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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午后的時間有些慵懶,一團貓蜷在陽臺,任陽光灑在雪白的毛上。
陽臺前的桌上放著一杯咖啡,還稍稍溫?zé),蕭博予端起喝了一口,手上的書又翻開了一頁。
是關(guān)于盆栽的書,總是忙于學(xué)術(shù)研究的他,最近忽然對養(yǎng)植物有了些興趣。
其實,松懈的原因也很簡單。
蕭博予放下書,看著掛在墻上的時鐘。
離下午三點還有一分鐘。
59,58,57……
這一分鐘,極漫長也極短暫。
3,2,1。
眼前一暗一明,不過瞬間,四周的場景已全然變換。
是學(xué)校的走廊。
學(xué)生們正有說有笑地從身邊走過。
蕭博予打量了一下自己,手里拿著備課的資料,身上是出行時一貫所穿的西裝。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是5月18日的早上。
——而前一分鐘,他還在6月4日的午后。
被聘為這所大學(xué)的客座教授的蕭博予,每周三都會來這里上一門課。
“蕭教授早上好!币粋爽朗的笑容出現(xiàn)在眼前,這個男生是系里的學(xué)生,名字叫紀子騫。
“早上好。”蕭博予說,然后向教室的方向走去。
“教授下課后有時間嗎?”紀子騫跟了上來,“我有幾個問題想跟教授討論一下。”
蕭博予回想了一下,5月18日這天他好像并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
“有!笔挷┯枵f。
一樣的學(xué)生,一樣的授課內(nèi)容。
只是在簡單地重復(fù)著曾經(jīng)做過的事。
就像落入了摩爾比斯環(huán),時間在循環(huán),然而似乎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這種異常。
蕭博予就像一個游離于時間之外的旁觀者。
“教授!奔o子騫叫住了他。
蕭博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問問題的人太多,他這才想起紀子騫剛才并沒有過來。
空曠的教室里,現(xiàn)在只有他們兩個人。
“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蕭博予問。
紀子騫的手里并沒有拿著書,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直視著蕭博予——
“你覺得人能回到過去嗎?”
從某一天開始,紀子騫發(fā)現(xiàn)所有人與事都變得異常。
已經(jīng)聽過的晨間新聞,路上遇見過的死貓,已經(jīng)講過的課程……和身邊似曾相似的一切。
“在發(fā)什么呆呢?”損友用筆頭戳了戳紀子騫。
“高數(shù)老師出車禍了,今天高數(shù)課停課!奔o子騫說。
“你在說什么……”
上課鈴早已響過,偌大的教室里,班長走了進來。
“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今天早上徐老師在來學(xué)校的路上遇到車禍,今天的高數(shù)課取消,具體補課時間另行通知。”
“你怎么知道的?”損友愣了一會兒,詫異地看著紀子騫。
安靜的教室喧鬧起來,大家紛紛向教室門口走去,紀子騫也拿書站了起來,隨著人群往外走。
“喂,別忘了今天晚上的團戰(zhàn)!”損友忽然在身后叫道。
“今晚的團戰(zhàn)會輸。”紀子騫頭也不回。
“艸尼瑪?shù)!”損友怒道。
預(yù)知?
不,只是記得罷了。
經(jīng)歷過的事,又重新經(jīng)歷了一遍。
所有人都因為未知的事件感到新鮮,只有紀子騫逐漸厭倦這重復(fù)乏味的過去。
紀子騫站在教學(xué)樓的天臺上,看著螞蟻般細小的師生。
——從這里跳下去死掉的話,會結(jié)束這漫無止境的循環(huán)嗎?
紀子騫后退了一步,念頭瞬間就被打消。
沒有必要冒險,況且,他怕死。
漸漸地,紀子騫發(fā)現(xiàn)了哪里不對勁。
雖然只是把曾經(jīng)做過的事簡單地重復(fù)一遍,卻總能找到一點和之前不一樣的地方。
就像把一顆石子投入水中,能激起一圈圈的紋,無論多么細微的變化,都會讓每次經(jīng)歷的事件發(fā)生改變。
如果沒有記憶,就不會有意識去改變。
那改變的中心,并不止紀子騫一個。
“因為每次見到教授的表情動作都不一樣,我就在想,”紀子騫從教學(xué)樓的天臺望下去,學(xué)生們?nèi)韵裎浵佉粯有,“教授會不會是另一顆石子呢?”
