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小對我說，“我以后要送你一棟玫瑰花做的房子�！�
　　說這話的時候，小小在一家花店當伙計。我還只是個高三的學生。
　　我常常到他的花店坐坐，看他店里店外的忙碌。
　　花店老板是個四十歲開外的女人。很粗俗的樣子。真不敢相信她竟然會開一家花店。我一直以為開花店的應(yīng)該是個很有品位很脫俗的女子。每天坐在花店里，花映著人，人襯著花，美不勝收的一幅畫，那才是開花店的最高境界。
　　小小就在她的手下打工，是個很勤快的人。店里只有他一個伙計。那女人喝來喊去的，讓我看了很不忍。
　　也幫幫忙，就是幫他剪剪枝，整理整理花店里的花什么的。我每天放學都來，看著小小，畫幾張他的速寫。
　　哦，忘了說了。我從小就學畫，準備考美術(shù)學院呢。每天背著個畫板亂逛，以為自己已經(jīng)是個畫家了。

　　2.

　　認識小小很偶然。我走路一向是在胡思亂想的。那天走在路上，我又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突然我被什么東西撞在地上坐著了。定睛一看，滿地都是鮮花，花叢中還坐著個很清秀的小伙子。我們還沒開口說話，只聽一個粗粗的聲音罵起來，“你這個小王八蛋。我是讓你來做事的。不是讓你來敗我的店。你知道這花得多少錢嗎？這個月你就不要拿工錢了！”
　　順著聲音我抬起頭來，看見一張血盆大口正對著我。我嚇了一大跳。再看上去，是一雙人工眉毛，粗粗的象兩條爬蟲。我想，就是畢加索來也配不出這么神經(jīng)質(zhì)的色調(diào)吧。
　　那小伙子爬起來，低著頭收拾著地上的花瓣。我有些內(nèi)疚，也爬起來，幫著他收拾。我們一起將這個巨大的花籃抬回花店。
　　“我跟你說，這個月的錢就用來賠這花錢啦。還不夠呢。真不知我請了個什么幫工�！蹦桥瞬逯鼘@小伙子說道。
　　小伙子惶恐地答應(yīng)著。我更是覺得自己闖禍了。我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今天早上媽媽給的買顏料的錢。趕緊拿出來，遞給那女人。那女人見我拿錢，一把搶過來，臉色稍微好了點：“就這么點，我這花籃值好幾百呢。”
　　我有些氣憤，“這花籃就是外面幾朵花摔壞了。還可以用的嘛�！�
　　“說得輕巧。你來試試？”那女人料想我不會，一句損話脫口而出。
　　被她逼急了。我放下書包。真的開始收拾那花籃。
　　女人開始有些不屑，看著我慢慢地將花籃收拾得比剛才的原樣還好，臉上漸漸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那小伙子也許是被花店老板欺負慣了，也不生氣。見我弄花籃，笑呵呵地在旁邊打下手。
　　“現(xiàn)在可以了吧。”我停下手來。
　　那女人無話可說，“可以了，可以了。”
　　“那他的工錢是不是可以不扣了�！蔽抑钢切』镒�。
　　“算啦，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我就吃點虧吧�！迸藬偭藬偸郑龀鲆桓焙苄奶鄣臉幼�。
　　我懶得看她那張臉，轉(zhuǎn)頭來問那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小�！毙⌒】鞓返馗嬖V我。

　　3.

　　不知道為什么，心里總是牽掛著這個清秀的小伙子，也許是覺得他有些值得同情。我常常往花店里跑。
　　花店老板見來了個免費幫工，何樂而不為。也不開腔，樂得我?guī)兔Α?br>　　不忙的時候，小小總是靜靜地坐在那里讓我畫他。我喜歡畫他的側(cè)面。他輪廓很分明，只需要寥寥數(shù)筆就畫出來了。拿給他看，他總是紅著臉喃喃地說，“我哪有這么好看啊。你畫得真好�！�
　　“這算什么啊。哪天等你有空了，我給你畫張油畫�！�
　　“真的�！彼难劬α亮恋模芸释臉幼�。
　　“一定。我一定畫好了送給你�！蔽液芸隙ǖ馗嬖V他。
　　花店的生意不算太好。本來也是，買花的顧客都是有點品位有點浪漫的。看見老板那副尊容，都懶得進來了。
　　這時，就是小小挨罵的時候。那女人總會找出茬來罵小小，很難聽的話，聽了都臉紅的。也沒見小小生氣，就怎么聽著，手里還不住地干活。讓我看了難過，可不能幫忙。如果我插嘴，那女人就會罵得更兇，更難聽。

　　4.

