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雙白得發(fā)光的腳撩著忘川的水在那兒晃呀晃，掀起點小小的漣漪。

　　“你若再這樣，我就告訴婆婆了�！�

　　許諾轉(zhuǎn)過頭睞了一眼，果然還是楊別那張萬年沒有表情的臉。她嘟了嘟嘴，小聲地嚅囁：洗個腳而已，管得真寬。人家等得無聊嘛。

　　楊別皺眉：“于是便叫后頭過橋討孟婆湯的人喝你的洗腳水么？”

　　許諾緊抿著唇猛地從地上跳起來，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一手抱著鞋一手提著襦裙，光著腳在那條幽暗無垠的黃泉路上踩出一個個濕濕的腳印。

　　“喂！”楊別在她身后叫她。

　　許諾沒回頭，步子卻停了下來。

　　“你還要等下去嗎？”

　　“你管我！”她一下子就炸了，像是被拽了尾巴的貓，轉(zhuǎn)過身恨恨地等著楊別，把懷里的鞋朝他丟去，“我愛在這個鬼地方待多久就待多久，我喜歡等一千年一萬年你也管！不！著！”

　　說完，也不等楊別反應，扭頭就跑。

　　2.

　　要安撫一只生氣的許諾是很容易的事情，對此楊別很有經(jīng)驗。

　　被一群孤魂野鬼圍觀著依然面不改色淡定地摘著那些開得紅艷艷的彼岸花，恐怕也就楊別做得到。

　　“一、二、三……九十八、九十九。”楊別長舒了一口氣，看看手里碩大的花束，再看看周圍異樣的眼神，輕輕咳了兩聲，道，“你們還不趕路嗎？”

　　一只路過的鬼——姑且叫它阿魂罷——好奇地問道，“你不跟我們一齊趕路嗎？這橋邊的花都被您摘禿了，破壞花草什么的……”

　　“咳咳，它會很快再長出來的。又不是在樹上刻刻劃劃的……”楊別淡定地說道，“我不趕路，我要等人�！�

　　“等誰啊？”

　　楊別不語，只是低頭看著手中的花。

　　3.

　　“我是同情你、可憐你，才勉強接受你的道歉搭理你的�！痹S諾捧著那一大束彼岸花說，“這來來往往那么多鬼呀怪呀，就咱倆認識的時間最長了——唉，咱們認識多久了？快三百年了吧。你看吧，要是我不理你，你該多寂寞呀�！�

　　楊別沒說話，只是看著她的側(cè)臉，語氣淡淡地說道，“我在想，我還要不要再等下去了�！�

　　許諾一驚，一雙眼瞪得滾圓，“不是說好了，咱倆做個伴一塊等嗎？我等我的李郎，你等你的二小姐嗎？！好你個負心薄幸郎，你就這樣放棄你的二小姐了嗎？！”

　　楊別意外地翹了翹嘴角，“我與她約了來世的�！�

　　許諾一怔，呆了好一會兒，才道，“那你為何不早點投胎赴約……”

　　“等她啊，不是早與你說了�！睏顒e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看來還是比我好。”許諾嘆了口氣，“沒想到李郎上京趕考之后就再也沒有了音信，說好的不管中不中都要回來娶我的呢，也不知是生是死……”

　　“他現(xiàn)在肯定是死了�！睏顒e篤定地說，“興許他打這兒來來回回走過好幾遍了，你沒認出來……”

　　“怎么可能呢！”許諾嚷道，“他有一張圓圓的臉，眼睛大大的，我娘說他這是大富大貴的面相。”

　　楊別看著她唉聲嘆氣，忍不住提議道，“那你也別等了吧�！�

　　“可我答應過他的呀。”許諾看著手里紅艷艷的彼岸花，“怎么能輕易食言呢？”

　　4.

　　“咦，你決定繼續(xù)等下去了？”

　　“嗯�！�

　　“嘻嘻，是為了陪我嗎？”

　　“……不，我是為了不做某些人口中的負心薄幸郎。我只是在等我的二小姐�！�

　　0.

　　許諾站在楊樹下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她要等的人還沒來。那人最近的功課有點忙，聽說好像在準備要上京趕考了。

　　“小詩，你看我頭發(fā)、衣裳亂沒亂？臉上的胭脂糊了沒？”

　　年輕的丫鬟捂著嘴笑道，“二小姐怎么樣都好看，就算頭發(fā)被風吹亂了，胭脂被汗浸糊了，也保管叫李公子迷得七葷八素�！�

　　“瞧你這丫頭！”許諾紅了臉，難得的不好意思起來。

　　一陣風吹過，吹著樹枝沙沙作響。許諾被吸引了目光，看了看身旁這棵楊樹。高大挺拔，枝繁葉茂，長得特別得好，又特別的顯眼，所以她每次和李郎相約私會總是選在路口這棵樹旁，簡單好認。她興致來了，拔下手中的發(fā)釵，用那尖尖的一頭劃破樹皮，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許諾�！彼闹鴺涓勺�，作自我介紹，“要是你下輩子轉(zhuǎn)世做了個人說不定身上還會留下我的名字吶，到時候就憑我許二小姐的名字來找我吧。一定重重謝你�！�

　　“誒，小姐，李公子來了�！�

　　許諾慌忙戴好發(fā)釵，只見一個書生匆匆趕來，額上的汗劃過他清瘦的臉，瞇著一雙丹鳳眼，朝許諾揮了揮手。許諾歡快地跑了過去，完全沒瞧見那棵楊樹方才那像是在回應般地晃了晃樹枝。

　　畢竟那時，沒有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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