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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學(xué)作文4之游戲規(guī)則
“看來學(xué)算卦的都不是好東西。”
“你說呢?”
“是的。其實不學(xué)算卦的又何嘗有幾個好東西!彼唤(jīng)心地
問,我隨口說。今天的天氣無論如何都顯得有些過分,就像她。我狠
狠咬了一口脆皮,嘎吱吱用牙碾著冰的豎茬,之后用舌頭沾了沾嘴唇
上的巧克力,略有了些滿足感。
我記得有人調(diào)笑我的時候說“他又去給人看手相面相了!币蚨
下意識地避開這類書,我總是很在乎別人對我的看法,另外也認(rèn)為這
是封建迷信,不屑為。因而沈文琳稱我為“算命先生”時,我竟有些
不快,但她明顯沒看出來。我不想怪她,只是算了兩個多小時,的確
有點累。我放下筆,沈文琳把一半剝好的桔子塞進(jìn)我手里,故作神秘
地問:“你一定有女朋友了吧!” 我含著桔子說:“你怎么什么都
知道!彼覟(zāi)樂禍地嘆了口氣。我裝作順口問:“又怎么了,撿多
大便宜似的!薄斑@都是命”她拉著長調(diào),“你不是有一個想法嘛,
就是讓我在我們校幫你做點鋪墊,看來這是用不著了!蔽野蛋岛蠡
剛才充面子,笑了笑說:“認(rèn)識認(rèn)識也無妨,現(xiàn)在興全面出擊,重點
突破。何況也不一定非做那種朋友,具體說說。”沈文琳在對面床上
坐下來,說:“對了,你還寫詩嗎?”“當(dāng)然”“她也寫詩”“女的
差不多都會”“她可不是一般詩人,她已經(jīng)發(fā)表一百多首了,在《星
星詩刊》,《詩歌報月刊》什么的,聽說省報上也發(fā)過!薄笆菃?!
說不定我認(rèn)識!薄斑有,聽說她爸爸在青島,還是老板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沈文琳放下桔子問:“怎么?后悔了!薄澳睦,
反正也高攀不上,我就放心了!
那次的雨并不討厭,可能是因為我占了個座。64路一向很慢。
沈文琳居然不在,我后悔來時沒算一卦,只好到班級去碰碰運氣。
但愿這位大小姐能看在天氣的份上學(xué)會兒習(xí)。班里果然有人,但不是
她,我只看了她一眼,便產(chǎn)生了極好的印象。她倚在門口,略帶嬌慵
地問:“找誰?”“沈文琳”我一定有點臉紅,這毛病總讓我一副做
了虧心事的樣子。她似乎看了出來,帶著些調(diào)笑的口吻問:“一定有
急事吧?”我知道她一定誤會了于是臉更加紅著想解釋,卻又沒法解
釋,結(jié)果弄假成真,她掩著口,輕輕笑了一下,讓我進(jìn)去,我在第一
排靠墻的位置坐下,她馬上從后排拿了一個坐墊給我。然后在我的橫
排坐了下來。我拘謹(jǐn)?shù)赝诎,用眼角的余光瞟著她,她左手支?br> 下頜,似乎也正在打量我。我既有些后悔又有些興奮。教室里空蕩蕩
的,只有兩個人!拔牧照覍(dǎo)員兒去了,一會兒就能回來。我跟她是
好朋友,嗯……你是哪個學(xué)校的,怎么以前沒見過?”我稍微笑了一
下說:“你怎么知道我是學(xué)生?”她似乎仰了一下頭說:“你這樣子,
只能做學(xué)生!辈恢趺,我竟有些贊同。我小心地把頭自然向左轉(zhuǎn)
了轉(zhuǎn),外面雨下得正大!拔沂羌Z專的”“噢我知道了,你就是文琳
常說的那個大才子吧!”其實我對自己的評價并不是很低,但每當(dāng)別
人夸我的時候我總會有一種極不自在的感覺。就像別人是在諷刺我,
這簡直是一種病態(tài)。我說:“沒什么,只是愛亂寫著玩兒!薄斑希
還這么謙虛,我可看過你的詩,感覺良好,早就想見一面了!蔽倚
里暗暗感謝沈文琳。我轉(zhuǎn)過頭問:“你喜歡格律詩嗎?”
“那當(dāng)然。對了,半個月前你來過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她眼睛眨了眨說:“你會算命吧!”
“其實談不上會,我也是剛學(xué)的!
“聽文琳說你算得很準(zhǔn)。碰巧那天我去大連了,真可惜!
