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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藏
(一)
“顏嘉!
男子的聲音清晰地響起。
在酒店的大廳,柔滑的地板反射出屋頂大吊燈的光芒,與墻壁上的小燈互相輝映,越發(fā)顯得這里是金碧輝煌。
顏嘉循著聲音緩緩回頭。
“真的是你!”西裝革履的清瘦男子走到顏嘉面前,語氣忍不住興奮,“沒想到在這里遇上你。”
“嗯,我也是!鳖伡屋p輕撥了撥鬢邊的發(fā)絲,微微一笑,“好久不見!
“可不可以給我你的號碼?”男子拿出手機,憨厚地笑笑,“你原先的號碼打不通!
顏嘉接過手機,輸入一串號碼:“我還會在這里待一個月!
“嗯!”男子點點頭,“我也會在這里住一個多月的樣子,有空我們出去坐坐!
顏嘉微微點頭。男子笑著出了酒店大門。
(二)
沒有想到……竟然在這里遇上余韌哲。
原先是那樣渴盼與他重逢,以為會激動無比,會興奮開心,會撲到他懷里泣不成聲……想不到,竟然是這樣平淡。互相笑一笑,交換手機號碼,仿佛真的只是闊別重逢的老友。那樣長那樣深刻的回憶,竟然仿佛是沒有發(fā)生過。
第一次跟余韌哲交談的時候,顏嘉的腦海里就飛快地閃過一句詩——可是只是一閃而過,她很快也忘了。
余韌哲還是那樣傻傻的,笑容常常掛在臉上。記得讀書時代,班上的人都說余韌哲是天然生成的“蒙娜麗莎的的微笑”,余韌哲也好脾氣地接受別人對他“蒙娜”“微笑”等等奇怪的稱呼。只有顏嘉——她從來不喊他這樣那樣的外號,只喊他“麗莎”。余韌哲也曾經(jīng)抱怨過:“我寧愿你喊我蒙娜麗莎,起碼不是這么變態(tài)!
但是任何抗議都是無效的,顏嘉仍然是“麗莎”“麗莎”地喊個不停,宛如呼喊自己家的小寵物——雌性的小寵物。
余韌哲也只有苦笑了。
那時他們都是那樣單純,牽手都是件青澀幸福的事。更多的時候,他換了位置跟她同桌,上課的時候和她低聲說笑——說的不過是學(xué)校里一些簡單的趣事,可是她常常就會笑很久。
即使上課時是這樣,兩個人的成績還是很好。余韌哲這樣的優(yōu)等生自然總是年級的前十名,而顏嘉,人又懶上課也不用心,但是自從與余韌哲認(rèn)識后,仿佛是開啟了仙智,一下子成績就躥到年級前列去了。顏嘉曾經(jīng)在一個老朋友的日志里看到一句“顏嘉是極少數(shù)在學(xué)生中我佩服的人”,并且大肆夸獎她的智商和勤奮,頓時一口氣憋不住,大笑了十多分鐘。
余韌哲因此很得意地說:“瞧瞧,你認(rèn)識我之前是什么水平,認(rèn)識我之后是什么水平?這個就叫做與善人交,如入芝蘭之室……”
每每到這里,顏嘉就會翻兩個白眼過去,打斷他的得意發(fā)言。
余韌哲也知道自己的國學(xué)修為遠(yuǎn)遠(yuǎn)不及顏嘉,但是就是忍不住在她面前掉一掉書袋。她受不了他就會翻白眼過來——那個樣子還是那么可愛。
他們兩個總是那樣好,即使吵架也很快又好了。
有一次顏嘉因為家里有事飛去歐洲,請了假整整一周沒來上課,來了之后看到余韌哲悠然自得地和班上新來的一個很可愛的女生說笑,頓時氣憤不已,拂袖而去。余韌哲準(zhǔn)備課間找顏嘉解釋,可是顏嘉一到課間就躲起來沒了蹤影,余韌哲四處都找不到。上課時,顏嘉也故意扭過頭,完全無視余韌哲的目光。
最后,還是那個女生來替余韌哲解釋,說自己是余韌哲的表妹,前些天從15班轉(zhuǎn)來4班。因為余韌哲少了顏嘉,難免無所適從,自己就充當(dāng)開心果,讓余韌哲在空虛之余笑一笑,不想使顏嘉生了氣。
顏嘉看看眼前的可愛女生,再回頭看看余韌哲真誠的模樣,這才笑了笑。
那以后,顏嘉和余韌哲的表妹——那個叫彭雅婷的可愛女生,成了無話不談的閨蜜。感情簡直比她和余韌哲的還好。
