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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回。
【1】
一千零一天。
比想象中更遙遠的距離。
比記憶中更漫長的時光。
林青樺回到記憶中的小城時,有種穿越了時光的斑駁感。路邊的白楊樹依舊挺拔,路邊許多小攤店面已經(jīng)更換。
他想起那時舒百步義無反顧遠走的決絕面孔。
真奇怪。風聲吹到心里,他記不清那個人清俊疏朗的五官,可是那個人張揚的笑聲卻仿佛融進了臨川的風中,不管他在哪里,都如影隨形,切骨蝕魂。
走進臨川一高,他有些感懷地笑了起來。
三年前離開時,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還會申請調(diào)回來。
那時剛和舒百步分手的他,偏激到發(fā)誓離開臨川再也不歸。
這可是臨川!
他林青樺生在臨川,從小學到大學一直在臨川,大學畢業(yè)后回了中學任教,母校除了大學四年拉著舒百步到處混玩過不少地方,他活到二十七歲幾乎沒有離開過這里!
“林老師,你回來了!”走上教學樓的樓梯,一個剛下樓的女生驚喜地對她擺手。
“舒婧?”林青樺驚疑了一秒,發(fā)現(xiàn)他面前的女生是舒婧,他教的最后一屆學生中最漂亮最有才華的一個,也是分開他和舒百步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不是……”舒婧在他面前停下了,林青樺看著女生愈加美麗的臉以及揚起的裙角,竟然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畢業(yè)了?額,沒什么,我復(fù)讀了!迸啻旱臍庀B透在空氣里,“……我哥他……算了,林老師,你把號碼留給我吧,我以后去找你!
“嗯嗯……”林青樺有些木然地聽著舒婧禮貌地道別,看著她離開,忍不住苦笑起來。
舒婧長大了,眉眼間愈加沉穩(wěn)淡定。再不是當年那個任性放肆的女孩子。
想必那個人……也變了吧?
只有他一個人,三年來似乎毫無長進,只學得會原地踏步走。
去報完到,林青樺悠閑地順著操場走?斓街形,感到頭上冒著汗,他就近找到了洗手間。
然而剛推開洗手間的門,就被一股力量拖了進去。被力量襲到時,林青樺本能地要扣回對方的手,然而對方顯然更勝一籌,只一瞬,他就被壓在了洗手間的墻壁上。
門被狠狠地鎖上。
“青樺……”
熟悉的氣息鎖住整個人,林青樺一僵,開始狠命地掙脫。
那人顯然沒打算放過他。
煙味……
那人明明不抽煙的……
對方的牙齒磕在他的牙齒上,發(fā)出沉痛的響聲。
林青樺忽然用頭撞上那人的頭,在那人的頭偏離自己時,低頭用最大的力氣咬上那人的手。
牙印里有血跡順著唇齒流到口腔,甜腥的味道席卷到后腦勺。
是那個人血液的味道……
對方悶哼了一聲終于放開了他。
林青樺一脫離掌控便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呵呵……”
他舔了舔唇上殘余的甜腥味,低低笑了出來,卻在對方的下一個動作下笑的更厲害了。
那人抬起手吻上了手上的牙印,極盡纏綿,極盡虔誠,仿佛在進行一場圣潔的儀式。
這個人還是這么擅長煽情……
林青樺聽見自己終于笑夠了,他的齒縫里終于蹦出幾個字。
“舒百步,你真惡心!
【2】
舒百步看著林青樺那雙漆黑明亮的眼睛,又些感慨地想,這么多年,林青樺好像從來都沒有變過。
哪怕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三十歲了,他還像當年那樣看著自己。
像十七歲他們的第一個吻時那樣。
像十歲時他們打架那樣。
“媽,以后我來保護你!