“沒什么可惜的,我現(xiàn)在就可以給你算!
“真的。。 彼难劬Ω亮,腮上浮起兩個淺淺的酒渦兒。
我忙別過眼神,站起來問:“有紙和筆吧!
“有”她說著隨手遞過一本稿紙和一支鋼筆。然后把凳子向前挪
了挪,問:“還用什么啊?”
“你的生日”
“1975年10月11日”
“是陰歷?”
“嗯”
“那你是幾點生的?”
“我媽說是五點半,我爸說是六點,誰知道!
“沒關(guān)系,都是一個時辰。是早晨吧!
“對!”
我從包里掏出《萬年歷》。
她看見這本書一定有些好奇,我不用看就可以肯定。
我在紙上飛快列出:
乙卯 丁亥 癸亥(空子丑) 卯
山火賁 山雷頤
——— ———
— — — —
— — — —
———0 — —
— — — —
——— ———
官鬼寅木 官鬼寅木 白虎
妻財子水 妻財子水 滕蛇
兄弟戌土 應(yīng) 兄弟戌土 勾陳
妻財亥水 兄弟辰土 朱雀
兄弟丑土 官鬼寅木 青龍
官鬼卯木 世 妻財子水 玄武
我在上面用筆做了幾個標(biāo)記,然后問:“你想先聽什么?”
“都有什么?”
“這是你的終身卦,你想知道什么里面就有什么!
“太好了!嗯……先看看官運!”
“真是與眾不同,我們班的女生都是先算婚姻。從卦上看,你官
運極旺……”
“能多大。俊
“要是不犯錯誤,準(zhǔn)能混進(jìn)中央!
“真的啊!”她又露出有點天真的那種表情。我說:“放心吧,
就是小心點作風(fēng)問題!彼┝宋乙谎,輕輕哼了一聲。我忙岔開話
題:“下面說婚姻。”
“不行,官運還沒說完呢!”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嬌嗔,我笑著
看了她一眼,繼續(xù)說:“你這官,恐怕不是自己得來的,一方面,是
你父親幫忙,主要是用錢買!彼粲兴嫉攸c點頭。
我接著又說:“你至少有兩個兄弟姐妹……”
“你真神。!我有兩個哥哥!
我不禁有些得意:“你的兩個哥哥都不高,其中一個性格非常好,
差不多人見人愛,另一個則沉默寡言,工于心計。但他們都很聽你的
話!
“你真太神了。 蔽也挥锰ь^就可以感受她欽羨的目光,于是
假模假樣地謙虛:“這算不了什么,我只是初學(xué)而已。”
“學(xué)什么都靠悟性,又不在時間長短。接著說!
我沉吟了一下,“你兩個哥哥身體不算太好吧?”
“對,是有點。”
“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將來你最好住得離他們遠(yuǎn)點,否則他們
難免疾病纏身!
“為什么?我們感情一直很好!
“怎么說呢,人屬五行,互有生克,常常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
就像那些有克夫克妻命的,誰又想克夫克妻?反正你離他們近了就會
無形中影響他們健康,豈不是害了他們!”
她略有些沮喪,我說:“下一個說婚姻?”
“還是先說財運吧!”我笑著搖搖頭說:“你可真是志向遠(yuǎn)大。
好吧。你的財運也很旺,但不如官運。通常你得財不費力,損耗不大,
但有二忌,一是財有名無實;二是因比肩劫財,主要是在口舌官司方
面。切記!”她滿意地嘆了一口氣:“反正又有錢又有官,這一輩子
是不用愁了!蔽也灰詾槿坏乜戳怂谎,她懶懶地問:“婚姻呢?”
我振了振精神說:“你最不讓人嫉妒的就是這個!比缓笪矣行┬覟(zāi)
樂禍地說:“你有90% 的可能要結(jié)兩次婚!比缓笪抑币曋,她臉
色迅速恢復(fù)過來,帶了些無奈笑了笑說:“我還以為你不會這么說呢。
我以前也算過幾次,都說我婚姻不吉——我還以為你不會這么說呢!
