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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文久3年(1863年)2月22日,大雪。
“師傅,我們還要走么?”三郎哆嗦著嘴唇說。他們離開歧路鎮(zhèn),不停地走了差不多整整一天。他的腳麻木地插進雪里又拔出來,好象不再是血肉之軀,而是兩截木頭,F(xiàn)在他已經不想去看自己的腳,也不再指望能吃上晚飯。他唯一的渴望就是暫時躲避一下遮天的雪。天已經暗下來了。前方出現(xiàn)一家客棧。
自號“鳳太夫”的師傅終于停下了腳步。背上用破布零零落落地包著的三弦琴落滿積雪。雪花在他的頭頂逐層融化,沿著前額淌落到他通紅的酒糟鼻上,在落到衣襟上以前再次凝結成固體。他揚起酒葫蘆一仰頭,吸干最后一滴混濁的米酒,把空葫蘆隨手往地上一拋,帶著三分醉意說:“三郎,想住店么?”
三郎僵硬地點點頭,但沒抱什么希望。前天夜里他們被戲班班主趕了出來,先在居酒屋看師傅喝了一夜,又在廟門前過了一夜。師傅不斷地說要帶他去京都。只有那里的人最解風情。其他地方的人都是土包子和蠢蛋,包括班主在內。今天在路上,師傅也一再問他:“你說我講得對么?”10歲的三郎還不知道什么叫“風情”,只知道他們被班主趕出來是因為身為旦角的師傅已經過了30歲,喝醉的時候太多,酒糟鼻太明顯,而且他們完全沒有錢。
師傅摟著三郎凍得發(fā)抖的肩膀說:“三郎,給我好好看著。看師傅怎么讓人請我們住店。”
師傅看見店主就滿面堆笑地說:“有沒有一位大津地方來的客官,孤身一個人在等人?”
店主忙著整理炭火,隨口問了句:“你說什么?會津來的客官?”
三郎不知道師傅要等什么人,正要說“是大津”,師傅掩住他的嘴,說:“是,就是那個會津客人!
店主隨手一指:“后面最后一間!
三郎跟著師傅沿走廊往里屋走。在屋里的溫暖中他的腳漸漸恢復了知覺,如千萬螞蟻沿著腿往上爬。
他們走到那門前,紙隔門上并沒有燈火的影子。三郎有點猶豫,不知是否找錯了地方。師傅抽著鼻子嗅了嗅,勝券在握地呲牙一笑。他對三郎無聲地動著嘴型,告訴他那里面沒有女人。說著,把背上的三弦放到三郎腳邊,正了正衣衫,抿齊鬢角,捋出幾綹稀疏的流海,用口水貼在額前,不顧一切地企圖裝扮成還沒剃發(fā)的少年。然后他倚在門柱上清了清嗓子,略彎身,賣弄風情地翹起蘭花指,慢慢抬手去敲門?吹侥菑埬樕贤t的酒糟鼻和發(fā)青的須根,三郎覺得有點好笑。
師傅還未觸到門,那門倏地拉開一條縫,只見門縫里一只狼一樣的眼睛,不見那人的臉。
“誰?”那人的聲音生硬而粗野。
師傅壓著嗓門推笑說:“哎呀,今天好冷呀...”
門里人仿佛稍微移動了一下,除了衣被悉索的聲音,還有刀伸出鞘的些微的摩擦聲。
三郎本能地倒退了幾步,絆倒在三弦上,把包琴的破布撕開了個大洞。琴腹和地板相蹭,發(fā)出“嗡”的轟鳴。
師傅顧不上風雅的儀容,氣急敗壞地說:“你這笨徒弟!壞我好事!”
門里的人低喝了一聲:“滾開!”便拉上了門。三郎看到他的前發(fā)(流海)一閃而過。他應該還不到20歲。
師傅帶著三郎在走廊拐角處蹲坐下來。
“媽的!”師傅悻悻地說,“準是避禍的殺人犯!彼闷鸢肼N的流海,瞪圓眼睛,壓低嗓門,猙獰地對三郎說:“也好!看好了!如果有官兵路過,馬上告發(fā)他,等著拿賞錢!
三郎驚恐地張了張嘴,沒發(fā)出聲音。
師傅獰笑著說:“嚇壞了吧?嘿嘿!等拿了錢,師傅帶你到京都歧園最好的歌舞伎寮里住一夜,吃鱖魚壽司大餐,喝萬壽菊酒...”
三郎顫抖的聲音說:“師傅...你背后...”
