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扇門，

　　門外的人，以為這里是天下間最能維護公理正義、法度道德的地方。

　　踏入門內(nèi)，才發(fā)現(xiàn)這里并沒有現(xiàn)象中的簡單，一切都只憑一個人的喜惡，皇帝的喜惡。

　　五年，

　　不是很長，但足夠讓戚少商明白當(dāng)年那人對權(quán)勢的執(zhí)著。

　　想起那人，

　　戚少商的心空蕩蕩的，沒有著落……

　　當(dāng)年雷家莊一役，只剩下老弱婦孺，誰又能想到正是這些“老弱婦孺”弄到了唐門的“轉(zhuǎn)頭空”，當(dāng)著鐵手的面，由一幼童把藥下在已經(jīng)瘋了的那人碗中。

　　顧惜朝死了，

　　死無全尸。

　　中了唐門的“轉(zhuǎn)頭空”，毒發(fā)時痛苦地從客棧二樓臨江的窗口躍下，墜入江中。

　　鐵手反應(yīng)過來時，窗下只有滾滾江水……

　　聽到那人死訊的第二天，戚少商去了毀諾城。

　　跪在息紅淚的房門外向她說對不起，自己無法實現(xiàn)諾言娶她。

　　房中的息紅淚松了一口氣：戚少商終究發(fā)現(xiàn)了他的心。

　　嫁給戚少商，

　　在息紅淚心中已經(jīng)成了夢，

　　嫁給自己的一個夢，

　　夢醒之時，

　　當(dāng)如何自處……

　　戚少商回到六扇門，變了很多，

　　戒酒，

　　不吃魚，

　　聽到有人說：顧惜朝死了。就沖上前，惡狠狠的瞪著說話的人，堅定異常的說：“那個禍害不會死，他一定還在什么地方計算著什么�！�

　　對接到的任務(wù)，不再質(zhì)疑什么，或提出自己的看法。

　　戚少商取代冷血成了六扇門中最“聽話“的捕頭……

　　青衫濕
　　弦難續(xù)，影迷離，半盞孤燈空對月，獨憶舊日情。
　　天涯短，相思長，一曲斷腸歿他鄉(xiāng)，春花幾度老。

　　做了五年的捕頭，接過無數(shù)的任務(wù)，最荒誕的，當(dāng)屬眼前這個：

　　追查琴仙下落，將其帶回。

　　“皇上的命令。”無情沒有解釋太多，一句話已經(jīng)說明一切。

　　飄渺仙曲，只聞琴音，不現(xiàn)其蹤。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上至王侯，下至百姓，口耳相傳著兩個字：

　　琴仙，

　　他，長發(fā)飄飄，

　　他，白衣勝雪，

　　他，琴藝非凡，如夢似幻。

　　有人說他是神仙，有人說他是琴藝超絕的前宮廷樂師，隱居山林，暢游山水。

　　沒有人見過他的樣貌，卻有很多人聽過他彈琴，隨著琴音去尋他，不論多快的輕功，也只能見到他遠去的背影。

　　聽說此事的追命頗不服氣，并不是不服琴仙的琴藝，而是不服他的輕功。總說要是琴仙是神仙，也就罷了，可如果他是人，有機會一定要和這位琴仙比比輕功，自己一定能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

　　如果追命沒有和鐵手出去辦案，戚少商很樂意把這個任務(wù)交給追命，去找這樣一個行蹤飄忽的人，和在雞蛋里挑骨頭有什么區(qū)別？

　　“盡量去找，只要他是人，一定能找到。”

　　“我盡力�！�

　　“有個消息，琴仙每年的三月三都會出現(xiàn)在飲泉山中，這是他唯一出現(xiàn)過兩次以上的地方，所以，我肯定他今年一定還會去，你去那里等他，試試運氣�！�

　　“好，我明天的就動身。”

　　飲泉山，飲泉，

　　山中泉水清冽甘甜，無論是沖茶釀酒，都屬上等好水。

　　山下打聽多日，大概了解到琴仙在三月三那天應(yīng)該是山中泉水附近彈琴。戚少商提前兩天便開始沿著泉水尋找，如果琴仙會提前進山，到泉邊取水，自己有很大可能追蹤到他的蹤跡。

