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塞上風(fēng)

　�。牐犜撌且训近S昏了罷。塞上的風(fēng)卷著細(xì)沙，吹著彩輦的紅錦簾子撲簌簌地響。輦中珠翠彩繡熠熠生輝，璀璨錦繡之中露出一雙黑沉沉的水眸，嵌在白玉般精致細(xì)膩的臉龐上，襯得周遭的繁華都黯然失色。
　　這美貌的女子左手抱緊了懷中的琵琶，右手撫在左腕上——那里，一只翠綠晶瑩的鐲子正泛著清潤幽涼的光澤。女子眉心微微蹙起來，唇角卻揚(yáng)起淡淡的一絲笑。當(dāng)初送她鐲子的人，此時(shí)應(yīng)該在輦下罷？他邁出的每一步，必然都伴隨著椎心的疼痛罷？正如當(dāng)初他賜予她的每一次傷害，如今她也要一一奉還了。
　�。牐犞皇遣恢�，事到如今，這一切，還有否意義？
　　
　�。牐犚弧⑦�玉鐲

　�。牐犇菚r(shí)候，姐妹們都說，嬙妹妹，入宮來，要得到皇帝的寵愛，還是要賄賂畫師的，他將你畫得美了，皇上才對(duì)你感興趣，否則，任你有傾國傾城色，入不了他的畫，也要埋沒在深宮冷月中。
　　她低了頭，抱著懷中的琵琶，微笑不語。姐妹們嘆氣，說，嬙妹妹，你是太固執(zhí)——你看未央宮的杜冰紋，人家與你不相上下的容貌，又是長安令的女兒，不還是三天金珠，兩天翠玉地打點(diǎn)毛延壽？
　�。牐犓皇俏⑿�，心里篤定了似的。姐妹們無奈，只說她恃著才貌過人，未免高傲，過陣子，也都不再同她說什么。她自己也悶著無聊，月夜里，在花園涼亭里坐了，手按琵琶弦，欲要撥，卻碰到左腕上的鐲子，不由一陣陣的心痛。她曉得臨波館離昭陽宮雖遠(yuǎn)，但這靜夜的琵琶聲依然能順著水面?zhèn)鬟^去。有誰可不被她如泣如訴哀婉萬狀的琵琶語打動(dòng)呢？然而昭陽宮的人一動(dòng)心，她便是，從此與成郎千山萬水、萬水千山了。
　　那一日清晨，是杜冰紋差人來請她。去了未央宮，見到傳說中的杜冰紋，蛾眉婉轉(zhuǎn)，杏眼流波，櫻唇邊一點(diǎn)笑意盛滿酒窩，淹人欲醉。她拉著她的手，笑說，都說嬙妹妹容色在新來的宮人里無人能比，今日見了，果然是國色天香啊。
　�。牐犓d謝�？粗疟y妙曼轉(zhuǎn)身帶她入座，便已判斷出這長安令的嬌女有著冠絕一時(shí)的舞姿——她長袖掩面的嬌，與自己琵琶斜抱的媚，當(dāng)可平分秋色罷？若真要在這深宮求一世榮華，這喚作杜冰紋的女子，該是個(gè)極危險(xiǎn)的對(duì)手了。
　�。牐犻e話間，她看著杜冰紋含笑的眼波里一閃即逝的銳芒，知道這女子亦是一樣，視她為對(duì)手了，這番閑談，不外是探她的虛實(shí)而已，她如何猜不出來？
　�。牐犌∧菚r(shí)侍兒來報(bào)，毛先生晉見。
　　一人跟著進(jìn)來，淺灰長袍，大袖飄曳，修眉下一雙點(diǎn)漆眸子看到她，露出驚愕的神色——襯了他微皺的眉，削挺的鼻，涼薄的唇，可真是，俊美，也真是，無情。
　　杜冰紋含笑說，這位是臨波館新來的王嬙妹妹，嬙妹妹，這便是替我們畫像的毛延壽先生，你還不曾見過他罷？
　�。牐犓龘P(yáng)起一邊唇角，安靜答，未見過，不過久聞毛先生是丹青圣手。
　　她看著毛延壽的眼睛，一剎那暗沉下來。
　�。牐牷氐脚R波館，她褪下了左腕上一直戴著的綠玉鐲子，請姐妹們交給毛先生。她們笑，見過一次杜冰紋，就開了竅了？不過嬙妹妹，只這一個(gè)鐲子做禮，未免薄了點(diǎn)——你不知這宮里的畫師，可貪婪著呢。
