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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三界最近刮起了一股私塾風(fēng),凡是有名的神仙,都要自己開個門面,收幾個資質(zhì)上佳的徒弟來充實洞府。
我父也跟著湊熱鬧,在東海辦了一處學(xué)堂,起名曰:東海一中。
一中之名取一言不合就要辦校誰管你中不中之意,顯示了我父想要為東海一族爭光的堅定決心,我頭上九個哥哥九個姐姐,辭職的辭職,分居的分居,積極投身參與教育事業(yè)。
沒成想學(xué)堂開了沒兩日,又一處私塾冒了出來,名字和我們相撞,叫托塔一中。
我父不由大為惱火:“何人如此囂張,簡直冷酷!無情!無理取鬧!”
我可憐十八位工作在一線的哥哥姐姐,自行請纓:“只要父王一聲令下,女兒便去為父王解憂!
我父張口便道:“干他!”
我忙不迭應(yīng)下,當(dāng)日便出海前去尋仇,苦于不知道托塔一中的地址,只能叫個土地公公出來詢問。
“你可知托塔一中建在何處?”
土地恭敬回道:“回公主殿下,陳塘關(guān)!
這名字聽上去很是耳熟,我稍顯疑惑,再問:“那你可知是何人所建?”
土地微微笑了:“還能是誰,自然是托塔天王座下三太子,哪吒殿下!
一聽到這個名字,我霎時大驚,膝下一軟,有點(diǎn)想跪,忽聽土地笑著道:“誒呦,剛講到殿下,殿下就來了,你看,他到了!
聽得身后特有的風(fēng)火輪聲音越來越近,我龍腿一抖,徹底跪了。
01
我乃東海龍王座下第十女,無名,各路神仙見我,都稱一聲小龍女。
然小龍女絕不是個愛稱,每每聽得別人叫我,我都不忍暗自傷神,只因這事究其原因,是因為我父沒有給我起名。
自我記事起,便知我東海龍族性格怪異,尤其我父及幾位哥哥,更是格外奇葩。我父當(dāng)初為哥哥起名,三年起一個,奈何母后生的太快,逼得我父只好張口就來。
我三哥哥敖丙,便是因為母后生產(chǎn)時我父正在吃餅,隨口起了個敖餅,幸虧母后深夜一頓不為龍知的鞭笞,才改成如今的名字。等到九個哥哥起完,到了姐姐這里,便是龍大龍二龍三龍四,到了我,我父執(zhí)意起名龍十。
“你若敢給女兒起名龍屎,我便抱著女兒回娘家!”
于是我父抬爪子就是一跪,千哄萬哄哄住了我母親。
說到這里大概能看出來,我父是一條相當(dāng)幼稚的龍,在他的影響下,我的哥哥們有過之而無不及。于是自幼時起,我便決意將來要尋一位成熟穩(wěn)重的夫君,為此和哪吒來往,是決計不行的。
并非我自視過高,哪吒對我示愛,早在八百年前便已開始,我尚記得他第一次和我表露心跡時穿著的鮮紅色肚、兜,兩只白嫩的腳丫上沾著的黃色泥土。
“某要娶你,聽見沒!
我嚇得睜大眼睛,他就張著兩只胖嘟嘟的小手過來抱我,嘴中繼續(xù)高喊:“某要娶你,明天就娶,明天就娶!”
我不抱,他張嘴就哭了,等我把他哄好,他在我懷中緩緩,緩緩地放了個屁。
我大了哪吒幾百歲,第一次見時,我在天庭里接受神仙教育。
玉帝為我們辦了一處學(xué)習(xí)處,各路神仙的子女都在這里聽德高望重的神仙講仙術(shù)和道法。東海只有我和三哥哥在這里聽課,然雖只有我二人,我每日依舊過的膽戰(zhàn)心驚。
我三哥哥敖餅,劃掉,敖丙,是個神人,劃掉,神龍。他十分熱衷于各種稀奇古怪之事,他和我父一樣喜歡起名,我們所在的學(xué)堂,他便起名“南開大學(xué)”,取進(jìn)了南天門開不開心大家都必須得學(xué)習(xí)的挖苦之意。
一日,他跟我道:“你知道什么是‘碰瓷’嗎?”