　　那天上完晚自習到花店，看見老板又在罵小小。我感覺氣氛有點不對。平時那女人罵歸罵，是罵不出什么實質(zhì)性的東西的。這次聽見老板一句一句的都是罵小小賤，手腳不干凈，自己花錢買了個家賊。我頭腦里一熱，沖著那女人就叫道，“你說什么呢？小小不是那樣的人�！�
　　見有人搭腔，那女人更來勁了，“你讓他自己說說，我冤枉他了？你說話啊，我哪點說錯了。”
　　我看著小小。只見他漲紅了臉，半天憋出一句話來，“你扣我的錢吧。我再也不敢了。請你不要開銷我。”
　　我呆住了。難道小小真的做賊了？
　　那女人見小小承認了，更是得意，從里屋小小臨時的床上拿出一朵有點焉了的玫瑰花出來�！翱纯矗F(xiàn)在開始偷花，說不定哪天要偷我的錢呢�！�
　　我不敢相信，望著小小�！澳氵@是干嘛呢？我拿錢給你買就是了�！�
　　“我……”小小說不出話了。清亮的眼睛里有了一層水霧。
　　我又是不忍心。拿出明天早上的早飯錢遞給老板，“這朵花算我買的吧。”
　　那女人接過錢。一副勝利了的表情。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關(guān)店。
　　“請你……不要開銷我�！毙⌒√痤^來，又一次懇求道。
　　那女人不屑地望了他一眼，“你給我記著，如果讓我發(fā)現(xiàn)有下一次，你立即給我卷鋪蓋走人�！�
　　聽見老板口氣松動了，小小偷偷出了口長氣。開始麻利地干起活來。

　　5.

　　等老板走了，我有些埋怨地說，“你這是干嘛呢？這花又值不了多少錢，把話柄留給這種人說�！�
　　他半天沒說話。
　　我也不說，只是盯著他。出了這種事，心里總是有點不滿的。
　　“我今天過生日。”他突然說出一句話來。
　　我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還是深深地看著他。
　　“我想，沒人送花給我。我想，有人能送我一朵花。我想……”
　　“別說了，我明白了�！蔽掖驍嗨吧倒�，我可以送給你的�！�
　　他猛地抬起頭來，看著我。我有些心慌。
　　想起身上還有一直舍不得用的那次參加美術(shù)比賽得獎的幾十塊錢，忙又說，“今天是你生日。這樣吧，我請你吃飯�！�
　　“我……”他躑躅著還想說什么。
　　“別猶豫了，走啊。”說完我?guī)椭帐昂昧嘶ǖ昀锏臍埦帧?br>　　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告訴她我要晚點回家。媽媽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只是提醒我要早點回家，并沒問我到底干什么去。
　　“我請你吃麥當勞吧�！睊炝穗娫挘覍π⌒≌f。
　　他點點頭。
　　看得出來，小小從來沒來到這里。他有些束手束腳，我照著我喜歡的東西點了兩份找了個安靜的靠窗處坐下來。
　　他不講話，也不吃東西，就這樣埋著頭。
　　我用腳踢了踢他，“生日快樂，傻瓜。吃啊，愣著干嘛？”
　　“阿玫，謝謝你這么關(guān)心我。”小小終于說話了。
　　見他說出這么一句話來，我笑了，“你是我好朋友嘛，當然關(guān)心你了�！�
　　“你是我來這個城市對我最好的一個人�！彼终f道，聲音有些顫抖�！暗任夷奶煊绣X了，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說傻話，誰要你報答了�！蔽倚α耍绻⌒≡谖倚闹杏械哪屈c不好的感覺在此時也煙消云散。
　　“不！我一定要報答你的。我媽媽說過，要一輩子記著對你好的人�！彼种貜�(fù)了一遍。
　　我被他感動了，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小小，有時我覺得你太善良了。你知道么，在這個城市里太善良了會被人欺的�！�
　　他好象沒有聽見我所說的話。只是望著我，眼睛亮晶晶的。
　　“阿玫，我要送你一棟玫瑰花做的房子�！彼槌鍪謥矸次兆∥业氖�，認真的說。
　　我望著他，被他認真的樣子逗笑了。不過，我知道，他心是很好的。

　　6.

　　有一段時間沒去花店了。雖說我要考的是藝術(shù)專業(yè)，大學錄取線會低一些，可想讀的人很多，還是要經(jīng)過努力的。我每天悶在家里看書，然后就是到一個美術(shù)學院的教授那里準備參加面試的內(nèi)容。
　　太忙了，忙的有時都忘了有小小這個人的存在。
　　等我再次想起去花店看小小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店里，正在給一叢玫瑰花剪枝�？匆娢襾�，他裂嘴笑了，露出兩排白白的牙齒。“阿玫，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我有些抱歉，“沒有，我前段時間在準備考大學呢。對了，我已經(jīng)被美術(shù)學院錄取了，已經(jīng)讀了一學期呢�！�
　　“真的。”看得出來他非常高興。
　　“真的。今天才有空，我就想著來告訴你一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知道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大畫家的�！彼咽謴谋涞乃锬贸鰜碓谏砩喜亮瞬�。這大冷天的，他的手在水里泡的時間長了，象胡蘿卜一樣的紅，有些地方裂開了有些發(fā)黑。
　　看著他的手，我想起給他帶的禮物。我從包里拿出一支護手霜，“給你的。在水里泡了之后就搽一點，會好點的�！�
　　我又從包里拿出一件套頭毛衣，“我給你買的。你過生日的時候我來不及送禮物給你。這天冷了，多穿件毛衣會暖和點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遲疑了一下，才接過去。
　　“穿出來給我看看�！蔽矣终f。
　　他快樂的走進里屋，一會兒他出來了。穿著這件毛衣，他顯得更有精神了。平時穿那些有些破舊的衣服，看不出他的漂亮來。
　　“好看嗎？”他害羞地問。
　　“好看�！�
　　他高興著，站在那里，不知道要干什么。
　　想了想，他從花桶里抽出一朵玫瑰來遞給我。
　　“這是干什么？”我退了一步，搖搖頭。
　　“送給你。你考上大學了，我也沒什么送給你的，這支玫瑰算我的賀禮吧�！彼衙倒逵窒蛭疫f過來。
　　“你……”
　　“你放心吧。我不會再做上次的傻事了。我馬上去記帳�！彼鸦ㄍ沂掷镆蝗�，真的走到柜臺前在一個本子上記了一筆。
　　“你，不用破費的。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
　　“我們還算好朋友是不是？你是看不起我？”他看著我，剛才臉上的光彩一點一點地在消失。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急急地解釋著，我知道他誤會了。
　　“不是就好。”剛才的光彩又回到了他的臉上，“那你一定要收下�！�
　　“好，我收下�！蔽亦嵵氐攸c了點頭。
　　“那你答應(yīng)給我畫幅油畫的事情還算不算數(shù)？”他又問。
　　“算數(shù)的。我一定給你畫。”
　　“太好了。我會把它掛在送給你的玫瑰花房子里的�！彼蛲卣f。