　　戚少商不得不承認，這個辦法一點用也沒有，不管他是人還是別的什么，他都非常擅長隱藏自己的行蹤。

　　三月三，

　　夜，很深，

　　天上的月彎彎的，細細的，很亮。

　　看著夜空，想不起有多久自己沒有仰頭，看這頭頂上的一片天。

　　大概，

　　是從戒酒之后……

　　從遠處傳來的琴聲，打斷戚少商的思緒。

　　側(cè)耳細聽，聲音來自山中深處，離自己所處的地方很遠。

　　不敢耽誤，隨琴聲方向而去。

　　初時琴音舒緩，悠然愜意，卻中途轉(zhuǎn)調(diào)，端的高亢起來，直沖云霄。

　　戚少商全身一僵，這曲雖未聽過，但這曲中意……

　　五年前……

　　棋亭酒肆，

　　那個心志高遠青衫書生，

　　那個一刀捅進自己腰間卻像捅在心中的，

　　知音……

　　腳下加快，琴聲已經(jīng)越來越近，穿過密林，本以為彈琴人就在林間，卻只見到山壁。

　　山中環(huán)谷，

　　一曲將畢，戚少商運起全身功力尋找入口。

　　曲停，

　　谷口出現(xiàn)在眼前，

　　山石之間，一把古琴，一襲白衣，一根發(fā)帶束起直長發(fā)，用一塊白絹垂首拭琴。

　　戚少上呆立谷口。

　　“小生有禮�！�

　　白衣人微微側(cè)耳，抬頭對戚少商的方向微笑。

　　“你……”與那人同樣的眉眼，溫和有禮，沒有那人眼中化不去愁緒，而且年齡看著也比那人小，應(yīng)該是和追命更像些，卻比追命沉穩(wěn)、安靜，戚少商有些糊涂，“你是誰？”

　　“小生顧憐晨�！�

　　顧憐晨，顧惜朝？

　　戚少商快步走近白衣人，借月色仔細看他的臉，“你，你的眼睛，對不起。”

　　本應(yīng)是明亮有神的眼，現(xiàn)在只有一片灰暗。

　　“兄臺不必介懷，小生的眼睛是天生的。”

　　真的不是他，

　　雖然他也是個書生，但言談間江湖氣息很濃，語氣也不會這么溫柔。

　　一個人性格變化再大，說話的語氣習(xí)慣也不可能變成這樣。

　　“你就是琴仙？”

　　“只是虛名，小生愧不敢當(dāng)，兄臺是？”

　　“戚少商�！�

　　顧憐晨臉色一變，“原來是戚大俠，久仰威名，戚大俠應(yīng)是專程前來找小生的吧？”

　　“是，皇上要召見你，所以請你和我回京�！�

　　顧憐晨輕笑，“戚大俠真是快人快語，小生乃一草民，只求自在逍遙，皇上的好意恐怕?lián)?dāng)不起，煩勞戚大俠帶為告罪�！�

　　“你想走？”

　　“怎么，戚大俠打算用強？”

　　“皇上的命令，身不由己�！�

　　“呵，戚大俠也會說身不由己這四個字？小生以為，戚大俠的口中應(yīng)該只有俠義二字。”顧憐晨勾起唇角，眉尾挑起。

　　“我現(xiàn)在是六扇門的總捕�！�

　　“對了，小生忘了，戚大人現(xiàn)在是官場中人，做任何事都要聽上面的命令，哪怕上面要你殺一個無辜的人�！�

　　“你，你不要不知好歹�！�

　　“如果戚大人只是來聽琴，小生歡迎。如果戚大人是來替皇帝做事，而想用強。雖然小生命賤，恐怕也不會讓戚大人如意。”

　　這個顧憐晨句句話中有話，連諷帶刺，仿佛那青衣書生正在眼前，“顧兄弟，何苦做讓你我都為難的事，如果你不和我回去，下次你見到的就不是我了�！�

　　“兄弟？戚大人，這兩個字，小生可受不起，小生怕落地同戚大人以前那位顧兄弟一樣的下場。”

　　“你認識顧惜朝？”

　　“當(dāng)年之事，又有誰沒聽過？”

　　戚少商沉吟不語，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請動顧憐晨。

　　“戚大人后悔嗎？”

　　“后悔什么？”

　　“當(dāng)年沒保他一命�！�

　　“誰？”

　　“顧惜朝。”

　　“他是我的仇人。”

　　“有好理由，仇人的命也可保�！�

　　片刻沉默，

　　“小生還記得大概是五年前的一個晚上，行船江上，船老大突然來敲小生的門，說是從江中救起一人�！�

　　心中緊抽，戚少商抓住顧憐晨的肩，“是誰？”

　　“小生看不見，而那人當(dāng)時已口不能言，不過，聽船大說那人與小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身著青衫，有及腰卷發(fā)。”