我道:“不知,何為碰瓷!
他得意洋洋:“我剛發(fā)明的一種玩法,可以快速加快神與神之間的交流,產(chǎn)生熱烈激情的碰撞!
我表示不感興趣,他卻執(zhí)意認(rèn)為是因為我沒有看到親身示范,于是滿天庭的帶我去碰瓷,結(jié)果碰上的不是別人,正是哪吒。
看上去不到十歲的小男童,生的無比白凈,穿著紅肚兜,眉心一點(diǎn)紅。我瞧見三哥哥往男孩腳下一躺,張嘴發(fā)出了呻吟。
“這是你哥?”男童的嗓音還有些稚嫩,我點(diǎn)頭,他天真道,“那你還不撿撿,你哥掉了!
想是三哥哥覺得生氣,伸手去拽哪吒,不想男童手一松,金色的圓環(huán)狀神器直直磕在三哥哥腦門上。
果真熱烈激情的碰撞。
不知為何,看著三哥哥從人形迅速化為龍身抱團(tuán)作泥鰍狀,我預(yù)感他口中的碰瓷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02
三界霎時流言四起,東海三太子被一個叫哪吒的男童打成了腦殘。
幾日過后,消息又從打成腦殘變成全身殘廢,過來探望的神仙見到我那窩在床上卻依然在樂呵呵的三哥哥,都忍不住贊一聲身殘志堅。
然我三哥哥既沒有身殘,也沒有志堅,他仔細(xì)的記錄了碰瓷的經(jīng)過,并作出經(jīng)驗總結(jié),甚至完成了升級版本,取名曰:先完成它一個小目標(biāo)。于是,三哥哥成功休學(xué),完美地將自己的學(xué)歷定格在“大學(xué)”未畢業(yè),成為整個東海除了三哥哥本人外的共同憾事。
三哥哥不愛念私塾,休學(xué)本不是大事,可我父不了解事情經(jīng)過,怒不可遏之下要錢塘關(guān)李靖賠禮道歉。陳塘關(guān)李靖便是哪吒的爹,和我父不同,是個相當(dāng)嚴(yán)肅的人,兩個不明真相的長輩,竟真要把哪吒綁到龍宮賠禮。
被碰瓷的人還得賠禮,我的良心著實不安。我向三哥哥埋怨此事,然他毫不在意,我不由感慨東海一族,除我以外再無一條正常的龍。
再三考慮,我親自出馬去為三哥哥“討公道”。臨去時我父囑咐:“少說廢話,就是揍,往死里揍!”
我只想快快解釋清楚此事,省的哪吒平白受委屈,哪成想進(jìn)門李靖就對我一拜,驚得我著實不輕。
“犬子狂妄無知,竟然傷了三殿下,實在罪過!
彼時哪吒一家均未成仙,哪吒也只是個十歲小童,只是天資異稟,被太乙仙人收為愛徒。我對凡人很是小心,只覺一點(diǎn)傷害可能就會要了性命,看李靖的意思,不由更為不安。
“其實我三哥哥并無大礙,還請您……”
李靖當(dāng)即打斷:“東海之人果然寬厚,可犬子著實過分,竟然抽了三殿下的筋做褲腰帶,實在過分!
恩,恩??
我目瞪口呆,卻被李靖理解為怒目圓瞪,他拿了一把皮鞭塞進(jìn)我手里,將我請進(jìn)門里。“公主隨意責(zé)罰,李某絕無二話!
我頓時壓力巨大,硬著頭皮往里走。屋內(nèi)站著一個少年,生的眉眼俊秀,卻還尚顯稚嫩,他周身上下并沒有什么傷痕,好像并沒有為此事挨打,我稍稍放心。
他對著我仔細(xì)打量:“你是龍?”
我點(diǎn)頭,他笑了:“那你給某騎一下!
