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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百桃堂羽觴樓樓頂。
一簾風月空閑,清寒靜夜。
施試眉對月小酌,眉間一絲悵然三分憂悒,全是將孤獨化作了落寞,和酒飲下,那清冷的寂寞就再一次融入骨血,常伴身側。
水越喝越寒,酒越飲越暖——誰說的?這人一定不曾嘗過對月孤影空杯盞的凄清。
“分攜如昨,人生到處萍漂泊,偶然相聚還離索,多愁多病,須信從來錯。樽前笑休辭卻,天涯同是傷淪落,故山猶負平生約……”她曼聲低吟,淺聲曼妙的融入月色,不驚擾一地空寂。
“不望峨媚,不須長羨歸飛鶴。”一把清定的聲音接口。
施試眉低笑,既然早到了,為何不早現(xiàn)身?這種疑問她是不會問出口的,聿修為人一向坦蕩廉明,他做任何事都有絕對的把握和理由,何必需她一介女子多加置辭?
她自認閱人無數(shù),也不是看不出此刻聿修眼中尚有沉浸于她那一曲之中的恍惚——那雙堅定剛毅的眼眸里乍一出現(xiàn)這等幾分迷茫的神色,竟讓他的書生氣更是濃郁,與那“朝廷御史中丞大人”掛不上鉤,更像遠離家鄉(xiāng)思念著一些已無法碰觸的過往的流浪客。
如果這等神色是為了她,縱然“試眉姑娘”已成了“眉娘”,心下還是會有些歡喜的。雖然她說過愛上聿修這種人是很不幸的事。
——女人是很脆弱的,從某些方面來說你不能要求她們能夠完全了解你的心,相愛是兩個人的事,需要兩個人一起努力,只要有一個人不愿努力下去,另一個人無論怎樣堅持都沒有用。
聿修也是會愛人的吧,他眼里不經(jīng)意流露的感情已最大限度地暴露了他的心事。
可是那個人——不是她。
施試眉淺淡一笑,將斟滿酒的杯盞遞了過去。
聿修回神,斂眸去瞧那碧酒清波。
他不著痕跡的一避,施試眉再也無法窺視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其實還要從這樣一個耿直正氣的人身上看出多少思念才算情濃?只消一瞬的傷懷,足慰平生。
幾杯清酒過后,施試眉開始說些自己過去愛恨,淡淡地語氣,似在講述不干已事的傳說,她絮絮叨叨地說,聿修認認真真地聽,偶爾在她停頓的空隙接上一句。
“我從沒覺得自己失去得太多,可我卻依然不快樂!彼龖脩玫赜诛嫳M一杯酒,搖頭嘆息。
聿修怔怔地看著她眉眼倦怠繾綣,許久之后低低地說了一句:“你很像他!
施試眉抬眼,聿修沒有避諱又說了一遍:“有些時候,你很像他!
施試眉將視線移開,看一輪如鉤的彎月。
月光下兩人的倒影,微微被風吹亂了。
水如鏡。
一層一層蕩漾的波紋讓水中映出的面容扭曲,卻不改其五官輪廓俊秀瑰麗,若讓凡夫俗子見了不免感慨姿容無雙,可只有這張面容的主人知道,一路風塵是怎樣消褪了明艷,奔波辛苦是如何腐蝕了清秀……
“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彼运疄殓R笑意盎然,絲毫不為自己已失去的風采感傷。
“殘花敗景,還是早早不入眼得好,省得辱沒了好人眼睛!闭f話的人聲響乍起,“六音公子,你說我講得對不對?”
六音凝視這讓他追隨了三年、在奔波轉輾中失卻容顏的女子——她依舊很美,隨步履輕顫的黃金鳳羽是無上的驕傲,“你說的很對!
皇眷昂頭,頸子的曲線流暢優(yōu)美,“九寰恨曲不過如此,可惜你錦衣玉食慣了竟也抵御不過!
六音就坐在水潭邊,也不去看她,懶洋洋地站起來,很認真的拂去衣擺上的塵土,道:“我還是喜歡紈绔子弟的生活,我要回去了!
回去?他辛辛苦苦隨她天南地北的跑了三年,竟然在這樣一個日子突如其來的說要放棄?皇眷一時想不到六音在想些什么,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你不要癡情環(huán)了?”
六音歪著頭,一縷黑發(fā)在他額前柔柔地垂落,他笑笑,答非所問:“我要回開封。”
皇眷長袖一拂,阻住六音去路,“那你這三年……”
“我無愧于心!绷艚乜,隨即懶懶一笑,“既然連九寰恨曲都敵不過,我還是別出來丟人現(xiàn)眼了,回開封做我的花花大少豈不更好?”
皇眷冷冷一笑,“他的命你也不管了?”
六音眨眨眼,仿佛過去的片段就在眼前流水般滑過,而他卻沒看清,他只是道:“我要回去了!
皇眷這次沒有出手相攔,一字一字地道:“十日之后,賀西會場,江湖第一美人之會。”
六音沒有停下步伐,慢慢地走遠。
江湖第一美人——這個稱謂已距離他太遙遠……他連尋常稍有姿色的小姑娘也比不過了,何必再去想那些虛名自傷傷人?