　　7.

　　“阿玫，在想什么呢？”我抬起頭來。一個高大漂亮的男孩正笑咪咪地看著我。
　　“田野，我不知道怎么下筆？”我嘆了口氣，把畫筆丟在畫板上。
　　“你畫得很好啊。同學們公認你是畫的最好的呢�！碧镆斑�是笑容滿面。
　　“田野，我不覺得。光是掌握了技巧，只能說是個熟練的工匠。”
　　“阿玫，說得好。我們都是用畫筆表達內(nèi)心的人。我們要讓觀眾震撼�！碧镆笆掌鹆诵ΓJ真地說。
　　我點點頭，干脆坐在了椅子上。
　　“算了阿玫，畫不出來我們不如出去走走？”田野邀請道。
　　我搖搖頭，“讓我一個人坐會兒。”
　　田野不再勸，轉(zhuǎn)身準備出門，在關(guān)門的時候他又說，“哦，忘了告訴你了，這個星期天我們準備到郊外去寫生兼春游，你去嗎？”
　　“我要去。”我答應(yīng)了一聲。
　　這個漂亮的男孩子是我們班的班長。他復(fù)讀了兩年才考到這里，按他的說法是，除了畫畫，對其他專業(yè)不感興趣。
　　班上的女生大半都喜歡他。是啊，人又漂亮，家里又有錢，這樣的人誰不動心呢？可他夠傲氣，好象誰也看不起的樣子。
　　我望著畫板出了神，畫板上出現(xiàn)了那個面龐清秀的男孩子。人與人之間怎么就這樣大的差別呢？想著那個拼命和生活抗爭的男孩，突然想看他那張稚氣的臉。
　　我簡單的收拾了畫具，帶上門走出來。

　　8.

　　看到我來，小小有點意外，“阿玫，你不是在上課么，怎么跑這兒來了？”
　　我對小小笑笑，“畫不出來，我出來散散心�！�
　　“不會畫不出來的，我相信你一定會成為優(yōu)秀的畫家�！毙⌒≌嬲\地說。
　　我又笑。傻小小，他以為能讀美術(shù)學院就能成為畫家呢。這藝術(shù)的海洋淹沒了多少人呀。
　　“你今天有空嗎？”小小問。
　　“什么事？”
　　“我這個月加薪了呢，加了二十塊錢。嗯，我想請你……嗯，吃飯�！毙⌒『萌菀渍f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啊�！蔽乙蔡嫠吲d。
　　找了家很小的鋪子，我們坐下來。
　　“你吃什么？”小小拿著菜單，盡量裝出很熟練的樣子。
　　我想笑，沒想到眼里有了點濕潤。我接過菜單，選了幾種簡單而便宜的菜。
　　“你不要給我節(jié)約哦，這是我第一次請客呢�！毙⌒∮行┲�。
　　“不是啦，女孩子總是想節(jié)食的�！�
　　“哦！”小小恍然大悟，不再堅持。
　　吃飯的時候，小小很興奮。和我說起他的事情。
　　他說他來自一個大山深處的小村子�！昂苓h很遠哦�！毙⌒∵呎f邊用手比劃著，表示很遠很遠的樣子。
　　我被他逗笑了，“小小，你這點長度我一步就到了�！�
　　“真的，”小小見我不信，又說，“我走了一天一夜山路，又坐了兩天兩夜的船才到這兒的呢�！�
　　“我信啊。”我說，“小小，你們那里一定很美吧。我聽說大山里沒有被污染，清山綠水的，很純凈�！�
　　他好象沒聽懂我說的詞，看著我，“純凈？”
　　“呵，就是很美麗的風景啦�！蔽覔Q了種說法。
　　“是。我們那里真美�！毙⌒〉难酃夂孟蟠┻^了我，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那你為什么要跑到這里來呢？”
　　“我爸爸媽媽死了。媽媽死的時候?qū)ξ艺f，我有個姨媽在這個城市里。要我來找她。我就來了�！毙⌒〉难酃馐栈貋�，眼睛里沒有了剛才的閃亮。
　　“你姨媽在哪個區(qū)呢？找到?jīng)]有？”我問。
　　“我沒找到。我來了之后，好容易找到媽媽給我的那個地址，可那里早就拆遷了，誰也不認識她�！毙⌒〈怪^，白白的牙齒輕輕地咬住嘴唇。
　　我不知道說什么安慰他。只是將盤子里的菜夾給他。

　　9.