想我也是個姑娘家,這要求委實有點(diǎn)無理,我正要拒絕,他卻道:“外面都說某打了東海三太子,又騎又踢,還抽了筋,要某去賠禮,可某沒有啊,太虧。”
流言果真害人,我不由心軟,望著眼前少年黑幽幽的眼睛,狠心化為原形,讓他騎在背上。然我畢竟是龍,身形很大,房間里充滿我的身軀,房檐發(fā)出顫動,哪吒一聲驚呼。
門外傳來了女人心疼的哭聲,生生哀切:“還望公主手下留情,饒了我兒。”
我:“……”
哪吒適時伸手拍我的背:“帶某飛,帶某飛!
我:“……”
折騰整整一夜,哪吒才消停,門外的女聲哭的像是斷了氣,我累得像是要變了物種,當(dāng)事人卻最為清閑,他仔細(xì)的打量我全身,從背又摸到胸口。
“你胸上怎么不長鱗片?”
我才來得及把他的手打掉,遲疑道:“不知道,可能為了摸起來比較舒服……”
“是嘛!彼露疅o知狀,“剛沒摸出來,再讓某摸一把!
這我絕對不肯,摸了一把還想一把,著實囂張,我化為人形起身,便聽哪吒哭了起來,他的聲音在哭,兩只眼睛里卻沒有一點(diǎn)淚水,直直瞪著我。
門外響起了李靖的聲音,聽那聲音也能猜出他臉色鐵青,他啞聲道:“公主已經(jīng)打了小兒一夜,只盼公主能留他一命!
我:“……就摸一下!
哪吒立刻止住了哭聲,收放自如讓龍嘆為觀止。
這場“公道”討的我身心俱疲,最為震驚的是哪吒和我道:“難道東海的龍都是傻的?”
我不解,他又道:“那你為什么這么聽話!
我和他講是因為三哥哥行為幼稚,害的冤枉了他,小小的少年霎時笑了:“冤枉?哪里冤枉,某就是故意打得他!
我再次目瞪口呆,呆呆看著他作出結(jié)論:“東海的龍果然都是傻的!
他笑著,我的胸口又被他摸了一把。
03
我回東海已是第二日,見了面我父便問:“人打的如何?”
我慎重道:“把他弄哭了!
我父哼了一聲,臉色緩和不少,待我復(fù)命回宮,三哥哥正在我的寢殿里創(chuàng)作新名,說要給我的房間起名字,嚇得我著實不輕。
我很擔(dān)心繼續(xù)和這樣的哥哥在一起會影響我的智力。
“怎么樣,人教訓(xùn)的如何?”
我道:“還好。”
“有沒有用小拳拳捶他胸口?”
“有,打的哪吒他娘都哭了。”
三哥哥很是解氣:“該打,那乾坤圈有三百斤,幸虧我東海的龍腦殼硬,保住了里面滔天的智慧。”
“三哥……你知道他是故意打得你?”
三哥哥目瞪口呆:“咦,你沒看出來?莫非你是傻的?”
我:“……”
然事情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哪吒這小屁孩從此纏上了我,整日要我陪他玩耍。我很擔(dān)心東海的人和他鬧起來,不讓他來東海找我,并為此獻(xiàn)上了自己珍愛的海螺。
海螺是西海的敖玉哥哥在生辰時送與我,他是我的三表哥,生的芝蘭玉樹英俊瀟灑,最重要是一條成熟穩(wěn)重的白龍,和我父我兄全然不同,從頭到腳都是我構(gòu)想中如意郎君的模樣。
“這可是我的寶貝,你要好好對它!
“只要某吹響它,你就會來找某玩?”
“對。”
哪吒有些驚訝:“那可真是個寶貝了,有名字嗎?”
我頓時有些不好的預(yù)感:“……沒有。”
哪吒道:“某想想,就叫“手機(jī)”,取某一招手你就機(jī)靈的跑過來的意思,咋樣!
我:“……厲害!
和哪吒一起玩耍的日子過得特別快,我不是愛玩的龍,卻整日跟這個小屁孩一塊兒瘋癲,他很喜歡騎著我的感覺,強(qiáng)烈要求我每天帶他飛六百次,上午三百,下午三百。
我由著他胡鬧,如此偷偷摸摸的見面,一晃便是一年。
之后某一日里,哪吒突然得知了定海神針的消息,也不知聽誰說了這東西有能讓人在海中呼吸的能力,他非要前去會一會。
“可那定海神針在東海最深處,重幾十萬斤,你帶不走!