　　“是他�！�

　　“小生當(dāng)時也猜到，喜愛青衫，又是卷發(fā)，那人定是顧惜朝�！�

　　“他，他后來怎樣？”

　　肩膀被捏得生疼，顧憐晨不甚在意，“他死了，他身上有毒，毒發(fā)身亡。”

　　戚少商冷笑著放開顧憐晨，踉踉蹌蹌后退幾步，又突然急沖到他面前，揪起他的衣領(lǐng)，“你騙我，他不可能死，一定是他教你說的這些話，他……”

　　把自己的衣服從戚少商手中掙脫，顧憐晨冷冷地說：“戚少商，你醒醒！顧惜朝，已經(jīng)死了！”

　　顧惜朝，已經(jīng)死了。

　　七個字不斷在耳邊響起，一聲比一聲大，就像一串雷，把腦袋炸得一片空白。戚少商只覺眼前一黑，便軟倒在地……

　　“公子，戚大人醒了�！币粋�清脆的童音響起。

　　戚少商醒來之時，身在馬車之中，顧憐晨和一個小童坐在自己對面，“這是？”

　　“去京城的路，這是小生的馬車�！�

　　“你不是不愿意去嗎？”

　　“我命由天不由我。”顧憐晨深深嘆氣。

　　腦中卻想到另一個傲然的聲音：我命由我不由天！戚少商有些黯然，顧憐晨與顧惜朝不同的地方太多。

　　“小生的書童小貴，耳不能聽，但懂唇語，你有事當(dāng)著他的面說。外面趕車的車夫口不能言，但聽得見。”顧憐晨為戚少商介紹，說到小貴時，那小童拱手向戚少商行禮。

　　“你能收留他們，真是難得�！�

　　“誰說是小生收留的他們？”

　　“呃？不是嗎？”

　　“若沒有他們，小生又豈有逍遙日子？算起來，小生依靠他們更多些�！�

　　戚少商無語，

　　三人均有殘缺，相依為生，也是一種幸福。

　　而自己……

　　連自己的心意都沒有機會與那人說…..

　　……

　　吃飯時，顧憐晨、小貴、戚少商同坐一桌，小貴給車夫送去兩個饅頭。

　　“叫他一起來啊，不吃菜怎么行？”

　　“沒事的，他習(xí)慣了。”小貴回答。

　　……

　　四天后，京城，六扇門，

　　“他怎么會同意和你回來？”無情對于戚少商能這么快完成任務(wù)有些吃驚。

　　“他，大概知道自己躲不掉吧�！�

　　“你一說他就答應(yīng)了？”

　　“不是，開始他不答應(yīng)，后來，答應(yīng)了�！�

　　“怎么會突然答應(yīng)？”無情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我去把他叫來，你自己問他�！辈幌霃淖约旱目谥姓f出那人的死訊。

　　……

　　“無情大人，小生有禮�！�

　　“公子不必客氣，皇上這次要見公子，不知公子準(zhǔn)備何曲獻君？”

　　“小生不會彈琴�！�

　　無情看戚少商，

　　戚少商愣住片刻，“你都到京城了，怎么能突然反悔？”

　　“小生沒有反悔，小生的確不會彈琴�！�

　　“那日谷中……”那日谷中自己看到他時，他正在拭琴。

　　無情看著眼前頗像顧惜朝的人，問道：“敢問公子姓甚名誰？”

　　“小生顧憐晨。”

　　“公子不是琴仙？”

　　“小生不敢當(dāng)�！�

　　無情已猜到當(dāng)日情形：戚少商必是追琴音而去，正巧遇見要離去的顧憐晨，便將他當(dāng)做琴仙�！肮与m然不是琴仙，但一定認得琴仙。”

　　“不錯�！�

　　“琴仙何在？”

　　“哎……我答應(yīng)他，不能說�！鳖檻z晨低著頭幽幽地說。

　　戚少商猛然抓住顧憐晨的手臂，“是他，他還沒死，對不對？”

　　“是誰？”

　　“定是他，那樣的琴音，那樣的曲調(diào)，當(dāng)世只有他方能奏出，他在哪，你說！”

　　“請戚大人放手，小生不知大人在說些什么�！�

　　“你別想再騙我，琴仙就是，顧、惜、朝！”

　　“小生從未騙過戚大人，小生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你說，你快說！”

　　顧憐晨不語，一臉任人宰割的樣子。

　　這時，一人推門而入，

　　“怎么，大當(dāng)家找不到顧某報仇，準(zhǔn)備拿舍弟開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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