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尼蘇斯走進他們的秘密活動室時，里德爾正在看一本封皮漆黑的書，慘白的燈光顯得他皮膚蒼白，一看就像個邪惡的黑巫師。他手指劃著書頁上的某一行文字，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問題，竟對狄尼蘇斯的來到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狄尼蘇斯知道里德爾肯定不是沒有注意到他——他只是現(xiàn)在過于沉醉一個魔法上的難題，不想分出心神理他。這或許不太符合里德爾一直以來的氣質(zhì)，他向來是個彬彬有禮的人，顧及著他面對的每一個人的感受，很多人因此爭相稱贊他。因為一時的沉迷而無禮地不去和同伴打聲招呼，這種舉動怎么會屬于他？
　　但狄尼蘇斯知道，這個品學(xué)兼優(yōu)的好學(xué)生有的時候就是會任性一下，一種帶著狂妄和陰暗感的任性。目前暫時只有狄尼蘇斯知道。
　　狄尼蘇斯萊斯特蘭奇不是在意虛禮的人，他很高興里德爾在和他獨處時會摘下光滑的假面，表露出一點骨子里的真面目。誠然有時候狄尼蘇斯覺得他的舍友的某些真性情讓他感到不舒服甚至不安——但是，梅林啊，湯姆里德爾是那樣一個非凡的人，四年級就敢學(xué)習(xí)不可饒恕咒，如果那些黑暗的潛質(zhì)是非凡的附屬品，那他，狄尼蘇斯，可以去忍受，甘愿去遷就。
　　友誼不是坐著不動就能得到的。飛來咒還需要施個咒語。
　　狄尼蘇斯把手里提著的箱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箱子蓋上打著通氣孔，細碎的吱吱聲透過那些孔洞傳出來。箱子里是活物。他抽出魔杖，轉(zhuǎn)身把身后的門鎖好，一層一層施上忽略咒和警報魔法。接著他掀開蓋子上的一個圓形小門，杖尖傾斜指向昏暗的箱中。
　　一只老鼠在漂浮咒的作用下飛出箱外，狄尼蘇斯把它移到旁邊一個曲面的玻璃缸里。那小家伙掉到里面后就努力伸出爪子撓著堅硬光滑的玻璃壁，為自由做著徒勞的努力。
　　狄尼蘇斯一連移了五只進去，然后把蓋子蓋好。做完自己該做的，萊斯特蘭奇轉(zhuǎn)身打算找把椅子坐會兒。他的視線和里德爾的相撞。后者對他露出一個笑容，表明他滿意狄尼蘇斯剛才所做的事情。
　　是的，滿意，不是感謝。
　　“今天要研究哪個？”狄尼蘇斯一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一邊問，“還是索命咒？”
　　“不，我想我已經(jīng)明白為什么我們有時成功不了了……時機不到，再試沒有意義。我們今天來試別的吧，鉆心咒�！�
　　狄尼蘇斯垂下眼睛。上次他們用同一跟魔杖輪流試驗，里德爾成功了，他卻沒有。現(xiàn)在他的朋友說他已經(jīng)明白了原因卻不對他詳細解釋——
　　狄尼蘇斯抬頭笑了一下。
　　“好，就鉆心咒�！�
　　再一次，里德爾嘴角滑過滿意的微笑，他的朋友順從的沒有追問他咒語不成功的原因是什么——其實告訴他也無妨，那無傷大雅。他只是不想告訴狄尼蘇斯：他不能成功是因為他不能像他一樣，真切地希望一個與他無關(guān)的無辜生命死去，享受奪走生命的那一瞬的快感。他認為那也許也許會把他的朋友推遠，如果狄尼蘇斯意識到他們之間橫亙著怎樣的鴻溝的話。
