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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似少年游
不似少年游
作者:雪茶
01.
手機(jī)鈴聲響起的時候,夏橙剛剛從高鐵站口出來,冬日的風(fēng)總是帶著刺骨的涼意,混著南方獨有的濕氣,這讓她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攔下一輛出租車后急忙跺腳鉆進(jìn)后座。
周邊的街景迅速后移,車水馬龍,有種無法比擬的親切感。
對面的人沒有出聲。
猶如耳邊便是對方的細(xì)微呼吸,夏橙徒然渾身都熱乎起來,有種將欣喜事昭告天下的痛快感,夏橙揚(yáng)起嘴角,卻又在開口的瞬間刻意將語氣放輕,小心翼翼道:“陸城,我回來了!
她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很久了。
夏橙還記得那日遇見陸城時的情景。
那時初近黃昏,經(jīng)過籃球場時,陸城吊兒郎當(dāng)?shù)臎_她吹了聲口哨。少年穿著純白色的T恤衫,大汗淋漓,夏橙卻不覺得討厭。
那是種什么感覺呢?
散發(fā)著滿滿的荷爾蒙氣息,即將西下的陽光照射在少年的眉眼間,那一雙眸子仿佛黑得發(fā)亮,神采飛揚(yáng)。
陸城對著她喊:“小丫頭,幫我們撿下球好不好?”
她站在原地沒動靜,陸城抬手擦了把汗,朝她走過來,彎腰的同時正好對上她的眼。陸城把球捧在手里,探尋的目光掃過她的臉,然后轉(zhuǎn)身。
夏橙就是在這時叫住他的。
她盯著陸城脖頸上的細(xì)小傷口,一陣心疼。
估計是打球時不小心被人抓傷的。
她的聲音不算大,卻清晰的傳入了每一個在場人的耳朵里:“你要不要創(chuàng)口貼?”
陸城被喊住,沒反應(yīng)過來,只微怔的回頭。夏橙說:“我包里有!
夏橙的創(chuàng)口貼沒送出去,陸城卻得了個被人調(diào)侃的機(jī)會。所有人都說那時小姑娘眼睛亮堂堂的,霞飛雙頰,顯然是看上他了。
夏橙隔日再經(jīng)過操場時,沖她吹口哨的換成了另一膚色稍黑的男生,一臉狡黠沖她道:“美女,還有創(chuàng)口貼嗎?”
她看見一旁的陸城仰頭喝了口礦泉水,伴著他微動的喉結(jié),有種別樣的吸引力在里頭。
大半瓶礦泉水瞬間就見了底,陸城將空瓶子瞄準(zhǔn)了往不遠(yuǎn)處一拋,夏橙的眼睛隨著那道弧線而移動,眼見著空瓶準(zhǔn)確無誤進(jìn)了垃圾桶,才將視線別開。
陸城看向她,倏地笑了:“怎么,今天沒帶?”
夏橙走近,像是為了向?qū)Ψ阶C明什么一般埋頭在書包里仔細(xì)找起來,不過片刻便從里掏出一個創(chuàng)口貼交到陸城的手上,嘴唇輕張:“給你的,我?guī)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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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那段時日的經(jīng)歷猶如是刻進(jìn)骨子里的刺青圖案,無論如何都沒法自記憶中抹去。
夏橙一直覺得,她能和陸城的朋友混在一起,簡直是一場奇跡。
那日她坐在操場旁完整的看完了球賽,陸城他們打贏了高三年級的學(xué)長,各個興奮的不像樣。有人看見還待在一旁的她,饒有興趣的問她要不要一起去擼串。
夏橙很輕易的就答應(yīng)了這個看起來有些隨意的邀請,這讓對方有些訝異的愣了愣,心里直贊嘆這小姑娘也忒實在了。
一大伙人浩浩蕩蕩的往校門外的燒烤攤走,事到如今,具體的情形夏橙已經(jīng)沒太多印象了,她只記得自己那日的話不多,飯桌上有人向陸城打趣說他們倆的名字相差不遠(yuǎn),她抬頭看著陸城,解釋道:“我不是那個城,木子旁,橙子的橙!