“不帶走也要摸一把,萬一能成呢?”
我大為不解:“你想見我就吹海螺,何必非要過來東海接我!
哪吒作深沉狀:“因為某是個男人!
我很想告訴他,男人是不穿肚兜的。他用烏黑的眸子閃亮亮的盯著我,我只能低頭給他渡了一口龍氣,以保他暫時在海中暢行無阻。
嘴唇相貼時他的眼睛瞪得特別大,緊接著,我離開他的嘴唇。
他愣在原地,之后吧唧了一下嘴,回味了一會兒不悅道:“你干嘛渡的這么快?”
我滿臉不解。
哪吒哼了一聲:“再來一口!
04
我很是懷疑人間的教育,竟然教出了哪吒這樣的孩子。
明明也懂男女之防,卻偏偏光明正大的占我便宜,最要緊的是向來面不改色,說摸就摸。無奈之下我只能把他當(dāng)成個小屁孩,面對騷擾如老僧入定一般。
下海時哪吒如同往日般騎在我背上,我?guī)氵^東海的小魚小蝦,直奔定海神針而去。
我并不擔(dān)心哪吒對我東海的寶物做出什么事來,只因?qū)毼镞@二字是我父下的定義,來歷可追蹤到我父和三位伯伯在某次宴席上互吹。
當(dāng)我西海大伯用九位成熟表哥的“大學(xué)”成績橫掃我父之后,我父惱羞成怒:“私塾的成績好有什么用,兒子們拼爹拼富才是潮流,我東海寶物眾多,有本事來比比!”
西海大伯嗤之以鼻:“東海有什么東西是我們西海沒有的?”
我父笑了:“定海神針!你有么,你有么你!”
于是當(dāng)晚待我父回海,頭一件事便是偷偷摸摸搞來了幾十萬斤玄鐵,燙金雕花的鑄了一個大鐵柱,并題名定海神針,取定是我東海最有神格不是針對誰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之意。
因此哪吒想看定海神針,帶他看便是了,我不能告訴他所謂定海神針的來歷,只得陪他走這一遭。
我絲毫不擔(dān)心哪吒能對定海神針做些什么,就算他想帶走,我也不介意。
“那某可真搬了?”
“隨意。”
哪吒深呼一口氣,雙手抱著柱身,他人雖然尚小,但是卻是天界都很有名的剛武有力。他大喝一聲:“嚯!”
定海神針紋絲未動。
哪吒:“嚯!”
還是沒動。
哪吒:“嚯!嚯!嚯!”
眼見著哪吒的臉驟然躥紅,我一口笑憋在嘴里幾欲噴薄而出,他一個眼刀破空而至,我生生把笑咽了回去。
“其實某剛剛用了五分力。”
話音落了,他退后甚遠(yuǎn),如同獵豹一般迅猛沖出,之后,一腳踹在了鐵柱上。那瞬間,驚濤駭浪!石破天驚!——才怪!
定海神針紋絲未動。
哪吒:“……”
我:“……莫不是這回只用了七分力?”
哪吒:“……”
我終于忍不住大笑出聲,哪吒的臉色通紅,本就生得眉清目秀,現(xiàn)在看來更為喜人,我在他頭上揉了一把,輕聲道:“回吧。”
我雖笑他,心里卻覺得正常,定海神針如此之重,若真踢動了豈不可怕,年紀(jì)尚輕就有此神力,長大了還了得。
我推擁著哪吒向前走,走出很遠(yuǎn),身后響起了一陣異樣之聲,像是海水晃動,又像是漩渦奔流。
我驚訝回頭,原本紋絲不動的定海神針正在左右搖動,幾十萬斤的重量卷起滔天水勢,短短一瞬,定海神針直直倒了下來。
“……厲害了。”
若是平時我當(dāng)真要好好夸他一番,可惜性命攸關(guān),我慌忙甩尾而逃,卻見著哪吒被水流席卷而去,他身子較輕無法脫身,正被罩在神針下面。
“看某干什么,跑啊你!”