　　再說，伏地魔欣賞著他的朋友被他支配的姿態(tài)。
　　里德爾合上書，他抽出那根專門用來犯法的二手魔杖，向他們的“實驗臺”走去。
　　他舉起魔杖，指著玻璃缸中那些躁動不安的小生靈。
　　他在施咒前瞥了一眼他的朋友，狄尼蘇斯正聚精會神盯著那些老鼠，等待觀察他們中咒后的反應(yīng)。
　　鉆心咒比索命咒更簡單，起碼對伏地魔大人來說是這樣的。
　　經(jīng)過兩個興致勃勃地少年幾番輪流施咒后，玻璃缸里的老鼠全都死氣沉沉地癱在缸底，不再亂跑亂撓，制造噪音了。
　　當(dāng)然，大部分功勞歸于里德爾。狄尼蘇斯施出的惡咒效果總是弱上不少。
　　“我大概，嗯，就像你說的，時機未到，我施咒時總覺得缺了點什么。”狄尼蘇斯把魔杖交還給里德爾。他又坐下了，他有點累了。不過離結(jié)束的時間還早，他想里德爾接下來大概會建議他們繼續(xù)去研讀那本關(guān)于近代黑魔法的書。
　　他錯了。
　　狄尼蘇斯看到他的朋友拉過來一把椅子，靠著桌子坐下。而書仍放在好幾步開外。里德爾沒有把那根二手魔杖收起來。他修長的指尖旋轉(zhuǎn)著它，沒來由透出危險的氣息。
　　“你覺得鉆心咒可怕嗎？”他的眼睛直勾勾盯著狄尼蘇斯。
　　狄尼蘇斯回想了一下剛才那些老鼠的慘叫和掙扎，以及精疲力竭后持續(xù)不斷的痙攣。
　　“可怕。怪不得魔法部把它列為三大不可饒恕咒之一�！�
　　旋轉(zhuǎn)的魔杖猛地停止旋轉(zhuǎn)。
　　“是嗎�！崩锏聽栒f。
　　狄尼蘇斯望著里德爾，突然感到一陣寒意。不是因為里德爾的表情有什么一樣，恰恰相反，他的表情很正常，沒有興奮，沒有快樂，沒有輕蔑，他……他臉上只有無聊。
　　里德爾并不覺得他們剛才所作所為有什么，他并不覺得那些老鼠表現(xiàn)的痛苦有什么，他……
　　他覺得很無聊。
　　狄尼蘇斯移開視線。他望向那個裝老鼠的玻璃缸，那些老鼠，他們的吱吱聲仍回蕩在他的腦海里，只要他的目光觸及到那些癱軟的軀體，他就能聽到，遭受巨大痛苦時生靈的慘叫，那些掙扎的景象又重回眼前。狄尼蘇斯不會自然而然地把慘劇的主角由老鼠替換為人，但是——這是很容易做到的，只要你的思維不受控制，輕輕下墜……
　　狄尼蘇斯感覺脖頸陣陣發(fā)冷。他把目光重新移回里德爾臉上。他的朋友正在觀察他。里德爾正在估量他。
　　“那么，聽起來，你并不這么覺得。”狄尼蘇斯說。
　　“嘖，當(dāng)然不是，”里德爾笑了，“那些小家伙被折騰得夠慘了�！�
　　單從那張臉上，狄尼蘇斯根本看不出任何作偽的痕跡，里德爾的眼中一片真誠，真誠……若里德爾剛剛沒有流露那一點真實想法的話，狄尼蘇斯會相信這句話，然后以此為原料壓制出又一塊錯誤的印象之磚。
　　“但是你并不滿足。”他直接指出來。
　　里德爾的笑容加深了，他指尖的魔杖再度旋轉(zhuǎn)起來。
　　“狄尼蘇斯，你不覺得好奇嗎——如果……在人身上……是什么樣子？”
　　頭皮一陣發(fā)麻。狄尼蘇斯覺得自己手心正在出汗，他望著里德爾的眼睛，他望著，然后覺得自己悟到了什么。
　　“你想實驗……在人身上？”他試圖牽起一個笑容，“可是，找誰呢？被發(fā)現(xiàn)是要進阿茲卡班的�！�
　　他的笑容一定很失敗，因為他看到里德爾笑意盎然，微帶譏誚看著他。
