      我沒有回答,因?yàn)槲译[隱猜到了。

      “你明白的。”冷月仿佛看透了我的內(nèi)心,“你的娘親,就埋在下邊,你的父親,也葬在這里!

      “你想說什么?”我抿了抿唇,握緊了手里的劍。

      冷月也注意到我的變化,笑了笑,隨后抽出她手里的劍,指向我:“若水,教主曾與我說,要我好好地輔佐你,讓你成為魔教之主,乃至天下之主!

      “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蔽覜]有拔劍,靜靜地站在原地。

      “是啊,教主說你與夫人一般柔和,我卻不以為。若水,你太頑固了!彼粗掷锏膭,喃道:“可就算這樣,我還是接下了教主的遺命!

      “你到底想說什么?”心里的不安越發(fā)強(qiáng)烈,我加重了語氣,再次問道。

      “若水啊若水,你說我愚蠢,可你也天真,天真得無可救藥!

      冷月驀地笑了,是那種毫不抑制的大笑,她明明笑著,我卻從中聽到她的悲傷。

      悲傷?冷月是在為誰而悲傷?

      “可凡事總有個(gè)終了,你沒有完成教主的遺命,便要接受懲罰!彼f著,將手里的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凄然一笑:“而我,亦是如此!

      “冷月,你……”

      我猛地睜大雙眼,鮮血自她的脖頸噴薄而出,濺灑在我的臉上,而我只能愣在原地,看著她緩緩閉上雙眼,落下冥淵。

      我木然地摸了摸臉上的血,是熱的,她的血……真的不是冷的。

      她陪了我十年,我一直以為她不理解我,原來,我也不曾理解她。

      十年以來,我被內(nèi)心的孤獨(dú)所支配,她被爹爹的遺命所束縛。

      我沒能在她身上尋到慰藉,她也沒能從我身上獲得解脫。

      冷月,冷月。

      我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shí),她摸著我的頭,對我親昵地笑著。

      冷月,那時(shí)是會(huì)笑的。

      只是不知何時(shí),我忘了笑,她也再?zèng)]笑過。

      而我遇見了她,她教會(huì)我笑,可冷月,卻無人再教她笑。

      冷月,冷月……

      “轟!”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巨響,將我從失神中喚醒。看著遍布祭壇上空的人影,我知道,太清門來了。

      我心里再也沒了那份不安,因?yàn)樗鸦骺謶,侵入我的四肢百骸,捏住了我的心臟。

      恐懼,被我忘卻了不知多少年的恐懼,再一次從我的心底浮起。

      我調(diào)起自己體內(nèi)的全部靈氣,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圣女殿。

      冷月說我天真得無可救藥,她沒說錯(cuò)。

      即使到了今日,太清門即將攻入魔教,我竟還抱著千萬分之一的希冀,期望冷月能撇下她信奉了十年的遺命,隨我一起離開。

      我只因與冷月相處了十年,便天真地以為自己了解她,只因她整天一臉淡漠,便天真地推測她的血與臉一般冷。

      而在今日,我又因自己的天真將她一人留在殿內(nèi),跟冷月來了這里。

      我猜錯(cuò)了前者,所以冷月死了,如今我只能祈望自己不會(huì)猜錯(cuò)第二次。

      我在心底拼命地祈求,祈求這只是自己的胡想,祈求她一定還待在房里。

      兩腳落地,踹開殿門,穿過廊道,來到臥房,而里面……空無一人。

      “漣漪……”

      ……

      烏黑的云層盤旋在半空,蔽去日月,它們劇烈地翻騰著,久久不散。我站在長滿荒草的無月崖頭,眼前是看了十余載的光景,我卻連厭煩也感覺不到。

      回身望去,山路上,半空中,滿是人影,有太清門的,也有萬靈殿的,還有許多我認(rèn)不出的,他們渾身鮮血,遍布整個(gè)崖頭。

      而在他們身后,是燃燒著的熊熊火炎,焚燒著議事殿,又纏上圣女殿,隨后吞掉祭壇;鹧,將整個(gè)魔教吞噬殆盡。

      我知道,魔教,滅了。

      “妖女,魔教已亡,你也難逃一死!

      一人喝起,萬人呼應(yīng)。

      呵,妖女么。

      我助他們覆滅魔教,卻只落得如此下場。

      我是妖女,可殺了一個(gè)無辜女孩的他們,又算是什么呢?

      或許我能砍斷他們的手腳,從他們嘴里問出一個(gè)結(jié)果,或許我能殺光他們所有人,再自己去尋找,可這些,對我來說也毫無意義。

      收回目光,看著閉上雙眼,安詳?shù)靥稍谖覒牙锏呐ⅲ逸p輕地笑了——應(yīng)該是笑著的罷。

      “對不起,我……好像不能帶你離開了。”

      她再也沒有用那甜糯的聲音回我,也沒有用那雙清澈的眸子看我,因?yàn)樗纳眢w已經(jīng)與夜空里的寒風(fēng)一般冰冷,冷得能刺痛我的身骨,凍結(jié)我的血液。

      我抱著她,丟下手中淋滿鮮血的劍,一步步地走到崖頭,前面是深不見底的冥淵。我從冷月口中確認(rèn)了,我的爹爹與娘親都葬在這下面。

      而我,也將埋在這里。

      一切,就此結(jié)束罷。

      一步邁出,腳下忽然失去實(shí)感,我抱緊懷中的女孩。

      崖壁飛快地向上延伸,寒氣不斷地拍打著我的臉頰。

      真冷。

      但至少在這最后,她還是陪在我身邊的。

      臉頰滑下一抹冰涼,我知道,那是淚,是我的眼淚。

      眼淚,我曾以為它們早已隨著娘親的死而干涸。而今,它們又從我心底冒了出來,止也止不住。

      它們堆集在我的眼眶,很快被寒風(fēng)凝結(jié)成霜,冰封了我的視界。

      寒意襲來,意識(shí)也變得模糊,腦海里閃過許許多多的片段,全是與她一起的片段。

      “你也是要來殺我的么?”救下她時(shí),她躲在墻角怯怯地看我;

      “你這么厲害,怎可能會(huì)死?”擦藥時(shí),她紅著小臉與我爭執(zhí);

      “娘親……不要丟下漣漪……”睡覺時(shí),她抱著我的胳膊不斷顫抖;

      “那說好了,我們離開這里,就一起去看月亮。”

      還有在無月崖頭,她用清澈的眸子看著我,甜糯的語調(diào)在我心底不斷地回蕩,直到此刻。

      我猛然轉(zhuǎn)醒,眼淚依舊流淌,奔流不止。

      兩邊還是崖壁,無止境地向上延伸,在淡弱的光芒中泛著灰黑。

      光?

      我抬頭,向上看去。

      被淚水模糊的視線里,充盈著微弱卻刺眼的白芒。

      微微睜了睜眼,我似乎看到,

      烏云,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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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月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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