我早已來不及反應(yīng),迅速轉(zhuǎn)身將他勾住,巨大的陰影自上而下,迅猛的砸在我身上時,我終于將哪吒從水流中穩(wěn)穩(wěn)抱住。
我看見哪吒的眼睛在我面前晃動,他看上去仿佛瘋了一般。
“睜開眼看著某!別死!你別死!”
他喊著喊著就哭了,我想張嘴告訴他我沒事,剛一開口,一口血忽的噴在哪吒臉上。他的瞳孔劇烈晃動,失去意識之前那一瞬,說真的,我還以為他要變身了。
05
我其實傷的很重,我的背被砸斷了。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我還有空去想,要是我被定海神針砸死在東海,我大東?烧媸菦]救了,從此我父將率領(lǐng)我族,在智障的道路上撒丫子狂奔。
然后我又想到了哪吒,我死了他的龍氣就沒了,要是他淹死在東海怎么辦。于是我決定掙扎一下,這一掙扎,我竟當(dāng)真活過來了。
醒來時已是一月之后,我父派了九個哥哥給我陪床,更讓龍驚奇的是,我的身體十分健康,近乎完好無損。
“我的龍骨……竟然修上了!
三哥哥笑彎了眼睛:“那是,也不看看咱們東海是什么地方!
我很是好奇他們怎么將我從定海神針底下掏出來的,不過想想,十八個哥哥姐姐一齊上陣,保不準(zhǔn)再加上其他三海龍族,真能搞動。
“哪吒呢?”我終于問出了口,醒來第一眼,我以為會見到他。
“那小屁孩?”
我點(diǎn)頭,三哥哥毫不在意道:“死了!
“哦,死了就好。”片刻后我反應(yīng)過來,“……死了?怎么死的,真的淹死了。俊蔽也]有意識到自己說話帶著哭腔,只覺得滿嘴的苦味。
“不知道啊,說不定真是淹死的,他滿身是血的抱著你過來,我們哥幾個忙著給你修龍骨,回頭再看他,人早沒氣了!
我全然無法相信他說的是哪吒,那樣一個少年,怎么會說死就死了。
“他不死的話你又是怎么活的,這正常啦,也虧他身上有太乙真人賜的法器,先給你渡了半條命,不然這龍骨也沒那么好修。你呀,這回可闖禍了吧!
我忙從床上奔下,顧不得一眾哥哥的阻攔,飛身直奔陳塘關(guān)而去,之前來過一次的陳塘關(guān)毫無變化,我在關(guān)口遲遲不敢進(jìn)去,李靖夫婦出來接我時,我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霎時大雨傾盆。
“公主的身體可好了?”
我只顧著哭,卻聽見婦人低低的哭聲:“公主安好,小兒也安心了。”
我沒看到哪吒的尸身,卻知道他是真死了,聽聞他被抬回家時雙手皮開肉綻,甚是可怕。我以為是哥哥們抬起了定海神針,原來不是,后來我才想明白,若真是哥哥們抬出我,那時我肯定早已被壓死了。
我向李靖夫妻道歉,他們并沒有怪我,反倒是感謝我這一年來陪伴著哪吒四處玩鬧。
“哪吒從小就頑皮,可自從認(rèn)識了公主,在家里便老實許多,我便知道,他肯定尋著了好玩伴,每日教誨他?傊嘀x公主!
我和哪吒的母親一起泣不成聲。
不久,人間流出了哪吒自殺而死的傳聞,聽聞他自殺在東海,剝皮拆骨以報父母。我東海無人辟謠,十八位哥哥姐姐日日忙著討我歡心。
我自己后來才知道,原來那陣,他們都以為我要死了。
我在東海海底挨著定海神針?biāo)艘荒辏骋惶,我的海螺響了,我循聲而去,終于在太乙真人的蓮花境里尋到源頭。那蓮花交映之下,有一朵剛剛綻放的金蓮,在那之上,一個白嫩的嬰兒端坐其上。
我聲音顫抖:“……你沒死?”
嬰兒小小的手指頭戳在我眉間,不悅道:“你的“大學(xué)”都白念了,傻龍,這叫重生!