我停了一下說:“其實命運是可以改的,你信不信?”她點點頭又搖
搖頭。我趕忙解釋:“世上的事當(dāng)然有一些是不可以更改的,比如說
你不能更改明天的天氣。但如果你知道明天自己要出車禍的話你就完
全可以避免——只要你躲在屋子里,怎么會被車撞到呢?但如果說命
運不可改也是正確的。因為你知道明天要有車禍或許就正是命運的安
排,因為所謂命運,本就是難以把握的。但又并非完全不能把握,因
為命是你自己的。”她無聲地笑了笑,我看得出她眼中的感激,也看
得出她有些相信了我的解釋。我有了一些輕松和自豪,又接著說:
“你的丈夫身高在1.78以上……”“你是說哪個?”我笑著說:“兩
個都是。其中一個性格耿直,也許好斗;另一個則是心計深沉,為人
奸雄。”她皺著眉頭,似乎在記。過了一會兒抬頭問:“那你猜猜我
性格?”“生性多疑,工于心計!蔽乙槐菊(jīng)。她捂著臉大笑起來,
一頭長長的黑發(fā)滑下。我說:“對不對你自己說!薄澳,還有什么?”
“從《易經(jīng)》爻辭來說我回去再查一查,但你一生不會太平穩(wěn)。前半
生得人相助,而后半生則受制于人!彼媪艘豢跉庹f:“完了?”
“完了。”“看來文琳是直接去打飯了!蔽野褧b進(jìn)包里,站起身
來,說:“我也該回去了,認(rèn)識你很高興!彼舱酒饋,用手把頭
發(fā)挽到耳后,微笑著說:“你還沒有認(rèn)識我呢!蔽倚π枺骸澳芨
訴我你的名字嗎?”“你算一算”我笑笑說:“算出來了。”“叫什
么?”我夾起包說:“下回來再告訴你!闭f著向門口走去。“你就
這么走了?”我停下來!澳苈闊┠闩阄页燥垎?”
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街上已是華燈初照。地上的雨漬反射著燈
光,像宮殿的長廊。
“你喜歡吃什么?”
“隨便一點吧!”
“那怎么行?我吃飯可從來不對付。再說是我耽誤你吃飯的!
“小心我一次把你一個月的伙食費消滅!
“真的!那可要拜托了,我爸和二哥一見面就埋怨我太會省錢。
讓他們沒面子!
我有些惴惴地問:“你一個月花多少錢?”
“哦……要是不買衣服的話頂多一千三四百。”
我差點被口水嗆住,過了一會兒說:“的確不是很多,比我一學(xué)
期用的還少三四百呢!”她有些天真地笑了笑。
“這家飯店的活魚和‘八仙過!疾诲e,我來過幾次!蔽揖
神一振,暗暗高興。
我仰躺在床上,一面有滋有味地吃著綠豆餅;一面心曠神怡地研
究《情殤》,老五的小天鵝圓舞曲愜意的響著。我不時滿足地閉上眼
睛,連懶腰都懶得伸了。這時墻上的傳呼甕聲甕氣地叫了起來,這根
本打擾不了我的雅興。老五和它對喊了一陣,然后喊我:“老七!你
的電話!蔽易饋,大聲喊道:“來了來了!币幻媸置δ_亂地穿
衣服,隨后縱身下床,穿上拖鞋,跑出寢室。
我平息了一下,拿起電話:“這么慢,是不是還沒起床呢?”沈
文琳的聲音。我笑著問:“你怎么知道,對了,我上次去找你你不在!
“喂,怎么樣?”沈文琳明顯壓低了聲音,我隨口問:“什么怎么樣?”
沈文琳咯咯一笑:“裝什么糊涂,就是你的那個曾華倩!怎么,剛
勾上手就想甩,想當(dāng)陳世美二世是不是?”我給她搞得一頭霧水,可
憐巴巴地說:“這罪名可不好隨便亂加,我還沒出嫁呢!薄皠e;
頭”一向愛笑的沈文琳居然沒笑!澳阋运阖詾槊,欺騙未成年少女,
讓人家一次就花了六百多元,之后一走了之,音信……”
我急了:“喂!這可關(guān)系到人格問題,你要慎重!一我不知道那
次用了那么多錢;二是她主動請我的……”
“這么說是她勾引你了?……”
“喂喂,那也不是,我是說純屬巧合,這個……”沈文琳沉默了
一下,說:“那你過來一趟吧,要快點!
“她叫什么名字?”我問!傲。”
“其實都是沈文琳的事。”我讓冰糕棍旋轉(zhuǎn)著飛到垃圾箱邊。
“那個電話是我讓她打的!