皇眷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依舊瀟灑,依稀也有當年的風華。
可是他為什么突然要走?方才他隨性放聲巧遇九寰恨曲,她以簫聲相助,他居然也不感激竟自怨自艾的走了?!
皇眷忿忿然背過身去看一潭清波蕩漾。
然后她瞄到了方才六音坐的地方。
那里幾株青草生長得分外茂盛,郁郁蔥蔥。
草葉上有一縷血跡,順著青草的嫩葉流到根莖,若不是定神凝視根本難以看出這灰暗的血色。
他……受傷了?皇眷細細回想,六音所習音律之功和九寰恨曲抗衡亦非難事,怎會……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自以為是的簫聲實則全然不足以與九寰恨曲比拼,而她突兀的出現(xiàn)必以真氣反撲致死,六音看似一聲長嘯后繼無力,實際上是以超常發(fā)揮而予九寰恨曲致命一擊迫那人受傷遁走——他護了她周全,可自己已被音韻重傷。
所以他要回開封。
落葉歸根,魂魄也要歸故鄉(xiāng)。
皇眷皺眉,一聲呼哨喚來黑鳳凰,沿著六音走的方向追去。
“江湖第一美人大會?”施試眉輕笑,“百桃堂不在意浮名,還是不與會了。”
六朝樓的賈媽媽和金水畫舫的何姑登時臉色大變,一番極盡唇舌的苦心勸說,總算讓施試眉答應出會,與臨江仙的行云姑娘一較高低。
施試眉唱曲不錯,可不善詩詞更不會武功,逼不得已之下,她只有去找聿修。
她到中丞府的時候,聿修就正襟危坐在書房里寫折子。他腰桿筆直運筆如飛,認認真真地全神貫注于折子上。
她站在門口,沒有邁進去一步。門口的暗香縈繞和門內的一絲不茍截然成了兩個世界。
他的世界,她跨不進去。
或許他所有不能表達不能言喻的溫柔,全部已給了那個人,那個與她有時候很像的人。
反倒是聿修先看見了她,得悉這個“第一美人”之爭之后,他怔怔地問:“你要做,‘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美人……六音之后,可還有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誰能有他姿容之萬一……
施試眉無可奈何地道:“我總要為百桃堂的姐妹們著想。”
聿修沒有多說什么,仿照女子語氣為她寫了一首詩,用最短的時間教了她小擒拿手,不可謂不盡心盡力。
只是一向清正嚴明的聿修,總是在看著施試眉的時候眼神很亮,亮得仿佛透過她可以看到更遙遠的過去或是未來,那些已經(jīng)失去的和不再可以把握的東西——而這一切的伊始,正是“天下第一美人”。
他費心費力的幫助她,不如說是成全他的一個愿望,完滿一則傳說,守護一段過往。
天下第一。
行云姑娘來自臨江仙,身懷絕藝。
這是六朝樓和金水畫舫將對手調查出的最大限度的內容,聿修開始調查此事的時候,很容易便看出其中端倪。
這些身懷武藝的女子,來自一個叫做“芙蓉會”的幫派,進駐京城無非是為了擴大勢力范圍。
如果僅僅是這些理由,身為從三品的中丞大人不會太過關注這些江湖幫派間的風起云涌,而偏偏這芙蓉會的會長是賀蘭春山,身懷“傾城絕眼”魔功可以魅惑眾生驅策人心的妖異女子。
據(jù)說此會是賀蘭春山借機召集大批被她魔功所驅的武林人士準備一舉反撲正道人士,素無美名以色誘人就罷了,天子腳下制造混亂并妄圖濫殺無辜,聿修萬萬不能容許這等事情發(fā)生!
他選擇的辦法是等待。
等待賀蘭春山帶領芙蓉會眾女子來到開封近郊,而后在賀西會場上一網(wǎng)打盡樹立官威!
聿修看著手中關于此事調查出的卷宗,冷冷淺淺地笑。
一場荒唐的鬧劇。
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余懷,望美人兮天一方。美人兮美人兮……這些倚仗美色妄圖稱霸的女子,根本不知何為真正的美人!天生姿容明艷固然重要,若是談吐粗俗心地不正,沒有舒緩安詳?shù)臍赓|與之匹配,即便有沉魚落雁之容也不過是一時曇花罷了。
況且,現(xiàn)在的開封乃至大宋,朝廷直至村野,又有幾人可以有那人的萬一之美?既是他的長發(fā)遮住了明眸,只消輕笑漫步,那叮咚清脆的鈴聲像踏月而來的一陣清風幾滴細雨,恍惚間就可以輕易的魅惑人心。
六音已經(jīng)離開三年了……當所有人都遺忘了他的時候,還有誰記得那種美?真正曠古鑠今語言也無法描繪的風情?