十歲時,舒百步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
這一年發(fā)生了很多事。
比如他的死對頭林青樺的母親,那個一直對他很好的漂亮阿姨過世了。
他怎么也沒想到那么美麗那么善良的阿姨明明前一秒還叫林青樺讓著他下一秒就閉上眼睛再也不肯睜開。
那時他已經(jīng)知道死的含義了。盡管他并不知道肺結(jié)核是個什么病。
比如說,他和他的死對頭和好了。
用舒百步的話說,林青樺和舒百步是打娘胎起就認識的人。
兩家是鄰居,林父和舒父是戰(zhàn)友兄弟,林母和舒母是校友閨蜜,兩家的關(guān)系可謂好的不能再好。
所以當舒母懷孕不久后林母也懷孕時,林父甚至說要是兩方要一個女孩一個男孩,倆孩子就定下來?上б怀錾,倆男人就失望了——沒有他們想要的可愛小姑娘可以耍來玩。
孩子們心中有一個永遠的仇人,這個人就是“別人家的孩子”。對舒百步和林青樺而言,這個概念需要替換成“鄰居家的孩子”。
林父退伍后當了村里的小學老師,平易近人,風度翩翩,又說話風趣會講故事,極受孩子們的歡迎。顯然林青樺也遺傳了這點,會讀書,人緣好,在班里是學習委員,老師同學都喜歡他。只有最熟悉他的舒百步才知道,這個看上去的乖寶寶其實焉兒壞。
舒百步從小不愛讀書,但腦瓜兒賊聰明,能玩的東西樣樣玩得極順手。舒父對這點放的極開,一直想著將孩子送到軍隊。當年舒父因傷退役,軍人夢被迫就此結(jié)束,這在他心里一直是塊病,一直想著兒子能替自己完成夢想,舒百步這個名字正是希望孩子能百步穿楊,所以喜歡舞刀弄槍的舒百步自然是他的心頭寶。然而,這兩個在孩子群中最有影響力的孩子卻一直是死對頭。
原因很簡單——鄰居家的孩子都是仇人。
林青樺生的討喜,一對酒窩極可愛,嘴又甜,會討巧,從小就是被夸獎長大的,偏偏母親每每對鄰居家那個舒百步比對自己還好。不但過年時把家里唯一的雞腿送到了隔壁,把自己念叨了好久的乒乓球拍買下來給了隔壁孩子當生日禮物,還整天在他面前說舒百步比自己活潑可愛。
這念叨久了林青樺就記上了,一群孩子們玩彈弓時故意把東西往臉上射,把人射蒙了又在一眾人面前裝無辜,收作業(yè)本時故意把舒百步的作業(yè)本藏起來,老師以為舒百步?jīng)]交作業(yè)本就罰他在教室外站了整節(jié)課。
通過這兩件事,舒百步徹底認清了林青樺兩面三刀的真面孔,他也是個睚齜必報的主兒,當天就糾集了一幫孩子和林青樺死干了一架,林青樺要換的第一顆牙就這樣被打掉了。
宿仇就是這樣煉成的。
從此,兩人什么都爭,對方母親對自己的寵愛,學習成績,玩彈弓,下棋,打架,畫畫,騙人,講故事,偷西瓜……
于是,不愛讀書的舒百步愣是成了優(yōu)等生,乖寶寶林青樺其實打架混玩無一不精。
男孩子的友誼總是很簡單,所以兩人干戈玉帛的過程也簡單得不值一提。
鄰居阿姨過世時,舒百步心里很難過,難過得甚至想哭,然而他看到林青樺將嘴唇咬成了暗青色卻就是不肯哭時,忽然發(fā)現(xiàn),有什么似乎不一樣了。
他從未見過這樣這樣的林青樺。哪怕是他將林青樺的牙打掉時,林青樺看著他的目光也是狠狠的,恨恨的。
而不是現(xiàn)在這樣,仿佛失去了一切的色彩。
第二天上課時,舒百步在教室里看到了林青樺。這個時刻,舒百步確定自己心里落下了一塊石頭。
整整一上午的課,舒百步都沒有好好聽過。因為他的眼睛一直放在林青樺身上。
然而,就在放學鈴響的那一個瞬間,林青樺的身影就消失了。
心急如火的舒百步一個街道一個巷子地轉(zhuǎn),終于在學校后面的死胡同找到了滿身是傷的林青樺。
原來林青樺早就約戰(zhàn)了高一級最能打架的三個孩子。誰知這三個沒品的混蛋竟然糾集在一起圍攻了他這位死對頭。
本來林青樺生的單薄,打架全靠一股狠勁兒和巧勁兒,今天被這三個堵在這里簡直就是絕境。
舒百步看到滿身掛彩的林青樺那一眼,只覺整個腦袋都爆炸了。他從來沒見過林青樺這么狼狽。這幾個混蛋怎么能這么把林青樺打成這樣!讓林青樺狼狽成這樣的人,只能有他一個!
