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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ㄒ唬
周朝的人們都知道,皇上的小公主姿,刁蠻跋扈,任性驕縱,空有一副傾城之色,卻不學(xué)無術(shù)。
所以當(dāng)陛下命我去服侍并保護姿公主時,我是不太愿意的。但是身為一個稱職而忠誠的婢女,我的回答只能是:“諾!
。ǘ
人們常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確實不假。
眼前的女子明眸皓齒,風(fēng)姿綽約,一身素衣仍難掩其雍容華貴,當(dāng)真是傳說中的草包公主?
我心下腹誹,但面上仍是一派平和。我緩步上前,舉手齊胸,右腳后支,緩慢而莊重的屈膝低頭,道:“公主萬福!
良久,上方卻傳來一聲輕笑。這聲音如空谷幽蘭,酥軟人心。我卻聽得心下一惱——我明明行的是最標(biāo)準的萬福禮,她為何要發(fā)笑?
她輕輕將我托起,嗯——是一股清清淡淡的,與那些娘娘們濃烈的脂粉香完全不同的味道,好聞極了。
她將我?guī)У剿,似乎是想讓我坐下。我皺了皺眉,正想拒絕,她卻伸手抵住了我的唇。
我有些懵,心砰砰的跳了起來。這是公主的手啊,公主那,白皙的,豐潤的玉手啊,正輕輕壓在我的唇上。
她見我正在發(fā)愣,不由輕咳了一下,正經(jīng)的說:“我讓你坐下,你便坐下吧。”她頓了頓,似是嘆息又似譏笑,“你抬頭瞧瞧,這偌大的聽風(fēng)閣,除了我們二人,還有誰呢?
枯黃的落葉在半空中翻飛,我在聽風(fēng)閣聽的第一陣風(fēng),是沙沙的孤寂與沉默。
(三)
“你叫什么呢?”她突然這樣問我。
我當(dāng)時正在做著針線活,聽到她這樣問,不由一愣,鬼使神差的說:“回公主,奴婢沒有名字!
她輕輕蹙起蛾眉,先是抱怨我又對她這樣拘謹,然后拖著腮,望著窗外不知在沉思著什么。
我隨著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天是清清爽爽的水藍,沒有一絲一縷的云摻雜。午后的陽光正好,并不讓人感到熱烈,但卻很溫暖。
我其實是有一個名字的——暗十五。
我似乎忘了說,其實我也是一名暗衛(wèi)。但自從我到公主身邊的那一刻起,這名字便毫無意義了。
“啊,我知道了!”她似乎很高興,拉起了我的手。她那雙明眸中仿佛閃著光,好看極了。
“你覺得‘!趾脝?”她笑了笑,臉頰上飄起一片粉霞,“你總是這樣從從容容的,溫潤的像一塊玉一樣,可是‘玉’字又太平庸了。再說‘!直揪陀袕娜葜,你以后便叫阿裕,好不好?”
她用她那軟軟的聲調(diào),軟軟的念出我以后的名字。我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被什么軟軟地裹住了,我有什么理由拒絕她呢?