他隨著皇眷天南地北跑了三年,他就聽聞了他的故事三年。
比如在苗疆曾險些中了蠱毒,在大漠遇上風沙,在江南流連忘返,在塞外興起狂歌——在傳說中他逐漸消褪了姿容,外表帶來的一切都慢慢地離他遠去。
聿修有時候甚至會想,這很好。
一個男人不需太過惹眼的容貌,畢竟六音也過了招搖過市的年紀了。
他用耳聞見證了他從傾城魅惑的樂官舞師一步一步變成尋常人,在塵世中起伏跌宕喜怒哀樂。
如人飲水,冷暖……我都知道。
看不見碰不到的遠方,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好像也在一樣。
賀西會場。
會場中鑲繡“賀”字的大旗迎風獵獵飄揚。
旗桿下一批蒙面的武林人士整齊劃一的站成幾排隊列,不知又是哪門哪派被傾城絕眼所惑的男子。
皇眷在山巔遠遠眺望會場,鶯鶯燕燕的女子們長袖翩躚,另有數(shù)十門江湖幫派呈半圓狀圍住會場,最靠近會場中心的地方還設了座位,乍看之下倒似模似樣。
皇眷俯瞰營營人群一會兒,策馬長驅奔向會場。
一路上她沒有追上六音,不知他重傷之身還能走多快走多遠,但是回開封的路只有僅此一條她也反反復復尋了幾遍。
六音這三年來變得沉默而不喜歡太過招搖,遇到賀西會場他要么就停下來等要么就繞道而行,皇眷相信六音趕不上黑鳳凰的腳程,決定在賀西會場守株待兔等他到來——至于碰過面交過手的賀蘭春山,誰也奈何不了誰,她可沒有站出來力抗魔女邪功的念頭。
她安置好黑鳳凰,聽著行云擊鼓之聲走進接踵摩肩的人群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聿修。
聿修眼睛瞬也不瞬的看著臺上,一位做男裝打扮的女子正在雙手齊書。那女子眉目柔和倦怠頗有風情,一身男裝增添幾分颯爽英氣,雙手執(zhí)筆飽蘸濃墨,在隨風輕搖的宣紙上下筆行云流水般一氣呵成,她退后幾步自顧自欣賞起來,末了還得意地輕微點了點頭,全然不覺得這是他人眼中名譽攸關的比試。
行云姑娘的擊鼓是大氣磅礴,她的和詩贊美是率性灑脫。
這個女子應當就是施試眉吧,皇眷如是想,隨即瞪著聿修,即便她是施試眉,值得你這樣魂不守舍地癡癡地看?傳說中的御史中丞大人不是冷面不近人情,眼下還不是為了一個女子失魂落魄!
皇眷瞇長了鳳眼看著聿修,她不關心天下武林形勢波瀾,所以臺上如何與她無關。
聿修的視線一直沒有從施試眉身上移開。
看著她上臺掀帽一鼓作氣,看她不懼眾人凜凜目光自有應對,看她英姿颯爽奮筆疾書看她巧笑嫣然得意自在——看她不經(jīng)意間風情萬種,像煞了他。
臺下開始有人為施試眉鼓掌,掌聲雷動之時,變故陡生!
臨江仙的姑娘群里面飛出一支小箭激射臺上眉娘,聿修站得太遠根本援手不及,皇眷手里拈著一塊碎銀不動,施試眉眼看箭到眉睫卻只有苦笑的份兒。
小箭長約五寸來勢迅疾,臺下眾人一時也反應不及眼看施試眉就要斃于當場,突然這時不知從哪里飄來一段黃色的錦緞,不寬卻很長,有點像腰帶,但是誰用如此華貴耀眼的腰帶?
那黃緞在臺上一閃已將小箭卷入其中,施試眉松氣后退一步笑看著黃緞后的救命恩人——那笑容登時僵在面上。
那是一張膚色黯淡而眼眸間精神不足,顯得整體而言姿色平平的臉——也就是這張臉,三年前或顰或笑無不顛倒眾生魅惑傾城,同樣的五官卻是截然相反的感覺,他怎么將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皇眷立時攥緊了拳頭,這個笨蛋!有傷在身還逞什么強?她眼角一瞥聿修,他手腕微揚,一塊不知是銅板還是碎銀的東西飛速的打到臨江仙人群里放箭的方向,而他揚袖的同時手腕衣服褪下,露出了纖細白凈的手腕上有什么金光閃閃類似腕鐲的東西。
她自是認得的,那是癡情環(huán)。
傳說中苗疆女子用來對付負心人的東西,一旦戴上非死不能除下,里面金絲可以隨血液游走啃噬心脈,教人痛苦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聿修手上的,是死環(huán)。
皇眷輕輕擺動手腕,衣袖間若隱若現(xiàn)一抹金光。
這就是六音三年來被風霜磨礪了風華,苦苦追尋的生環(huán)。
“六……音?”施試眉尚有幾分猶疑。
來得當然是六音,放眼天下有有幾人敢用如此華貴繁復的腰帶?縱然那是已不堪回首的過去,那傾國傾城的傳說也只屬于他。
“眉娘!绷艉φ泻,他很快的不去看施試眉的眼睛,他不想讀懂里面的感傷悲情。
施試眉自覺失禮,便想轉身下臺,豈料臨江仙一眾女子見行跡已露竟紛紛搶上臺來矛頭直指眉娘和六音!