加入戰(zhàn)局的那一刻,舒百步確信林青樺瞪了他一眼。他在心里罵了一聲,就知道這家伙不想承他的情。
舒百步打架比林青樺還狠,他下手從來不帶留情沒有分寸,很多孩子都被他打得看到他就跑,混世魔王之稱名符其實。
這一架打完,那三個家伙走了以后,舒百步剛準備歇口氣兒,林青樺這個沒良心居然又一腳踢了過來。
兩人糾在一塊兒又打了一架,累極的舒百步看著比他更累的林青樺坐在地上,心里大罵林青樺沒良心,卻看到林青樺爬到自己跟前扯著自己頭頂沖起的兩根頭發(fā),笑了起來。
那是第一次,舒百步覺得林青樺笑得很好看,比陽光還好看。
不過舒百步還是被林青樺這個動作激怒了,剛準備發(fā)火,卻聽林青樺已經(jīng)停下了笑,對他說了一句話:
“舒百步,謝謝你!
這話太簡單了。
但是,舒百步實打?qū)嵉赜X得,林青樺的聲音比那些女孩子好聽幾百倍。
兩個渾身掛彩的男孩子就這樣坐在地上對望著哈哈大笑起來。
出生時帶的大仇,就這樣和好了。
這是舒百步完全想不到的一件事,但是更令他想不到的一件事發(fā)生得更加突然。
出城買貨的舒父遇上青春年少時的初戀情人,私奔了。
完全被這個消息震驚的舒百步看到母親臉上故作堅強的笑容,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都要迫切地生出一種渴望:他要長大。他要很快很快地長大。
那以后,每天早上出門,他都能碰上正好出門的林青樺。
林青樺的看他的目光總是那樣的清亮。
而現(xiàn)在,林青樺看他的目光比當年還要透亮,仿佛刺透了靈魂。
【3】
“青樺,這么久不見,我們是不是需要找個地方聊天敘舊?”舒百步的目光還在林青樺身上,他的神情無比自然坦蕩,就像他們之間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呵呵!绷智鄻逵X得自己的三年來虧欠的笑聲可以在今天補齊了,“舒百步,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虛偽?!”
“青樺,別這樣,”聽到“虛偽”兩個字,舒百步臉色微變,但很快就恢復(fù)了,“我們都冷靜點說話,這樣不好嗎?”
林青樺明明知道,舒百步最討厭的,就是虛偽的人。
“真難得,舒先生!绷智鄻迮ο胱屪约豪潇o下來——但是,他在舒百步面前,好像從來都無法冷靜下來。
明明,他林青樺,從來都是個冷靜自持的人。
“青樺……”林青樺沒發(fā)現(xiàn),舒百步早已離他越來越近。此刻,舒百步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又將林青樺困在了雙臂中。
這一次,舒百步快準狠地吻下去,一如當年打架時的風姿。
“青樺,你記不記得,我們的第一個吻?”
