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不知道，那一個暮然回首，已將自己陷入那個人的回眸一笑中。

　　那一日夕陽下，他望著戈壁上的青衣，血色殘陽在他身后綻放，然后他對他癡癡的笑了。

　　他就是修羅么？

　　他想，這一定是世上最美的修羅。

　　“戚少商，你恨我�！彼ǖ奖硨χ砗蟮娜�，最然卻掛著笑，一種無奈的笑。

　　身后的人蹙眉，抱著劍，但是沒有說話，他在沉思。

　　“你應(yīng)該恨我的，我把你的信任踐踏在腳下，如此殘忍的對付你身邊的人，但是……”他回頭，望著岸上的戚少商，目光中隱藏著一絲隱忍，小舟輕揚，他隨風(fēng)問道，“但是你為什么不殺我。”

　　這是他的疑問，從皇城一戰(zhàn)后就一直深深的埋在他心里，那個時候，天時地利人和戚少商明明都占了，但是他卻沒有下手，說他是一代大俠，說他菩薩心腸，各種各樣的理由顧惜朝都想遍了，而當(dāng)時如果不是因為顧忌戚少商會殺了他，他也不會一次次的錯下去。

　　“顧惜朝，你是個病人�！逼萆偕绦π�，望著依舊一襲青衣的顧惜朝。

　　“我沒有瘋，你知道的�！鳖櫹С櫭�，而他這個表情，總是閑的他并沒有那么優(yōu)雅了，反而有些稚氣未脫的感覺。

　　“只要我說你瘋，你就是瘋了，全天下人都說你瘋了，一個瘋子說自己沒瘋誰會信，一個瘋子做錯了事……”戚少商瞇起眼，嘆了口氣，“又有什么好計較的呢。”

　　“戚少商，收起你的慈悲，我不稀罕�！鳖櫹С莺莸亩⒅萆偕蹋耙茨憔蜌⒘宋�，我不想一輩子欠你的情！”

　　“惜朝。”戚少商喚出兩個字，一瞬間時間仿佛停駐，仿佛有一個世紀(jì)那么長，他們隔江相望，只為這兩個字，顧惜朝知道，這兩個字飽含了戚少商太多的無奈，他們曾經(jīng)是……知音。

　　曾經(jīng)是……

　　“惜朝，冤冤相報何時了。”戚少商再一次嘆氣，好像每嘆一次，有老一歲。

　　“全天下人都恨我，沒有人會替我報仇�！鳖櫹С溲缘馈�

　　“顧惜朝，人命非鴻毛，我只是想讓你看清這一點。”戚少商道。

　　顧惜朝望著戚少商，突然揚起頭，感覺面上有些濕潤，那是下霜了，初秋的早晨，晨霜飛下，好像是細膩的雪，細碎的沙。

　　“一蓑煙雨任平生，你看我這不也是很好�！鳖櫹С暤�，“戚少商，你記住，就算全天下人都原諒我顧惜朝，你也不能原諒我，我也不能原諒我自己，失去了仇恨，我們都活不成�！�

　　小舟輕飏，戚少商望著徐徐遠去的顧惜朝，心中一痛。

　　他策馬追上那小舟，舟上已沒有了人。

　　-戚少商，你記住，就算全天下人都原諒我顧惜朝，你也不能原諒我，我也不能原諒我自己，失去了仇恨，我們都活不成-

　　“顧惜朝！”

　　他看到遠處的江面上飄著一襲綠意，夾雜在渾黃的江水中分外刺眼。

　　戚少商只感到大腦一片空白，縱身躍入水中。

　　冰冷的江水刺激著顧惜朝的骨髓，他掙扎，卻又無助，肺部因無法呼吸而憋悶痛苦，他無奈的笑，他想到那些被他殺死的人，原來死亡如此可怕。

　　死亡……

　　他終還是一個平凡人，在生命面前如此渺小。

　　他感到自己在下沉，下沉，控制不住的下沉。

　　直到他以為自己就要沉到地獄時……在混沌的江水中，他看到一雙清明的眼。

　　他感覺到有人抓住自己的手，那雙手無比炙熱。

　　一瞬間他又感到了上升，像是飛起來了。

　　“戚少商，你瘋了！”他大口喘著氣，一巴掌甩在戚少商臉上。

　　戚少商無力，明明是救人，卻還無辜挨了一巴掌。

　　岸邊的草上帶著白霜，兩個人就這么濕漉漉的面面相覷，一人一臉憤怒，一人一臉無奈。

　　戚少商本來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能幾次三番的放過顧惜朝，但是在江底，自己抓住那只無助掙扎的手時，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顧惜朝的寂寞，顧惜朝的無助，顧惜朝的痛苦，顧惜朝的悔恨……那一刻都被他牢牢的抓在手里。

　　他突然一把抓過面前的人，緊緊抱住那具冰冷的身體，并不管那身體的主人突然僵硬然后掙扎。

　　他輕笑道：“是瘋了。我們都瘋了�！�

　　顧惜朝愣住，一臉費解。

　　戚少商輕輕笑道：“這世上，沒人會怨恨兩個瘋子吧�！�

　　眾人皆醒我獨醉。

　　瘋，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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