　　這個城市春天很美的。我們坐在一大片油菜花田邊。天空也是很少有的純藍。我想把這些都畫出來。
　　“這天的顏色可以再淡一些�！蔽覐漠嬛刑痤^來，看見田野站在我面前。
　　“哦！我倒是覺得天藍一些可以更加襯托出油菜花的黃色�！蔽掖鸬馈�
　　“看了你半天了。你看其他人都去河邊玩了呢。就你用功�！�
　　“我不是用功。我是失去了自我�！蔽覠⿶赖卣f。
　　“說說看�！碧镆肮膭畹卣f道。
　　“你看我這幅畫，技巧應(yīng)該沒有什么可挑剔的吧�？蔀槭裁纯偸撬罋獬脸恋哪兀俊蔽艺嫘牡叵蛱镆坝懡�。
　　“真的要我說？”
　　“當然，我想聽真話�！�
　　“阿玫，你看上去象個快樂的小女孩，可你的內(nèi)心中有很多無助。在你的筆下再燦爛的顏色也蒙上了一層灰色。”田野蹲下來，蹲在我的旁邊。
　　我心里一怔，這個田野倒是把我看得很清楚。
　　“繼續(xù)�！�
　　“阿玫，你有什么不快樂嗎？說出來我聽聽，也許可以分擔呢�！�
　　我沉默了很久，最后，輕輕地說，“沒有。我生活的很幸福。爸爸媽媽也很疼我。沒什么真正哀傷的事情�！笨晌业谋砬榉置魇前�。
　　田野盯著我。突然他拉去我的手，“走�？纯次业漠嫛！�
　　我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走到他的畫架前。
　　畫上一個神采飛揚的女孩正在傻傻地笑著。
　　“干嘛畫我？”我有點不好意思。
　　“阿玫，你知不知道，你很出色的。”田野說，全沒有平時的不在乎，“我在想，這樣一個小小的女孩心里會想些什么呢？”
　　我有些懊惱，“我沒想什么�！�
　　田野沒有再問，他提筆在我的畫像旁添了一朵又一朵的玫瑰。只一會兒，我就在玫瑰花叢中笑了。
　　“唉！玫瑰女孩。”我聽到田野嘆了口氣。

　　10.

　　夏天到了，整個城市香起來。滿街都是梔子花和黃桷蘭的味道。
　　又是很久沒見小小了。期末到了，要做的事情很多。我們班想辦一次小型的畫展，就在學院內(nèi)的。大家都忙碌著。田野更忙。許多學院里的協(xié)調(diào)工作和同學們的創(chuàng)作收集工作都是他在負責。他來我的畫室更勤了。他說喜歡我畫的風格，更喜歡我畫畫的樣子。
　　我只是笑笑，不想說什么。我聽他對好幾個女孩子說過類似的話。
　　“真的，阿玫�！甭牭剿J真的聲音，我還是從畫中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我還是笑笑，伸手把才畫的畫涂抹掉。
　　田野想攔沒攔住，“何苦呢，阿玫�！�
　　“不好！重來吧�！蔽艺f。
　　“阿玫，以后你想要一棟什么樣的房子呢？”田野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
　　“我？就是這樣的�！蔽疫呎f邊在畫紙上畫了起來�！耙粭澤嚼锏姆孔樱歇毩⒌脑郝�，房子是用玫瑰花做成的�！�
　　田野看著，突然伸手把畫從畫板上取了下來�！昂苊篮玫南敕āＫ徒o我？”
　　“隨手畫的，你？”我急著想從他手中搶回畫來。
　　他不讓。把畫折起來放在他大大的包里。

　　11.

　　能在家里休息真好。放假了，我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找出很多碟片來看。不想畫畫，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媽媽心疼，勸我出去走走。
　　我想了一下，找出一個老早就沒用的隨身聽錄音機和幾盤磁帶出了門。
　　我想，小小晚上是很寂寞的。也許，這幾盤我喜歡的音樂能給他一點快樂吧。
　　到了花店我大吃一驚�；ǖ臧雅赃呉患忆伱嬉脖P下來了，門面大了很多。那女人坐在當中，得意洋洋的。見我進去，熱情的招呼著，“妹妹，很久沒看到你了呢�？纯窗�，我這花店越發(fā)展越大了呢�！�
　　我沒接她的話，四周看了看。增加了店面，這刻薄的女人卻沒有增加人手。我又忍不住打報不平，“你也太會用人了。怎么不增加人呢？”
　　那女人收起了假笑，“小姐，你以為這是你家呢。我還虧著本呢。再說，我又給小小加薪了，加了五十塊呢。”她伸出手比劃著，好象她給了很多錢。
　　“五十塊？”我都不愿意重復(fù)她的話，“小小一人做兩三個人的活，你才給加五十塊�！�
　　那女人覺得有些理虧，沒接我的茬，轉(zhuǎn)身將媚笑給了才進花店的一對年輕人。
　　我也不想理她，四處找著小小。
　　小小正蹲在那里給新到的幾鐘花拆包裝。那花堆得高高的，將他擋住了，難怪他沒看見我。
　　我沒說話，也蹲下去幫小小做著。
　　小小一抬頭，看見是我，給我一個好看的微笑，“阿玫，我又加薪了呢�！�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更是氣，“你傻啊。你知不知道，那女人該再請一個人的。本來這花店就不能只用一個人。才加五十塊。你知不知道她再請一個人需要好幾百塊呢�！�
　　他望著我，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其實，老板還是挺好的。給我地方住，還管我兩頓飯。我沒文化，又什么都不懂。離開這里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的�！�
　　“算了，不說了。我也沒辦法改變你的現(xiàn)狀。哦，我今天給你帶來個隨身聽。你晚上寂寞的時候可以聽聽的。”
　　我說著，拿出了那個隨身聽。
　　他臉一下子紅了，“阿玫，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呢？”
　　“什么話，好朋友不興說這個的�！�

　　12.

　　回到學校，我看著滿校園梧桐樹的葉子都黃了�？次嗤淙~飄飄灑灑地落下來，很喜歡。
　　我把畫架搬到梧桐樹下，就這么畫著。畫面上出現(xiàn)了大片大片的黃，很豐滿的顏色。我停下筆，望著自己的畫出神。
　　“又想心事了，小丫頭�！碧镆暗穆曇舫霈F(xiàn)在我身后。
　　“沒有，挺美的�！�
　　“是挺美的，你的畫�！�
　　“不是指我的畫，是指這景色�！蔽壹m正說。
　　“看你一個人坐在這里。就想來看你畫的怎樣�！碧镆白叩轿耶嫾芮皝�，面對面地看著我。
　　“還是沒畫出我心里的感覺。”我又有些失落。
　　“阿玫，你太想表現(xiàn)你的內(nèi)心感受了，所以急。這樣是畫不出來的。”田野說。
　　“可我表達不好�！�
　　“阿玫，你上次畫的那個玫瑰花做的房子很好呢，為什么不好好畫畫？”
　　“是嗎？”我反問，有句話沒說出來，“那是我心中的夢呢�！�
　　“阿玫，你真干凈。這個世界，象你這樣干凈的人太少了�！碧镆稗D(zhuǎn)換了話題。
　　我有些不懂，怔怔地望著他，“什么意思？”
　　他也望著我，突然臉紅了，“沒什么，說說而已�！�

　　13.

　　我抽空又去看了小小一次，給他帶了條毛圍巾。知道他沒錢買�？粗诤L中畏縮的樣子，有些難過。
　　他不接，有些生氣地說，“阿玫，老是你送我東西。這怎么行呢？”
　　“傻了你，我們是好朋友，你這么說我生氣啦�！蔽已b出生氣的樣子，“對啦，什么時候你有時間，我給你畫畫呢？”
　　“真的。”小小的臉被點亮了。
　　“當然是真的。我什么時候騙過你？”我說。
　　“等這段時間忙過吧。要到圣誕節(jié)和元旦節(jié)了呢。店里很忙�！�
　　我點點頭。是啊，圣誕和元旦就要到了。班上說要搞聯(lián)歡晚會呢。
　　“小小，如果圣誕那天我沒事就來看你，好嗎？”
　　“好啊。我正想著呢，就是不好意思說。怕耽誤你的事�！彼D了頓，又說，“對了，我買了樣東西送給你，別嫌棄就行了。”
　　說完他轉(zhuǎn)身走進里屋。一會兒拿著一支小小的口紅出來。他把口紅遞給我，很不好意思的，“我不會買。我看見來店里的那些女孩子都用的。阿玫，從來不見你化妝。我想，你要是化妝會更好看的。”
　　我看著小小手上的那支口紅。一眼就認出來，是街上賣的那種膺品。不過我還是快快地接過了。小小不懂化妝品，不知道的。我不想傷害他的自尊，“謝謝，我很喜歡。”
　　“阿玫，圣誕那天你抹上好嗎？”他熱切地說。
　　“好的。我一定抹上�！蔽尹c點頭�！澳翘煳医o你畫畫吧，你要打扮漂亮點哦�！�
　　“好！我穿上你送的那件毛衣。”

　　14.

　　圣誕節(jié)那天，整個校園里喜氣洋洋的。大家都喜歡過這種有些浪漫情調(diào)的洋節(jié)。
　　田野將他大大的畫室貢獻出來搞圣誕晚會。大家都是搞美術(shù)的，畫室被布置得很有味道。田野得意地說，這是他最滿意的作品。要不是學校不準，他就要將畫室一直保持這個樣子。大家邊笑他邊往圣誕樹上掛禮物。大家說好的，每人都掛一樣，等會兒抽簽來選自己的禮物。
　　我蹲在那里掛我的禮物。門被推開了。
　　小小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抱著一叢玫瑰花。身上我送的那件套頭毛衣被洗得有些發(fā)白。
　　看見他我高興極了。我跑上去準備幫他抱玫瑰花。我問他，“小小，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這花是送給我的嗎？”
　　我清楚地看見小小的臉從吃驚慢慢變成了一種難過。他把花塞到我的懷里。轉(zhuǎn)身就走。我正準備追上去，他又轉(zhuǎn)過身來，將一張卡片塞到我手里。“我是來送花的。有人訂了這花送給你。我怎么送得起這么貴重的花呢？”
　　我疑惑地打開卡片，沒注意到小小已經(jīng)跑走了。
　　“阿玫：
　　請原諒我的冒昧。從見到你開始，我就覺出了你和別人的不一樣。你是那么清純、那么柔弱，就象這玫瑰一般，讓人忍不住想來呵護你�？晌抑滥阌质悄懶〉模遗挛艺f出來你就被嚇跑了。所以用了這種方式。
　　我就想用這玫瑰來形容你，因為只有你配。每天十一朵。送給你，好嗎？