平地驚雷。
他們的第一個吻,正是在十七歲。
十七歲時,林青樺交了第一個女朋友。那女孩子,人長得可愛,聲音甜,笑起來眼睛里裝了滿天繁星,林青樺格外愛護。因為這是唯一一個對他好堅持了三年,一直追他到了高中的女孩子。他想,也許再也碰不到對他這樣好的女孩子了。
然而,自從他戀愛后,舒百步對他的態(tài)度就很奇怪。一開始是不冷不熱,不久直接就避著他走。
林青樺很困惑,直到舒百步看著女友的目光很奇怪,他才意識到,舒百步對他戀愛一事有意見。
他想,難道舒百步喜歡他女友嗎?要是這樣舒百步為什么不直接告訴他呢?如果舒百步直接告訴他,他是不會和兄弟爭的。
帶著這樣的疑問,林青樺想找機會和舒百步談,但是,由于舒百步一心躲著他,直到有一次在衛(wèi)生間,林青樺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上課鈴都響了,才堵到了舒百步。
但是舒百步看到他時,眼神立刻變了。行動派的林青樺利索地反鎖上門,這才把自己的困惑表達出來。
林青樺沒看見舒百步聽著他的質(zhì)問,臉越來越黑。
“你如果喜歡她就告訴我啊,我知道的話,怎么可能跟兄弟爭女人呢……”
最后一句話消失在舒百步突如其來的吻里。
林青樺登時大腦當機了。
舒百步的吻極其霸道,長驅(qū)直入,毫無理智,他的一只手甚至從林青樺的衣擺處伸了進去。
冰冷的觸感瞬間喚回了林青樺的意識。
他一把推開舒百步,給了一巴掌。
這一夜林青樺失眠了。
整個夜晚頭腦中都是舒百步那個吻。
他很清晰地知道,那一刻,他的心臟比任何時候跳得都要歡騰。他一點都不討厭那個吻,甚至,迷戀那個叫做舒百步的少年在他耳邊喚他名字的聲音。
那種感覺……就像沉睡的感情終于找到了出口,蘇醒了。
在此之前之前,他和女友同樣接過吻。那時的吻,沒有絲毫溫度,更像是例行公事。
這是一件讓林青樺無論如何都無法平靜對待的事。
已經(jīng)有了倫理道德觀念的少年忍不住自責后怕起來。
十歲之后,林青樺和舒百步經(jīng)常被叫做“沒娘養(yǎng)的孩子”“沒爹疼的孩子”“沒教養(yǎng)的孩子”,他們的處理方式很簡單,舒百步是見一個打一個,他的方式是想些有趣的損招,叫那人叫天不應(yīng)叫地不靈。即便如此,還是擋不住別人亂嚼舌根。
他早就知道人言可畏不只是一個成語。
更可怕的是,父親如果知道自家兒子和最好兄弟之間是這種感情,說不定會氣死。
還有,從小就很寵他的鄰居阿姨……
父親一定會羞愧欲死吧……
這一夜后半夜混亂著睡著,林青樺居然做了平生第一個春夢。
春夢的對象正是他的最好的兄弟。
早晨醒來時,被窩里一片濕涼。
這個夢讓他恐慌、羞愧自責卻還眷戀。
簡直像中邪了一樣。
從這天開始,兩個人變成了陌生人。
不敢說話,不敢對視,擦肩而過都不敢。
一個月的時間,本來清瘦的林青樺愈加清瘦。身體里強烈的感情和思念折磨得他夜夜輾轉(zhuǎn)難眠。
還有不時入侵他夜晚的春夢,每次醒來都心悸到疼痛。
周末,和女友分手時,女友流著淚跑掉,林青樺覺得自己很混蛋,他跑去買了瓶酒,跑進教學樓的頂樓。
秋風正冷,誰知這樣吹了一個下午,從不感冒的林青樺居然感冒了,還是重感冒。
頭昏腦脹的林青樺睡在醫(yī)務(wù)室輸液,半醒間感到有溫熱的觸感落在唇上,他想,這一定是夢吧。這么想的他不甘示弱地伸了舌頭探入那人的口腔。
移開時嘴里一直是那個人的名字:
“舒百步,你個混蛋……”
“呵呵……我怎么成混蛋了呢,恩?”聽了這個帶了笑意的聲音,林青樺猛地彈起來,這才意識到,不是夢。
“青樺……”舒百步心疼地摸著他清瘦的臉,眼神卻開始堅定起來。
“青樺,我們都不要逃了,好嗎?”明明一句很平淡的話,卻被他說得極為煽情,林青樺第一次意識到,舒百步其實,十分善于煽情。
舒百步雖然是單眼皮,卻又一雙又大又十分深邃的眼睛,林青樺看進那雙眼睛,發(fā)現(xiàn)那雙瞳孔里只有他一個人。
他著了魔一般的點頭:“好!
