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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被縛的高加索山石
真正可怕的是距離嗎?也許是吧。
對于南方的棕櫚和北方的雪松而言,真正可怕的不是距離,而是彼此太過了解,以至于把再遙遠(yuǎn)的距離,亦幻視為相對而坐。
畢業(yè)那天,教室里水氣氤氳,感傷泛濫成災(zāi)。我木然地坐在那里,不知可以向誰告別,也沒有誰來向我告別。
走吧,我本來就像是不屬于這里的。
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冷靜是不正常的,藏不住冷笑是不理智的。
于是又木然起身,散漫的目光狠狠撞上羅修的臉。是那種所謂不理智的臉。
他居然在悲哀的人群中,殘忍的微笑著,仿佛他是不曾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一種存在。
突然想念,強(qiáng)烈得無法釋懷,結(jié)果在我要徹底告辭的一瞬間
眼淚直直地滾落下來。
擁有陽光的柳樹是柳樹,沒有陽光的柳樹是哀愁。詩人厭惡陽光,這還不夠嗎?
可陽光不會為了詩人而消失,詩歌卻因?yàn)殛柟舛劳隽恕?br>
羅修把頎長的身體極力縮在我直立的影子下,可憐楚楚,盡管我的影子也有夠長。
這是去年夏天的事了。
“普米斯,”羅修舉著他白皙的手,好象里面根本沒有血液在流動。
“嗯。”我讓陽光烘烤我的背,為了讓羅修享受一點(diǎn)免價的陰涼。
“你想當(dāng)什么?”
“我?我最想做一個神父!
“為什么?”
“為什么?為了救贖靈魂。”
“我們有共同的愛好哦,米斯。”
“哦?”
“別誤會,我只是想作只蝙蝠!绷_修的臂環(huán)住自己的膝,瞇起眼睛,像只乖順的小貓。
“蝙蝠…和神父有什么共同點(diǎn)嗎?”我有些哭笑不得。
“你注定要披上黑色的道袍,而我注定披上黑色的夜幕!
“那樣好嗎?”
“至少可以躲開太陽這陰險的笑臉!
“你為什么總和太陽不共戴天呀?”
“也許,是我有著太多的罪愆,所以不敢見天日了吧!彼斐鲆恢皇掷×宋遥軟龅氖,他的。我的曬得發(fā)燙。
“你會嗎?”我條件反射的隨著他的動作變換而調(diào)整姿勢,以便置他于最大的陰影下。
羅修漂亮的頭擱在并攏的雙膝上,仿佛睡著了。
“羅修,”我俯下去看著他沉沉的笑容,自言自語,“你會讓我看到你的死嗎?你會就象今天這樣,安安靜靜的在我面前死去嗎?”
他的笑更深了,搖搖我的手,他輕聲呢喃著,“米斯,我們是最好的伙伴!”
我被自己剛才不祥的話語嚇得戰(zhàn)栗起來。
“不是嗎?”羅修追問了一句,依然笑顏動人。
我咬緊牙關(guān)點(diǎn)點(diǎn)頭,握緊了他的手。誰能奪走他呢?除了死神。
不,死神也不可以。
盲人的歌唱,只有啞巴聽得懂。
先知的詩篇,只有圣賢能理解。
天與地的友誼,從有天與地以來就只能如此。
我學(xué)哲學(xué),羅修學(xué)心理。我們都很消極。
不同的是,我是過分理智的消極,羅修是過分悲觀的消極。
我習(xí)慣用是非去分析,所以我理解,羅修習(xí)慣用動機(jī)去分析,所以他悲憫。
而更多的時候,我聽他絞盡腦汁地尋找自己存活于世的動機(jī)。
他很高興。
他的生存是零動機(jī)的,尋找活著的理由就成了他活著的唯一理由。
我只是他尋找工作的一部分。
一直到畢業(yè)前吵的那一次。吵得莫名其妙。
原因是我禁止他在我面前闡述厭世者的自殺動機(jī),我恨他提及這個話題的高頻率,它總會讓我想起我的對手。
羅修沒有說什么挽留,我走得毅然決然。留下,我害怕去承受一些我難以承受的悲傷。我想,我和羅修應(yīng)該彼此放過對方。
羅修漸漸冰冷了,從一種冰冷過渡到另一種冰冷。
我知道,修再怎么受傷,也不會恨我的。
輪回是什么?
是反反復(fù)復(fù)的重演,即使有輪回,人類依舊要從黃金走向黑鐵,普羅米修斯依舊要被鎖上大高加索山的刑柱。
宿命是輪回的宿命,輪回也是宿命的輪回。
接到羅修的電話已經(jīng)是傍晚,而他畢業(yè)式上的笑容,依然刻在我記憶的最痛處。
“你來吧,我等著你!钡坏穆曇魪哪且活^傳來。
我終于沒有拒絕。這樣也好
不至于無處告別。
“修,是你嗎?”