遠(yuǎn)遠(yuǎn)的我認(rèn)出她,她的那件連衣裙在陽光下發(fā)著細(xì)碎而柔和的光
芒,走近時我還看見她頭發(fā)上別著兩個綠瑩瑩的蝴蝶一樣的發(fā)卡。我
覺得自己是一個想欠債不還又碰巧遇到債主的人,為了掩飾我問:
“你今天有空嗎。”我后來認(rèn)為這句話蠢得要命。她直視著我,里面
有一種說不出是什么的東西,我忙笑了笑。她手腕上掛著個不知是什
么皮的包,我多看了兩眼,并最后認(rèn)為那一定是哪條不幸的蛇的皮,
但是哪種蛇我不知道!澳愠燥埩嗣矗俊庇质浅燥,明顯的陷阱。我
的床上還有兩塊綠豆餅和一袋豆沙餡的高級面包,多么美好的一頓早
餐!我強忍換了兩次車的饑餓,說:“才吃完,要是知道你找我,我
一定不會吃。”她挺開心的笑了,問我:“算出來了?”我揚了一下
眉毛說:“當(dāng)然,原來咱們是一個姓!薄安挪皇悄,我又不姓王。”
我笑著說:“那是我記錯了,柳云怎么會姓王呢!”她撅著小嘴嗔了
一句:“死文琳,叫她不要說嘛!”我說:“那是你想親口告訴我了?”
這句話一說完我就覺得有點過于輕薄,她只是悻悻地說:“反正你都
知道了!蔽夷樕徽f:“就當(dāng)我不知道,請問你叫什么?”“我
叫柳云,柳樹的柳,云彩的云!彼哪樕下冻鲇行┨煺娴男σ夂湍
對淺淺的小酒渦。我呆了一呆問:“找我有什么事嗎?”“陪我去趟
國貿(mào)吧,我都一周沒去了!彼玫氖且环N商量的口吻,我不好拒絕,
實際上我對逛商店興趣不大,這是沒有戀愛經(jīng)驗的表現(xiàn)。我感到心跳
有些加快,我說:“我也正想去……真巧!
我們坐六路小公汽來到人民廣場,下車時我死活付了那兩塊錢,
然后我們路過工人文化宮。我問她:“還常寫詩嗎?”“不常寫了,
你呢?”(我以此更確定了她就是沈文琳那次提起的人,真是天網(wǎng)恢
恢。)“我呢……到這以后一共就寫了四首多點,城市不太適合詩的
生存和發(fā)展!蔽艺f完之后覺得這兩句話特酸,就把頭扭到一旁偷偷
笑了一下,又一本正經(jīng)地轉(zhuǎn)過頭問:“你說呢?”她想了一想說:
“也不完全是。當(dāng)然 對你來說或許是的,你是寫古體詩的。能不能
念一首給我聽聽。”
“好,就念一首短的吧。這首詩我還沒擬題目,請多指教!
花去余香渺,
人歸細(xì)雨濛。
畫樓春色重,
誰笑作傾城。
“小心車!”柳云猛拽了我一把,一輛出租車與我擦肩而過,我
著實嚇了一跳。柳云更是臉色煞白,怒沖沖地瞪了我一眼,把我的胳
膊用力甩開,我趕忙賠罪,一迭聲的對不起,她又使勁白了我一眼,
問:“你的詩為什么總這么難懂!”我得意一笑,說:“這叫深度,
跟現(xiàn)代詩一樣淺薄多沒意思!彼行┎桓吲d地看了我一眼,說:
“誰說現(xiàn)代詩都淺薄,以偏蓋全!蔽艺f:“是啊,我忘了還有你,
那就除你以外!焙迷趪Q(mào)到了,她頓時來了精神,拉著我的袖口隨
著人流往里擠,像個第一次來這兒的孩子。
她在時裝里鉆來鉆去,不一會兒便抱著三件衣服和一條褲子走出
來,然后一古腦兒堆到柜臺上,我看到其中一件沙料夾克很大,便起
了疑惑,于是開玩笑說:“這件不行,我都能穿了。”她似笑非笑地
打量了我一眼,然后輕聲說:“本來就是給你買的!蔽乙粫r有種說
不出的感受,略笑了一下,然后說:“真對不起,我不能要!辈恢
為何,我想起媽小時候告訴我陌生人給的東西不能要的話。我的心沒
來由地痛了一下。她有些羞窘,用左手緊緊攥著右手,有幾秒鐘我們
都沒有說話。“嗯……聽文琳說……你有女朋友了。”這個沈文琳,
真是的?墒悄懔朴衷趺茨軉栁疫@種尖端問題!“其實——沒有的
事,更何況就算有的話她也不能不讓我穿新衣服。≡僬f根本就沒有,
我敢發(fā)誓我是第一次陪——陪像你這么大的女孩兒到商場。”我忽然
感到心里一熱,她抬起頭,直定定地盯著我的眼睛,隨后垂下眼簾,
笑了一下說:“反正又沒付錢……你看這件女士西裝怎么樣?”
