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殘溫
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鐵銹味。
齋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手中的刀柄因為沾滿了血而變得濕滑,他又把手上的白布往刀柄上繞了兩圈,緊緊握住。
各個方位都有敵人涌了出來,林立的刀尖映著窗外的血月,反射著幽光。齋藤已經(jīng)顧不上去講究招法,只是順從本能一般的揮刀,砍劈。手中傳來利刃刺入人體的觸感,同時身體的某處傳來尖銳的疼痛,齋藤低吼著,口中濺到飛散的血沫。
刀刃已經(jīng)鋒芒不再,全身的肌肉都不堪重負,每一次揮刀都聽到身體的悲鳴。
但是,他不能停,那個人還在房間的某處,他要去找他。
意識快要墜入深海,每前進一步,鮮血都在地上形成新的水洼。他終于來到了最后的門前。
幾乎要握不住刀的雙手按上那扇漆黑的紙門,用盡全身力氣向兩側(cè)拉開。
空氣中的血腥味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散不見,房間中空無一人,只有榻榻米的正中央插著一把刃上滿是缺口的長刀,明晃晃的刺進齋藤的心里。
齋藤在黑暗中醒了過來,又是這個夢,又沒能見到那個人。
這所林間小屋是齋藤自己搭建起來的,一開始就沒有留窗戶。
看見月光的夜晚,他總會想起那人在月下的樣子。
明明并不是新八那種肌□□型,環(huán)著自己的手臂卻意外的有力。冰綠色的眼睛像貓兒一樣狡黠的瞇起來,在耳邊說著讓人困擾的話語。他總是單方面的拋出一些難以回答的問話,卻在自己努力組織詞句的時候,將喉管中尚未孵化的答案跟溫?zé)岬暮粑徊⑼滔隆?br>
遇到?jīng)_田之前,齋藤認為自己的人生只要有刀就可以了。
年少輕狂的時候,他也設(shè)想過自己的死地。為劍生,為劍死。他渴求著最后能為了自己心中不熄的信念,揮刀到最后一刻,像武士一樣死在戰(zhàn)場上。
然后他在那個鄉(xiāng)下道場里遇見了他。
他還記得初次見面時對方的樣子。眉眼上挑的少年,將手中的木刀背在肩上不安分的敲打著,嘴角向上勾起,語氣中透著幾分狂傲和輕佻。
又是一個被慣壞的死小孩。齋藤這么想。
然而開始交手之后,少年起手就以一個刁鉆的角度刺了過來,之后更是步步殺招,毫不留情。
也許能成為好對手。齋藤更改了對他的評價。
第一次的比試以齋藤的險勝告終,少年也不惱,咧嘴笑了起來!吧硎终娌诲e呢!彼G色的眼中染著一絲戰(zhàn)斗后的狂熱,笑容中隱隱透著一絲鋒芒,就像一只瞄準了獵物的豹。
當?shù)缊鲋鞯慕傧壬叱鰜淼臅r候,獵豹一樣的少年立馬甩掉了一身的尖刺,蛻變成了一只甜膩的貓。原來他還能露出那樣的笑容啊……齋藤在一邊看著。當時并沒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單純的覺得,他笑起來真好看。
他們第一次接吻的時候,是在一個夏天的傍晚。
那天的晚霞格外的好看,整個天空像燃燒一樣,靠近地平的地方鑲著金紅的邊框。
剛手合完畢,兩人一起去井邊沖了個涼,然后肩并肩的坐在院子邊上。
“一君的頭發(fā)真柔軟呢,就像貓毛一樣!鼻嗄昴菒鹤鲃∫话愕奈⑿σ蝗缤#焓掷^垂在齋藤身前的那縷被打濕的黑發(fā)。
“是嗎?平常沒什么機會接觸貓這種生物,所以沒有比較過!饼S藤老實的回答。
“我啊,總是有點搞不清一君在想什么呢。”自己的黑色發(fā)束在沖田白皙的手指上繞來繞去,帶著濕潤的光。一直盯著看的話,會有種好像變成了其他生物一樣的詭異錯覺!皠倓偟氖趾希髅魇俏亿A了,但是一君一點不甘心的樣子都沒有!