06
他這一遭死而復(fù)生之后,我成了他的奶媽,拉扯他從小到大。太乙真人為他斂了魂,以蓮藕為身助他重生,之后便把一切事情都交給我,美名其曰給我個天賜良機(jī)來報恩。
然正是這一個“天賜良機(jī)”,導(dǎo)致了我之后五百年的水深火熱。
“你當(dāng)時選擇救某時,沒怕過死?”
我道:“自然是怕的,我還沒嫁過人呢,可看到你被卷走,也來不及怕了。”
他很是滿意道:“沒事,以后你便不用怕,等某長大,就給你做夫君!
我被他認(rèn)真的眼神嚇了一跳,那時他還是個幾歲男童模樣,窩在我懷里。我試探道:“你知道夫君是什么意思嗎?”
“怎么不知道,就是能騎你一輩子,睡覺能摸著你胸口的人唄!
因為他說的很對,我一時無言以對,趕緊放下他扭頭就跑,可沒想到從此之后,他便把要娶我的事掛在了嘴邊。這事被他念叨了五百年,一直到我去給三表哥敖玉慶賀生辰的那天。
龍族賀壽有自己的規(guī)矩,因為年歲活得太長,一年一過總是麻煩,于是便都百年一過,輩分小的則更長些,五百年一過。
為給敖玉哥哥賀壽,我心心念念等了好久。此時哪吒已經(jīng)是金蓮藕身,歲月于他于我相差無幾,他卯足了勁生長,方長回了初見時十歲出頭的模樣。
他察覺到我的不自然,硬要同去,無奈之下,我只好帶著他。果真從敖玉哥哥一露面,他便黑著臉仿佛要吃龍一般。
“近來可好?”
“甚好甚好!
“西海的水溫可能待得習(xí)慣?”
“習(xí)慣習(xí)慣!
幾句話下來,敖玉哥哥表情微微有些困惑,他英俊的面容似有不解,卻只能被我堵得無法繼續(xù)寒暄。
“那表妹你多吃點(diǎn)!
遲疑的說完這句,他無奈走開,我心里很是可惜,卻依舊汗?jié)颀埍场?br>
只因哪吒盯得我毛骨悚然。
“你可是龍,得有眼光,有品位!毖缦e開時,他過來和我叮囑,他一副小孩模樣,說話卻像一個怕妻爬墻的丈夫!澳愫煤每此,再看看某,你不會傻到選他吧!
我不由嘆了一口,指著壁上的明珠問道:“哪吒,你看見那顆明珠了嗎。”
“它怎么了?”
“你想想,如果是我和敖玉哥哥一起玩,那叫二龍戲珠,我和你一起玩,叫什么?”
他皺眉道:“夫唱婦隨?”
我:“……”
“那你是嫌棄某是個藕?即便是藕,某也是藕中一霸。”
我當(dāng)然相信,不過五百年,哪吒便有了要成仙的樣子,幾百年前他李氏一族已因大功而被冊封成仙,他卻不肯受,非要自己親自來修。
我嘆氣道:“你別鬧了,我永遠(yuǎn)也不會嫁給你的,你在我心里,就是孩子!
他忽的安靜下來:“你就是喜歡剛剛那個人,對不對?”
我咬咬牙:“對,我就喜歡那樣的,又成熟,又溫柔,而且不像你這么幼稚!”
我話說的太猛,唯有最后半句是真的,我確實從幼時便下定決心要尋個成熟穩(wěn)重的夫君,而如今,也沒有打算改變。
“所以我是不會……”我的話沒有說完,哪吒已消失在原地。
他這一走,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07
回憶戛然而止,我心里依舊一陣心驚。
時隔三百年,我完全未料到會突然見面。
我頓感不知所措,身后腳步聲越來越近,仿佛敲在我心頭的鼓點(diǎn),我深呼一口氣,猛然轉(zhuǎn)頭。
身后站著一位青年,身量很高,穿著貼身的紅衣,貼著薄薄的金甲,他的眼角畫著鮮紅的蓮花紋路,墨發(fā)三千,透著仙氣。
是位神仙。
我不由得后悔自己這般緊張,這明顯是認(rèn)錯人了。我放下心來,微微笑道:“幸會,東海小龍女,先行告辭了。”
青年的臉上霎時一陣鐵青,他將我拽住,低低道:“你這是挑釁?”