我在玉制品柜臺前站了一下,她也停下來,問:“你喜歡玉?”
我點點頭。這里的玉都很漂亮,有幾次我來國貿(mào)只是專程看玉。我指
著其中一種說:“和氏壁大概就是這樣的!蹦欠N玉是圓的,中間有
一個小指頭粗的孔。其中一個發(fā)著碧瑩瑩的光,明顯好于其它幾個。
她問:“這種玉是戴在腰上的吧!”
“應(yīng)該是吧!
“小姐,請您拿這塊玉看看。”她手指著那塊玉。營業(yè)員小姐遞
過玉的同時遞過一根紅線, 她問:“多少錢?”
“45元”“付過錢后,她用紅線把玉穿了起來,又打了一個死結(jié),
接著便朝樓下走,我急忙跟上,到樓梯口的時候,她停了下來,突然
發(fā)出一陣大笑,周圍的人不解地向這邊看來,她捂著嘴轉(zhuǎn)過身,卻又
笑了起來,我被她的情緒感染,也莫名地笑起來,她止住笑,眼里透
著笑意問:“你知道人家為什么笑,就跟著傻笑!”我一下子板起臉,
問:”為什么?“她用手指勾著玉上的紅線,晃了晃說:”我在想你
脖子上套著這塊玉走路的樣子,你說是不是很好笑?!”
我用手摸了摸串在一起的銅錢和玉,果然是很沉。柳云問:“你
還戴著那塊玉?”我沒回答,但我想我一定苦笑了一下。
那天外面下著很大的雨,我猶豫了一下,然后頂著包沖了出去。
到東北師大時,我連內(nèi)衣都濕了。
柳云在傳達(dá)室見到我時,一臉驚奇。
我等在寢室門口,柳云進(jìn)去后,隱約聽到里面?zhèn)鱽眍愃朴谄鸷宓?br> 歡呼聲,我更加感到不安。因為我從沒來過柳云的寢室。門開了,一
個圓臉長發(fā),很纖弱秀氣的姑娘探出頭說:“請進(jìn)!蔽衣阶哌M(jìn),
調(diào)解了一下表情。我不敢到處亂看,但已知道屋里共有七人。除了柳
云都倚床看著我。她正翻自己的柜子,我有些手足無措,好在她很快
轉(zhuǎn)過身,手里拿著一件毛領(lǐng)小皮大衣對我說:“坐啊,別客氣!逼
他幾個象才想起似的紛紛讓座,柳云把我拉到里面靠右的下鋪,然后
命令我:“把外衣脫下來……”我大紅著臉笑了笑說:“不用了吧,
沒事,真的!边吷弦粋留短發(fā)的女孩兒笑著說:“人家是關(guān)心你。”
剛才給我開門的那個姑娘一本正經(jīng)地說:“四姐,他內(nèi)衣也濕了,要
不……我們一會兒再回來”話沒說完就大笑著逃到一個穿白襯衣端莊
穩(wěn)重的姑娘的后面,一面告饒:“四姐,看大姐份上就這一回,四姐……”
柳云回頭狠狠瞪了她一眼,然后把那件皮衣給我披上。我忙岔開話題,
問:“柳云,復(fù)習(xí)的怎么樣了?”柳云嘆了口氣說:“還能怎么樣!”