“勝負乃兵家常事,而且總司你一直這么認真的練習(xí),會勝過我也是理所當然!饼S藤淡淡的說。
然后他的發(fā)束就被放了開來,沖田的手轉(zhuǎn)而搭上了他的肩,溫?zé)岬拇綁毫诉^來。
第一個吻只是簡單的觸碰,很快就結(jié)束了。但是兩人的距離卻仍然保持著被縮短的現(xiàn)狀,那雙綠色的眼睛就在極近的地方凝視著自己。
“嗯~這種時候果然還是會有點變化呢,一君的表情!睕_田又笑了起來,在齋藤反應(yīng)過來之前,又吻了上來。
沖水后的身體微微發(fā)涼,內(nèi)部卻好像被唇上覆蓋的溫度所牽引一樣,燥熱隨著心臟的每一次博起,順著血液被輸送到全身,一種奇妙的懸浮感。
這種突如其來的親吻在后來的日子中變得越來越頻繁。有一次,他們兩人跟著副長走在夜晚的大橋上,沖田就突然吻了過來。聽到動靜回頭的土方只看到笑得一臉春風(fēng)得意的沖田,和莫名紅了臉的齋藤。
當自己被沖田壓在身下的時候,齋藤終于問了一句為什么。
“到現(xiàn)在還在問我這個問題嗎?這可真?zhèn)四摹睕_田夸張的嘆著氣,在齋藤腰際摸索的手卻并沒有變得安分一點!耙驗槲覑勰惆,一君!彼谠乱怪行ζ饋,溫?zé)岬拇胶驼麄體溫都靠了過來。
對于“愛”這種東西,齋藤并不是很了解。但如果十指交纏時的安心,被觸碰時胸口激蕩的鼓動都是真的,那么,這也許就是所謂的愛吧。
齋藤一直覺得沖田就像一只大貓。無論是面對他人時的高傲不屑,還是在自己面前的耳鬢廝磨。兩人獨處的時候,沖田幾乎時刻都要跟齋藤黏在一起。
“我在保養(yǎng)刀,很危險。”齋藤低頭看了一眼對方環(huán)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沖田并沒有回話,只是把頭靠在了齋藤的肩上,在他的脖子邊上輕輕的磨蹭著。不時有輕微的鼻息帶著體內(nèi)的溫度打在齋藤的脖子上,癢癢的感覺一直蔓延到他心里。
然后忍無可忍的齋藤把刀和保養(yǎng)工具放到一邊,剛準備對沖田說教一番,就被直接按倒在地上。綠色的眸子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帶著深深的笑意。“一君居然沒保養(yǎng)完刀就理我了,這可真是讓人開心啊!饼S藤閉上了眼,放任對方的氣息和溫度將自己徹底淹沒。
他們最后一次擁抱,是在兵荒馬亂的戰(zhàn)場上。
在病榻前跟幾乎已經(jīng)無法下床的沖田告別后,齋藤拖著受傷的身體回到了戰(zhàn)場上。
敵軍軍備優(yōu)良,彈藥充足,而我方只有落于時代大潮之后的刀劍和熱血。
齋藤已經(jīng)斷定,這里就是自己的死地了,然而白發(fā)的羅剎卻翩然前來,那雙赤紅的眼看著他,傲氣的笑著:“果然我的位置應(yīng)該在一君的旁邊呢!饼S藤看著那熟悉而陌生的羅剎,心里緊緊的發(fā)疼,疼痛中卻還混有一絲暖洋洋的淚意。他將刀橫在身前,后背貼上旁邊那人的,雖然戰(zhàn)事的劣勢并未改變,身上的傷痛也并未減輕,但心中卻是從未有過的昂揚。
最后的攻防是在若松城內(nèi)。侵入到城內(nèi)的敵人退守到最深處的房間里,只要把他們干掉,這波攻勢就算是扛過去了。
站在門口的兩人看著對方,淺蔥色的羽織上滿是血污,有別人的,也有自己的。齋藤握緊了刀柄,對沖田點了點頭。沖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跟齋藤同時拉開了紙門,跟著身后的兵士們一同涌入。
紙門拉開的瞬間,槍聲響了起來,然后熟悉的體重壓了過來。
齋藤下意識的回抱住面前的人,對方卻只是輕輕的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整個身體便慢慢向下滑去。疲勞到極點的身體已經(jīng)掛不住一個成年男性的體重,齋藤也被帶得滑坐在地上。
周圍是激烈的戰(zhàn)場,齋藤的世界卻失去了聲響。
環(huán)在沖田背后的雙手被特有的黏稠觸感所浸潤,從他體內(nèi)流出的鮮紅色液體帶著最后的生命力和溫暖,沾濕了齋藤的衣襟。
齋藤在那之后的記憶都是模糊不清的,只記得當他站起身的時候,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留在自己手中的,只有被血浸透的羽織,還有那把砍得卷了刃的刀。
在齋藤面前的沖田,明明是個饒舌的人,最后卻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他把命留給了他。
齋藤在黑暗中起身,打開抽屜的最下面一層,拉出那件淺蔥色的羽織。他在黑暗中的動作流暢無比,就像已經(jīng)重復(fù)了上百次。手中那件經(jīng)歷了年月的衣物已經(jīng)褪去了鮮艷的色澤,滿是黑褐色的干涸印記。
他拿著羽織,打開門走了出去。
屋外月光正好,白晃晃的照在地上。屋子旁邊的某樣事物反射著星點的月光,在略顯幽暗的樹影里突兀的浮現(xiàn)。
那是一把反復(fù)出現(xiàn)在夢中的卷刃殘劍,它被插在一個小土堆上。失去了故主的刀劍銹跡斑斑,殘破的缺口在夜風(fēng)中割出泣血的低嘯。
齋藤走了過去,伸手在刀柄上摩挲著,然后在小土堆旁邊的淺坑中坐了下來。他就著月光細細看著手中的羽織,然后將已經(jīng)被完全染成黑褐色的部分貼上自己的心口,蜷縮著躺了下來。
干掉的血跡,已經(jīng)沒有那人的體溫了呢。
齋藤將羽織抱得更緊一點,閉上了眼睛。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