臺上白衣飄飄衣袂翩飛,臺下芙蓉會的會眾已和部分幫派動起手來。蒙面人群中一人緩緩步出,纖腰輕擺蓮步逶迤,她面紗外一雙含笑魅惑的眼笑盈盈的望著一片混亂的會場。
皇眷在人潮洶涌中費力的向臺邊擠去,眼下兵器亂斗暗器滿天飛的情況下她就算是想用輕功踏著人頭過去也不能敢言說平安到臺上。
而現(xiàn)在比皇眷更憂心忡忡的是施試眉。
她全然沒有功夫底子,聿修教她的一招小擒拿手只在近身搏擊時具有效力,她被六音護在身后,隨著他不斷挪移的腳步而左躲右閃。
六音所擅長的功夫與姑射有異曲同工之妙,卻被皇眷評價為“華而不實”,他實打實的硬底子并不敦厚,掌上功夫因沒有太多的對戰(zhàn)經(jīng)驗也是平平,他勉強應對數(shù)名白衣女子刁蠻而匪夷所思的夾擊又要護住身后的施試眉,不消數(shù)十招便感到吃力。他帶著施試眉且戰(zhàn)且退,臺前人潮洶涌混戰(zhàn)正酣,臺后卻是一片荒涼,他朝施試眉使個眼色,一會兒他將盡全力對付這些女子,施試眉可趁機便走。
施試眉與六音其實不過幾面之緣,對于他越發(fā)的開始熟悉的時候他已經(jīng)離開開封了,聽說是追著當年跳舞的女徒弟天涯海角的跑。是怎樣熟悉起來的?似乎是從聿修的眼中吧……很奇怪,她從聿修眼中自己的倒影上,看到的是六音,她沒有他的風華絕代,卻奇妙又融洽的重疊。
一恍神間,六音驀地退后一步,施試眉抵住他的肩算是勉強幫他撐住站穩(wěn)。
一柄長約三尺古樸厚重的大刀威風凜凜氣勢驚人的橫劈過來,持刀的蒙面男子不知是哪門哪派被賀蘭春山的傾城絕眼所魅惑,僅僅一招可見內力深厚非是一般無名小卒。
六音被他刀風掃得急退數(shù)步,再往后跌便是高丈許的臺子,他跌下去沒什么,身后的眉娘若是跌下去難免受傷。他一腳踏穩(wěn),一手出掌另一手直接按在刀身之上,將全部真氣集中于手上意圖激得那人棄刀自保。他本身真氣走岔內傷嚴重,如此勉力出擊頓覺氣血翻涌眼前一黑。
豈料那人力大如牛,一把將長刀自六音手下硬生生奪出,而后高高躍起一劈而下!
六音顧不得許多,一把將施試眉往一旁推開,手上血跡染紅了她半邊衣袖。
刀鋒將至的時候,他居然好整以暇的收袖沖著施試眉笑笑,刀風下他的長發(fā)飄飄揚揚,一瞬間依稀又恢復了幾分當年顏色。
出刀人看著他的笑容竟然緩了一緩,縱然時間有限可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便是生機。
生機,就是此刻突然出現(xiàn)在六音身前的人。
灰衣泛白,神色剛毅。
只不過衣擺處略有破損,發(fā)絲凌亂,可見由臺下而至臺上短短幾丈走來卻是千辛萬苦。
六音眼里一瞬涌上無數(shù)難以言喻的情緒,到了最后那雙黯淡的眸子里泛起淡淡的笑意,那種寂滅的凝視像是滿足。
施試眉有些可以理解為什么聿修眼中的自己很像他。好像執(zhí)著撲進火中的飛蛾,已經(jīng)可以感覺到火焰吞噬自己時死亡在接近——依舊無怨無悔。
這種執(zhí)著是沉默而無聲息的,永遠不會對任何人說,不會造成任何的負擔。只不過太過灑脫,最后受傷的只有自己。
她癡癡地注視著擋在六音前面清俊的人,那身影巍峨如山。聿修,既然你懂得這份寂寞,那么就不要再錯過了,喜歡享受的公子少爺般的六音……還能再失去多少也依舊這樣笑下去?
原本所謂“正派”與臨江仙芙蓉會賀蘭春山的兩方對峙演變成混戰(zhàn)。賀蘭春山只是將面紗揭下而后輕輕一笑,無數(shù)男子立時陣腳大亂對己方倒戈相向。
聿修對上了持刀蒙面人,六音頭暈眼花腳步虛浮的在一旁為他當下零零碎碎的暗器陰招。
我其實不想回來,因為我再也回不去以前的生活——只是我怕再也沒有機會見你一面,我不想我的故作灑脫變成遺憾……那么,現(xiàn)在就足夠了。
聿修如法炮制也是按住刀身,他內力精湛深厚那人全力之下無法甩脫,聿修右手閃電般探出疾點那人身上三處大穴,而后左手一提將那百余斤的漢子輕描淡寫的扔了出去。就在他雙手齊揮無暇自御的時候,一個鬼魅般的身影落在他身側。女子青蔥般的纖長五指彎做鉤狀,即快且穩(wěn)的直抓向聿修胸口,眼開便將生生剜出心臟!