那個秀氣的姑娘慢慢湊上來,小聲問:“四姐……不是說好了嘛!……
四姐……”柳云故意板著臉道:“八小姐,我恰巧忘了。”她可憐巴
巴望了我一眼,我問:“是什么事?”柳云漫不經(jīng)心地說:“她們幾
個要找你算卦!薄敖o我先算吧!我的幾個姐姐不會跟我爭的”一屋
的人都笑起來。那個留短發(fā)的女孩兒笑著對我說:“我們老八早就對
你崇拜得不得了,先是文琳,后是老四,她做夢都想找你算卦,要不,
現(xiàn)在早到地攤上去了。”她假裝沒聽到,只對我說:“我是1976年陰
歷5 月13卯時生的!币恢辈怀雎暤拇蠼阈χf:“小八,這么容易
就把八字給人家了,不怕將來后悔?”她哼了一聲說:“人家早不知
道有多少了,還在乎我這個?”我說:“以前的我都忘了,但你的我
一定會記住。”她嫣然一笑。我無意中感到柳云的目光有些異樣。
我鋪開紙。毛衣的皮領(lǐng)上隱約有一絲淡淡的發(fā)香。
柳云挎著一個坤包。身著一套水綠色的連衣裙。在那里亭亭玉立。
午后的陽光分外燥熱,我看見她臉上有一層極細(xì)密的汗珠,這使
她的臉顯得更加嫵媚,我不由瞇起了眼。
對于我的遲到她并沒有什么表示,一如我對她把見面的地點選在
亞細(xì)亞很不以為然,但卻絕不說什么。
我們一前一后走進(jìn)冷飲亭,對面坐了下來。她叫了四杯可口可樂,
然后自顧用吸管慢慢地吸。
午后的時間如可樂,緩緩消失,直至像當(dāng)初就不曾有過。連痕跡
都已淡薄。這樣不知多久。
柳云抬起頭,用一種柔柔的目光注視我,我對她笑了笑。她突然
說:“謝謝你!蔽覇枺骸盀槭裁?”她緩緩轉(zhuǎn)著手里的紙杯子,過
了一會兒說:“我和其他的朋友在一起時,從沒這么安靜過!蔽倚
里復(fù)雜地動了一下,輕聲說:“這也不能怪他們,誰讓你打扮得那么
迷人,讓人看了就想……”她用右手撐住下腮,直盯著我問:“想什
么——”我向后仰了一下頭說:“——想多說幾句話……”她抿起嘴,
恨恨瞪了我一眼,然后頭轉(zhuǎn)向別處,用右手的食指勾玩著耳邊的秀發(fā),
不再理我。我忍住得意,忙賠罪道:“我不是有意的!绷菩α诵
說:“你以為我生氣了?”我說:“沒有!绷茊枺骸拔覀冋J(rèn)識多
久了?”
我說:“一個月多一點!
“談?wù)勀愕氖潞妹矗俊?br> “你想聽什么?”
“談?wù)勀闶窃趺磳懗瞿切⿶矍樵姷模俊?br> 我問:“你讀完是什么感覺?”
柳云想了想說:“我要是說了你可別生氣——我覺得你好像從六
歲就開始戀愛,要死要活被好多人給拋棄了好多次!闭f著她大笑起
來。我陪著苦笑了幾聲,說:“雖然尖刻,但絕對精確。”柳云收住
笑,正色道:“但說真的,我是很欣賞你的愛情詩的,甚至是——敬
重!我想,不管有沒有愛過的人,讀完你的詩,都會被感動的。你的
詩里,情是一種無怨無悔的絕望和一種無條件的寬容。你知不知道,
我自從讀過你的詩后,就想……無論如何也要認(rèn)識你…和你成為好朋
友……”我靜靜地戰(zhàn)栗了一下,但我竟十分坦然,我只感到自己不是
自己,可是,一切都那么真實,自然。因為我看到夕陽的余輝滑過我
的肩頭,映在她柔柔的明眸之中。
花開花落以后的事物
像我綿綿不斷的雨絲
為你花朵般的真誠
我必須告訴你
我曾經(jīng)是一片云
在一片月光下消失
又在另一片月光下出現(xiàn)
追逐遠(yuǎn)去的太陽已很久
竟沒有誰能解釋
我為什么在雨中淚流滿面
當(dāng)一種花期已播撒在大地
流浪中的我正伴你走過短暫而漫長的秋季
花開花落以后的事物
冬季已近
兩天以后,我接到柳云的一封信,信上只有這一首詩。
中午下課,我到公用電話亭去打電話,但四次都占線,我只好回
寢室,剛一進(jìn)樓就聽有人喊:“王強,電話!”我接過聽筒時一陣緊
張和驚喜,但里面?zhèn)鱽淼氖巧蛭牧盏穆曇簦骸拔梗峭鯊姲,今天?br> 午你到國貿(mào)來一趟,下午兩點!
