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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物
不知道誰誰誰同我說過,‘只要還有口氣,那就是運氣好的一種體現(xiàn)。’
確實,我現(xiàn)在還活著。
但作為一個飄飄的阿飄君醒來,我實在沒見識到這運氣哪點好了,尤其是,我什么都不記得。
對,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包括名字。
這可真的是一件很憂傷的事情啊,誠然我似乎與別的阿飄君不一樣,至少地府的鬼差們并不愛來找我茬。
后來,一只老鬼語重心長的對我說,我以前大概是一個大人物。
懷著中二夢想的我囫圇囫圇著渡了劫,成了仙,誠然,那也就是個沒品級沒后臺的小鬼仙。
不過,從那天起,我也開始覺得自己是一個大人物了,因為在孤魂野鬼轉變成為地府公務員這立場階級對調上崗的第一天,我認識了一個朋友。
嗯,一個朋友。
而且這朋友的來頭,有點大。
他說叫元始天尊,雖然他似乎并不介意我不叫他天尊。
元始他作為一個大人物,這個大,何止只是大呢,元始是盤古三清之一,可真真是頂頂?shù)拇笕宋镞帧?br> 不過,這個很有來頭的好朋友最近遇到了事,按照我在鬼市各色茶肆酒館收集來的小道消息解釋就是——闡教門下去撈好處,沒撈到反而坑出一個殺劫,但闡教人數(shù)不夠,然后他弟弟通天就被拖下水去填人數(shù),弟弟很委屈不干,于是兄弟的撕逼大戰(zhàn)開始了。
這些個消息可比話本子頭的那些才子佳人都要能下飯送菜,我聽的津津有味,看著老板笑的跟朵花似的老臉,我又叫了一道菜。
作為元始的朋友,我是鐵定站在元始這一頭的,誠然我就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上了戰(zhàn)場那也是給人送菜的,但那些個截教門下似乎生怕不知道我般,非得給了我一個重量級待遇,這讓我很惶恐啊,于是我去了玉虛宮做客。
誠然我是抱著一顆避難的心去的,不過這事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元始他知不知道并不重要,因為很有禮的他是拉不下臉把我掃地出門的。
機智如我,以前一定是個大人物。
元始的畫風向來走的是奢侈奢侈再奢侈,這一點,我從第一天看到那個看著就很有打劫欲望的九龍沉香輦就知道了,所以我一點都不意外玉虛宮被他整得跟個金窩似得。
一個剛死不久的守財奴曾對我說過,‘因為寂寞,所以要用金銀去填補內心的空虛!
誠然,我當時是一棍子把這個暴發(fā)戶似的土鱉直接敲暈帶走的,但我其實也很好奇,元始他是不是跟龍族有不得不說的關系。
對于這一點,機智如我是不會跟元始說的。
我坐在元始家的那個富麗堂皇的大殿上頭認認真真啃著果子,外頭傳來了消息——散人陸壓弄死了趙公明。
這對元始是個好消息,死了趙公明,三霄就不會罷休,親傳的三霄不罷休,整個截教都得拖下水。
干得漂亮,十分完美!
于是,我同元始感慨道:“你運氣可真好!
元始嫌棄的讓童子把茶水端了下去,說是變質了,苦。而捧著剛剛入口的茶水思考了三秒的我很果斷的把杯子一起給了童子。
元始卻怪異的看了我一眼,對我說:“散人陸壓,帝俊第十子,曾經(jīng)是天庭的太子!
曾經(jīng)啊……
莫名的我感到了一絲悲切。
誠然,我作為一個外人,這樣悲切的情感委實過于深重了些,但我還是很傷心啊。
傷心的我將桌上的奇珍卷卷進袖子里。
被我混吃混喝的無恥行徑氣到,忍無可忍的元始一袖子就將我抖出了昆侖。
同樣忍無可忍的元始他弟弟,元始門下越發(fā)不干人事,于是他弟弟終于從碧游宮里頭出討說法了!