師傅回頭一望,差點撲在地板上。一個披著古樸白色斗篷的高大男子帶著一個10來歲的孩子站在他身后。他們都穿著粗布衣服,男人手上繭很厚,雪鞋上方露出一截肌肉強壯的小腿。男孩身體瘦小,一頭枯黃泛紅的頭發(fā)。兩人神色肅然,步伐很輕,一看就是習武的人,但肯定不是有主公的武士,更不可能是官兵。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這樣的人不是盜匪就是隱居的俠士。
看到他呆若木雞的樣子,那男人說:“請讓一下,讓我們走過去!
師傅膝行靠墻,目送他們從身邊走過,壯起膽子說:“客官是住最后那一間么?”
男人沒有答話。男孩老實地說:“不是。是你旁邊這間!
師傅喉嚨里咕嘟了一聲,手剛要習慣性地伸到鬢邊,又放了下來,厚起臉皮說:“這間只有二位客官住么?”
男孩點點頭:“是呀。你們也住這里?”
師傅試圖堆起笑臉,嘴角抽搐了一下,終究沒敢笑出來,而是伏跪下身,貼著地板說:“我們師徒從歧路出來,走了兩整天,沒吃上一口飯。雪下得這么大,如果沒地方避一避,暖和一下,眼看我這徒弟小命不保。如果客官開恩讓我們一同擠一擠,有再造父母之恩德...”師傅說著說著,就漏出半文半白的唱詞來。
男人上下打量師徒二人,嘆了一聲:“世道艱難吶!”
師傅連忙附和說:“望客官開恩。”
男人嘆道:“可嘆我們只是深山燒窯制陶器的。眼看新年都過了,去年的帳還沒收到。今天我和我徒弟去討帳,結果分文未得。買我們陶器的小村早已被亂兵燒成平地。我們剩的錢只夠付最小的房間的房租,只好明天回去再做打算。這屋不到1疊(1張榻榻米)大小,肯定睡不下4個人。”他回頭看看自己的徒弟:“劍心,我們還有飯團么?”
聽到“飯團”,三郎眼睛一亮,忘了腳痛。
名叫劍心的紅發(fā)男孩老實地說:“路上我都吃完了!
男人沉默片刻,解下左胳膊的粗布護腕,遞給三郎:“包一包你的腳吧。否則你明天走不了路了。”
兩人剛進屋,店主正巧從走廊那頭走過來,斜眼看了看師傅,馬上明白了一切,呵斥道:“臭要飯的!走走走!”
師傅揀起護腕,挾起三弦,拖著三郎往門外走。邊走邊罵罵咧咧地說:“他媽的!這世道真是沒活路了。走!走就走!老子什么路沒走過!老子怕走路不成!”
三郎跟著師傅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師傅放下他,把護腕丟在他腳邊,指著他露在襪子外面凍得青紫的腳趾說:“裹上,準備上路!”
三郎的手指凍得發(fā)軟,打個結都要半天。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喧鬧和刀劍相碰的聲音。
“官兵?”三郎欣喜地轉臉看向師傅,“我們可以去告發(fā)殺人犯,討賞錢了?”
師傅皺起了眉,按住他的頭頂,不讓他抬頭。
“呵呵,土方兄,這客棧果真開著門呢!”一個爽朗的青年的聲音傳來。然后他本人三步并做兩步,甩開草編雪鞋,跳上門廊,“店家!店家!迎客啦!”
這樣嚴酷的雪天,不知什么人能笑得那么溫暖。三郎好奇地抬起頭。師傅用力按下他的腦袋,伏在他身邊假裝幫忙打結,暗示他不要惹人注意。
陸路續(xù)續(xù)走上來20來個人。他們衣衫破舊,裝束各異,多數(shù)是武州口音。有的人有刀,有的沒有。有的人刀鞘壞了,用布條裹著。名叫清河八郎的人似乎是頭領。
師傅在三郎耳邊低聲說:“浪人。”
一個胖大漢子驚喜地說:“喲!雪地里還放著個酒葫蘆!呵呵!老子正想酒吶!店家真不賴!人沒到,酒先到!”他在雪地映照的微光中撈起一個東西,仰頭一倒,里面什么也沒滴出來。他甩開葫蘆,咒罵一聲:“他媽的賊人!喝得一滴不剩!”
師傅咬牙低聲咒道說:“我的酒葫蘆...他媽的酒鬼窮浪人...”