并且,那次以后,每當(dāng)顏嘉和余韌哲賭氣,她就會躲起來——或者在別的教學(xué)樓,或者在老師的辦公室,總之是躲在余韌哲找不到的地方。她要知道余韌哲找不到她,心情萬分焦急,才會滿意地重新出現(xiàn)。
為此,余韌哲敲她的腦袋警告了無數(shù)次,可是顏嘉還是堅持這個習(xí)慣。
那時,余韌哲負(fù)責(zé)?恼鞲澹(dāng)中自然少不了大才女顏嘉的大作。當(dāng)然有許多的仰慕者喜愛顏嘉清新秀美的文筆,寫了信或者買了禮物送來4班,顏嘉也會煞有介事地拿著禮物和信在余韌哲面前晃了又晃?墒怯囗g哲卻絲毫不介意,只是對她笑一笑。為此,顏嘉也不知道氣倒多少次。
高二分科的時候,余韌哲是理科,而顏嘉選了文科。因此他們不得不分開。余韌哲還是常常會到文科班來找顏嘉,和她聊一聊,笑一笑,短暫的時間也變得很快樂。文科班和理科班分在兩棟不同的樓,隔著寬敞的林蔭道和草木,遙遙相望。彭雅婷對顏嘉說,她朋友把這兩棟樓叫做牛郎織女。可是,只要有時間,余韌哲還是會跨越這之間的銀河,到這邊將顏嘉找到。盡管雙方相對的時間少了很多,可是知道他一定會來這邊找到自己,顏嘉的心里總是充實的,幸福的。
原以為無論走到哪里,他都會將自己找到。
原以為自己會一直那樣在他身邊,悠長快樂的時光是綿延無盡。
真的,原以為,他們手中的這點愛,可以戰(zhàn)勝一切。
可是,竟然連自己,都戰(zhàn)勝不了。
。ㄈ
顏嘉初中就讀于名副其實的貴族學(xué)校,高中才和家里的世交——席氏的少爺席睿夫一同來一中就讀。認(rèn)識余韌哲原本就是一個巧合,和他在一起更加是偶然。
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愛得這么深——會在他望著她時,胸腔里如同小鹿亂撞;在賭氣的時候,躲到隱蔽的地方,卻滿心期待他將自己找到;會在與他相見時,那么開心,那么滿足,仿佛是天上的星星歡喜地落入了自己懷中。
父母很早以前就對她說過,高三之前會將她送到國外,起碼讀了研再回來。法國是她自己選的,那樣美的景致,那樣多的時裝香水,那樣清新不受污染的藝術(shù)圣地。小時侯總是期盼著去法國的那一天,想象著自己在風(fēng)景如畫的藝術(shù)之都伸展全身的筋骨,粲然一笑。
可是真正到了離開的時候,她卻無比彷徨。
其實她可以據(jù)理力爭的,也可以耍賴不走,可是她不想那個樣子。甚至,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與余韌哲的愛情究竟可以支撐到哪一步。她不知道,為了他留下,自己以后會不會后悔。
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她,路永遠(yuǎn)要靠自己走出來,不可以讓任何的人任何的事影響自己的方向。因為到了最后,肯定會發(fā)現(xiàn),最初的猶豫是那樣不值得。
那段時間,從小玩到大的睿夫哥哥正和學(xué)校里同年級的一個姓蔡的女孩子處于熱戀中。顏嘉跟著父母去席伯伯席伯母那里做客時,好幾次都碰到席睿夫跟席伯母吵得不可開交。席氏是不可以容忍身世低微的女子進(jìn)門當(dāng)媳婦的,可是,顏嘉看得出,睿夫哥哥的確很認(rèn)真。過去長輩們從來不干涉子女們的戀愛婚姻,也只是當(dāng)他們玩玩而已。睿夫哥哥這次是那樣認(rèn)真,所以伯母也動了真格。可是終究伯母也是深愛兒子的——顏嘉聽到伯母說,睿夫,如果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你還是真的這樣喜歡她,那媽媽也不會阻止你了,到時候媽媽馬上給你們籌備訂婚。
睿夫哥哥堅持了那樣久,爭取了那樣久,才終于換得父母松口說不干涉他的戀愛。席睿夫?qū)︻伡涡πΓf:“因為我是那樣喜歡她,所以要先為她鋪好將來的路。以后,我要讓她倚靠著我好好地走,不讓她受到半點的委屈!
