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從那一天過后，他再沒睡過一個囫圇覺。每當要入夢時，就總有無數(shù)聲音呼喚他的名字。聽得他萬分不安，幾欲嘔血。
　　那些聲音有的飽含怨恨，有的痛苦哀傷，但最主要的還要數(shù)那生澀冷厲的腔調(diào)。一聲一聲，慢條斯理中含著不可抗拒的威嚴，刺痛他的神經(jīng)，聲聲勾魂索命。
　　二十歲應(yīng)募為“敢戰(zhàn)士”。
　　隨后一直在朝實現(xiàn)理想的路上前進，郾城、朱仙鎮(zhèn)，形勢大好。那是他正要揚眉吐氣時，卻被突然掐住了喉嚨，吐不出咽不下。
　　金字牌，催命符，足足十二道，道道剜心骨。
　　臣子恨，何時滅！何時，可滅！
　　他一點也不在乎姓秦的奸賊在謀劃什么，他只想收復(fù)失地，以圓兒時之夢。
　　他睜開眼，望著帳頂。帳篷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外頭蛐蛐幽鳴。
　　夜已深，他卻久久地睜著眼固執(zhí)的不能閉上。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二
　　“報！將軍！”聲如雷霆，氣勢如虹。
　　一下將他從沉思中驚醒，抬頭。
　　“何事來報？”
　　“御旨到！”
　　他心中又是一驚，隱隱有不祥之感。
　　“……少保違旨抗議，擅自逗留，當朝不敬，觸怒天嚴，犯下“莫須有”之大罪，特此削其官銜，賜鴆酒一杯，以報皇恩……”尖細聲音念出催命字眼，教他心中一片荒蕪死寂。
　　風繞亭柱轉(zhuǎn)了兩圈兒，又攀附上像柱子一樣的人來。
　　風波亭，真有風波，他想。

　　可憐他的孩兒，還未長大成人，就失了老父。
　　忠難奸易，可道義分明。他面前如今只有兩條路：或生，或死。
　　生，則茍且偷生；死，則重于泰山。
　　若要教他選擇，那便自然是——寧死勿生！
　　他拿起酒樽，緩緩遞送至嘴邊。
　　“將軍！不可！萬萬不可�。　备睂⒔辜眴镜�。
　　“吾意已決，莫再勸。日后，汝要好生帶領(lǐng)吾岳家軍；吾無能，吾子尚幼，單字云，不才要托于汝�！�
　　他停頓了下。
　　“吾去也。”
　　語罷，頭一仰。
　　酒樽空空落地，散成無數(shù)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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