這是我回到老窩后收到的第一個消息,第二天,元始的豐功偉績也被前線陣亡的士兵帶了過來,據(jù)說我這位哥們特厲害,聯(lián)合西方那兩位跟他大哥一起削了他弟一頓。
于是,現(xiàn)在又鬧出個萬仙陣。
可喜可賀!
我這個人雖然是炮灰,但我還是一只很有良心的炮灰,因此在大戰(zhàn)還沒開始前,我翻墻去看望了元始。
元始穿著他那白袍子在望月。
望月啊。
我也跟著抬頭看了看。
今夜的月很圓,據(jù)很多人說,月圓是會團圓的。
元始他今夜的畫風略顯的柔軟了些。
直覺告訴我,他在想弟弟了。
雖然我不太明白他跟他弟弟的恩怨糾葛,但我還是寬慰他道,“今夜的星空很漂亮,只要抬頭看,都能看到!
元始沒說話。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那弟弟死心眼揍一頓就好了,兄弟哪有隔夜仇呢。”
元始還是沒有說話。
“之前還有人跟我說那什么來著,對了,床頭打架床上合,你別擔心啦!
元始他一直都沒說話,只是在未了的未了時候,元始說,“如果是你的弟弟,你會怎么辦?”
我沒有弟弟啊。
這話我沒跟元始說,只不過,在大戰(zhàn)開始前的那個早晨,我遙遙看了元始離去的方向一眼,總覺得他的背影,略單薄些。
話本里時常說邪不壓正,因此我一直深信代表著邪惡的通天教主是壓不了正義的元始的,于是闡教贏了。
對此,大家都覺得很理所當然,連鬼市里開的賭盤都沒有一人壓截教會贏。
這場戰(zhàn)爭終于結束,大家很高興,畢竟作為一個招魂的職業(yè),死亡率跟工作量往往是掛鉤的,不過我不算太高興,為什么不高興,這個我也說不準,大概是因為截教沒了,于是這妖族徹底是敗了。
我記得之前去凡間引渡時,恰好遇上了和尚除妖,雖然那條白蛇是行善的,不過因為她是妖,所以這便是錯。
錯了就要去糾正,那到底什么才是權衡對錯的標準呢?
這一切忽而叫我心涼的要命。
那之后,我又開始反復做起了年輕時候那個戰(zhàn)火紛飛的夢,這讓我的精神狀況十分的糟糕,糟糕到我完全影響了我的日常生活。
我總覺得我應該去做些什么,但很遺憾的是,我這么一個小人物什么也做不了。我的喜怒哀愁傳遞不到任何人心中,大抵他們也不屑于我的感受。
期間,我去見過一次元始,元始還是那個老樣子,永遠一副高冷的模樣,也永遠都坐在他的尊位上頭,不言不語。
我總覺得這次的元始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更冷寂些,似乎是封神磨掉了他的意氣,現(xiàn)在的他比我見過的道德天尊,更像是一位垂暮老者。
心老了,即使頂著一副光鮮亮麗的皮囊也不過是茍延殘喘而已。
那一瞬間,我忽然發(fā)現(xiàn),對他,對這個行尸走肉般的朋友,我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而做出這個選擇的人,就要去承擔這個選擇帶來的后果!
在奈何橋邊的孟婆是這樣跟我說的,然而我不知道這個面容枯槁的老婦是不是也曾有過一絲悔意,在面對巫族敗落的時候,在面對十一個兄弟姐妹紛紛戰(zhàn)死的時候,她是不是對在輪回之外漫長的光陰里茍延殘喘的自己,有怨,生恨。
我作為一個小人物,是真不懂元始當初的取舍,也不懂孟婆曾經(jīng)的選擇,大人物之間的恩怨情仇看起來總是太過于轟烈,而結果往往也十分的慘烈。
我還是見到了通天教主,那個曾僅限于在各種話本子小道消息里能聽得到的名字。當我看到他真人的時候,眉眼間三分與元始的神似,我竟是生出了一絲恍然如是的錯覺。
通天教主的性格并沒有像外界傳的那么妖魔化,甚至于我覺得這道人是個相當溫和的。
“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蓖ㄌ旖讨鞯恼Z氣很熟稔,我很懷疑我是不是在什么時候見過他。
“我們以前見過嗎?”