“行!我一定準(zhǔn)時!”我不假思索。
事實上,我不到一點半就到了。
一面看表,一面等人。我莫名地有些心焦,我于是又懷疑她已經(jīng)
來了。這時已是兩點過五分。我原來一直在臺階下,現(xiàn)在開始一點一
點向上挪,是倒挪。一輛桑塔娜出租車在不遠(yuǎn)處停下,我略有些緊張,
但車上下來的少女雖然也楚楚動人,衣著秀麗,卻不是柳云。我看著
她慢慢走近,草織的涼帽在她圓圓的臉上勾勒出忽明忽暗的陰影,和
她臉上的白皙形成一種波動而平靜的誘惑。我下意識地把目光拉回,
放到下一輛出租車上!澳阍诘热税桑 彼巡菝甭韵蛏贤屏送,我
愣了一下,隨即認(rèn)出她來。
“文琳突然有急事,就托我來了!蔽彝A艘幌聠枺骸傲颇兀俊
她沉吟著說:“我來就是想同你談這件事。”
我靠在國貿(mào)飲料亭的椅子上,說:“恐怕沈文琳并不是有事,假
如你要說的事就是她要說的事,這么短的時間怕是交代不完吧。有什
么讓她這么為難。”她沒有回答,反問我:“四姐給你去過信?”我
點頭。她又說:“你本應(yīng)從那封信上看出來……”我噓了一口氣,說:
“我現(xiàn)在心亂得很麻煩你親口告訴我我真的不知道這兩天到底會發(fā)生
什么事柳云怎么了?”她似乎斟酌了一下,說:“她病了。她的——
男朋友從廣州專程來看她,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后來他們似乎吵
了一架。四姐回來后眼睛紅紅的,晚上,我又聽見她偷偷地哭……”
我努力定了定神,抿了一大口可樂。聽她繼續(xù)說:“在寢里,我和她
關(guān)系最好——我想問你一句話:你想和柳云怎么樣?”我心里一亂,
低聲說:“對不起我還沒有想過,不過我認(rèn)為我們會成為好朋友——”
“你算的卦很準(zhǔn),是嗎!蔽乙汇,說:“也不盡然!薄拔乙獎衲
一件事,你最好放棄這行兒。女人大都信命,也喜歡算卦,但卻沒人
會為此而嫁給算命先生——你給柳云算那卦,壞就壞在她太信了,而
你又說她丈夫的特征同你不一樣。我真不知道你自己信不信!”我把
頭仰了一下,說:“謝謝你提醒我,不過,我不想因此承認(rèn)算卦是一
種游戲!彼e起可樂:“愛情又何嘗不是游戲?難道你會只為結(jié)婚
而談戀愛么?因為你能算出你妻子的特征,以后甚至能算出她是誰。
愛情同其它游戲一樣,有自己的規(guī)則。愛情的規(guī)則最主要的就是:不
能知道結(jié)果。你已經(jīng)犯規(guī)了!蔽疑钌畛两谒脑捳Z之中。“不過,
我知道她很喜歡你……她有很多男朋友,你知道,她各方面條件都很
優(yōu)越。在廣州的那個,是個開公司的,幾乎每個月都要給她郵時裝,
他們以前是同學(xué),關(guān)系也一直可以。但我想,她是為你才和他吵架的!
我問:“能知道你的名字嗎?”她用眼角瞟著我問:“你問這個做什
么?”我說:“我最近剛學(xué)了一段平安咒,晚上想念給你聽,以示謝
意。”
“那正好,因為我的朋友都叫我小倩,你怕不怕?”
我問:“是哪個倩?”
她燦然一笑,說:“是周心倩的倩。”
我在四食堂對面的寢室樓下佇立,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直
到柳云出來,她一看見我就低下頭,我喘了一口粗氣,大步走過去,
抓住她的手腕。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做,而且似乎很用力。她
的秀發(fā)幾乎也象她的人一樣兩天之內(nèi)憔悴得變了樣。她抬起頭,我看
見她幽幽的目光心里一陣酸痛,我問:“你還肯見我?”她甜甜一笑
。骸澳阌烛_人,你一定是算完了才來的!蔽铱嘈α艘宦曊f:“我哪
里來得及!我陪你走走行不行,就一會兒……”“好啊!彼樕下
出很自然的笑意:“不過你要扶著我。”她的雙頰帶了兩抹酡紅。
斯大林大街的行人不是很多,天氣更好。
我感到心曠神怡,柳云看上去也挺開心。我說:“你只穿這一件
襯衫不會著涼吧!绷凄狡鹱煺f:“都怪你,人家下來得急,在樓
下你怎么不說?你要真怕我生病,就把你的脫給我!蔽艺娴拈_始解
紐扣,柳云忙抓住我的手,白了我一眼:“行了,你呀!什么都當(dāng)真!
我得意一笑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绷瓢迤鹉槅枺骸澳切⊙绢^
跟你說我什么壞話啦?”我假裝回憶了一下,說:“有些我記不清楚
了,她主要說她很了解你,說你既漂亮又溫柔,既多才又多情——對
了,她還求我一件事——”我故意停下來,柳云果然問:“求你什么?”