顏嘉卻怔住。她不希望自己做一個倚靠男人的女人,她更沒有勇氣為了愛情像睿夫哥哥那樣去跟父母吵架爭取。余韌哲是多么實心眼的傻瓜……如果自己跟他在一起,他又要多久才可以適應(yīng)家族里這樣復(fù)雜的暗涌。
終究她還是沒有把這所有的猶豫告訴余韌哲。
那天放學(xué),他們照例坐在林蔭道上聊天。四周青翠如畫,平日里他們不知不覺就會聊上很久。那天顏嘉格外沉默,余韌哲仿佛也是心事重重。氣氛僵了半晌,余韌哲才緩緩冒出一句:“他們說你馬上就要出國!
顏嘉鎮(zhèn)定地笑笑:“是啊。”
余韌哲搖了搖頭:“那以后?趺崔k?還有你的專欄,還有下一期約了你的文章……還有,政治筆記我好不容易才給你整理出來,還有你的歷史研究性學(xué)習(xí)……這么多事情都需要你,你怎么可以出國!”
原來是這些事情……
顏嘉又笑了笑,說道:“只好都擱下了啊。學(xué)校里肯定有比我文章寫得好的,?隙ú蝗比瞬拧U喂P記只好對不起你啦,至于歷史研究性學(xué)習(xí)……雅婷和她的朋友一樣可以完成。這些事情少了我都可以完成的!
“不只這些……”余韌哲頓了頓,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我……我不想以后看不到你。”
我不想以后看不到你……
顏嘉細(xì)細(xì)咀嚼這一句話,慢慢展露出一個輕柔的笑容:“我又不是不回來!
余韌哲握了握拳頭,連連說道:“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你起碼要去好幾年,這些年,我天天都看不到你,天天都碰不到你,甚至連話也說不上……怎么可以……”
那天他是那樣脆弱而絕望,仿佛是盲人向著最后一點光明乞求著。
因為那時是那樣的年輕,所以以為三年五年就是無法逾越的一生一世。顏嘉不是沖動莽撞的人,看了余韌哲激動的模樣,她越發(fā)下了決心,不能讓他繼續(xù)沉淪。
她對他正色說道:“什么都已經(jīng)決定下來了,你改變不了的。我是喜歡你,但是我更喜歡走自己的路。明天開始,我也許就不會來上學(xué)了。以后不用去教室那邊找我了……你找不到的!
然后她拂袖而去。不知道但是余韌哲是怎樣難過絕望——她也不顧了。
她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放棄去法國的夢想,也沒有辦法忍心將余韌哲耽誤在等待的折磨中。與其兩地相思,不如一刀斬斷。
每一次都是她躲起來讓他找,像一場一場的迷藏。這次她決定躲出去好些年,讓他找不到。不知道回來的時候,她還能不能找到他呢?
(四)
事實上,第二天她還是去了學(xué)校。
學(xué)校的手續(xù)還在辦理,名義上顏嘉仍然是一中的在校學(xué)生。父母對她一向嚴(yán)厲,不允許她在手續(xù)辦好之前缺課。所以她還是要去學(xué)校照常上課的。
一大早,彭雅婷跑來對她說,余韌哲今天來上學(xué)時仿佛是掉了魂魄,一路都恍恍惚惚。她還說:“嘉嘉,哥哥沒了你不行,你不如跟他見見面,好好跟他說說。你給他個承諾,強于這樣的折磨!