　　田野”
　　我的腦子里一片混亂，停止了思想。拿著這叢玫瑰花和卡片呆在那里。
　　同學們起著哄：“阿玫，你哪修來的福氣啊。看看人家田野，家里又有錢，人又長得漂亮，還這么喜歡你。不要錯過哦。”
　　是嗎？我看著手里的玫瑰花，心里充滿了疑惑。田野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我。

　　15.

　　晚上我沒有去找小小。我知道他受傷害了。他的心里是極度的自尊和極度的自卑摻合的。我不知道說什么才不會傷害他。
　　田野陪在我身邊，也沒說話。他好象猜出了我的心事。我也不說，滿心的都是那個受了傷害的小小。
　　“阿玫，你太善良了。那個小男孩很喜歡你的樣子�？赡銈儾慌浒　！碧镆敖K于說話了。
　　“他是我的好朋友，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蔽曳瘩g道。
　　田野笑了，“阿玫，你知道嗎？正是你的善良、你的純凈吸引了我。我真的喜歡你�！�
　　我站起來。這種時候，田野和我說這些話，我一點不想聽。
　　我走回我的畫室，找出小小送我的口紅，對著鏡子，慢慢地涂抹在嘴唇上。
　　真的，我淡淡的化點妝挺好看的呢。我望著鏡子里自己一雙迷茫的眼睛。

　　16.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小小天天來送花。他不跟我說話，總是把花和卡片塞進我的手里就走。我不敢留他。
　　在我畫室堆滿了玫瑰花的一天，送花的換了個小男孩。我有些奇怪，沒接花就問出一連串的問題，“小小呢？他怎么沒來？他是不是病了？他出什么事了？”
　　“我是新來的。他病了。我今天才第一天上班呢�！蹦切∧泻⒖赡鼙晃覈樧×耍舸舻鼗卮鹞�。
　　我沒接花，一頭跑出了畫室。我想知道，小小怎么了？
　　“阿玫，到哪兒去？”田野在我身后問。
　　我沒有轉(zhuǎn)過頭，只是使勁地搖搖頭。我不想落淚。
　　也許是跑得太急了吧。我突然覺得天昏地轉(zhuǎn)，腳一軟，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田野從背后跑過來，他一定是被嚇住了。一張臉白白的�！霸趺戳�，阿玫。有什么事我陪你去啊？”
　　他這樣溫柔的一問，我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聲哭出來。
　　“好了好了。不會有什么大事的。”他輕輕地拍著我的后背�！罢f說吧，看我能不能幫你？”
　　我真的好想傾訴。我斷斷續(xù)續(xù)地將我怎么和小小認識的，又怎么成為好朋友，他今天沒來的事情跟田野講了。我沒注意，他的雙手輕輕地將我環(huán)抱，很呵護的樣子。
　　他扶我站起來。伸手招了輛出租車�！暗侥膬海俊彼粗�。
　　我說了個地址。他點點頭，低聲對司機說了。
　　一路上，我們沒說話。各想各的心事。
　　當看到花店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時候，我竟有些不敢上前。
　　那粗俗的女人還坐在那里。見我進去，沒好氣地說，“來找小��？那死人病了好幾天，今天徹底躺在床上了。害我一大早來抓不到姜。你還來干什么？”
　　小小病了好幾天了？我怎么就沒看出來呢？我埋怨自己。沒接那女人的話，我直接沖進了里屋。小小沒在。我又轉(zhuǎn)身沖到那女人面前，“你把小小弄哪兒去了？”
　　女人沒好氣地說，“店里停著個病人，我找晦氣啊。不知道！”
　　我放低了聲音求她，“請你告訴我好嗎，小小現(xiàn)在在哪兒？”
　　“我都說了，不知道！麻煩你小姐，別在這里哭哭涕涕的。呸呸！大早上的，晦氣！”
　　田野伸手把我拽出了花店，“這樣的人你跟她多說什么呢？你想想，小小平時還有什么地方可去？”
　　我使勁想了想，搖搖頭。真的，除了在花店里，我不知道他還能出現(xiàn)在什么地方。
　　“小姐，我想可能在那里�！蹦莻�新來的小男孩跟出來，好心地給我指了個地方。

　　17.