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他的耳語,揪著他的衣領大聲喝問:“什么?我們是去京都保衛(wèi)將軍平定天下的武士!你亂說什么?”他跌翻在地,只聽“呲”地一聲,衣服從肩膀上撕開了一個大口子。三弦琴的包布徹底撕成了碎片。
“師傅!”三郎忙過去扶起他。
人群中有怪腔怪調的聲音說:“小徒弟,長得還挺秀氣呀。做師傅的該讓位給他了吧?嘿嘿!”
師傅哆嗦著從地上爬起來,下意識地擋住三郎。
“別遮著,長得秀氣就讓我們多看看!蹦锹曇粼絹碓揭。
三郎嚇得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膝蓋不敢吱聲。
一雙腳有力的腳步聲傳來,緊跟的是那年輕爽朗的聲音:“清河君,近藤兄,土方兄,我看過了,只有兩間房有人住。我們一個兄弟要和別人擠一間屋,其他的人都可以有地方住!
清河指指師徒二人說:“沖田,你把他們算進去了么?”
店主嗤鼻說:“別理他們,他們是乞丐!
“你說什么?”師傅仗著還沒退盡的酒勁,把破外套一掀,甩在三郎身上,露出里面為防寒穿上的唯一一件綢舞衣。他捧起端了一根弦的三弦琴,仰頭四望,一抖袖子,說:“我可是京都四條城赫赫有名的旦角鳳太夫!”他拔高嗓門,仿佛回到了演藝町寮,面對著他的恩客們。
店主“呲”地從嘴角縫里笑出來:“什么旦角!臭要飯的,店也住不起!
師傅一根手指指著店主的鼻子說:“給我聽好了!我住過的大旅店多得是,才看不上這種鄉(xiāng)下小店。要我住這里,還不如到后面松林里去彈琴唱曲,清靜一宿。徒兒,你還不入流,住好店得以后了。今晚在柴房呆著別亂跑。記得明天一早啟程去京都!彼踔,跳下門廊,在店主和浪人們的哄笑聲種踏著雪消失在門外的深夜里。
三郎縮在門柱邊,不敢挪動。
沖田在他身邊蹲下,笑瞇瞇地說:“小弟弟,跟我來!
土方問:“你要帶他去哪里?”
沖田說:“我去和那個孤身客擠一下。聽說那間房不小,除了我們再擠一個孩子沒問題!
一個浪人對三郎打趣說:“喂,小雛兒,怕不怕他晚上在被窩里吃了你?”
人群又哄笑起來。
近藤笑道:“不要怕,小家伙,總司自己也是孩子。”
“說什么吶!師傅!”沖田有點著惱,“我都是大人了嘛!”
土方說:“真的大人不用整天把‘我是大人了’掛在嘴上。”
沖田笑嘻嘻地說:“好,不說了。小弟弟,跟我來吧!
沖田才在門上敲了一下,突然一縱身跳開半丈,刀已拔在手中對準了門里。他揮手示意三郎躲開。三郎嚇得腿也軟了,哪里動得了半步。
門緩緩打開,一個瘦高身材、有著刀削斧鑿般面孔和以奇怪的角度翹著的幾根前發(fā)的少年懶洋洋地掃了沖田一眼。三郎確信他的眼睛和狼一樣是棕黃色。他的一只手始終在門后。
“兄弟,慌什么!”狼眼少年不緊不慢地說,“你又不是追捕逃犯的官兵!
沖田說:“這位老弟,既然這樣,不妨放下你的刀!
狼眼少年斜唇一笑:“好功夫!你可是明白人。”他放在門后的手一晃,抽刀入鞘,兩手在胸前一叉:“不知還有什么見教?”
沖田收回刀,笑嘻嘻地說:“那就好說。這客店沒有足夠的房間,我可以和你一起過夜么?”
狼眼少年思忖片刻,微微一點頭,下巴向三郎斜了一下:“他呢?”
“你不介意帶刀的人,還怕不帶刀的小孩子么?”
那少年愣了一下,臉上開始泛起羞惱的赤色。
沖田拍拍三郎的肩膀哈哈笑道:“罷了罷了,不說了。再說他不讓我們進去了!闭f著就進了屋。沖田在屋中坐定,見莆包里茶壺還有熱氣,也不客氣,說聲“討擾”,自己動手倒了一杯茶。然后從背囊里翻出一個凍硬的飯團來啃?吹饺绅囀莸哪,他隨手抽出脅差(短刀)。
聽到刀出鞘聲,那狼眼少年倏地躍起,手以放在腰間。
“慌什么吶!”沖田笑瞇瞇地學著他的口氣說,“沒見過把脅差當切菜刀用的么?”