這世上,誰離了誰不行?
顏嘉微微一笑:“別跟他講我今天來了學(xué)校,我也不想耽誤了他。如果有這樣的緣分,將來就還會在一起!
彭雅婷嘆息著離去了。
那天第一節(jié)課剛剛開始的時候,顏嘉看到余韌哲急匆匆地跑來文科班這邊,可是左右躊躇,不知該去哪里找到她。
余韌哲這樣的好學(xué)生,甘愿上課遲到,也要來這里看她在不在。他看了所有坐在窗邊的人,可是卻沒有再往里面看。
其實彼時她正坐在教室里,心亂如麻,拼命抑制住內(nèi)心的酸澀疼痛。
教室的窗戶開著一點點,從她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窗外。在那一段不寬的縫隙中,她看到他皺著眉踱步,平日儒雅的姿勢此時也只顯得焦躁,仿佛是在尋覓一件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卻再也找不到。
其實只要望進(jìn)來就可以看見她,可是他沒有。原先以為他們是那樣默契,甚至她笑一笑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是,現(xiàn)在她就在那里,他卻找不到。
那一段并不寬敞的縫隙,卻成了她與他永遠(yuǎn)的距離。
因為她正在猶豫,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足夠愛他。而他,在這個時候卻沒能找到她。
那時的分手就是因為她不夠愛。她一直都知道。在巴黎度過的那五年,每夜睡前總是想到余韌哲,她會笑著對他說:“麗莎,你這只豬,我這不是回來了么?”以為他可以聽到感覺到,可是距離是那樣遙遠(yuǎn)。她想,他再找不到她了吧?她也再找不到他了吧。
醒來的時候,有時會覺得自己仿佛是哭過。有時又覺得心里空蕩蕩的,像是強行被剜去了很大一塊,她卻都找不到。
顏嘉以為那不過是一段愛情,身為顏氏家族的女兒應(yīng)該是可以放下。她以為她可以繼續(xù)走自己的路,以后還會有更加適合的男子,還會有更加美麗的風(fēng)景。
這些年,委屈的時候總是想到他,開心的時候也會想起他那儒雅的微笑。
曾經(jīng)也幻想過與他重逢——也許一回來就遇見他,也許經(jīng)歷了許多輾轉(zhuǎn)才看到他,自己肯定會控制不了激動的情緒,撲到他懷里大哭大笑。
可是一回來便進(jìn)了顏氏工作,忙碌了這些年,連見他的心都淡了,卻沒想在這次出差下榻的酒店遇上他。
沒想到重逢是如此平淡,亦沒想到會親切得如同數(shù)日沒見的老友。
一出國她就換了號碼,總是擔(dān)心他不知道,總是擔(dān)心他打到過去的號碼上她接不到。過去那張手機卡被她珍藏在抽屜里,總覺得會有再用的一天。
回國之后自然又辦了新的號碼,起初還有過一些念想,可是漸漸地也就淡了。她不再期望著他會打給她,甚至原先那張手機卡,也不知道放到了哪里。
而他,竟然只是云淡風(fēng)輕的一句“你原先的號碼打不通”。
他見到她,是這樣開心,舉動間仍然是那樣神采飛揚。她知道他這些年肯定過得不錯。如果是她在背后喊他,也許會顫抖得無法發(fā)聲?墒牵麊境鏊拿,竟然是那樣清晰鎮(zhèn)定。
是不是,她真的早已只是一個過去的朋友?
是不是,他真的早就已經(jīng)放下?