有風(fēng)輕輕地飄了進來,柔柔地拂起她耳邊的碎發(fā);蛟S是陽光太溫暖了吧,我竟覺得臉上有些發(fā)燙。
我在聽風(fēng)閣聽到的第二陣風(fēng),是柔軟而輕快的啊。
。ㄋ模
我匆匆地走著,偶爾遇上三兩個同樣行色匆匆的婢女。已入了冬,天愈發(fā)的冷了。這兩日的天總是陰沉著,大抵是要下雪了罷。
回到聽風(fēng)閣,便見公主在院里婷婷而立。她的鼻尖被凍得通紅,隱在雪白的毛領(lǐng)中,像在初雪中冒出的梅花骨朵,嬌俏可人。仿佛是看見我了,她盈盈一笑,霎時如梅花新綻,傾國傾城。
我的心砰砰的跳得厲害,但還是保持住了面上的鎮(zhèn)定。我快步上前,牽起她的手,她的手很涼,我有些心疼:“公主,快進去吧,外面涼。”
她微微頷首,隨著我進去。剛坐下,外面便響起一聲尖細刺耳的唱喏:“婉貴妃娘娘駕到,寧貴人到——”
她蹙了蹙眉,并未說什么,只示意我將她扶起。
正當(dāng)時,兩個珠光寶氣的麗人在一群丫鬟的簇擁下涌進聽風(fēng)閣,一陣濃郁的脂粉味兒撲鼻而來。原本尚覺空曠的大廳,霎時變得擁擠不堪。
婉貴妃之所以能成為貴妃,自是有她的道理的。眼前的美人冰肌玉骨,裊裊娜娜,雙瞳剪水,宛如出水芙蓉——當(dāng)然了,我還是覺得我的公主最美。
公主的表情淡淡的,只是對她們微微屈膝——我自然行的是萬福禮。她的語氣也是淡淡的:“姿見過婉母妃,寧母妃!闭f完也不等貴妃發(fā)話,便自行站起來了。
貴妃擰眉,但并未說什么。倒是寧貴人咄咄逼人:“不知公主行的是哪家的禮數(shù),本宮倒從未見過!
她只是冷冷地瞥了寧貴人一眼,唇角微彎。
寧貴人被她這樣的神情激怒了,張口欲罵:“你不過——”
婉貴妃抬了抬柔荑,寧貴人便只得把已經(jīng)到嘴邊的話咽回肚子里。我在心里冷笑一聲,不過是貴妃身邊的一條狗罷了。
婉貴妃扶了扶髻上的金簪,婉言道:“公主不打算請本宮坐一坐嗎?”她的聲音是柔柔媚媚的,好聽是好聽,但太過刻意了。
公主微笑,用她那清清涼涼的嗓音說:“還是不必了吧。請恕姿這小小的聽風(fēng)閣,容不下您呢。”
我看到貴妃的胸脯狠狠地起伏了好幾下,保養(yǎng)得宜的手緊攥著,顯然是在壓抑怒氣。
良久,她才扯出一抹冷笑:“也罷,那本宮便長話短說了!彼D了頓,換上了一副施舍的表情,“本宮的侄子年方弱冠,一表人才,儀容非凡,與公主可謂天作之合。所以本宮特求皇上下旨賜婚,皇上自然也是同意了的!
我知道這個所謂的“一表人才,儀表非凡”的侄子,不過是個游手好閑,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的紈绔罷了。
寧貴人噗嗤一笑:“公主真是好福氣啊。本宮聽聞公主明日及笄,特地和娘娘前來告訴公主這個好消息,公主想必也十分歡喜吧?”
我先是有些愣,沒想到今日是她的生辰。然后便是一股無名火冒上心頭。我上前一步,手上銀光微閃——那是一根銀針。只須我輕輕轉(zhuǎn)動手腕,寧貴人便會立刻“暴斃”而死。
與此同時,公主冷冷一笑,諷道:“不過是個小小的貴人罷了,竟敢如此與本宮說話?被某些人當(dāng)槍使了,只怕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我收起了指尖的針,驚訝極了,她一向是那樣的溫文爾雅,怎會這樣說話。
婉貴妃似笑非笑的,轉(zhuǎn)身離去了。寧貴人氣極,卻也無可奈何,只得狠狠瞪了公主一眼,拂袖而去。
一群人氣勢洶洶地來,又浩浩蕩蕩地走了。聽風(fēng)閣又陷入了令人難過的冷清與孤寂之中。
公主沉默著,未發(fā)一言。
我大著膽子上前,擁住了她。溫香軟玉在懷,我只覺我的心快要跳出喉嚨。我艱難地說:“公主,不要怕。無論如何,我會一直在您身邊的。”
她也伸出手,緊緊地環(huán)住了我。我們就這樣緊緊地相擁著,她身上還是那股好聞的,清清淡淡的味道,撫平了我心中的躁動。
外面又起了風(fēng)。那風(fēng)托起一點瑩白,晃晃悠悠地送到我眼前——“是雪!”