后來陸城說她:“小橘子,別隨隨便便就跟陌生人走,很容易被騙的。”
夏橙也覺得這句話挺對的,這個世界有時候看起來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墒怯谒,陸城又怎么能算是陌生人。
陸城還問:“你怎么老是一個人?”
當(dāng)時她正在剝橘子皮,她分了一半橘子給陸城,指尖還殘留著汁液,透著一股橙子香氣。夏橙說:“班上人聽說我是掃把星,都不愛和我玩!
陸城聞言眉頭隆重的蹙成一團(tuán),沉吟良久才道:“那幫小兔崽子,以后誰敢欺負(fù)你,你就告訴哥!
夏橙把手里剩下的那瓣橘子塞進(jìn)嘴里,甜酸的味道自舌尖處散開,彌漫在整個口腔里。夏橙沒吭聲,繼續(xù)埋頭剝橘子。
她很清楚,在很多人的眼中,她夏橙是一個異類。
高她一年級的陸城并不知道,年級里很多人都覺得她是一個危險人物,傳說她差點弄瞎了自己閨蜜的眼睛,結(jié)果她還跟沒事人一樣,連一句道歉的話也不說。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小團(tuán)體,這事一傳十,十傳百,猶如心照不宣般,誰都不會明講,但背地里的議論從來不會少。
還好,就算是一個人,她又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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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之后呢?
之后發(fā)生了什么?
后來每日陪陸城他們打球好似變成了一種家常便飯的事情,她替他們準(zhǔn)備礦泉水,守著大伙兒隨意丟在操場邊的外套,夏橙每次都坐在陸城的衣物旁,看他們在球場上“廝殺”,然后一起收拾東西回家。
夏橙說她和陸城同路,走到陸城家附近的十字路口兩人便分開,等再也瞧不見陸城的背影了,她再往回折返幾百米,繞過一條小巷慢慢悠悠的走回家。
每次家里都漆黑一片,沒有一個人在。她偶爾會接到母親自外地打來的電話,問她身上的錢夠不夠,需不需要再匯款過來。
面對如此詢問,夏橙總是回答“不夠”。
對方的語氣里是滿滿的心疼:“要不我再和你爸商量商量,讓你爸爸把你接去他那兒?”
夏橙不做回應(yīng),“啪”的下掛斷電話。
夏橙偶爾覺得那些人或許說的沒錯,自己可能真的是掃把星。世界上的溫暖那么多,唯有她覺得人走茶涼。
除了那件事。
那件她一輩子都無法忘懷的記憶。
本地報刊上曾經(jīng)登過這么一篇新聞,某中學(xué)老師在下班途中救下一個小姑娘,自己卻命喪于那輛酒駕司機(jī)的轎車下。這事在當(dāng)?shù)貍鞯姆蟹袚P(yáng)揚(yáng),但很少人知道那名優(yōu)秀教師救下的女孩究竟長什么模樣。
事發(fā)后,夏橙曾見過一次那名教師的妻子,是個很溫柔的女人,見面時女人那雙眼睛還有哭過的痕跡,就這樣淡淡的望著她,讓她的心揪成了一團(tuán)。
女人說:“這件事我不怪你,既然是我丈夫做下的選擇,我也不想為難你們,只是以后還是別來了吧,希望你們能理解我。”
對方毫不留情的送客,連同父親再三送來的賠禮錢,一起拒之門外。
夏橙明白,女人說不怪她,可并不代表著原諒她。
不見面是最好的。
知道這件事情的朋友不多,除了某個與她關(guān)系親密的好友。
小孩子有時候鬧起別扭來就是這樣沒輕沒重,明明不過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卻非要爭個輸贏,意圖將對方擊敗,潰不成軍。
對方憋著一股氣,說她像掃把星。夏橙承認(rèn),某個瞬間,自己確實有點像不堪一擊的跳梁小丑,她想反駁,可是沒能找到能夠反駁對方的話語。