　　那是個什么地方啊。住在這個城市這么久了，我竟然不知道，在這些燈紅酒綠的高樓大廈背后有這樣骯臟、破爛的地方。
　　田野捏著鼻子，有些厭惡地走在我后面。我還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畢竟這種地方不是他這樣的人愿意來的。
　　好容易找到那男孩說的地方，我有些心虛，想敲門的手有些發(fā)抖。我不知道開門后我將面對什么樣的情形。
　　我站了好一會兒，才鼓起勇氣敲門。門并沒有鎖。一敲之下，門開了。
　　“吱呀”一聲，竟讓我的心象被劃了個口子。
　　屋子里很暗，過了一會我才看見屋子里的擺設(shè)。我輕輕地走到床前。小小躺在床上睡著的樣子，臉紅紅的，看來是發(fā)燒了。
　　我伸出手去試他的溫度。冰涼的手一貼近他的額頭，小小醒了。
　　看出是我，他又驚訝又高興。虛弱地抬起頭，想要坐起來。然后他看見了站在我身后的田野。剛才眼中的那一閃亮消失了。
　　我按住了他，一連串的問題說出來，“怎么了？發(fā)燒怎么不去醫(yī)院？病了多久了？怎么不跟我說？”
　　他閉上眼，搖搖頭。不回答我的話。
　　我轉(zhuǎn)過頭對田野說，“你帶錢了嗎？”
　　“帶了�！碧镆盎卮鸬煤芸�。
　　“幫幫我，把小小送到醫(yī)院。”
　　小小奮力地喊了句，“我不去�！笨赡苁遣〉锰珔柡α�，喊出來的聲音就象是在說悄悄話。
　　田野看見這個情形，把小小扶起來放在背上。我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小小掙扎著，可他沒力氣。
　　就這樣，我們兩人拉拉扯扯地把小小送進了醫(yī)院。

　　18.

　　經(jīng)過一陣緊張的檢查，小小被安排在了一個大病房。
　　“誰是病人的家屬？”醫(yī)生問。
　　我猶豫了一下，“我�！�
　　“那你跟我到辦公室來一趟�！�
　　跟在醫(yī)生后面，我緊張極了。雖然我不知道醫(yī)生將對我說什么話，可我在電視上見過。這樣鄭重地被叫到辦公室肯定是小小出了大問題。
　　“你真的是這病人的家屬？”醫(yī)生坐在桌旁邊盯著我。
　　我的心有點慌，語無倫次地說，“是這樣的。我是他好朋友。他在這個城市沒親人。他爸爸媽媽死了……”
　　醫(yī)生打斷了我的話，“那我對你說也行了。這個病人得了白血病。如果保養(yǎng)得好，不會這么嚴重的發(fā)作。他感冒了很長時間，把白血病引發(fā)了。而且，非常嚴重。”
　　最后醫(yī)生又強調(diào)了一遍非常嚴重。
　　我懵了。怔怔地看著醫(yī)生。隔了一會兒，我大哭起來，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醫(yī)生，他是個好人�！銈冇修k法治的，對嗎？……真的。他很善良的。他很苦的。他沒有親人了�！粫眠@種病的。他還很年輕呢……”
　　說不下去了。
　　醫(yī)生的臉上好象露出了一點同情，一閃而過，“我們也很難過。畢竟醫(yī)生的職責就是要治好每一個病人�？伤堑搅送砥诹��！�
　　“醫(yī)生還有什么辦法嗎？”我不死心地問。
　　“如果能大量的輸血，我想能讓他的生命延長一段時間……”我沒等醫(yī)生說完就沖出了他的辦公室，我沒聽到他最后一句話，“可也是盡人事而已。”
　　我把田野拉出小小的病房。我對他請求，救救小小吧。我哭著，將剛才醫(yī)生說的話一一對田野說了。
　　田野沒有立即回答我。等我稍微平靜了。他說，“好的，阿玫，我們盡力吧�？墒悄阍趺催@么傻呢？”
　　我忘了哭，抬起頭來看著眼前這個人，好象沒聽懂他的話。
　　他好象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又急忙說，“我是說，小小活在這個世上這么苦。讓他早點走也許更是一種解脫呢�！�
　　我點點頭，轉(zhuǎn)身跑了。田野在我身后大聲地叫我。
　　我沒停下來。我想一個人安靜會兒。
　　19.

　　田野還是拿出了錢，我們張羅著把小小轉(zhuǎn)到一間單人病房。
　　媽媽真好，等我哭著說完。媽媽對我說，“走吧，傻孩子。讓我看看他去�！�
　　和媽媽一起站在小小面前，看著小小慘白的一張臉，我轉(zhuǎn)頭對媽媽說，“媽媽，拜托你了。我現(xiàn)在得回學校去�！�
　　“去吧，孩子。有我照顧他呢�！眿寢屨f。
　　我想，有媽媽的照顧，小小會好過些的。

　　20.