我這樣想著,竟也喊出來了。她似乎很高興,松開我走到窗邊。她伸出手,一片兩片的雪花便落在她手心,然后很快化了。她喃喃著:“下雪了,下雪了好啊!
風(fēng)嗚嗚地吹著啊。我望著她的側(cè)臉,心想著,這是我在聽風(fēng)閣聽到的第三陣風(fēng)了。
(五)
是夜,玉陽宮。
寧貴人褪去白日那張揚的妝容,也不過是名清秀佳人罷了。
她坐在梳妝臺前,透過模糊不清的銅鏡看著自己的臉。
她已經(jīng)快一個月不曾見過皇上了。其實她總共才入宮半年,她才只有十七歲啊。
宮里的夜真長啊,又冷又長。透過銅鏡,她仿佛看到了幾年后,幾十年后的麻木的自己,眸中沒有一絲神采。
她又想到今天在聽風(fēng)閣,姿公主說的那些話,不由凄然一笑。
是啊,她不過是個小小的貴人。而她溫婉卻是貴妃!
她確實,只是溫婉身邊的一條狗啊?伤桓市陌
她就這樣坐著,直到大雪覆蓋了整個京城,直到天空開始微微泛白。
她突然死死地扣住桌沿,眼中精光乍現(xiàn)。
溫婉,走著瞧吧。不知這一步借刀殺人,你能否應(yīng)對呢?
。
我推開窗,一片素白便映入眼簾,隨之而來的是凜冽的風(fēng),刮的我臉頰生疼。
我急忙關(guān)上窗,回頭對已經(jīng)倚靠在床上的公主笑道:“外面霎是漂亮呢!
公主也笑了:“落了雪,梅花也該是開了吧。我們?nèi)ヒ忻穲@踏雪如何?”
她似乎完全忘記了昨天的事,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我去取手爐,待回來時,她已經(jīng)穿戴好了站在院中了。她今日一反以往的素凈打扮,披了一襲火紅的狐裘。
我出了門,地上的雪很厚,踩在雪上便有咯吱咯吱的聲響。
她聽見聲音,轉(zhuǎn)過身來;鸺t的裙裾翻飛,朱唇皓齒,明眸善睞,眉眼如畫——我甚至認為她是遺落于世的梅仙。
我把手爐遞給她,然后我們一起踏著咯吱咯吱的雪聲,前往倚梅園。
梅花果真是開了,看的出來她很高興。她扶著一枝梅花,湊上前細細地嗅著。
突然,我聽到幾聲窸窸窣窣的響動,似是衣袂摩擦的聲音——這周圍至少有十名高手。
我心里很不安,正想勸公主回聽風(fēng)閣,便見十?dāng)?shù)人成合圍之勢,向我們靠近。這些黑衣人皆是氣息沉穩(wěn),行走極快但并不凌亂。我心下一沉——我只怕不是對手。
公主有些吃驚,但并不慌亂。我握了握她的手,沉聲道:“公主,別怕。奴婢會保護好你的!
我抽出腰間的軟劍,將她護在身后。那為首之人未料到我一個普通的侍婢竟會武功,但顯然并不驚慌。
他揚了揚手,他的手下便向我們沖來。
我再不濟,好歹還是暗衛(wèi)出身,一時間他們倒
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刀光劍影中,黑衣人一個個倒下,我也開始有些體力不支,更糟糕的是那首領(lǐng)也加入了這場拼殺之中。
身后有一道凜冽的劍意襲來——糟了,公主!