“果然,我猜對了。”紀子騫轉(zhuǎn)過身來,高興地看著蕭博予。
“你現(xiàn)在有什么打算?”蕭博予問,并不是多在意的樣子,完全沒有紀子騫想象中同病相憐的激動。
“沒什么打算。”紀子騫聳了聳肩。
蕭博予看了看手表,說:“到時間吃午餐了!
“那一起吧,”紀子騫走過來,熱情地搭上了蕭博予的肩,“我知道附近有家餐廳很不錯,教授應(yīng)該也會喜歡!
因為并不常在學(xué)校逗留,這一帶的美食蕭博予幾乎沒怎么嘗過,而且除了工作需要,他也很久沒有跟別人一起吃飯了。
味道很好,口感也不錯。
“教授,這里。”紀子騫忽然指了指自己的嘴角說。
“嗯?”蕭博予愣了一下。
紀子騫忍不住笑了,抽了張餐巾紙過來擦掉了蕭博予嘴角的湯汁。
“謝謝!笔挷┯枵f。
“教授私底下一直都這么可愛嗎?”紀子騫壞笑著問。
溫文爾雅、文質(zhì)彬彬……這些形容詞蕭博予都聽得不少,卻很少能聽見別人說他可愛。
“不是!笔挷┯枵J真地否認。
紀子騫笑得更厲害了。
直到周圍有人望了過來,蕭博予提醒道:“安靜,這里是西餐廳!
這鬧騰的樣子,讓蕭博予有些頭疼。
紀子騫總算收斂了一點,勾著唇看著蕭博予。
“我在想,為什么只有我們兩個和別人不一樣,為什么只有我們兩個擁有每一次時光倒流的記憶……”
他的眼睛像星星一樣亮。
“如果一直這樣,我們是不是可以擁有無限的時間去像現(xiàn)在這樣一起吃飯?”
“別胡思亂想!笔挷┯璺畔律鬃,杯中的冰淇淋已然清空。
“那你教我怎么辦唄,蕭老師!奔o子騫蔫了下來,一邊攪著羅宋湯一邊悶悶地說,眼睛卻還在偷瞄蕭博予。
蕭博予思考了一下,說:“我還想要個甜品!
從這以后,紀子騫就變得很喜歡騷擾蕭博予。
蕭博予沒有微信,他就要了蕭博予的Q.Q有事沒事敲他,或者盯著蕭博予空閑的時間打電話過去。
從起初裝裝樣子地請教功課,到干脆也不裝了就聊些身邊的趣聞軼事,到最后他只是想聽聽蕭博予的聲音。
“我過去找你好嗎?”紀子騫突然心血來潮地問。
蕭博予的家離學(xué)校有一百多公里,離紀子騫的家就更遠了。
“周三就能見到了!笔挷┯枵诮o自家的盆栽澆水,雪白的貓在他腳邊繞來繞去。
“我現(xiàn)在就想見你!奔o子騫說。
那聲音少了平日的玩鬧嬉笑,聽起來分外認真。
“別鬧!笔挷┯璧脑挷恢钦f給紀子騫聽的,還是說給自家的貓聽的。
晚上十點半的時候門鈴響了起來,蕭博予走去開門,看見了風(fēng)塵仆仆的一張笑臉。
“教授!