她像一只落敗的公雞,一心想落荒逃走,對方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忍不住上前想要將她拉住,卻不料被石塊絆了一跤,摔在教學(xué)樓下沒完全鋪好路的沙地上。
仿若過于平靜的水面,只要稍有風(fēng)吹,就泛起波浪連連。
當(dāng)時對方恰好摔在眼角處,被小石子刮破了皮,哭得可憐極了。翌日大家都知道了,夏橙和別人吵架,差點弄瞎了別人的眼睛。
沒有人想要當(dāng)那個替她說話的異類。
她就這樣被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墓铝⒘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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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陸城的存在猶如冬日暖陽,讓她忍不住想要靠近,靠近,再靠近。
她送陸城的第一份生日禮物是一本相冊,里面皆是陸城平日里的生活照,是她用手機(jī)拍下的,少年容貌俊朗,春華秋實,一如往昔。
陸城的朋友開玩笑講她是陸城的小跟班,有人接話,說這哪是小跟班,簡直就是小媳婦兒。
夏橙被調(diào)侃的面紅耳赤,陸城看過去,只見夏橙端坐于KTV一角的軟沙發(fā)上,頭頂?shù)臒艄庹赵谒哪槀?cè),白皙的臉龐透著一層薄紅,說不出的可愛。
陸城嘖嘴將夏橙身邊的好友轟走:“胡說什么呢,滾一邊去!
畢竟是朝夕相處的人,知道陸城沒有真生氣,那人笑道:“哎呦,這就護(hù)著了。”
余光瞥見陸城輪廓清晰的側(cè)臉,夏橙臉上一熱,把頭低得更下,有輕慢嗓音傳入她的耳朵里。
“別說了,被蘇晚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說話的人是杜川,這一大伙兒人中,他和陸城的關(guān)系最鐵。話音落下,夏橙愣住,有點兒像被人從頭淋了一大盆涼水,頃刻間讓她清醒過來。
陸城倒沒將這話放在心上,睨眼瞅了瞅笑容滿面的杜川,作勢拿手肘捶了下杜川的胸口,一邊對她說:“你別理他們!
夏橙點頭:“沒事,開玩笑而已!
說著她別開臉,繼續(xù)盯著屏幕里的MV,有人拿著話筒唱五月天的《溫柔》。陸城看著她,欲言又止。
他們說,蘇晚是陸城最親密的人。
那年陸城的父親意外逝世,由母親一個人撫養(yǎng)著他,說到底,雖然嘴上不說,可整個家庭都靠一個女人努力撐著,著實不易。蘇晚住陸城家隔壁,都是鄰里間,難免有事幫襯著,蘇晚與陸城的關(guān)系好是自然。
聚會沒多久便散了,那天晚上秋風(fēng)泛著涼意,陸城說蘇晚想吃一家蛋糕店的甜品,得繞個大圈子再回去,陸城與夏橙向來順路,這話是說給她聽的。
只是不等夏橙回應(yīng),杜川先開了腔。
他沖夏橙招招手,說:“你泡妹子別拉著人家小姑娘,我先送她回去!
“泡你妹!”陸城回?fù),眸光微轉(zhuǎn)等夏橙做出選擇。
稍作停頓后,夏橙往杜川的方向靠了靠。她的聲音細(xì)若蚊蠅,說:“我有些累,想先回去休息!
陸城聞言輕皺了下眉頭,轉(zhuǎn)而頷首道:“行,那你早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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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杜川就是那天隔著大半個操場,問她有沒有創(chuàng)口貼的人。
有關(guān)于陸城,夏橙很多事情都是從杜川那里打聽來的。他說陸城的父親去世后,陸城曾黯然了許久,好在小伙子足夠堅強(qiáng),從那片陰霾中走了出來。
杜川推著自行車,車輪吱呀行過路面。夏橙問:“不是說蘇晚有驚喜要給陸城,為什么還讓他辛辛苦苦跑好幾條街買東西?”