　�。牐犓σ恍�，心里頭閃現(xiàn)的，盡是方才杜冰紋看著毛延壽的那份溫婉。那溫柔的神色，必是不同尋常的，她想著，抱緊了懷中的琵琶，手指在冰涼的弦上滑下去，澀澀地痛。
　�。牐牻忝脗兓貋頃r(shí)，將那玉鐲子還給了她，道，你看，可不是太薄了？毛先生死活不收……嬙妹妹你還是想想別的辦法罷。
　　她放下琵琶，將那鐲子套回腕上，按在胸口。他不收，他果然不收，那么他，還是念著舊情的罷？她心里，苦澀與甜蜜交纏著翻騰不休，一滴淚，悄然滑落。
　�。牐�
　�。牐牰�(dāng)時(shí)恨

　�。牐犖迥昵�，她并不叫王嬙，她叫小弦，是景湖公主府中的樂伎，一把琵琶彈得出神入化，奪人心魄。多少家人門客傾心她的姿容才藝，她亦是豆蔻初綻的時(shí)候，一顆芳心，放于成郎身上。
　　只因那一日，他奉命替她畫像，待畫完，她看到那畫中女子低眉臻首，眉心一縷若有若無的愁思，心頭忽地酸軟下來，抬起頭，看見他清俊冷淡的眉目里，微微的一點(diǎn)憐惜。
　�。牐犞痪壐芯换仡�。從此定了情，花前月下，偶爾偷閑，能得半刻溫存。他極愛她的手，那雙手，皓白如雪，溫軟如玉，纖纖十指伸出來，柔若無骨，然而撥得出黯然銷魂的曲子，亦縫得起妥帖精細(xì)的衣物。他常常吻著那雙手，道，小弦，小弦，我一定會(huì)有錢，給你買世上最精巧華美的鐲子，配你這雙獨(dú)一無二的玉手。
　　怎么會(huì)有錢呢？他不過是公主府眾多畫師中的一個(gè)，縱然熟諳丹青，也不過多得幾個(gè)賞錢，卻又拿來四處打點(diǎn)——他是有上進(jìn)心的人，終不甘一生呆在公主府，做個(gè)以畫媚人的供奉門客。所謂門客，不過也是被養(yǎng)起來的寵物，便連與小弦見面，也要偷偷摸摸，生恐被人發(fā)覺。
　�。牐犘∠也皇遣恢�，所以處處體諒著他。那一年中秋得了便宜，終于可以一同出去，賞月看花。他帶了她，往首飾鋪?zhàn)尤�。那里是富麗的，金絞絲，銀八寶，翡翠瑪瑙，珊瑚玳瑁，色色都是齊備的。她看著他微鎖的眉，低頭笑，目光掠過一排排光華繚繞的珠翠，落在一對(duì)最普通不過的綠玉鐲子上。
　�。牐犓腥税饋恚龜r住，輕輕笑，誰要一對(duì)了？人人都是左邊一個(gè)右邊一個(gè)，多俗氣，我偏只戴一只。他拿起一只鐲子，替她套在左腕上，將那只手貼緊了自己的臉。玉的涼，從皮膚上一層層沁下去，在眼睛里泛起來，卻是微熱的酸。
　�。牐犎艨梢蕴扉L地久，也是一樁美好姻緣罷。偏偏那一日，公主叫了小弦去，說，長安令的兒子看上了她，和公主求，公主已經(jīng)允了。晴天霹靂一般，震得她頭腦發(fā)昏，幾乎癱倒。
　�。牐犓嗫喟螅紵o濟(jì)于事。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小弦落進(jìn)別人手里，想著公主素日待人還是好的，或許能給自己一個(gè)恩典，竟把兩個(gè)人的情意在公主面前一一說了。結(jié)果卻是一場潑天大禍。他許成是誰？公主府一個(gè)能畫的奴才而已，竟而勾引樂伎，傳出去，景湖公主顏面何存？
　�。牐爟蓚�(gè)人各自領(lǐng)了一頓毒打，被關(guān)押起來。那一段日子，過了多久，都不敢再回頭去想，所謂暗無天日，也不過如此罷？
　�。牐犘液锰炜蓱z見，他們雙雙，逃了出來。
　�。牐犓两袢杂浀媚莻�(gè)夜晚，他們跑得精疲力竭，在黑黝黝的山崖下縮成一團(tuán)。她又餓，又冷，四周那么黑，前途茫茫，她心里都是莫名的恐懼，雙手勾緊了他的脖子，在他胸前，竭力地貼緊了，仿佛要把自己揉進(jìn)他身子里，方才能安穩(wěn)。他聽著她的哭泣，抱緊了她，一個(gè)字一個(gè)字地說，小弦，小弦，我一定會(huì)擁有權(quán)勢，我一定會(huì)要他們都匍匐在我腳下，讓他們，為今日的所為，付出天大的代價(jià)！