這就是他們相愛的最初。
直到現(xiàn)在,林青樺也不曾后悔那時的義無反顧。
但是,這個人,這個叫做舒百步的男人,怎么可以在他們之間早已隔了千山萬水后,還這么若無其事?
【4】
重逢后的第一個吻,滋味并不好受。舒百步苦笑著撫上被林青樺咬破的嘴唇,“青樺,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洗手間確實不是什么說話的好地方。
林青樺沒理他,自顧自開了門出去。
“青樺,等等我!笔姘俨饺持鴦倓偙涣智鄻搴莺莶冗^的腳,努力跟上走得飛快的林青樺。
“我碰到舒婧了!
林青樺猛然開口,舒百步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
“恩,我送她來上學的!
“我們?nèi)隂]見了,青樺。”舒百步見林青樺不再說話,只好自己開口了。
“臨川變了很多。還有舒婧,你,也變了!绷智鄻灏祰@了一聲自己剛剛表現(xiàn)得太不冷靜,無論如何,林青樺就是林青樺,那么失控太不像他了。
“青樺,七寶前天死了!
這句話一出來,舒百步就感到氣氛瞬間變得死寂。
林青樺呆住了。
七寶是十年前他和舒百步一起收養(yǎng)的一只貓。
十年前對于林青樺和舒百步而言都是極其特殊的一年。
這一年,二十歲的林青樺和舒百步都是大二學生。此時他們?nèi)缏谋”膼矍橐呀?jīng)平安度過了三年。
某次林青樺從學校回家時,看到一只瘦弱的小花貓。盡管瘦,小花貓的眼睛卻明亮得像黑夜中的明珠。那么小的一團兒,一瞬間,林青樺覺得心被揪了起來,順手從書包里拿了面包撕成了屑扔在地上。
誰知這小花貓非常不屑地扭過頭不要。
覺得非常有趣的林青樺猜不透小花貓到底是嫌棄面包屑有還是不吃嗟來之食的硬骨頭,便抱了小花貓進了路邊的小飯館。
于是吃得很歡的小花貓從此賴上了林青樺。
不管林青樺去哪兒,小貓都會緊跟著。一開始很嫌棄小貓的舒百步想了很多辦法想把小花貓弄走,但最終都無果。
兩人只好去做鑒定了,小貓確實是野貓,然后他們就辦了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
林青樺那時正喜歡長江七號,就給小花貓取名叫七寶。
七寶很歡脫,在二人合租的房子里蹦噠得很歡實。林青樺買菜時買上貓糧,想到小房子里一人一貓在沙發(fā)上逗趣,就忍不住覺得很幸福。
在一個在平常不過的周末,兩人接到電話帶著萌萌噠七寶回家時,卻看見林父,舒母都坐在客廳,很鄭重地在等待他們。
不明所以的林青樺卻開始不安了。
七寶絞著林青樺的褲腳似乎有些不安。
“這件事我們想了很久,今天決定告訴你們!绷指缚戳艘谎凼婺福劾镉兄鴾厝岷凸膭,嚴肅地開口。
“我和你阿姨決定結(jié)婚!
“喵~”
“砰……”
七寶躥上了茶幾,碰掉了杯子。
透明的玻璃杯在地上支離破碎,尖銳的碎片反射出聚焦的光,杯里的水迅速在地上擴散,濺起的水珠回落到地面,然后匯聚在了大片的水漬里。
“我和你阿姨,決定結(jié)婚。”林父似乎怕兩個孩子沒聽懂,握住了舒母的手,又重復(fù)了一遍。
看兩個孩子都沒反應(yīng),舒母似乎緊張了起來。
“阿步,小樺,你們是接受不了嗎?”