(五)
咖啡廳的背景音樂舒緩柔美,彈奏三角鋼琴的男孩子清秀好看。這樣的景致,使得咖啡仿佛也多了幾分味道。
余韌哲禮貌地為顏嘉拉椅子,很有紳士風(fēng)度地先讓顏嘉點她想喝的。顏嘉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仿佛只是在跟任何一個普通的朋友或者客戶吃飯,笑容恬淡,舉止優(yōu)雅。
位置在窗邊,正好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街景。過去和余韌哲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城市的喧囂離自己是那樣遠(yuǎn),仿佛一生都會像校園生活那般恬靜。后來在進(jìn)了社會做事,難免磕絆。原以為只要回到余韌哲身邊,就是回到了過去那樣簡單快樂的生活。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是每每幻想和他坐在一起的場景,還是忍不住心潮澎湃。
如今,她終于又和他坐在一起,可是卻覺得他們之間隔了那么多。仿佛是難以跨越的千山萬水,而她,再也無法走到他身邊。
“你……這些年好嗎?”余韌哲率先笑了笑,問道。
顏嘉將目光從窗外移回來:“有什么好不好的,不過是最尋常的人生罷了!
“這就是你自己的路么?”余韌哲望向顏嘉,目光深邃。
想起過去說過的話,顏嘉低了低頭:“是啊。起碼我現(xiàn)在不后悔。”
“你……結(jié)婚了么?”余韌哲深吸一口氣,還是這樣問了出來。
顏嘉握住咖啡杯的手微微顫抖,咖啡險些灑了出來。她抬起頭來:“一直都比較忙,還沒時間考慮這樣的問題!
這些年,父親母親都催了她很多次,她也知道女孩子的青春只有一次,過了年齡想嫁出去絕對是不易的事?墒撬幌,也不能這樣輕率地把自己交出去;蛘撸在等待,等待著嫁給自己心里愛著的那個人。
她始終記得,有這樣一個人——與他的相遇相知,仿佛是一句詩。然而她卻忘了是哪一句詩。
她始終記得,那個人的笑容溫和又深邃,仿佛是蒙娜麗莎的微笑。
她始終記得,她賭氣的時候就會躲起來讓那個人找,每當(dāng)被他找到,自己總是無比開心——這是許多年后再不曾有的快樂。
這個人現(xiàn)在就坐在她對面,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找回他。
。
余韌哲的目光里有抑制不住的欣喜:“我……我也沒有結(jié)婚!
顏嘉微微一怔。
想不到這么多年了,他仍然保持著這樣一顆純凈透明如水晶的心,一如她所期盼的?吹剿@樣的真實,這樣的誠摯,她反而生了猶豫。
“為什么不結(jié)婚呢?”顏嘉啜了一口咖啡,緩緩問道。
“因為我一直都在找,一直都在找我想要的那個人……可是這么多年了,我都沒有找到你!庇囗g哲憨厚地笑了笑,一如年少時的羞澀純真。
顏嘉的手再次顫抖,因為怕拿不穩(wěn)杯子,她趕忙把咖啡杯放下。她望向窗外,明媚的陽光照進(jìn)來,眼睛微微疼痛,有點想要流淚的感覺。
“其實……”顏嘉頓了頓,終于決定將實話說出來,“我也一直在等你……等你找到我!
感受到余韌哲雙眼里明亮欣喜的光芒,顏嘉低下頭繼續(xù)說道:“但是,現(xiàn)在我還想跟你玩一個游戲。以前每次我不開心就會躲起來,當(dāng)你找到我,我就會很開心很快樂,F(xiàn)在,我還想玩最后一次……我再躲一次,如果這次你可以找到我,我們就好好地在一起。”
“有這個必要么……”余韌哲有些疑惑,胸腔里有不知為何的劇烈起伏。
“嗯!鳖伡挝⑽⑿α诵,神采仍然如同年少時的飛揚美麗,“就當(dāng)是我想回到年少的時光,再頑皮一次!
余韌哲沉默許久,終究還是笑了笑:“好。我去找你。不管用多久的時間,都要找到你!
(七)
顏嘉回到原先所在的城市,去顏氏請了一段長假。
手中的最后一個項目需要去跟席氏的經(jīng)理談妥,然后她就可以放假。
終于談妥出來,她走在席氏辦公樓的柔軟地毯上,亦覺得有幾分輕松。這些年來了這樣多次,第一次覺得放下了肩上的重?fù)?dān)。
這時,她聽到身后有人叫她。
“嘉嘉!”
帶著幾分不確定,卻更多的是欣喜和驚訝。
彭雅婷疾步走到顏嘉面前:“怎么這么快就出差回來?”