杜川笑:“那丫頭把蛋糕做毀了,正想方設(shè)法補(bǔ)救呢!
話畢,他側(cè)頭:“你別告訴陸城這些,不然蘇晚可不會放過我!
夏橙抿嘴:“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
夏橙曾見過蘇晚幾面,女生長得白瘦高挑,聽他們說,在蘇晚的學(xué)校,對方算得上是女神級別的人物,夏橙曾在心里暗暗將蘇晚與自己比較過,最后的結(jié)果讓她止不住的嘆氣。
好在蘇晚的父親再三衡量下,為蘇晚選擇了一所寄宿制的中學(xué),不然估計這會兒也沒她什么事了。
這種念頭在心里滋生,反復(fù)回味后,竟讓她產(chǎn)生了一種無法言說的負(fù)罪感。
夏橙想,陸城從來就不應(yīng)該是屬于她的。
杜川沒能把夏橙送到她家樓下。
一到十字路口,夏橙跑得飛快,說是差不多到家了,讓他別送了。不等杜川反應(yīng)過來,小丫頭便鉆進(jìn)了巷口里,一溜煙就沒人了。
夏橙躲在巷角處,見杜川在原地徘徊了片刻后離開,她自陰暗角落里走出,隨便瞟了眼杜川離開的方向,撒腿往陸城家奔。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久。
陸城出現(xiàn)在小區(qū)門口的時候,夏橙一眼就瞧見了他,陸城的腳步很急,手上提著一個包裝精致的小袋子,夏橙想那應(yīng)該是他為蘇晚買好的甜點。
夏橙的出現(xiàn)似乎讓陸城頗為驚訝,好看的眸子睜大,看著她站立在自家小區(qū)門口,臉白得像剛剛撥殼的荔枝。
這讓他不經(jīng)意想起了第一次見夏橙時的模樣。
她逆光而立,皮膚雪白,某個角度有點兒像精致的洋娃娃。
陸城走近,問:“你怎么在這里?”
“我有東西忘了給你。”夏橙手上拿著精品店里能夠買到的漂亮紙盒子,指尖碰到他手心的時候,陸城能感覺到對方肌膚的些許微涼。
夏橙把東西交到他手上:“還有,生日快樂!
陸城的指尖收攏,看了眼手中的禮品盒,笑:“你今天已經(jīng)說過了!
夏橙看著她,眼神澄澈:“再說一遍,省得你忘了。”
方才指尖觸碰時的感覺在陸城的腦袋中打轉(zhuǎn),陸城瞇起眼笑:“要不要去我家喝點熱的,別凍著了!
夏橙的表情很認(rèn)真:“你媽媽也許會把我趕出來。”
陸城被夏橙的話逗笑:“我媽媽還沒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夏橙還是搖頭,催促他:“你回去吧,天冷!
陸城說:“我送你!
“不要,”夏橙不假思索道,“我家不遠(yuǎn),不用你送。”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跑了。
女生的不算長的馬尾伴著她奔跑的動作晃啊晃的,一下一下掃過她的后頸。陸城失笑,若有所思的將禮品盒打開。
當(dāng)看見里面的相冊時,陸城始料不及的愣了愣,只是不過幾秒而已,眉頭又下意識舒展開,連眼角眉梢間都變得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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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夏橙想過,如果沒有陸城,她的那段時光或許會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無趣許多。
旦夕不過彈指間,陸城高考后的暑假大伙兒常常聚在一塊兒,陸城考去鄰省的大學(xué),臨走前一天他拍著夏橙的頭頂說:“小橘子你好好加油啊,明年這時候我送你一個禮物!