六音輕飄飄的踏上前一步,步履姿態(tài)完美得無懈可擊,一如一曲霓裳舞最惹人注目的舞步,風華是刻在骨子里的魅惑,即便容顏憔悴風情仍在。
賀蘭春山雙目狠狠地幾乎要噴出火來。
六音這一步無關炫耀,他就好像隨意的這么一走便阻在了賀蘭春山與聿修之間,那一抓落在了他的肩頭。賀蘭春山血淋淋的五指力道未老便抽出急退以避開聿修一掌,隨后在聿修半路攔截的左腕上一劃,沒有如愿以償?shù)那虚_他手腕動脈立時飛身后退。
聿修不著痕跡往血流如注的六音身邊湊了一步,六音倒下的身子正好落在他懷里。他向不遠處一人遞個眼色,那人立刻過來護住了施試眉。他負起六音,一縱一躍起落便離開數(shù)丈之遠。
六音眨眨眼,無奈聿修的速度太快,風吹在他臉上似刀割般的疼。他閉上眼,下巴抵在聿修的肩窩處,三年了……這個人身上依舊是耿直正氣的味道。
聿修聽到六音輕輕地呵笑,暖和的呼吸息就在他耳邊盤旋。他深吸一口氣,加快步伐。
以前不論距離多遠,他總好像能感覺到他的氣息,仿佛只要一伸出手去就可以改變天各一方的現(xiàn)狀,可此時此刻不同,時而沉重時而清淺的呼吸讓聿修心悸恐慌,他見過太多死亡,生與死的距離太近他無法挽回……
“笑什么?”
“笑你這個白面包青天……呵呵,”六音懶洋洋地垂下頭去,“三年了,什么都沒變!
“有!表残藓喗榈鼗卮稹
六音微微地笑,“是啊,若我一早便是這副模樣,怎會惹得文嘉皇眷姐妹,文嘉更是要將癡情環(huán)套在我手上!彼瓜碌碾p手交疊用力,好像將聿修抱在懷里,“可惜文嘉自盡,你被癡情環(huán)鎖住三年,我什么也沒做到!
“不是你的錯!
“聿修……”六音在他耳畔,輕輕地喚他的名。
聿修腳步微滯,全神貫注于身后人的小小舉動。
“雖然已經(jīng)很久了,不過好像一直沒有告訴過你……”六音停下來喘氣,“我喜歡你……”
聿修想應聲,卻發(fā)現(xiàn)哽噎的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
“不要再那么執(zhí)著了……”執(zhí)念越重,失去和錯過的就更多。
聿修停下腳步。耳邊溫暖的氣息杳然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頸側有潮濕溫熱的感覺——那是他的血。
斜陽向晚,北燕哀鳴。
曠野上風聲嗚咽芳草萋萋。
沒有任何鮮活的感覺,只有他一個人越發(fā)急促的呼吸起起落落。
一馬平川的落寞。
賀西會場遠在郊外,聿修背著六音走得是會開封的相反方向,渺無人煙。幸而眼力極好的聿修看到一棟廢棄的舊宅,立刻抱著六音進去。
聿修肩窩處和六音的前襟上全是血跡,小心的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脈搏心跳全無……
記得有一次在祭神壇圣香突然心疾發(fā)作,當時歧陽是怎么做的?
聿修對著六音因染上血色而分外妖媚的唇,緩緩的吹送過去一口氣。
難道三年后的再相見,就是要看到你死在我面前?剛剛說出喜歡我的你,怎么可以就這樣撒手人寰?六音,我太不甘心……
三年前是心潮洶涌尚可壓抑,如今已是刻骨銘心夜不能寐。
我甚至沒能來得及告訴你這三年的變化,我比三年前,更愛你。
這是哪里?
六音左顧右盼,一片漆黑的虛無中,他茫然地向著遠處有隱隱光芒的地方走去。
他看到那暈黃色的光越來越近,身心都充滿了愉悅,越是靠近越覺得滿足。
他加快腳步。
“六音……”
六音回頭,一個眉目烏靈穿著很奇怪的像是麻布衣服的年輕人在半空中喚他。
“……降靈?”
降靈清澈空靈的聲音遙遙傳來,“六音,你可想清楚了,要去忘川?”
“忘川?”六音皺眉,“我不要……有一個人……”
“無論多么辛苦也要留下?”
“我不要走……我不能走……”六音低聲念著,轉身往回走。
降靈對著他回去時深深淺淺的步伐喃喃自語,寬大的衣擺無風自飄。
“如果要再一次起舞,需要多少勇氣……”
聿修希望六音醒來,卻沒想到他醒得這么快。
距離太近聿修甚至從六音的眼瞳里看到自己驚詫的表情,一時之間竟忘記了要松開他。
六音稍稍昂頭,正覆上聿修的唇。
聿修白皙的面上迅速紅了一片,他別過頭去避開六音。
六音低低笑著,一手撐著地想站起來,卻不料全身無力差點跌倒,聿修伸手去扶,六音一手自然而然的按在他左臂借力,而后感覺到了不對勁,緊緊攥住他的衣袖不松手。
聿修回臂甩袖,在他而言的普通力道卻將六音甩了出去,六音被這一甩跌得劇烈咳嗽而后接連幾口血吐了出來,就此不動。聿修愣愣地看著,他好不容易救回了他,難道又被這樣一摔跌死了?