“不,沒有,阿姨。我很高興你們在一起。”很高興你們能幸福,可是……
林青樺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拉住情緒就要失控的舒百步的手,使勁兒掐了一下。
“喵~”
七寶在地上舔著水玩,卻踩在了玻璃碎片上,痛得嗚嗚叫。
林青樺迅速處理了地上的碎渣,抱起七寶表示他要幫小貓?zhí)幚韨,拉著舒百步上了樓?br> 一進房間門就被狠狠帶上了。
林青樺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被抵在門上狠狠地吻,舒百步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他的動作迅速而猛烈,甚至有進一步的打算。
被擠壓在兩人間的七寶委屈地嗚咽了幾聲,又很可憐地掉下去摔在了地上。
林青樺廢了很大力氣才推開了對方。
“阿步,你先冷靜一下!
林青樺抱著小貓?zhí)幚韨冢麑⑿∝埛旁诓弊由喜淞瞬,心里生出一種悲涼的意味。
“喵嗚~”
有那么一個瞬間。林青樺覺得,小貓是在替他們替他們痛,替他們哭。
他抬頭看舒百步。
二十歲的男人已經(jīng)十分魁梧了,舒百步抓著烏黑的頭發(fā),一言不發(fā)。
舒百步并不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相反,他是個相當有辯才的人。系里每回要用到嘴皮子時,都會叫上他。
然而,舒百步不說話時,周圍一片的空氣都是沉重的。
林青樺什么也沒說。他不知道說什么。心里混亂的兩人喝了一杯冰水壓在胃里。
然后,舒百步看到林青樺笑了起來。
他說,哥哥,下樓吧。
那情形,就像他們一直是親兄弟。
舒百步想要將那張笑臉撕碎掉。
他恨得想把林青樺整個人吞進骨頭里,化到血液里。
從這天開始,兩人一年為期的分居生活開始了。
在林青樺的強烈要求下,舒百步申請了出國留學。
完全沒有辦法。
林青樺知道自己早就不可能離開舒百步,早就無藥可救了。
但是他再也沒有辦法和這個自己名義上的哥哥親吻,擁抱…
每天晚上都會夢到不同的人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戀情。
林父:“你這個不孝子!我教你和你哥哥□□了嗎?”
同學:“看到?jīng)],這就是同性戀,還是和自己的哥哥□□,嘖嘖,真惡心!”
母親:“小樺,你太令我失望了!”
……
有時早上醒來時林青樺看著自己鏡子的臉都會覺得恐懼。有個夢里,舒百步的愛慕者拿了刀子在他臉上劃了下去。
七寶躥到懷里時,林青樺才恢復(fù)了笑容。
“七寶,你想他嗎?我很想他。”
但是噩夢依然在繼續(xù)。
林青樺終于找上了大學里主修心理學的好友沈忱。
跟著沈忱治療了七個月后,林青樺收到了最終診斷:解鈴還需系鈴人。
此時的系鈴人舒百步并不比林青樺好受。盡管被導(dǎo)師器重,但是毫無身家背景的舒百步在英國過得還是十分艱難。被同學竊取了研究成果卻反被誣陷抄襲,舒百步身上纏上了官司。
同學的背景十分強大以至于完全沒有人敢?guī)退q護。最后還是一個神秘人出面幫他請了律師。
此事解決完離他離國已經(jīng)一年,林青樺的生日就要到了。
選了生日禮物的舒百步匆匆忙忙趕飛機,到了機場才發(fā)現(xiàn)禮物丟了。又趕回去找禮物的舒百步?jīng)]能趕上飛機。
那日歸國的所有班次都已客滿,舒百步不得不等次日的機票。
然而,不等他坐上次日的飛機,當天夜晚他就收到了驚喜。
他的年輕的可愛的愛人終于拋開了所有的顧慮來找他了。
林青樺在舒百步打開門的剎那,將他的愛人撲上了床。
這是他少有的主動。
是的,雖然林青樺個性十分要強,在兩人的親熱和□□中也從來不肯只占被動,但由于在這方面始終有些疙瘩,基本上不主動。