她含糊應(yīng)承下來,卻滿腦子都是蘇晚的名字。
蘇晚與陸城考去了同一個城市,杜川說陸城媽媽還挺開心的,說兩孩子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yīng),還千叮嚀萬囑咐讓陸城好好照顧蘇晚。
夏橙對自己說,既然陸城媽媽開心,開心就好吧。
之后的一年,沒有陸城在的一年。
除了偶爾與陸城在網(wǎng)絡(luò)上聯(lián)系,夏橙一心撲在學(xué)習(xí)上,她的朋友本來就不多,這會兒反而落了個清凈。
愚人節(jié)她收到杜川的表白短信,夏橙嘲諷了對方一番,又在掙扎半晌后轉(zhuǎn)發(fā)給了陸城。陸城回復(fù)說:“你太沒誠意了,杜川也發(fā)我了,和你的這條一模一樣。”
夏橙回他:“你們之間果然有基情。”
陸城轉(zhuǎn)眼就打了通電話過來,夏橙接起,對面的嗓音熟悉又好聽,明顯忍著笑,道:“你別誤會,這事是杜川主動,和我半毛線關(guān)系都沒有。”
夏橙笑開了花,正欲張嘴,那邊隱約有人喊對方的名字,說:“蘇晚來找你了,你不出去看看?”
已經(jīng)到了嘴邊的玩笑話就這樣在剎那間被她硬生生給吞下了肚,夏橙問:“蘇晚姐來找你了?”
陸城應(yīng)了聲“嗯”,說:“可能吧!
她緩了口氣,竭力穩(wěn)住情緒:“那你去吧,我學(xué)習(xí)去了!
陸城笑她:“好一陣子不見成學(xué)霸了?”
夏橙故作漫不經(jīng)心:“那是,這不是貪心想得到你說的禮物嘛!
陸城說高考后給她一個驚喜,她怎么可能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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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陸城沒有食言。
那年的七月,陸城的確給了她一個永生難忘的驚喜。
那個夏天是個難有的雨季,每晚到了點便雷聲大作,跟約定好的一樣,夏橙早早便到了陸城說好的K廳包間,杜川早她一步,正在里面和其余幾人搖骰子,腳邊是一大箱沒開的啤酒罐。
夏橙問:“陸城呢?”
有人一臉狡黠的望向她,說:“真是傷心啊,這么久沒見,連招呼都不打一個,一開口就是陸城,看來我們在你心中的地位不高呀!
夏橙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杜川替她打圓場:“你上回也是這么跟蘇晚說的!
那人一急:“我哪有?!”
只是轉(zhuǎn)眼又回憶了一下,這種打趣話通常沒經(jīng)過大腦,自己好像確實有講過。
夏橙咬咬唇,找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下,正好有人推門而進(jìn),陸城還穿著她愛的白色T恤,黑發(fā)似乎是剛剪過,露出他飽滿的額頭,看起來格外清爽。
大半年不見,夏橙也說不上來自己的感覺,只覺得陸城沒變,又好像哪里變了,舉手投足間成熟了不少。
她跟陸城打招呼,陸城點點頭,看著她的眼神有她不明白的情緒。
重逢的宴席并沒有她想象中歡快。
那日陸城的心情像是特別不好,一個人悶悶的,一個勁的給自己灌酒,杜川偷偷拉他的手:“你不是有話要對夏橙說?”
陸城將杜川拉住他的手拍開,一言不發(fā)的又撬開了另一個酒瓶。
極其微妙的氣氛。
有人給杜川使眼色,故意大聲道:“算了,沒意思,我們打球去!
杜川愣住,只聽對方繼續(xù)道:“夏橙你在這里看著他,別讓他喝多了!
夏橙措手不及,只能應(yīng)“好”。
可是陸城哪里肯聽勸。
一箱啤酒轉(zhuǎn)眼就空了瓶,夏橙急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不住的問:“你說句話啊,你這是怎么了?”