他慢慢走上前去,緩慢地去摸六音頸側的脈搏。
就在他恍惚猶疑的時候,六音飛速地出手點了他的穴道,隨后一手掀開聿修的衣袖,動作一氣呵成完全不像方才奄奄一息的模樣。
六音一邊以手掩口不住的咳嗽一邊看聿修的傷勢,癡情環(huán)已經(jīng)破損,由環(huán)中蜿蜒而出的金絲纏繞住手臂而向上蔓延,金絲所過之處血肉模糊,嚴重的地方甚至深可見骨。
聿修本有責備之意,但見六音看到自己傷口后的黯然神情,他指縫中流下的血跡——他不是鐵石心腸,眼前的人他這么不可抑制的深愛著,他能為他、為他們、為以后做些什么?
六音本身已無多少內力,點住的穴道聿修不過一瞬便沖開。聿修握住六音冰冷的手,幫他擦去唇邊猶存的血。而后自懷中取出六音遺落在臺上的黃緞,塞到他手里。六音低頭看那黃緞上的灰土血跡,無可無不可的攥在手里。
那是他的過去,已然過去的東西。
既然已經(jīng)不再屬于自己,留著這些還有什么用。
并不是所有事都可以挽回,何必徒增傷心。
聿修問道:“你的玉鈴呢?”
五年前初見六音的時候,是一場宮廷盛宴。
一群衣鬢環(huán)香嬌艷欲滴芳華正茂的女子翩翩起舞,而被她們簇擁在中心的領舞者,是一位年輕男子。
錦瑟和鳴琵琶縈繞中,清脆的叮鈴聲裊裊間雜其中,如暗夜狐妖的舞步,魅惑而不可接近的清越。
他的腰間,用花紋繁復瑰麗的緞帶系住一個玉鈴,鈴上刻有芙蓉花團,晶瑩剔透的玉鈴就隨著他曼舞的動作在腰間輕晃——那是一種,入眼便入了心的魅力。
六音笑笑,“堂堂中丞大人居然看中我的鈴鐺?”
聿修道:“好看!
六音大笑,笑了還沒兩聲就震痛傷口,“那么,能不能請中丞大人幫草民保管一陣子?”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玉鈴,像剛才聿修將黃緞塞在他手里那般遞到了聿修手中。
那鈴鐺到了聿修手上便發(fā)出叮鈴鈴的聲響,不知為何在六音身上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細膩的玉質和聿修白皙的手掌相得益彰,分外好看。
“我定會好好收起,你也是!
六音點點頭。
或許會有那么一天,他還能擔待得起這一切。
希望有一天,對于往事美好的可以微笑著追憶,不能挽回的試著去創(chuàng)造新的結局。
三年的錯過足以讓我們成長了,是不是。
“對了,你剛才說三年間有變化,說來聽聽……”六音安詳?shù)亻]上眼睛,“是不是圣香闖禍的本事更厲害了……”
“那是正常的,不叫變化。”聿修鮮少與人聊天,語氣依舊刻板僵硬。
“那是容隱?則寧?”
聿修的臉色現(xiàn)在還是紅通通地,看不出究竟是靦腆害羞還是內傷激得氣血翻涌。
半晌沒聽到回音,六音笑瞇瞇地:“那就是你了,你怎么了?”
聿修眉間一簇,橫抱起六音躲在半截倒塌的橫梁之后。過了好一會兒六音終于聽到不遠處有人聲傳來。
兩方對峙分明的叫囂聲逐漸靠近,一方自是賀蘭春山及被傾城絕眼驅使的傀儡,另一方是賀西會場目前尚且安然無恙的殘兵,其中多以女子為主。
“說!那男子是誰?到哪里去了?”賀蘭春山尖聲喝道。
“哼!魔功滋養(yǎng)的美色如何與先天抗衡,你這個妖婆還是趁未年老色衰找人嫁了安度余生吧!”這刻薄的聲音儼然是皇眷的。
六音從破爛的窗臺看去,賀蘭春山鐵袖飛舞氣勢駭人,皇眷纖纖細腰每每在她長袖處堪堪避過,長久對招難免不被賀蘭春山攔腰砍成兩截。
聿修見狀便要出去,六音一把按住他,“不行。”
“我不會敗于她。”
“不,”六音說得很慢,同時在調整氣息,“縱然你不被傾城絕眼迷惑,你就算殺了她也救不了那些已經(jīng)中招的人!
聿修皺眉,“總會有辦法!
“魔功滋養(yǎng)的美色如何與先天抗衡——皇眷說得沒錯,”六音懶洋洋地笑,“扶我一把!
聿修攬住他的肩,為他支撐了全部力道,六音昂頭,精神較之方才略有恢復,“天子腳下豈容這等江湖敗類橫行?”
聿修心下一暖,六音本是錦衣玉食過著閑時生活的公子,不是他不心系黎民蒼生,只是他太懶,懶得招惹這些是非曲折,即便他不干預聿修也可以處理這一切,自是那會太耗費人力物力,F(xiàn)在六音已經(jīng)沒有了絕代風華甚至重傷在身,依舊義無反顧的坦然準備去迎戰(zhàn)賀蘭春山——這一切,是為了他。
“聿修,應承我一件事。”
聿修立刻接道:“此戰(zhàn)之后,讓我照顧你!彼砸凰妓,又道:“至少照顧你到完全恢復!