　　“當(dāng)然，人選要慎重考慮，那得是個值得信賴，不會背叛和泄密，自愿并且不會反悔的人�！钡夷崽K斯聽到他說。
　　“我想象不出這么一個人。我們研究學(xué)習(xí)不可饒恕咒已經(jīng)算是駭人聽聞……”
　　“嘖�！彼囊宦曌尩夷崽K斯立刻停下話語，“狄尼蘇斯，我的朋友，為什么你只局限在去另找旁人？”那根魔杖越轉(zhuǎn)越快，“作為魔法的探索者和開拓者，只肯躲在安全地帶什么都不付出可不行。”
　　里德爾手中的魔杖停住，尖端沖著狄尼蘇斯。后者微微張了張因緊張不知不覺握緊的拳頭，發(fā)覺手心全是濕冷的汗。
　　“你的意思是……”恐懼在他的身體中蔓延。
　　他看到里德爾微笑著點點頭。
　　狄尼蘇斯試圖讓自己笑起來，失敗了。他看到里德爾看著他，眼神像捉弄獵物的貓。
　　他的朋友的意思很明顯了——用他，狄尼蘇斯，來實驗，看看鉆心咒在人身上的效果是怎樣。
　　自然，剛剛里德爾也說了，“自愿且不反悔”，如果狄尼蘇斯不愿意，他不會逼迫他。這是一個實驗罷了，一個探索性質(zhì)的實驗，學(xué)習(xí)性質(zhì)的研究，讓它戛然而止不再進一步升級不會有什么后果……
　　所以，狄尼蘇斯自問自己，他愿意嗎？
　　第一反應(yīng)當(dāng)然是否定。為了研究鉆心咒的效果自己親自一試？他的境界還沒高到那種地步。用動物實驗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了——那可是鉆心咒！制造極致痛苦的黑魔法，能把人活生生逼瘋的惡咒。
　　狄尼蘇斯覺得他的胃絞成一團。他看著里德爾，對方絲毫沒有說話的意思，只是帶著一成不變的興致盎然的笑容看著他，好像他剛剛提議的是去霍格莫德過個有意思的周末，而不是……
　　那么，狄尼蘇斯接著自問，他不愿意嗎？
　　答案卻也是否定。如果他拒絕的話，里德爾會失望……而且里德爾一向是個把握得了分寸的人，不是嗎？狄尼蘇斯不會瘋，不會受真的受傷，只是痛那么一下，他們練習(xí)一個升級的切割術(shù)時可還真正地流血過……而鉆心咒，雖然它的名聲可比切割咒可怕，但毫無疑問，它不會造成實質(zhì)傷害。
　　就像里德爾說的，探索魔法什么都不付出可不行……哦梅林，其實不可饒恕咒只是聽著嚇人，它們也只是魔咒罷了，為巫師所用的魔法……他們都在老鼠身上做實驗了！在人身上，在他自己身上……梅林的襪子……拋掉那些無知的膽怯！他們的目標可是征服死亡，eat the death！打碎禁忌！首要的是打碎禁忌！
　　“我同意�！钡夷崽K斯盯著里德爾說。他很高興看到那雙深沉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的驚喜。
　　狄尼蘇斯站起來，把椅子拉到空曠地帶，重新坐下。
　　“來吧�！彼麑锏聽柺疽狻�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一道不可饒恕咒，而是里德爾噗嗤一笑。
　　“哈哈，狄尼蘇斯，你在干什么——哦，哦！明白了——你該不會以為我想在你身上實驗鉆心咒吧？”他說著站起來，走到狄尼蘇斯面前。
　　狄尼蘇斯仰著頭困惑地望著他。他迷惑的表情再一次取悅了他的朋友，里德爾輕輕笑起來。
　　年輕的伏地魔優(yōu)雅地把他的朋友從椅子上拉起來，把魔杖交過去，自己坐下來。