迎面而來的夜風(fēng)那么涼。
蕭博予給紀子騫沖了杯熱茶。
“自己開車來的?”蕭博予放下杯子,看著坐在沙發(fā)上的人。
“對!奔o子騫笑嘻嘻地看著蕭博予。
“任性。”蕭博予說。
“——胡鬧。”紀子騫立即就接了個詞,他大晚上這樣過來,可一點反省都沒有。
電視上正播放著某知名影星吸毒被抓的新聞。
每一次都是那個狼狽樣。
“教授……”紀子騫安靜了一會兒想說點什么,腳邊卻有東西閃過,他敏捷地一縮腳,就看見一團白絨絨跳上了沙發(fā)。
是只白貓,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蜷在了蓬軟的坐墊上,瞇著眼看起來很舒適的樣子。
“教授還養(yǎng)貓?”紀子騫有點驚奇。
“幾年前弟弟送的!笔挷┯璨⒉皇菬嶂杂趯櫸锏娜耍皇嵌囵B(yǎng)一只貓也不算為難。
“弟弟么……”紀子騫忽然有點慶幸,這并不是什么前女友的貓。
但即便不是女友,總是淡漠平靜的蕭博予,是不是也會在別人面前露出他從未見過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蕭博予也在沙發(fā)上坐下來,白貓?zhí)搅怂南ド,舒展了一下就趴住了?br> “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紀子騫問。
“比如?”蕭博予問。
“博予,”紀子騫看著蕭博予,“我可以這樣直接叫你的名字嗎?”
聲音放輕,有種小心翼翼的感覺。
“沒什么不可以的!笔挷┯枞嘀约业陌棕,眼睛卻在看著電視的方向。
電視上只有播過無數(shù)遍的六.合.彩開獎節(jié)目。
喜歡男人?
不,紀子騫并不是喜歡男人,有時心動和性向并沒有關(guān)系。
當強烈的情緒無處安放,這個時候就需要一個發(fā)泄的出口。
在這一成不變的世界里,只有蕭博予是與別不同的。
——那么,那種情緒到底是什么?
無謂的聲音都被過濾,周圍安靜得只能聽見呼吸的聲音。
紀子騫傾身過去,吻到了一片毛絨絨的貓背。
一個噴嚏。
“別得寸進尺!笔挷┯鑼棕堃崎_,露出一張嚴肅的臉。
“不是說沒什么不可以的嗎?”紀子騫有點委屈地看著蕭博予,雖然都是裝的。
蕭博予也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將貓放下,向陽臺走去。
紀子騫跟了上去。
陽臺下有煙火的氣息。
陽臺上有一個花盆,種著一株看不出是什么植物的苗。
“種的是什么?”紀子騫問。
“等到開花的時候就知道了!笔挷┯枵f。
紀子騫沉默。
不會等到開花了。
時間一次次地循環(huán),即使他們可以裝作平常地生活,但所有事都將停滯不前。
紀子騫從后環(huán)上蕭博予的腰,感受著他的體溫。
“不會有結(jié)果的。”蕭博予緩緩地說。
是在說這株苗,還是在說他們?
蕭博予覺得手腕上被纏上了什么,等抬手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根紅繩。
“聽說這樣就能捆住別人,無論到哪里都不會分開!奔o子騫說。
“我沒聽說過!笔挷┯枵f。
“你真冷漠!奔o子騫說著,閉上了眼睛。
那種強烈的情緒,紀子騫明明很清楚是什么。
空虛,不安,不甘心……
還有鋪天蓋地的恐懼。
他怕死,因為無法獨自承受,所以才將無關(guān)的人拉了進來。
想要遺忘的事,最終還是全部都記起來了。
“我訂了6月4日下午三點的機票,大概會離開一段很長的時間……可以去送送我嗎?”紀子騫松開了手,睜開了眼。
所有都是假的,唯有面前這個人是真實的。
蕭博予回過身去,看見一張爽朗的笑臉,就像他第一次遇見的紀子騫一樣。
這是分別前的美好記憶。
他們都知道,飛機不會落地,而是會墜入海里。
如果死者忘記了自己死去的事實,那么屬于他的時間就永遠都不會前進。
好久以后,蕭博予偶爾也會覺得好奇,為什么會是自己被卷入這樣的事情?
他的視線從空曠一片的藍天收回來,低頭看著纏在自己手上的紅繩——
明明他一直都只是個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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