雖不中亦不遠矣——六音挑眉一笑,“還有呢?”
聿修硬邦邦地道:“等回去再告訴你!
六音心滿意足地笑,揚聲道:“賀蘭春山,皇眷說得沒錯,你還是快走吧!”
賀蘭春山停下對皇眷咄咄相逼的險招,慢慢朝六音走來,“你是六音!睍䦂鲋狭敉蝗怀霈F(xiàn)壞了她要殺施試眉立威的計劃,而后為聿修擋下一抓時他身上流露出的氣度風韻更非凡夫俗子可有,賀蘭春山已經(jīng)注意他很久了。
皇眷瞪著六音,“你這么丑就不要出來丟人了!”
“讓我做回天下第一——”六音對著皇眷一笑:“你帶胭脂水粉了嗎?”
賀蘭春山只覺大局已定勝券在握,不知這個年輕男子僅憑一點妝容又能變成如何傾國傾城的絕色,好整以暇的抱臂以待。
皇眷拿著胭脂水粉走過來的時候,六音甚至可以看到她眼中飽蘊的淚水。
“傻丫頭,你不就是喜歡我變成丑八怪,沒有你好看嗎?”六音閉著眼,任皇眷在他臉上涂涂抹抹。聿修握住他一只手,一直不間斷的為他傳輸護命真氣。
一切都好像三年前。
那時候六音的妝都是皇眷負責,只不過他不是為了更美,而是扮丑。在一些六音不得不出面領舞的場合,為了避免哪家紈绔子弟對六音心生不軌,扮丑點是必要的手段。
那樣打打鬧鬧的日子,身邊是鶯鶯燕燕,朋友有調皮搗蛋的圣香大少爺,據(jù)說來自未來的歧陽,氣度驚人的容隱,王爺世子上玄,祭神壇的降靈……還有他莫名其妙愛上的一塊木頭——他怎么喜歡上這塊木頭的?記不清了……或者說,發(fā)現(xiàn)的時候,為時已晚。不知是一個眼神還是一句話,他便動了心,卻又懶得變心懶得像個女人般追討著求個結果,于是便在文嘉誤將癡情環(huán)套在聿修手上后追隨皇眷遠走天涯。
他從沒要求過什么結果,愛了就是愛了,未必所有愛情都是兩廂情愿廝守終老。
他不過是想傷重彌留之際回來看一眼那個人,將他的模樣刻于骨血,那么黃泉路上也不會寂寞。
這一切也許是上天給的轉機吧——如果我們活下來……
皇眷全神貫注地幫六音上妝。
他臉色太過黯淡,需要以水粉補救,眼睫處淡淡一掃,便可蓋去那疲倦的晦暗。
聿修眼看著六音一步步的恢復從前的風姿,耳邊隱隱想起一首聽眉娘唱過的曲子——
有花堪折直須折呀,你要記得啊
莫待無花空折時才想念它
有心栽花花不開呀,那不一定啊
無心插柳柳成蔭多難得啊
看花綻放啦,而你卻錯過它
誰開得滿山枝枒誰開在艷陽底下
誰開了卻沒有人懂得欣賞它
誰開了……
我們,不會再錯過了。
他握住六音的手不知不覺的用了力氣,六音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復又閉目養(yǎng)神。
那眼神中,洋溢得都是滿足。
皇眷垂下手,將生環(huán)上的解藥取出遞予聿修,什么話也沒有說,慢慢地起身慢慢地就這樣徑自去了。
驕傲如皇眷,做出了最大程度上對他們的妥協(xié)和祝福。
賀蘭春山瞇著眼睛,等待皇眷口中的“天下第一”。
那是一張無關男女的超乎性別的瑰麗容顏,五官無懈可擊,嘴角一抹輕笑灑脫而逍遙,右眼前一縷碎發(fā)輕輕搖擺,他就這樣隨意的靠坐在聿修身邊,淡淡一笑。
“魔功滋養(yǎng)的美色如何與先天抗衡”——皇眷輕蔑的聲音在耳邊轟然作響,賀蘭春山睚眥欲裂仇視著六音,這個男人……居然輕而易舉的就可以成為天下第一美人!
“兵甲刀劍冷于冰,怨恨苦于無人聽;漢月悲風嗚咽在,千古煙云哭風情!绷舻偷偷爻锹曇艟拖裰睋暨M賀蘭春山的心脈,他每唱一句,她受得沖擊就越大。
“紅顏白骨如相親,孤笛吹血獨有音;誰知滄海人如許,玉碎江南月未明——”
傾城絕眼魅惑下的眾人紛紛停下動作,逐一醒悟過來,頓時亂作一團。
賀蘭春山眼耳口鼻齊齊沁出血絲,她尖叫著捂住耳朵跑走。
六音長吁一口氣,立馬用袖子將皇眷辛辛苦苦在他臉上涂抹了半個時辰的成果擦得一干二凈。聿修看他恨不得把自己臉皮撕下來的樣子也只好幫他擦。
聿修扶他坐穩(wěn),六音邊咳嗽邊示意去攔截賀蘭春山。
“等我回來!
六音點點頭,“等你回來!