　　夜那么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埋頭在他懷里，盡力留住這僅存的一分溫暖。
　　后來他走了，她始終以為她永遠(yuǎn)失去了他�？墒侨缃瘢刀缔D(zhuǎn)轉(zhuǎn)，他們在宮中重逢。無論他與杜冰紋如何，他不是沒有收回那只玉鐲么？沒有收，便是還留著當(dāng)初的情分——那么他，還是要她的，不是么？
　　不錯(cuò)，她王嬙還是小弦，這宮廷畫師毛延壽，也還是當(dāng)初公主府的畫師許成，她的成郎，那就好。她將琵琶放到一旁，成郎猶在，這琵琶，暫時(shí)也無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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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牐犎⑷魹榍�

　�。牐犞笤S久，她再?zèng)]見到他。斷斷續(xù)續(xù)從姐妹們那里聽到許多消息，杜冰紋得寵，封了婕妤，皇上歡喜，贊毛延壽筆法精妙，賞賜諸多財(cái)物，便是杜婕妤，也有許多恩典給他，毛延壽風(fēng)光無限。
　�。牐牻忝脗冋f，那個(gè)毛延壽算什么東西！嬙妹妹，他故意把你畫得那么丑，還不是怪你送禮送得少了？我們的命運(yùn)，竟掌握在這樣一個(gè)小人手里，當(dāng)真是沒了天理！有一日我得了寵，看不一刀刀剮了他！
　　說歸說，回過頭，她們照例還是要去巴結(jié)他。到底是一生的榮辱，握在他手里，就算他是小人，又能怎樣呢？就算得了寵，也不能出當(dāng)初的窩囊氣——若非他壓制了一個(gè)個(gè)絕色，皇上的恩寵，又能留得多久？
　　她深知這個(gè)道理，所以也不擔(dān)心他。心里還是有一點(diǎn)竊喜的，他不收玉鐲，他把自己畫得那樣丑，也不過生怕自己被皇上看中罷。他不要她侍奉皇上，誰肯要自己的女人，委身于別的男人呢？她惴惴地想，是不是這樣呢？
　　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碰那把琵琶。夜晚出去，只是在涼亭閑坐，一遍一遍，轉(zhuǎn)著左腕上的玉鐲，讓那沁沁的溫潤的涼意，撫平心頭的憂亂。
　�。牐牼褂幸淮闻龅搅怂�。依舊是長袍大袖，涼薄的唇抿成一線，看著她，問，你為什么進(jìn)宮來？
　�。牐犓男拟疋裉侄荚诎l(fā)抖了，卻是淡淡笑著，反問，你能來，我為什么不能來？
　�。牐犓麛Q緊了眉，道，你是記恨我，是不是？你恨我當(dāng)初拋下你，所以跟過來，預(yù)備著跟我作對(duì)，好報(bào)那一次的仇？
　�。牐犘念^狠狠地痛起來——不錯(cuò)，當(dāng)初，是他拋棄了她。
　�。牐犓麄兲映鰜�，隱姓埋名，在一個(gè)小村落安下身來。如這世間的凡夫俗子一樣，過著清苦的生活。她以為是安定了，只顧著慶幸這來之不易的幸福，卻不知幸福也如同彩虹一般，一閃即逝。
　�。牐犓^有情飲水飽，想來只合用那些蓬門荊戶中人罷。自幼食糠咽菜，不識(shí)綺羅，不知珠玉，所以可以那樣子捱過一生�？墒撬c她不是，當(dāng)初在公主府，就算是奴婢玩物，也是錦衣玉食，十指不沾陽春水，這樣的日子如何過得慣？她還罷了，偏是他，那樣驕傲的人，當(dāng)初在公主府，出外誰又敢小看他一分？如今流落，與村婦野老為伍，誰又會(huì)多看他一眼？