這一夜他們徹底敞開了心扉,拋開所有的顧慮,所有的倫理觀念,愛得徹底而赤裸。
直到兩人回了他們的小家,七寶躥上了他懷里,林青樺才覺得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的愛人還活得好好的。沒有隨著飛機的碎片一起消失。
而現(xiàn)在,七寶死了。見證他們愛情的七寶,死了。
也是,都十年了,七寶早就老了。
【5】
林青樺覺得,十年這兩個字,對他而言,是一個劫,是一場輪回。
他和舒百步認識的第一個十年,他們從死對頭變成了好兄弟。
第二個十年,從情人變成了真兄弟。
第三個十年,他們愛情的見證者他們可愛的小家人七寶,永遠和他們告別了。
他們十七歲開始相愛,二十七歲分手,從相愛到分手,恰恰十年。
如果說,二十歲的那場劫讓這對戀人剪掉了青春的尾巴,那么,二十七歲的這個輪回,則是讓他們槍斃了愛情的命運。
二十七歲時,林青樺已經(jīng)在臨川一高任教四年,舒百步也在臨川最大的企業(yè)做了特殊技術(shù)員。
彼時他們相識了二十七年,相愛了十年。
林青樺講課生動又擅長旁征博引,人年輕長得帥氣脾氣又好,在學生中極有人氣,甚至有眾多女生奉為夢中情人。
然而這種桃花對林青樺而言絕對算不上福氣。
這一年的情人節(jié),林青樺收到一份特殊的告白。
向他告白的人正是臨川一高的校花舒婧。舒婧從小就是公認的美人胚子,從小時候一直到中學,一直都是人群中的白天鵝,眾星中的月亮。
這對林青樺而言實在是個大麻煩。
按說這種告白林青樺拒絕了開導(dǎo)一下就好,但是舒婧心高氣傲,死活不肯接受失敗,居然不久在校園舞會上又公開告白了一次。
這次性質(zhì)就嚴重了。學校早就明令禁止了早戀,舒婧如此公開挑釁,告白對象還是一個老師,林青樺是無論如何也會被牽連的。
更麻煩的是,舒婧的小姨是學校的理事長,在她眼里,自家侄女自然是沒錯的。那么有錯的顯然就成了林青樺。
這件事最后雖然不了了之,林青樺卻被理事長記恨上了。
然而,更糟心的是,舒婧居然還沒放棄,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他和舒百步的親密照片威脅他。
林青樺一下子就懵了。
然而還沒等他解決這件事,舒百步就告訴他,“我們兩個算了吧!
算了?!什么叫算了!
十年相愛,二十七年的感情,就這樣算了?
這是搞笑吧?能算了他們會走到今天嗎?
這事發(fā)生得太突然,林青樺決定先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卻收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照片。
照片上,舒百步在親吻舒婧的額頭。
林青樺腦海里有什么閃過,他學過這方面的東西,自然知道這照片沒有p過的痕跡,甚至借位都沒有。
但是他和舒百步二十多年的信任并沒有那么容易被挑撥。
他拿著照片去問舒百步是不是得罪了誰,得到的卻是對方準備離開的消息。
舒百步說,他在臨川呆了二十多年,呆膩了,林青樺這張臉他看了二十多年也看膩了。
林青樺被他的冷言冷語扔在原地,一時動彈不得。
舒百步的話里有幾分真假他還是聽得出來的。
至少,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舒百步是絕對不可能留在臨川的。
他確實束縛了舒百步。
他有些累了。七年前的噩夢再次襲來,林青樺生了一場大病,卻在病好了之后就獲知了舒百步出國的消息。
他覺得自己再也無法原諒舒百步了,不管他是否有苦衷。
臨川這座城市他再也不想呆了。
這座容納了自己和他所有記憶的城市。每走一步,心都發(fā)疼。
而現(xiàn)在,曾經(jīng)那樣決絕地說著厭倦的舒百步,現(xiàn)在竟然這樣若無其事?
三年來只有自己一個人被夜夜的噩夢折磨著,被切骨的思念吞噬著?