他的聲音很低沉,說話的語氣卻感覺似曾相識,我有點(diǎn)不好的想法,遲疑道:“你是……”
他終于有了些許放松:“某自然是托塔天王之子……”
“李金吒?”
青年的臉色僵住,我皺著眉道:“李木吒?”
青年已近爆發(fā)之勢,我更是臉皺成一團(tuán):“李哪吒?”
他冷笑著點(diǎn)頭,眼神恨不得要咬我一口:“許久不見,公主對某已經(jīng)淡忘到這個份上,可真是……哼。”
這一聲哼完,他轉(zhuǎn)頭便走了。
我一個人呆立許久,方傻傻道:“他到底干什么來的?”
我可能有點(diǎn)自戀,覺得他是特意來接我,不過也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他又不知我何時來,總不能日日在東海去托塔一中的路上等著。
從他開口時我便認(rèn)出了他,他與眾不同的語癖更是明顯,可是他著實變化太大,驚得我不輕。
回東海時已是晚間,怕我父看出來不得不在外面多轉(zhuǎn)了兩圈。
“事情辦好了?”
我硬著頭皮道:“辦好了,不出三日,托塔一中就會改名了,大概。”
我父很是滿意,并為此舉辦一場大宴,慶賀我東海起名無敵。
大宴這天,哪吒也來了。宴席的時候,他便在我周圍轉(zhuǎn)圈似的走來走去,我只顧著來回看他,連著敖玉哥哥來了也沒察覺。后來敖玉哥哥過來和我辭行,我才晃過神來。
“聽說天庭給表哥分配職務(wù)了,不知是分配到哪里?”
敖玉的神情有些難以言表,他緩緩道:“去金蟬子手下任職,當(dāng)個坐騎……”
我霎時有些呆愣:“坐、坐騎?”
敖玉輕輕嘆了口氣:“我倒是不怎么在意,不過父王倒是氣瘋了,不知是哪位神仙在天庭面前推薦我去任職,聽說連名字都給我起好了,叫白龍馬。”
他一提起名,我腦子霎時一懵,連敖玉哥哥什么時候走了也不知道,晚宴結(jié)束后我尋到哪吒,開口便問:“白龍馬取自何意?”
哪吒一臉我是誰,我在哪兒的模樣,知道問不出來話,我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哪吒忽道:“某把托塔一中的名字改了,你怎么不問問這個!
雖然幫了大忙,但我依然不好的預(yù)感:“……你改成什么了?”
哪吒笑了:““研究生院”,怎么樣,是不是壓了你們好幾頭?”
我:“……”
08
哪吒向我告了別,稍微有點(diǎn)鄭重。聽說下界出了個叫石姬的妖怪,他得了指令下去收拾。
“你不是很少給天庭辦事嗎?”
“雖是如此,但某近日欠了天庭一個人情!
他似乎意有所指,我不禁有些心情復(fù)雜:“那就去吧,祝你馬到成功!
他不置可否的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某走了!
“嗯!
然而他紋絲不動,我也未動。
他又說了一遍,這次的聲音比之前更低:“那某走了!
我道:“走吧!
他一陣沉默,狠狠呵了一聲:“你是不是想打架!彼恼Z氣簡直恨鐵不成鋼,“三百年沒見,某看起來還不夠成熟穩(wěn)重嗎?非等某說你才能主動點(diǎn)嗎!”
我的臉皺起來:“主動點(diǎn)干什么?”
“干什么?當(dāng)然是讓某好好摸一下你的胸口啊!”
我蹭的一腳蹬在他膝窩上,結(jié)果他動也沒動,他甚至一臉無辜:“踢某作甚?”
我不由怒道:“快走!”
他不悅離去,走出很遠(yuǎn)我才滿臉通紅的捂住臉。
三百年果然可怕,光看外貌仿佛換了一個人般。以前我從來不曾和他動過手,面對調(diào)戲也無動于衷,因為我只當(dāng)他是個孩子,可現(xiàn)在……
我拼命掩面,發(fā)出無聲的哀嚎。
“所以你是準(zhǔn)備跨物種嘍?”三哥哥道。
我不由有些尷尬:“不要胡說,你這是物種歧視!