　�。牐犓俏展苓\(yùn)毫的手，如今生生荒廢了引以為豪的畫藝，叫他如何意平？什么時(shí)候開始借酒澆愁？只是那愁愈燃愈烈，勾引起種種前塵往事，他自己說過的，要出人頭地，要那些人匍匐他腳下的——怎么能窩在這樣的地方荒廢了一生？
　�。牐犓运吡耍谝徊�，靠得不是他手中的畫筆，而是他，清冽的容顏。
　　她是不知道的，苦苦地留，哀哀地哭，卻喚不回他的柔情——她不知道他是跟著一個(gè)錦繡少年翩然而去，而那少年，正是祈梁王。
　�。牐犓恢浪麙仐壛怂�。她想起他那日說過的話，他要擁有權(quán)勢，那么他是為了這權(quán)勢，拋下了她？
　　之后的日月，如何煎熬，他可知道？終于某日，王家的姑娘應(yīng)選入宮，父母偏生舍不得，她悄然站到哀哭的一家人面前，道，我替王姑娘去。
　�。牐爮拇怂辉偈切∠�，她叫王嬙，小字昭君。她入了宮，天下最接近權(quán)勢的地方。
　�。牐�
　�。牐犇菕仐壛怂哪腥霜q自說，可是我是畫師，我不會(huì)讓你得逞的——你此生都不會(huì)見到皇上，你做不成他的人！
　�。牐犓粗�，忽然說，那可是因?yàn)�，我是你的�?br>　　他愣住，雙眸明暗變幻，忽然拉她入懷，將她揉到胸前，說，不錯(cuò)，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嘆口氣，久違的眼淚，終于涌了上來。
　　
　�。牐犓�、琵琶誤

　�。牐犎舨皇悄且淮慰吹剿投疟y的情形，她是甘愿這一生不再碰那把琵琶了罷。可是那一晚，去浣衣坊送衣物回來，忽然心血來潮，想去偏僻的杏苑，便被她窺破了天機(jī)。
　　那晚月色淡淡，照得粉白的杏花如一片香雪海。她捻了一枝到鼻端，輕輕嗅似有若無的幽香，忽然就聽到女子的低泣。宮里是非多，她不欲沾惹，偏偏在轉(zhuǎn)身欲走的剎那，聽到那女子哽咽的語聲。
　�。牐犇阋呀�(jīng)有了王嬙，何必再來惹我？
　�。牐犓蹲。致牭侥凶蛹鼻械穆曇�，喚，冰紋，冰紋，我對(duì)你怎樣，你是知道的……我跟她，不過是要絆住她……你不知道她的琵琶，她只靠那把琵琶，就能使皇上看到她，我只是替你絆住她，要你這份榮寵，更加牢固……
　�。牐犇且粍x，天地成雪。她顫抖著，一步一步，悄悄走進(jìn)暗影里，向聲音來處看去。那兩個(gè)人，杜冰紋滿面淚水，在月光下若一朵含露的杏花，而他，而他，替她擦去淚水的動(dòng)作，亦仿佛最輕柔的風(fēng)。
　�。牐犜瓉砣绱�。
　�。牐犓厝ヅR波館，在黑暗里坐下來，捏緊了左腕上的鐲子，一圈圈，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到天亮，她發(fā)起熱，一聲不響躺了三日。
　�。牐犉饋淼臅r(shí)候暮色方才沉沉而下。她洗了臉，換過衣服，仔細(xì)梳妝，臨行時(shí)對(duì)著銅鏡婉轉(zhuǎn)一笑，看那女子分明容光照人，便抱了琵琶，轉(zhuǎn)身而去。
　　當(dāng)那個(gè)明黃身影循著婉妙的琵琶聲來到臨波館的涼亭時(shí)，一彎新月才上柳梢。水畔的亭邊有四五株杏花，花如雪，被微風(fēng)一吹紛紛揚(yáng)揚(yáng)飄落下來，落滿那女子烏黑的發(fā)，淺粉的衣。她恍若未知，低眉凝眸，纖纖十指撥動(dòng)懷中的琵琶弦，聲如流水，清揚(yáng)婉兮。