陸城喝得爛醉,半斂著一雙眼,像是想要仔細(xì)將眼前人看清,他看得很用力,最終卻只能看清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一把抱住眼前的人,嘴里念叨著“小橘子”,又是哭又是笑。
他說:“你知道嗎,我第一次看見她時就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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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你懂那種感覺嗎?
就像是在寒冬臘月的突然盛開的萬千花朵,令人詫異,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它讓人驚艷的美。夏橙覺得,那是種很復(fù)雜的心情。
她看著陸城近在咫尺的臉,忍不住親在他的嘴角處。
睡著的陸城很安靜,他的眉眼干凈,像是一種無法企及的美好。
陸城不知道,那次在籃球場,并不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存在。
知道自己與陸城同在一所學(xué)校后,她時常會跑去高年級的那棟樓去看他,裝作偶然經(jīng)過他的教室,看他埋頭在無盡的題海里,有時會擦肩而過,陸城的笑聲很爽朗,這跟她想象中的一點兒也不一樣。
面對陸城,她憧憬著能親口詢問他的近況,又害怕他會知道自己的存在。
她早就知道陸城這個人。
那個少年笑容美好,第一次見時,差點讓她移不開眼。
只是她從來就不敢奢望他的青睞。
是她將陸城生命中無可比擬的溫暖親手摧毀,她欠他的太多。
那年將她從車前救下的教師姓陸,是陸城最愛的父親。那時陸城被父母送至鄉(xiāng)下的姥爺家,沒能親口與自己的父親說上最后一句話。
夏橙還記得那是個大晴天,日光照在她暴露在外的皮膚上,熱的像被火燒。
她自家門跑出,只因厭煩了父母無休止的爭吵,她還記得那種腦袋中空白一片的體會。隨著“咚”的一聲悶響,一切都來不及了。
駕駛司機(jī)酒駕,在事故中負(fù)全責(zé)。
一切都變了,一切又沒變。
父母依舊沒日沒夜的爭吵,離婚后她被判給父親,后來雙方各自成立新的家庭,她哪一邊也不想待。
夏橙想,陸城明明值得最好的。
她恨不得將世上所有的溫暖都給他,可是恰恰是自己,造成了今天的這種局面。陸城媽媽悲傷的表情歷歷在目,她說:“你走吧,我不怪你!
她不怪自己,但再也不想見到自己。
夏橙明白。
-
09.
后來她與陸城的聯(lián)系越來越少,到了大三那年,更是渺無音信。她不主動找他,陸城也不主動聯(lián)系自己。
兩個人之間有著某種默契,沒有人知道那天自大家離開后,他們倆究竟在包廂里發(fā)生了什么。
杜川后來問她:“你們倆怎么了,是不是陸城當(dāng)時說了什么,讓你不開心了?”
夏橙抿了下唇,輕聲說:“沒有,他什么也沒說!
杜川皺眉,想說什么又下意識止住,猶豫半天,最終什么也沒能說出口。
所有人都知道陸城當(dāng)時對夏橙的態(tài)度。
有人勸他表白,陸城思考一陣后,道:“還是等那丫頭高考完再說吧!
這一拖,就是一年,那日買的那箱啤酒,其實是為了慶祝有情人終成眷屬的。
只是事情的發(fā)展沒能按套路出牌,大伙兒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最有可能的一對,怎么莫名其妙就掰了。
其實夏橙猜到了。
陸城父親忌日的那一天她曾去過陸城家一次,防盜門緊閉,她在門口放下一個果籃便悄悄然離開。那時她恰好碰見了早陸城幾天回來的蘇晚,她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吃驚的看著在自家門前出現(xiàn)的夏橙。
夏橙沒解釋,倉皇跑下樓。
她聽見陸城家開門的聲音,蘇晚問陸城的母親:“您認(rèn)識夏橙?”