通天教主恍惚了一下,然后他歉意的對我說道:“很抱歉,是我唐突了。”
我連連擺手,圣人的道歉我可承受不起。通天教主顯然能看得出我的想法,他指了指自己,然后對我說,“抽離紫氣,摘取三花,我與萬千生魂以無甚不同!比缓笏种噶酥改魏螛颍Φ囊慌杉兞,“只要通天不是通天,我去哪,是死是活,天道并不在乎。”
我受到了驚嚇,然而卻又在驚訝中無端生出一絲理當如此的感覺,大抵我在這奈何橋上頭看到通天教主的時候,我就有所感了。
“可以引我入輪回么?”
“……可以。”
這話我說的艱難,我永遠無法理解,通天教主這樣舍棄自身擁有的一切甚至于最后連一個名字都放棄了的放逐,究竟源自于一種怎么樣的情感。
奈何橋邊,通天教主接過孟婆遞過來的湯,我知道那種湯對已經(jīng)與常人無異的通天教主而已,喝下去效果一定也與常人一般。
一般無二啊。
我側過臉去看滔滔流淌的黃泉,那樣冷的水,它總能洗凈一切,凈得已如他人。
“沒想到你也到了這種地步!泵掀派硢〉穆曇綦[隱透著一股子激動,甚至不復我認識的淡然生死,我能聽得出她話語中隨意揮灑的毒液,“通天呵圣人呵,你也有今天,活該,真活該啊。”
對此,通天教主全然不在意,他笑著喝下那碗湯,“于我而言,這樣的結局未嘗不是最好的。”
然后,通天教主毫不猶豫的跳下了輪回。
再然后,孟婆對著滔滔黃泉失聲痛哭了。
面對這樣荒誕離奇的畫面,我突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通天教主的這件事我不敢跟元始講,誠然我有點后悔沒有在孟婆問我要不要一碗湯的時候,向她老人家討要一扎。
也許當時我應該攛掇著孟婆把通天教主的腿打斷,然后打包送上昆侖的。
好吧,這也就是我夢里邊想想的事情。
在我被通天教主這個巨坑坑心驚膽跳的日子里,元始似乎是把我遺忘了一樣,他沒來找過我,或者說,他誰都不想見,當然,誰也見不著他。
有的時候,我會猜測元始或許是知道了的,但其實知不知道又有什么關系呢,通天教主已經(jīng)轉世,這世上再也找不回曾經(jīng)那個他熟悉的通天教主了。
真的,找不回來了。
這一點,在看到通天教主的轉世再度走到孟婆跟前拿過那一碗湯的時候,我是那么清楚的了解到了。
“我們認識嗎?你好像很傷心的樣子!
“不認識,我們不曾見過!
“是嗎?那可真遺憾,說起來之前也有個人跟我說認識我,現(xiàn)在這年頭長得像的人很多嗎?”
“也許是上輩子見過呢,你想知道嗎?”
“算了吧,認識他的又不是我!
說完,那人喝下一碗孟婆湯,瀟灑的跳下了輪回。
不管是愛還是恨,往事都已經(jīng)成了前塵,午夜驚醒后永遠都記不清的迷夢。
莫名的,我想哭,很想。
我已經(jīng)從一只新鬼熬資歷熬成了一只老鬼,偶爾,也有一些新鬼來問我,我以前是不是個大人物。
也是直到那天,我才發(fā)覺,那個烈火紛飛的夢已經(jīng)離我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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