　　“我剛剛的用詞可能讓你有了誤解，”里德爾說，“我好奇鉆心咒施用在人身上的效果——我好奇的不是它看起來是什么樣，我好奇的是它的感受�！�
　　他欣賞著狄尼蘇斯瞳孔猛地收縮的一瞬。收獲惡作劇的效果，伏地魔大人心滿意足。他看著狄尼蘇斯愣神的樣子，決定再加幾句。
　　“再說，你竟然覺得我忍心在你身上實驗——哦狄尼蘇斯，想想上次那次事故，一個小口子就把你弄哭了。鉆心咒？我真擔(dān)心你會瘋掉。”
　　狄尼蘇斯尷尬地笑了笑。然后他收起所有表情，嚴肅地望向里德爾。
　　“你真的確定？”
　　他的朋友點點頭，雙手交疊放在腿上。慘白的燈光打在他英俊的臉上和深綠色的斗篷上，他看起來像一幅充滿毛骨悚然美感的油畫。
　　狄尼蘇斯不再廢話，退后幾步。其實他心里沒底。雖然他的鉆心咒威力很弱，但是萬一呢？萬一這次……萬一……
　　他抬起手，魔杖指著里德爾。
　　但是，他又對自己說，里德爾有分寸。而且咒立停他掌握得很熟練。這里還備著歡欣劑……他只需要做他的朋友希望他做的一切……
　　“鉆心剜骨�！�
　　狄尼蘇斯在魔咒的光芒從杖尖發(fā)出的那一刻就知道他這次很失敗。這次的鉆心咒是他施放的所有鉆心咒里最失敗的一個。果然，紅光沒入里德爾胸口，這惡咒的受害者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里德爾歪歪頭，示意他再來一次。
　　第二次比第一次還失敗，魔咒只在杖尖制造了點暗紅的光輝。
　　狄尼蘇斯?jié)M頭大汗地垂下魔杖。他們在寂靜中對視了一會兒。
　　“我明白我為什么不行了�！钡夷崽K斯說，“因為我沒法……”
　　“別急著下結(jié)論，沒準是你太累了�！崩锏聽柎驍嗨�。
　　狄尼蘇斯張張嘴。他最終把本來想說的話咽回去，換了另一句話：“你說的對�！�
　　這是一句廢話，狄尼蘇斯有點沮喪地這么想，過去把二手魔杖還給他的朋友。
　　狄尼蘇斯現(xiàn)在有種急迫的沖動想告訴里德爾，他對他的友誼有多么堅不可摧，牢不可破。
　　鉆心咒就像守護神咒一樣，需要一些感情的支持：對傷害和折磨的渴望。狄尼蘇對這種陰暗樂趣沒有索求，但如果他需要的話，他可以讓自己的內(nèi)心升騰起這種感情。對那些動物他就是這么干的。
　　但對里德爾，對他的朋友，他沒有辦法，他的自我催眠絲毫不管用。
　　這就是友誼，亙古不變的友誼，人類神奇的感情。像愛護自己一樣去愛護一個人原本毫無干系的人。不可琢磨的感情。真實的友情壓倒了他建立起的對傷害的虛偽向往。他施不出咒來了。
　　而這是無能的表現(xiàn)。狄尼蘇斯不想在里德爾面前想承認自己的軟弱無能，非常不想。
　　里德爾接過魔杖，向狄尼蘇斯勾勾嘴角——一個理解的，和善的，安慰的笑容呈現(xiàn)在那張英俊的臉上。
　　狄尼蘇斯望著那個笑容意識到，他的朋友其實明白他沒說出口的話是什么。
　　“你是我最可靠的朋友�！崩锏聽枌λf。
　　但狄尼蘇斯來不及好好高興一會兒，因為里德爾接下來一句話就是：
　　“看著我點�！�
　　與此同時，年輕的伏地魔把手中魔杖的杖尖轉(zhuǎn)向了自己。
　　“鉆心剜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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