樹影后的單薄人形點(diǎn)點(diǎn)頭,走到亮一點(diǎn)的地方來。
他不再需要我來為他遮住陽光,因?yàn)樘栆褟奶炜盏谋M頭消失。
然而今后呢?誰來為你,修,誰來為你隔開炙熱陽光的灼燒?
“一直以來,我們都是最好的伙伴!绷_修開口了,還是淡淡的語調(diào),一直以來,他都以他的淡然來刺痛我,他對一切的淡然,已經(jīng)使我受到了傷害。
“修,我只是來…”我伸出右手,“道別!
他并沒有握住我暗暗發(fā)抖的手,依然把手背在身后,并且后退了一步。
“米斯,你不再疼愛我了嗎?”
“我從來都是疼愛你的!”手無力垂下,我又一次收緊了我的心,為了修,我的修。
“我從來都是疼愛你的!弊哉Z般重復(fù)一句,心中卻無限酸楚。
“如果你離開,誰為我隔離開太陽可怕的笑容?”修創(chuàng)痛的目光黯然得使人心疼。
“修,你不了解,在你左右我很害怕,我甚至?xí)饶愀嗳。?br> “我很可怕嗎?”
“是你身上的某一種東西!
“什么?”
“死亡!
“人總要面對死亡的,人總是要面對死神的微笑!绷_修抿緊了嘴唇,顫抖了一下。
“我知道要面對他的是我而不是你!為什么要我來承擔(dān)死亡的痛苦呢?為什么要我來承受孤獨(dú)的悲傷呢?我不想有一天,我不想看著你從我的世界消失,所以我要離開你。也請你…”我少許平靜一下劇痛的心跳,“也請你,修,放過我吧!
打量我半天,羅修的神色越發(fā)柔和了!罢娴?”
“真的!蔽壹又亓苏Z氣。
“好吧,那再見了,米斯。”羅修突然笑了,那樣華麗的笑,如鼎盛時期的煙火。
羅修伸出他的右手,一片晶亮的月光從他指間滑落,是我的幻覺嗎?我握住他的手,本想還他一個微笑,羅修卻臉色蒼白的倒下來,幾乎把我也帶倒了。
左手紅滟奪目,手腕割開,月光墜落處躺著一刃刀片。
“我本來想,什么時候你答應(yīng)不走,我就什么時候去醫(yī)院,可是你真的好堅(jiān)決!
“我送你去醫(yī)院,現(xiàn)在!”我扶他起來,他卻很固執(zhí)的拒絕了。
“已經(jīng)晚了,米斯,請你坐下來好嗎?你還是要面對我的死亡。
“修,你,為什么要這樣?”哽咽,我的眼睛酸痛難當(dāng)。
“你不明白嗎?如果沒有你,我早就不存在了,所以,你的離開就是對我的死刑判決。如果你注定要離開我,就注定了你要面對我的死。”
“你真的要在我面前靜靜地死去,我曾經(jīng)問過你,你并沒有回答我,你沒有說‘會’!”
“當(dāng)我沒有說‘會’時,并不代表我‘不會’,你可要記得!”羅修又笑了,純真如孩童。
“我怎么辦呢?失去你我又該怎么活著?”
“你會活得很好,我要做你的天使,保護(hù)你,像你從前保護(hù)我一樣!
“修,你讓我傷心了。”我并沒有哭。
“米斯,真的有來世嗎?”羅修的眼神開始散亂。我們都笑了,為這個沒有意義的問題。
“如果我真的作了蝙蝠,而你成了神父,你會用十字架釘死我嗎?”
“如果有來世,我一定要死在你面前,修,一定的!”
“為了報(bào)復(fù)我?”羅修的臉色越發(fā)蒼白。
“為了讓你傷心。”
“如果有來世,結(jié)局也沒有什么不一樣的。米斯,不要來世,要天堂好不好?”
“好!蔽业男慕K于寧靜了,死寂如夜。
“米斯,你抱著我好嗎?這樣我會做個甜夢,你抱著我,一直到我睡著,答應(yīng)嗎?”
“好!
羅修真的睡過去了,我感覺到他漸弱的心跳。他嘴角幸福的笑容像地上的刀片,刻劃著我鮮血淋漓的靈魂。
我就這樣坐著,懷里抱著修,我親愛的伙伴,我本該用一生去保護(hù)的唯一的知己。
但是,今天,修用他巨大的陰影,將我圍入了永恒的黑暗,那是他夜幕下的溫馨抱慰。
修,你把你的冰冷印上我的指尖。
太陽正從我背后升起,修在我的影子下微笑著,有生以來,我頭一次感到,光明,竟然是那么刺目。
陽光,那么紅嗎?
如果沒有遲暮,那么晨曦的存在還有什么意義?
如果沒有寒冷,那么溫暖的存在還有什么意義?
如果沒有死亡,那么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米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啊!”
修…
陽光,真的是那樣的紅,血紅的。
請你,用你的黑暗來保護(hù)我吧。
除了你,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
太初有言,如是我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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