顏嘉笑了笑:“我提早回來,因為在那里碰到你哥!
“你們終于碰上了?!”彭雅婷的聲音里不無驚訝,“姑姑就在席氏的行政樓層工作,連我來這里都碰上了你那樣多次,哥哥卻過了這么久才見到你!
彭雅婷不是沒有想過替余韌哲約顏嘉見面,可是顏嘉總是婉拒她。顏嘉說要靠緣分,希望余韌哲可以自己找到她。于是他們錯過了那樣多,耽誤了那樣久,彭雅婷也只能無奈地觀望。
“我們這不是碰上了么!鳖伡涡σ恍Γp柔地?fù)崃藫崤硌沛萌犴樀拈L發(fā),“小丫頭,我要出去度假一段時間,回來給你帶禮物!
其實顏嘉比彭雅婷還要小幾個月,可是看到彭雅婷可愛的臉蛋,顏嘉總覺得自己是當(dāng)姐姐的,語氣里也多了長輩一般的愛憐。
“怎么不等哥哥回來?”彭雅婷不解地問道。
“我想再跟他玩一次捉迷藏!鳖伡蔚哪抗饫镉忻糟撵F氣,“如果他可以找到我,我就跟他在一起!
“為什么?”彭雅婷放下手中的文件夾,“為什么你好不容易碰上了哥哥,還要制造這樣的周折?怎么就不能好好在一起呢?”
“小丫頭!鳖伡涡α诵Γ澳阍谙瞎ぷ饕灿袔啄炅,你知道席氏在上海的工程現(xiàn)在是誰負(fù)責(zé)進(jìn)貨嗎?這樣重要的工作,竟然交給那個經(jīng)驗又淺工作又不負(fù)責(zé)的蔡先生。睿夫哥哥即使面對再大的壓力,也要給他妻子的家里特殊照顧,公司的損失并不小。爸爸媽媽常常會說起睿夫哥哥的事,而且對我說,再怎么樣也不會允許我像睿夫哥哥那樣一意孤行,跟門戶不相當(dāng)?shù)娜私Y(jié)婚!
“但是真心相愛不就好了?!”彭雅婷不解,“蔡思彥是我的好朋友,我知道她對席家的長輩和朋友也勞心勞力,無非是想幫席睿夫!
“睿夫哥哥付出得更多,他為了她頂住那樣多的壓力,只是你們看不到!鳖伡螕u了搖頭,“我自問沒有那樣的勇氣,我不知道如果我和余韌哲在一起,會不會受到更多的責(zé)難。而且,余韌哲跟蔡思彥是不同的人,我沒有信心……我不相信他可以處理好我家里那樣復(fù)雜的關(guān)系,巧妙地應(yīng)對親戚和朋友。”
“又是因為這樣無聊的原因……你就要放棄?”彭雅婷不滿,“嘉嘉,無論是當(dāng)初去巴黎還是現(xiàn)在經(jīng)營顏氏,我一直都很欽佩你。因為你有膽識,敢嘗試。但是,為什么面對感情,你竟然不戰(zhàn)而言。磕愫茏屛沂,相信哥哥也會很失望!
“我不是怕失敗,只是不想讓余韌哲跟著我一起失敗!鳖伡涡α诵,“如果這次他可以找到我,那么以后再大的困難我也和他一起面對,決不退縮。”
“嘉嘉……”彭雅婷嘆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有你的考慮,但是愛情應(yīng)該是不顧一切的……希望你不會后悔!