我回過頭,卻見在平時文文弱弱的她舉起手爐猛地砸向那偷襲的刺客?吹贸鰜硭芎ε拢樕惓In白,但她還是對我笑了笑。我卻完全笑不出來了——那刺客頭領(lǐng)在她身后,對她揚起了尖刀。
那時我的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要救她,要將她換到身后。
“不——”
她的聲音啞了。這是那柄劍穿透我胸膛時我唯一的想法。
但我并沒有倒下。我拼盡最后一絲氣力,將那頭領(lǐng)斬于劍下。
不遠處的有腳步聲和嘈雜的叫喊聲傳來,大抵是大內(nèi)侍衛(wèi)來了。
我松懈下來,軟倒在地上,地上可真是涼啊。
她將我扶起,靠在她身上,用那雙冰涼的手捧著我的臉,啜泣著:“阿裕,求你,堅持住,堅持住,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的呀!”
我睜開眼,看見她白嫩的臉上沾著幾滴血。我皺眉,掙扎著坐起,替她拭去臉上的血跡。
這番動作下來,扯痛了我的傷口,我不由咧了咧嘴。
她的淚像不要錢似的簌簌落下,我霎是心疼。我用我最輕柔,最輕柔的語氣,哄她:“別哭,哭了就不美了!币豢谘砍,“你忘,忘了嗎,今日,你便及,及笄了,可不能哭啊!
她咬了咬唇,哽咽著:“好,我不哭。那你堅持住,好不好——”
我感到眼前發(fā)黑,我知道,有些話不說,就來不及了!白,請允許我這樣叫你。我知道我是這樣卑微,我也知道我的感情不可能被容許!蔽椅丝跉,努力睜開眼,想看清她的樣子,“我愛你。我的公主,我永遠愛你!
我仿佛聽到了她在失聲痛哭,也仿佛聽到有侍衛(wèi)前來問話。
但,這都與我無關(guān)了罷。
。ㄆ撸
我叫姿,是周朝最小的公主。
我一出生,我的母妃便死了。她是我父皇最寵愛的妃子,而因為我,她再也不能睜開那雙美目
了。
我的父皇很恨我,我一向知道的。
其實我知道外面那些人是如何評價我的,不過那都無所謂了。想來又是貴妃的把戲吧。
我至今還記得,那是一個明媚的秋日,父皇派給我一名侍婢。
那丫頭可真傻啊,居然還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我這個落魄公主行這樣的大禮。
但是也挺可愛的。
我們在一起度過了一段很美好的時光。
發(fā)現(xiàn)她會武功,是在貴妃和寧貴人來的那天。我清楚的看到。她上前了一步,手里捏著一枚銀針。
我不想她因為我獲罪,于是我故意說出了那樣的話。嗯,第一次,我居然能把寧貴人氣得不輕。
我可能是喜歡上這個小丫頭了。就在她抱住我,說她會一直在我身邊的時候。
我從未想過,她會這樣滿是鮮血的躺在我懷里。有些話還來不及和她說,我第一感到這樣慌張。所以我求她,求她千萬不要離我而去。
她說她愛我。我沒有想到,她竟然愛我。我之前一直想不清楚,我對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現(xiàn)在,我知道了。我愛她,我愛她啊。
后來,父皇震怒,下令徹查了此事。看著他滿是愧疚地說對不起我,我才知道他興許也是愛我的。
或許吧,不過無所謂了。這父愛來的太遲,我想我已經(jīng)有更好的來替代。
“你又在想什么呢?”一雙冰涼的手捂住了我的雙眼。
“你怎么起來了?”我有些無奈,扯下那雙手,回頭嗔道,“你的身體這樣虛弱,你怎么不聽話呢?”
她吐了吐舌頭,正想說話,卻咳了起來。她咳得厲害,咳到后來甚至整個人都顫了起來。
我心疼極了,替她拍著背:“我的好阿裕,回去休息吧!
她頷首,然后卻調(diào)皮地仰首問我:“你先告訴我,你剛才在想什么!
我失笑,原來的她總是一本正經(jīng)的,現(xiàn)在倒是變得活潑起來了。
我直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在想,我是何其有幸,才能遇見你啊。”
她聽到我這樣的話,別扭的轉(zhuǎn)過臉,耳朵尖卻不爭氣地泛了紅。
聽風(fēng)閣外的風(fēng)仍在呼嘯著,但我的心中,卻再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安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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