　�。牐犑且�，皇上新寵王昭君。
　�。牐犓麚碇抢w弱的女子，低語，久不見蓮花，始覺牡丹好，愛妃，朕何以遇你太遲？她嬌羞呢喃，妾蒲柳陋姿，不堪入畫。
　�。牐牭诙�，毛延壽便受廷斥。
　�。牐犓匀雽m，這方是第一次受到這樣的折辱，若不是杜婕妤在一旁替他做情，看皇上的神色，只怕要逐他出宮也未可知。一股寒意猛然浸到心里，她果然要報(bào)仇了，她若不再愛他，那便只剩下恨他，她若恨，憑著懷中那把琵琶，足以把他……置于萬劫不復(fù)罷？其實(shí)不用，她只消將他在宮中數(shù)年的經(jīng)營輕輕摧毀，他便再無立足之地了……
　�。牐犓淅涞匦α�。不是嫌他將她畫得丑陋了么？那么也罷，他自會(huì)將她畫得天仙一般，也好作為回禮了。
　�。牐犞皇悄欠�，送到了匈奴單于的手中。于是匈奴派出使節(jié)，指明求那畫中的女子。
　�。牐犓輾目嘈�，他亦能摧毀她的。
　�。牐犓匀幻靼�。皇上愁眉深鎖找她時(shí)，她低下頭，道，妾本不祥人，無福服侍皇上，若是去了匈奴，能替皇上分一分憂慮，也是妾之榮幸。
　�。牐犓粗悄腥搜壑谢羧婚W出的一點(diǎn)光亮，仰頭道，妾只求一件事。她緩緩地說，妾要毛延壽，做隨身太監(jiān)。
　　那男人撫上她的頭發(fā)，說，好，朕準(zhǔn)了。
　�。牐�
　�。牐犖�、戰(zhàn)臺(tái)風(fēng)

　�。牐牻鸬钯p賜，諸宮擺宴，姐妹們相送。送一程，送一程，十里百里盡長亭。終于到了塞邊，風(fēng)裹著沙石撲到簾子上，隔著厚厚的錦，還是吹得臉上一陣陣的疼痛。
　�。牐犞皇沁@風(fēng)，終也比不上人心的詭惡罷。
　�。牐�
　�。牐犇且蝗斩疟y設(shè)宴送別，屏退了所有人，向她舉杯笑道，嬙妹妹，我可要謝謝你呢。她酒窩里盛滿笑意，甜美不勝，你可知那個(gè)毛延壽多可惡？當(dāng)初我為讓他將我畫得好些，付出的，可不止金銀財(cái)物。若我在宮里默默無聞，也就罷了，可是我偏偏蒙了圣寵，日后進(jìn)階，留著這個(gè)人在身邊，終究是個(gè)暗礁呢。幸好妹妹你帶走了他，我省了多少心。
　�。牐犓粗疟y，壓住了心里的波濤，只是微笑，婕妤娘娘說笑了。
　�。牐牰疟y倒了杯酒，忽然道，小弦，你當(dāng)真不記得我么？我們一家在景湖公主府上做客時(shí)，我可是特特留意了你呢。
　�。牐犓纳碜拥菚r(shí)僵住，想起來，那一次，看上她的，便是長安令的兒子，而杜冰紋，原是長安令的女兒。
　�。牐牰疟y笑，我第一次見你，便認(rèn)出了你，而毛延壽，我也早查了清楚，若不然，我何苦安排你們相見？她笑一笑，小弦，你們果然沒有辜負(fù)我的苦心。
　�。牐�
　　原來是這樣。她與他，愛也好，恨也罷，不過是被杜冰紋操縱著，將自己絞纏進(jìn)陰謀的漩渦。怪不得杜冰紋說，這宮里，只有計(jì)謀，容不下真正的感情，哪怕是恨。
　�。牐犓胫�，笑了一笑，褪下手上的綠玉鐲子，抬手扔了出去。
　�。牐犨B預(yù)想中該有的叮的一聲輕響都未聽到，那鐲子便不知了去向。左腕輕松起來，她抱緊琵琶，想，這塞外的風(fēng)，愈加容不下纖細(xì)的感情罷，去掉了，茲后的人生，也許便輕松起來。
　�。牐牭降姿薜�，是匈奴的單于，權(quán)勢與繁華，數(shù)十年，還在等待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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