夏橙不知道陸城的母親有沒有將那件事完整告訴蘇晚,她不怕別人知道那件事,她只是害怕和陸城的母親一樣,陸城也同樣永遠(yuǎn)不肯原諒她。
后來便發(fā)生了那件事。
陸城醉的不像樣,含糊不清的喚她“小橘子”,她也只是在那樣的情況下才敢回抱住陸城,她哭著說“對不起”,一遍又一遍。
除了這個,她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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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這就是她所有的故事。
和陸城之間的故事,沒有令人艷羨的愛戀情節(jié),也沒有蕩氣回腸的愛情傳說。聽別人說,畢業(yè)后陸城回了家鄉(xiāng),只因為母親貪戀故鄉(xiāng),不肯離家。
畢業(yè)酒會的晚上,借著酒勁,她給陸城發(fā)了一條短信,刪刪改改許多遍,只留下四個字。
她說:“你還好嗎?”
陸城沒有回她,她倒頭睡在寢室床上,身子蜷縮著,久久沒能入睡。
三天后,她踏上回家的列車。
從高鐵站出來,陸城給她打來電話,這是夏橙從沒有想到的。隔著一扇車窗,外頭有小轎車的喧囂作響,她按捺住所有的激動情緒,說得小心翼翼:“陸城,我回來了!
那邊安靜的不像話,唯有他的呼吸,證明著那個人的存在。
良久后,對方沉沉嘆了口氣:“小橘子……”
夏橙使勁咬唇,唯恐自己會控制不住的哭出聲來,陸城說:“歡迎回來!
這四年她在外求學(xué),沒有回來過一次。
比起早就在外建立家庭的父母,雖然這座城市里有她所有無法言說的回憶,可是沒有那個人,一切都是虛無,一切都沒有意義。
她甚至反復(fù)做過一個夢,她夢見在街角與陸城偶遇,對方還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卻對她的存在視若無睹,猶如再普通不過的陌生人,擦肩而過,再也不回頭。
這時她才知道,她不怕陸城討厭她,也不怕陸城怪罪她,只怕兩人再無關(guān)聯(lián),形同陌路。
她馬不停蹄的趕往陸城的住處,陸城正待在小區(qū)門口等他,襯衣長褲,短發(fā)清爽,記憶中的少年褪去了曾經(jīng)的稚嫩模樣,多了幾分特別的氣質(zhì),充滿魅力。
她像好友般沖陸城招手,道“好久不見”,陸城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眼眉彎起幾分,說:“變漂亮了!
陸城在她的頭頂比劃了一下:“好像也高了一點!
久違的聲音。
夏橙的眼里噙著淚,眼框通紅,對于此,陸城并不揭穿,只領(lǐng)著她上樓,說母親在家煮了飯菜,讓她一塊兒吃一點。
她手上拎著行李箱,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夏橙想她這模樣一定糗爆了,像個小丑。
陸城接過行李箱,率先抬腳,說:“外面日頭毒,你先進(jìn)來休息吧!
“可是……”夏橙遲疑。
“都過去了,”陸城說,“下午有時間嗎?”
夏橙不明白,半天張不了口。
陸城告訴她:“陪我去看看我爸吧,你應(yīng)該沒去過吧?”
愧疚心在胸口處翻涌,仿佛將一切都看穿,陸城安撫她:“要是我爸知道你如今這么貌美如花,一定很開心!
“我……”
“小姑娘長這么大了,他一定會這么說,”陸城打斷她的話,看著她,“我想他從來都沒有后悔過!
那天她在陸城家用了飯,陸城的母親并沒有一同進(jìn)餐,只是在看見她后再沒有原先的悲痛眼神,那雙眼睛依舊清明,頗為感慨的望著她。
飯后陸城執(zhí)意要送她回去,夏橙告訴他,還有一件事情,自己瞞了他極久。
陸城了然:“我知道。”
他早就清楚,夏橙每每與自己同行,都是彎了遠(yuǎn)路的。夏橙不說,他也不點破。
他跟在夏橙的身后不遠(yuǎn)處,穿過小巷,親眼見她走進(jìn)單元房的樓道口,才能放心離去。
一天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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