太可笑了。
這個人可真虛偽。
【6】
好容易擺脫了舒百步,林青樺已經(jīng)筋疲力盡了。
收到舒婧邀約的林青樺,盡管相當困惑,還是答應(yīng)了赴約。
對于這個女孩子,林青樺印象挺深,但也說不上有多責怪。只是個孩子而已,孩子做的事只要沒真正傷害到誰,都是可以原諒的。
雖然對她威脅自己和那張照片的事有些疙瘩,但三年過去了,林青樺自然不相信他和舒百步的分手真跟舒婧有什么關(guān)系。何況,上一次見到舒婧時,她看著自己的眼睛里早已沒有了迷戀,連舉止神色,都穩(wěn)重了許多——這孩子長大了。
時間真是一把刀。
“林老師,你一定猜到了,百步哥就是我哥哥。”舒婧第一句話出來,還是把林青樺驚到了。
他自然猜到了。之前就有所猜測,舒百步那句送上學完全確認了此事。他驚的是舒婧似乎還有下文。
果然——
“林老師,首先跟你道歉,當年的我太任性,給你和百步哥帶來麻煩了。”
舒婧站起來對著他正式地鞠了躬,這才坐下準備說重點。
“林老師,我父親,不久前過世了!
第一句話就讓林青樺一下子站了起來。
在那件事出現(xiàn)之前,舒父對他是很不錯的。
林父和舒父是兩種風格,林父雖然看起來平易近人但對他的教育一直很嚴厲,舒父為人豪爽,不拘小節(jié),甚至撞到了他打架還把他帶回去給處理傷口給他糖,并沒告訴林父。再加上舒父長得高大魁梧,善刀弄槍,形象很像他想象中的英雄,小時候的林青樺其實對舒父有一種崇拜的感情。
而現(xiàn)在,他心中曾經(jīng)英雄一般的人物過世了。他說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覺,卻知道舒百步一定比自己痛苦許多。
“他還不到60歲……”
“年輕時傷病積壓已久。三年前,曾經(jīng)病重,那個時候哥哥才算是承認他了!
林青樺知道舒父的事在舒百步心里一直是個結(jié),能讓舒百步放下恨意,想必舒父一定病得很重。
“那個時候我關(guān)系知道了爸爸和百步哥的關(guān)系,心里很不甘心。我媽媽為爸爸付出了那么多,他居然還念著另一個人。”
“難道……” 林青樺沒想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還發(fā)生了這么多事。
“是的林老師,當年我對你的表白,是我發(fā)現(xiàn)了你和百步哥的關(guān)系后,故意不讓百步哥好過的。故意激怒了我小姨,那時小姨以為我真的懷了你的孩子,準備用點手段讓你身敗名裂,百步哥知道了這事去求了病重的爸爸,爸爸壓下此事的條件就是你們分手還有出國!
“百步哥這三年來一直在找你。”
林青樺不知道舒婧什么時候走的,他知道舒婧還有很多事沒說。
比如,十年前,那場官司是舒父出面解決的。
比如,沈忱和舒百步關(guān)系比自己更鐵。
比如,他們的分手,舒百步不止是為了滿足病重父親的愿望和壓下那件事,也為了給他們彼此一個機會——他們從小開始相互依賴,依賴和羈絆甚至比他們之間的愛情還要深很多,離開彼此,他們各自才能真正成長一次。
比如,其實十年前林父和舒母就已經(jīng)發(fā)覺了他們的關(guān)系,裝傻的態(tài)度是因為舒百步承諾用十年的時間證明他們會比任何人都幸福。
比如,舒百步這三年來過得并不那么好,熬夜工作時染上了煙癮。
……
林青樺有些感慨地想,從小就是這樣,雖然自己比他會讀書比他機靈,但是舒百步永遠比自己想得深看得遠。
這真是一件讓他無法開心的事。
不過!
這個人憑什么什么也不讓自己知道!
憑什么什么事一個人扛!
不可原諒!
“仍相信共你能同渡下個十年彼此不會變每一個畫面回味再回味……”鈴聲響起時,林青樺剛按下接聽鍵,那邊的聲音便順著電波傳了過來。
“青樺,明天是爸媽的結(jié)婚紀念日,記得回家!
“嘟……”
〖舒百步!竟敢掛我電話!〗
林青樺看著手機,被氣笑了。
唔,三十歲了呀。
他們認識的第三個十年,看來要變回情人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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