他不慌不忙地切了半個飯團給三郎,又切了一塊遞給那少年。只見他怒氣凝結,橫眉而對。
沖田哈哈一笑,收回飯團:“你不餓是吧?那我也不客氣了。這本來是中飯,現(xiàn)在當夜點心也不錯。我就獨享了。恩,還沒請教尊姓大名呢!
“在下是浪人,沒有姓名。”
“那你的刀鞘上為什么有‘山口’和‘次郎’的刻字呢?”沖田仍然笑容不改。
那少年臉已漲成豬肝色:“我不是山口次郎!”
“看你也是武家出身,那你總有個姓氏吧?”
少年結結巴巴地說:“我姓...齋藤...”
“呵呵,很常見的姓氏么。大名呢?不會就是太郎吧?”
“不是!是...一...”
“什么?一郎?”
“就是‘一’啦!”自稱齋藤一的人的忍耐已近極限。但面對沖田孩子般的笑容,又不好發(fā)作。
“齋藤一?恩,不錯。你逃出家鄉(xiāng)多久啦?”沖田吃著飯團,隨口問。
齋藤一氣急敗壞,手按刀柄,前發(fā)幾乎要豎起來:“你...”
沖田拍拍床褥說:“坐嘛,別慌。你要不讓人看出來你是逃官兵的,就不要那么緊張嘛!”
齋藤一惡狠狠地把刀柄一拍:“你到底要干什么!”
沖田說:“我看你這人很有意思。和我們一起去京都吧!
“去京都干什么?”
“近藤師傅和土方兄都說,在這亂世里,武士的職責是保衛(wèi)將軍,平定天下。”
齋藤一截然地說:“我不去!
“那你準備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
“你也沒錢了,哪里也去不了是嗎?呵呵呵呵...”
“你!”齋藤一做出發(fā)怒的樣子,但怒氣和底氣一樣,明顯已經不足。
沖田笑呵呵地說:“那還不如跟我們一起去京都。至少京都是個好地方。”
“有什么好?”
“我也沒去過。聽師傅說,春天有櫻花,有天皇的二條城...”
在沖田歷數(shù)京都的好處時,三郎抗不住疲累,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沖田總司和齋藤一已經相當融洽了。他們梳洗的時候,在客店屋后的柴草堆里發(fā)現(xiàn)了鳳太夫師傅凍僵的尸體。雪花鋪墊點綴了舊綢舞衣,沖淡了酒糟鼻的色調。頭上結的冰凝平了他蓬亂的頭發(fā)。
他們回房的時候,三郎剛醒。沖田把斷了一根弦的三弦琴遞給三郎說:“快拿著這個去追你師傅吧。我們恰好碰見他。他還說你賴床呢!
三郎接過琴,撫著斷弦,眼淚慢慢流了下來。他抬起頭說:“你騙我。師傅已經死了吧?”
沖田和齋藤一時說不出話來。
三郎說:“我是孤兒,師傅從小把我養(yǎng)大。他的脾性我很熟悉。他從來不會比我早起床的!
沖田愣了一會兒,說:“...那,你也得趕緊出發(fā),去告訴他家里人來收尸!
三郎說:“他沒有家里人!
屋里一時只有三郎哏咽的哭聲。
齋藤一說:“你師傅還算運氣不錯,死的時候有人為他掉過眼淚,等于就是念過經,他可以早早超度去了。”
屋外傳來清河八郎叫集合的聲音。
沖田在袖子里摸了一會兒,摸出一個銅錢,拿在手里看了看,笑笑說:“最后一個了。不過沒關系,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到京都!彼雁~錢放在三郎的膝蓋前,向著柴房的方向匆匆合十,拉上齋藤一的手說:“快走吧。遲了要看土方兄的怪臉!
明治2年(1869年)臘月23日,大雪
今天是鬼節(jié)。鵝毛樣的大雪一陣緊一陣地下著!