　　馬上就要畢業(yè)了。我們都開始忙碌。大家緊張地準備著畢業(yè)生的畫展。這是美術(shù)學院的驕傲。每年的畫展中都會出現(xiàn)讓媒體驚嘆的佳作。一些畫廊、廣告公司也來畫展上物色人。
　　我學校和醫(yī)院兩邊跑著。人明顯地瘦了下來。我好象有點刻意地躲著田野。田野也去醫(yī)院看過小小，不是和我同時去的。我不知道他和小小能說什么。
　　除了到醫(yī)院看小小，我就一個人呆在畫室里畫啊畫啊。我突然知道我要畫什么了。我想，老天給小小的時間不多了。我要在他離開世界之前畫出來給他看。
　　又一次到醫(yī)院看小小。小小剛剛輸了血，臉色好多了。見我進來。沖我笑了一下，“阿姨打飯去了。”
　　我想，我不能哭�！靶⌒。瑳]事的。你會好起來的。”
　　“真的。”他的樣子讓我又想哭。
　　“真的。媽媽拿了錢出來呢。我們想辦法治好你。”
　　“阿玫，我這一輩子怎么才能報答你和你媽媽呢。等我病好了。我就去找工作。我還答應(yīng)要送你一座玫瑰花做的房子呢�！�
　　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小小的病床上哭出聲來。
　　“別哭啊。畫家靠眼睛來畫畫呢�？薅嗔搜劬缓玫��！蔽腋杏X到小小的手輕輕地摸了下我的頭發(fā)，“你別忘了，答應(yīng)要給我畫畫呢。我沒什么別的要求，就想，以后在我的小屋里有一張你畫的畫就足夠了�！�
　　我沒抬頭，但使勁點了點頭。
　　“想起大山，想起玫瑰花的房子，我真向往�！毙⌒〉穆曇粼谖翌^頂回蕩。
　　“你等著我，我會畫出來送給你的。”
　　小小的手又在摸我的頭發(fā)了，我能感覺到。

　　21.

　　“阿玫：
　　別笑我。很久沒寫字了。字很難看吧。
　　其實我知道我得了什么病。滿病房都是和我一樣的人�？匆娝麄円粋�一個地走，我就明白了。
　　從看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歡上你了。喜歡你到花店來陪我，喜歡你給我畫的頭像。我一直收著呢。
　　不敢告訴你，你是個多好的女孩子啊。我怎么配得上你呢？我只能在心里說，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愿意永遠愛你的人。那個田野不錯，對你挺好的。如果他要娶你，你就嫁給他吧。你會幸福的。
　　我知道，我快死了。很不愿意死，很不愿意離開你。我以為，我會永遠躲在一個你看不見的角落看著你，看著你幸福。
　　我的承諾還沒兌現(xiàn)呢。我要送你一座玫瑰花做的房子。今生不行，來生我也要來給你的。
　　聽媽媽說，人到了奈何橋上有個叫孟婆的要給每個人喝一碗忘魂湯。我不喝，我要偷偷倒掉。如果讓我什么都忘了，來生我怎么能給你一座玫瑰花做的房子呢。
　　阿玫、阿玫，我要一直念著你的名字。我要提醒自己這一生所許的承諾。
　　最后，讓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告訴你一件事吧：我愛你！
　　到了地下，我也會保佑你的。
　　小小”

　　站我的畫面前，看著這幅題為《玫瑰花的房子》的畫，拿著小小最后留給我的信。沒有眼淚，我想我的淚已經(jīng)干了。遺憾的是，小小沒看到我的這幅畫。
　　小小，你知道嗎？在這次畫展中，這幅畫得到了最高的評價。報紙上連篇連幅的報道說，畫這幅畫的人是個天才。站在這幅畫面前，會讓人浮想聯(lián)翩，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純凈的感覺。
　　今天是畫展的最后一天，我來再看看這幅畫。我要走了，我答應(yīng)了上海一家廣告公司，去那里做廣告設(shè)計。
　　等畫展完了，我就要去上班。我要將這幅畫帶走。雖然有人出高價買這幅畫，可我不賣，我要一直帶著它。
　　我知道，田野來看了很多次這幅畫。他托別人送了很多信給我。我沒拆開來看就退回去了。今天，他就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著我。
　　“小小，我走了。”我最后說了一句。
　　轉(zhuǎn)過身來，我看見田野站在我的身后，“阿玫，要走了？”
　　“嗯�！蔽逸p輕地答道。
　　“阿玫，聽說你簽了家廣告公司。，象你這樣的人不該做廣告設(shè)計的。你應(yīng)該繼續(xù)畫畫，你將是個很出色的畫家�！彼f。
　　我沒反對他的話，我已經(jīng)悄悄地去和那家廣告公司簽了約。
　　我們倆就這樣站著。誰也不說話。
　　最后他打破了沉默，“阿玫。你真是個好女孩。我配不上你。希望以后你能找到一個和你般配的。”
　　“嗯。田野，我也祝你找到你的幸福�！蔽艺f。
　　“如果上海不好，就回來。我在這里等你�！碧镆坝终f。
　　我沒有回答他這句話。我知道，我不會回來了。

　　22.

　　我站在船頭，看著一座座大山迎面撲來，又向后退走了。水流很急，象是很匆匆地在趕路。
　　“小小，我終于看見大山了。真美啊�！蔽倚睦飳π⌒≌f。“你看到了嗎？我真喜歡這里�！�
　　“媽媽，你看。有人在放牛牛。”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出現(xiàn)在我耳邊。她拉著一個女人的手高興地指著遠處。
　　聞聲我看過去。真的，在大山腳下，在湍急的江邊，一個穿著紅背心的人牽著一頭牛。在碧綠的大山下，這一點紅顯得格外耀眼。
　　我好象看清楚了，是個年輕的男孩，眼睛亮晶晶的，沖著船的方向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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