三哥哥撇嘴:“那就是準(zhǔn)備老龍吃嫩藕?”
我更為尷尬:“三哥,我可是你妹妹,你對我溫柔些!
三哥哥嘆氣道:“我也沒說你不好,只可惜你是傻的,唯一能說的優(yōu)點(diǎn)就是有我們這一群優(yōu)秀的哥哥姐姐了!
我:“……”
“不過話說回來,你不下手快點(diǎn)他又死了怎么辦!比绺鐢偸值,“哎,往往有人說出這種話的時候就要出事了呢,怎么辦,三哥哥我好怕啊!
我:“……”
海螺在那瞬間響了起來,仿佛要斷氣般斷斷續(xù)續(xù),我以為我會先轉(zhuǎn)身狠狠瞪一眼三哥哥,然而我沒來及。
意識到哪吒出事的剎那,我的眼淚啪嗒一聲掉了下來。
09
石姬果真是個厲害的妖怪。
打了三天卻還和哪吒拼到兩敗俱傷才被捉住,我在廢墟之中尋到了石姬的尸體,在她旁邊,躺著紅衣黑發(fā)的哪吒。
他浸著血跡,臉色蒼白,我想我的臉色肯定比那更加難看。
八百年前,我并未看過哪吒的尸體,已險些死在定海神針旁,如今他就在躺在我眼前,我不由放聲大哭。天空落起大雨,冰冷的拍在哪吒臉上。
“別哭了,再哭……就某就要被砸死了。”
他抬起手,我忙與他回握,他的手冰涼,我不由得渾身顫抖:“沒事,別擔(dān)心,我馬上帶你回去!
他忽的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渙散:“某還……有些話想對你說……”
“別說了!蔽铱薜迷桨l(fā)厲害,“我們回去吧!
“求你了……你好好聽,若不是這個時候……你定不會認(rèn)真聽我說。”他虛弱道,“這三百年,某每天都在想著你,想要為了你……好好長大成人,你可能總覺得某幼稚,可某為了你……什么改變都能做到。”
我泣不成聲:“我知道,我知道!
他的氣息仿佛隨時都會斷掉:“小龍女,若某這次沒死……你能不能……嫁給某?”
我的眼淚不止,強(qiáng)忍道:“我答應(yīng)!我答應(yīng)!——啊你以為我會這么說嗎!你個混小子!”我再也忍耐不住,一巴掌拍在他胸口,他猛地一咳,氣息瞬間便連貫了。
“某……某……你怎么……”
他眼睛瞪得很大,俊美的相貌染上兩份驚慌。我氣得狠狠戳他的鼻尖:“區(qū)區(qū)一個小屁孩,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竟然還想騙我。”
哪吒慌張道:“可某臉色蒼白……”
我一聲冷笑:“你是個藕。”
“某雙手冰涼……”
“你是個藕。”
“某氣息將斷……”
“你是個藕!”
哪吒慫了:“某雖是藕,但某是藕中一霸……而且這事……就不能再商量商量?”
我怒極反笑:“你和我三哥串通起來騙我,這事怎么不和我商量商量!
他終于露出理虧的神色:“可你不是沒被騙嗎,某還以為,差點(diǎn)就得手了呢……”
我哪兒是沒被騙,我差點(diǎn)便被嚇?biāo)懒。若不是我哭得悲痛欲絕嚇到了三哥哥而他為了哄我說出實話來,怕是一見到哪吒的面,他要什么我都答應(yīng)了。
想想真是后怕。
“某知道某很幼稚,可某對你是真心的……”
我不再理他,轉(zhuǎn)身就走,隔著短短幾步,我?guī)缀跄苈犚娝鋰@氣的聲音。
而后,我猛然轉(zhuǎn)過頭,他又露出疑惑的神色。
“怎么了?”
“我夫君掉了,我回頭撿撿。”
他霎時驚喜不止,是了,想想真是后怕,可怕的不是答應(yīng)了他,而是還沒來得及答應(yīng)。我被他抱住,也露出笑容。
老龍吃嫩藕又怎么了,這個藕霸,以后就被我承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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