京都剛從戰(zhàn)火中緩過勁來,開始重現(xiàn)千年王城的繁華和肅穆。三郎縮著脖子,每走過一個小酒店,就盤桓一陣,試探著有沒有可能找到主顧。明治新政府嚴禁戲子和男娼,加上他年齡也漸漸大了,不象前幾年那么容易找到主顧了。當他恰好不剩一個銅板的時候,偏偏又下起了這么大的雪,小酒店生意清淡,多數(shù)早早就關門。在雪地里走著,他的腳漸漸麻木,他的心漸漸絕望。他已經不指望今夜能找到主顧,只是機械地從一個酒店走到另一個酒店,在屋里呆上一會兒,暖一下身子,然后在店主開始驅趕他以前知趣地離開。
他最后踏進一家偏僻的小店。店主在里屋取暖,店堂里只有一個胡子拉茬的浪人在爐火前自酌自飲,看上去已經7、8分醉。
三郎半個屁股坐在榻榻米上,小心地打量這個浪人。他認出了那對狼眼,斷絕了今夜找個主顧的最后一絲念頭,只是挪了挪膝蓋,讓另一邊身體也烤烤火。
出乎他的預料,齋藤一喃喃地說:“一個人?”他說話的時候面對的是酒杯。但房間里只有三郎和他兩個,三郎只好認定他是在和自己說話。
“哎!彼⌒牡卮鸬。
齋藤一繼續(xù)對著酒杯說:“沒有超度升天的亡魂現(xiàn)在正在街上走呢!薄
三郎低聲說:“是呀!
“我有個朋友...你剛才在路上有沒有看見?”
“呃...他什么樣子?”
齋藤一抬手在空氣中比劃了一下,頹然垂下胳膊。他飲干杯里的酒,半天才幽幽地說:“一個整天笑呵呵的家伙...去年夏天,獨個兒死在一個鄉(xiāng)下地方...癆病...”
三郎試探著說:“鄉(xiāng)下...也有念經超度的和尚吧?”
齋藤一搖搖頭:“他是獨個兒...”
三郎回想起沖田爽朗的笑容,心頭一陣酸楚。他頓了一頓,忍不住眼前開始模糊。
齋藤一突然一拍桌子,大聲喝道:“你哭什么!”
三郎嚇了一跳,連忙說:“我不是想問你討賞錢...我想到...你說的那個朋友好象是有恩于我的一個人,所以自己掉眼淚。我不是和尚,不會念經?墒,好歹有人為他哭過,他也就可以超度升天了吧?”
“不準哭!”齋藤一倒了滿滿一杯,仰頭喝下,眼睛紅著,瞪大望向窗外,“我就沒有為他掉過一滴淚。我特意要看他每年這時候在街上走。他喜歡京都。他應該會回來!彼纸o自己倒酒。但酒壺已經空了。他丟開酒杯,干脆推開紙窗。外面的寒氣夾著片片雪花,從窗里飛入。
他們久久地對坐著,靜聽那雪花撲朔朔落地的聲音。
背景介紹:
新撰組:為日本歷史上最大、最強也是最后的劍客武裝集團。前身為1863年春在京都成立的以近藤勇、土方歲三等為首的準軍事組織“浪士隊”,隸屬于幕府會津藩松平容保中將,起到維持京都治安和追捕鎮(zhèn)壓維新志士的作用,在1863年“八一八政變”后御賜“新撰組”的名稱。1867年編入幕府軍,參加辰戌戰(zhàn)爭,戰(zhàn)敗。1868年4月近藤勇被捕斬首。幾乎所有重要干部均戰(zhàn)死。土方歲三率殘部繼續(xù)轉戰(zhàn)北海道。1869年5月見大勢已去,匹馬沖入敵軍被亂槍打死。至此新撰組的命運告終。
沖田總司(1842-1868)
奧州白河藩人,幼名宗次郎。自幼喪父母。8歲進入天然理心流道場隨近藤勇學習劍術,資質非凡,天賦稟異,人稱“天劍”。1863年隨近藤勇等自江戶出發(fā),至京都加入郎士隊,后為新撰組一番隊隊長兼劍術總教頭,參加多次重要戰(zhàn)役。因肺癆,于1868年初喪失戰(zhàn)斗力,被送往千馱谷休養(yǎng),并于當年5月30日獨自靜靜地死去。死后被追封為賢光院仁譽明道居士,葬在東京都的專稱寺。
齋藤一(1844-1915)
江戶人。19歲因誤殺高級武士而逃離家鄉(xiāng),在京都加入新撰組,任三番隊隊長,擔任諜報工作,并參加過新撰組所有重要戰(zhàn)役和事件,在近藤勇被斬首后繼續(xù)跟隨土方轉戰(zhàn)北海道,是土方歲三青睞的得力助手。土方戰(zhàn)死后化名藤田吾郎,曾加入新政府的軍隊參加過西南戰(zhàn)爭,最后成為警官兼密探。退役后任東京女子高等學校會計兼庶務。72歲高齡時以平民身份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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