“哇!你們倆怎么將自己搞成這樣子?是去華山論劍還是決戰(zhàn)紫禁之巔?”圣香一邊剝花生一邊念叨。
這是西風館通微的住所,屋內一桌一床數(shù)把椅子,現(xiàn)在幾乎塞得滿滿當當。
六音仍在昏迷之中,聿修坐在床邊,歧陽皺眉思索如何下手,桌子上被圣香扔滿了零食垃圾,另一邊卻和這邊吃得熱火朝天成了兩個世界——冷冷清清,森然憂悒,另一邊坐著的是容隱,站在窗前的是通微。
“喔~居然已經(jīng)不吐血了,歧陽,你不會是要等他自己痊愈吧?”圣香伸頭瞧六音,聿修抱著六音回來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兩人身上滿是血污,六音就在昏迷之中還在咳血。
歧陽慢悠悠地道:“那都是瘀血,吐出來就好了,聿木頭為了救治六音耗費了很多功力,六音不會死的!彼自陧残奚砬靶⌒囊硪斫议_他的袖子,“這個比較麻煩!
“庸醫(yī)!枉虧你自稱什么高材生……”圣香吃得很滿足,玲瓏剔透的臉上笑意盈盈。
“你封穴阻止金線往心脈游走不是長久之計,”容隱開口,“解藥無用!
聿修點頭,解藥如在金線破環(huán)而出之前尚有效力,眼下看來藥石罔效。
歧陽伸手去碰觸那金絲,摸上去是冰涼的金屬感,同時隱隱也可以感覺到“它”在動,難不成是一種酷似金屬的蟲子?咦~~~這就是傳說中的“蠱”或者降頭吧,真惡心……“雖說一切皆有可能,但是聿木頭我作為御醫(yī)的職業(yè)道德需要告訴你,就你肌肉筋脈骨質的傷情來看,就算到時可以去除這些金絲,恐怕你這只左手再也恢復不了以前的靈便。而且即使你功力深厚,長久下去還是會有性命之憂。”
一時沉默。
“我會辭官!
聿修迎上容隱森然的目光,難得的微微笑著說:“我要辭官!
經(jīng)過賀蘭春山一事,他更加確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況且以后一只手不得力,總是多有不便。他不想像容隱那般,直到死才有機會再重新開始,不是所有人都這么幸運。
容隱點點頭。如今朝中大局已定,武林通過賀蘭春山一役也可暫保太平。
圣香咧大嘴巴笑著剛想說些什么,就看見丞相府畢總管匆匆跑來說家中來客,老爺讓他速速回去。圣香故作老成地拍拍聿修的肩,笑瞇瞇地在他耳邊說了兩個字,就隨著畢總管回去了,聽說是畢總管的侄子回來了,看來又有好玩的嘍~
容隱起身,他離開姑射太久精神不足,現(xiàn)在基本上可以確定六音無礙,聿修的事不用他來操心,他也該回去了。
三三兩兩散去,通微坐在樹下,和著徐徐飄落的花瓣,用樹葉吹曲子,舒緩低鳴的曲調裊裊盤旋,正是一曲眉娘唱過的小曲——
有花堪折直須折呀,你要記得啊,莫待無花空折時才想念它
有心栽花花不開呀,那不一定啊,無心插柳柳成蔭多難得啊
看花綻放啦,而你卻錯過它
待冬去春來花謝又開年復一年啊,盼有人疼惜有人撫慰有人占有它
別把我當作無意栽下的野姜花,任香味在你身體里它恣意的散化
別把我當作是你擦肩的水中花,瞬間的美麗你要珍惜啊……
聿修握住六音的手,回想圣香在他耳邊說的兩個字:錦瑟。容隱的前車之鑒,他不愿重蹈覆轍。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
六音眨眨眼,他疼得像全身骨頭都粉碎了一般,軟綿綿地也提不起力氣,唯有右手上傳來的觸感溫暖得像久違了的懷抱,可以安心休憩。
“你在嘀嘀咕咕什么……”
“沒什么,”聿修不松手,握得緊緊地,“有一首詩,我忘了最后兩句!
六音有氣無力地笑,“那定是不好的了……忘就忘吧!
“你要快些好起來,我急著上路。”
“喂……你賴皮,你說了要照顧我……哪有這么照顧病人的……”
“我決定辭官!
六音瞪大眼睛仰視聿修,依舊還是那副堅定的神氣,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樣。
“癡情環(huán)難解,你去過很多地方,再和我走一趟吧!表残拚f得很慢,像是考慮措辭又像是有些靦腆。
六音慢慢撐住坐起來,“你決定了?”
“我從不做讓自己后悔的決定!
“和你走一遭又有何妨……哪怕是忘川黃泉……”六音托著下巴看著聿修白皙的側臉,突然轉轉燦如流星的眼瞳,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這三年變了什么?”
聿修罕見地正視六音的目光,一字一字地道:“三年前,我喜歡你。”
六音忍不住在心里嘆氣,這個木頭……
“三年后,我愛你。”
聿修酡紅著臉頰向六音靠近,對著那形狀姣好的唇,笨拙的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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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功舞同人,聿修和六音的故事,以藤大的原情節(jié)為背景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