。ò耍
坐在飛機上,顏嘉一直望著窗外的云層,久久不遠(yuǎn)把窗戶拉下。
她要去的地方是云南,這趟飛機直飛昆明。她要感受那個地方的鳥語花香,她要在那里等待她的良人。
不知道她要等多久,他才可以把她找到。不過她會等,她會一直等。他找她多久,她就等他多久。
這是最后一次,她最后一次躲起來讓他找。都是年少時的游戲……讓她任性最后一次。
一直以來她都知道自己與余韌哲之間有多么遙遠(yuǎn)的距離,她以為此番重逢,她會見到成熟穩(wěn)重的余韌哲,看到他身上的改變。然后她帶著些許的唏噓,和余韌哲走到一起。
可是余韌哲依舊這么單純憨厚,凡事都寫在臉上……這要她怎么放心,讓他面對家族里那許多的考驗和刁難。
她不是不夠愛,是真的顧慮了太多。她不害怕失敗,但是不想讓余韌哲跟她一起失敗。她不放心,也沒有信心——不知道余韌哲會怎么面對自己家里施加的壓力,會不會難過,會不會磨滅掉他的純真。因為愛他,所以不想讓他操勞,讓他難做。
這些憂慮,她都留給了自己。
外面的太多人都不知道他們這樣生活優(yōu)越的人承受著多大的壓力。太多的人,根本不知道生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是怎樣的舉步維艱。
彭雅婷的姑姑——余韌哲的母親在席氏工作,一直以來都與顏嘉的父親意見相左。席氏和顏氏又有許多的合作項目……在許多的合作會議上,雙方都是針鋒相對,沒有一次,會議室不是硝煙彌漫。雖然余韌哲的母親的確為席氏出了許多的力,度過了許多的難關(guān),但是也因為其不容變通的個性得罪了很多人。父親總是氣憤地說,他對那個女人的忍耐已經(jīng)到了極限,除了工作時根本不愿多看她一眼。
這樣大的矛盾,要父親怎么忍下來。顏嘉更加不愿意讓自己的感情使得上一代的關(guān)系更為緊張。
所幸,她一直在等他,他一直在找她。所以她不怕,因為青春還沒有結(jié)束,她還有時間。
最后,讓她躲起來好好地等待。等到她被他找到,她就會鼓起最大的勇氣,陪他一起面對家族的壓力。無論怎樣,她都要好好地和他在一起。
這么多年,其實她與他一直都在同一個城市。甚至他的母親就在她常去的大廈工作……可是這么久了,他與她竟然一次都沒有碰上。
在同一個城市里,他找了她那樣久,她等了他那樣久……其實他們一直都在一起,卻找不到對方。
面對那樣多的事,他始終保持著自己純凈的本心。因為知道她會喜歡,所以他不改變。因為他始終堅信自己會找到她——到時候他要用最自信最自然的姿態(tài)走到她面前,仿佛只是一些日子不見的老友。他終于做到,他終于找到她,他終于遇上她。
顏嘉永遠(yuǎn)記得那天,在酒店的大廳。盡管她回眸之后,語氣再平淡不過,但她知道自己的內(nèi)心是多么欣喜,多么幸福。他總是可以找到她,總是可以走到她面前。他還是那樣純真老實,表里如一——他一點都沒有改變。這是她一直期盼的,也是她一直擔(dān)心的。
可是他,永遠(yuǎn)還是讓她覺得欣慰。
她想不到,走失了這么多年,最初的愛還是可以找到她的身邊。
即使緣分是那樣淺,總歸愛是那樣深。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她相信,這一次,他仍然可以將她找到。
她將要為和他在一起作出很大的努力……在這之前,讓她放個假,好好喘息一下。也讓她像年少時那樣,再任性一次,等待著被他找到的欣喜吧。
余韌哲,知道我為什么去云南么?
因為我終于想起了那句詩——那,在我與你相識的時候,就飛快地從我腦海中閃過的詩句。
這句詩近年來被無數(shù)作家引用,甚至中學(xué)生也喜歡拿來當(dāng)簽名,大街小巷都已經(jīng)傳遍。而最初,這首詩來源于云南產(chǎn)的一種煙的盒子上,那種煙叫做“茶花”。白色的煙盒上印著淡雅的字樣,那樣清麗,那樣脫俗。
顏嘉把這句詩編輯成了短信,發(fā)給余韌哲。她相信他可以根據(jù)這句詩,找到她。她也將再次等待他降臨到她的身邊,給她希望和幸福。
在最初認(rèn)識他時,他們就那樣投契,仿佛相識很久,仿佛那感覺是從前世追溯到了今生。那時,她便想到這句詩,這是他給她最真實最直接的第一印象。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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