“她說你病了之后總說夢話,說是只想見我最后一面……死了也甘心……”
柳云嬌嗔著打了我兩下,然后用手捂著臉,不住地扭著身子。我也停
下來,頓了一頓說:“柳云,雖然我也——很喜歡你……和我在一起。
可是……但是……你千萬別耽誤了自己……我反正……沒……什么……”
柳云緩緩移開手,輕聲說:“我和他吵架另有原因——你不用自責(zé)。
他雖然對我很好,也很有錢——可他——要不是他爸爸和我爸爸……
……求求你別提這件事好不好。!”柳云突然抬起頭,嗚咽著喊
道。我怔怔地站著,不知該說什么。她背過身去,用手在臉上擦了擦,
說:“對不起,我不該這么大聲,一點都不淑女……對了你給自己算
過命嗎?”我愣了一下答:“算過……柳云,我必須對你說明,我并
不象你想得那么清高,我是先受你美麗的吸引,后受你金錢的誘惑,
我很卑鄙,才…”柳云一下子咯咯笑彎了腰,轉(zhuǎn)過身說:“你呀你呀,
還卑鄙呢!哪有哪個男人把這種話說給女孩子聽,真是沒經(jīng)驗!”我
漲紅了臉:“我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害你!”柳云止住笑,脈脈地望
著我,說:“就是你喜歡我才不忍心傷害我?那以后呢!難道你要傷
害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孩兒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平靜著
說:“或許以后……我再也不會說了!绷朴挠牡卣f:“有些事
是做得說不得的,謝謝你肯對我說。我們那天相遇是一種緣分,上天
安排我們相遇我們可以服從,但它又要我們分開我們就偏不聽,看它
能怎么樣!”我們相視,默默一笑。
我忽然記起第一次和柳云走這條街時的情景,心中不由一熱,說:
“以后我叫你‘思’行不行?”柳云睜大眼睛問:“為什么?”我微
笑著說:“我在初中的時候曾發(fā)過誓,等我找到一個最好的女朋友時
就叫她這個名字。”柳云紅著臉說:“沒想到你從小就不老實,也不
知有多少女朋友了……”我急忙說:“我可以發(fā)誓你是唯一的,否則
我——”“——哎呀!俗不俗啊!我信你就是了。”柳云說著垂下頭:
“反正——就算你騙我——我也高興……”我輕輕攥住她的手,她的
頭垂得更低。我小聲說:“我那天第一眼就被你迷上了。”“我知道
——我以前雖然沒見過你,但一點都不怕你,就是有點……緊張。那
天,你要是對我——對我說些別的…話,我還真不知怎么辦好……”
我晃了晃她的手說:“小思,我請你吃飯好不好!绷铺饡灱t的
臉忸怩道:“不許你嘴上叫,只許——你心里叫!蔽倚χ鴨枺骸澳
猜出來了?”柳云咬著下唇,過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
“你真沒良心,就請我吃這個!蔽倚÷曊f:“麻辣豆腐有什么
不好,我最愛吃了。”“好!以后我就請你吃這個!蔽颐φf:
“千萬別——我是無產(chǎn)階級,你是資產(chǎn)階級,經(jīng)濟(jì)狀況不同…要不我
就吃點虧,放棄主權(quán),以后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好了!绷坪鋈煌O
來,我意識到自己或許說錯了什么,轉(zhuǎn)開話頭問:“你的病好些了嗎?”
柳云淡淡地回答:“沒事”我向前湊了湊說:“我知道你生氣了,這
樣,現(xiàn)在你干什么我都陪著你好不好!”柳云展顏道:“那我要你
陪我跳舞,你說過的不許抵賴……”看著她得意而天真的笑容,我把
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說:“你沒生氣就好,我陪你去還不行!”
舞廳的氛圍果然和我臆想中的差不多,這令我既得意又傷心。
柳云對這里仿佛很熟,牽著我左轉(zhuǎn)右拐到了里面。在軟軟的沙發(fā)
上坐下后,我們開始喝雪碧。我說:“你信不信,我是第一次到舞廳!
“真的??”“我的觀念不知為什么總轉(zhuǎn)變不了——本來,我有很多
機會學(xué)跳舞,但是不瞞你說,我一直認(rèn)為這是男女之間光明正大調(diào)情
的一種手段。”“是嗎?那你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去占點便宜?”我
哂了一聲說:“倒不是我特純潔——關(guān)鍵是——她們的便宜還不值得
我去占!蔽艺f完這句話后自己也笑了起來。柳云斜睥著我問:“真
看不出,那你跟我來的意思是……我很值得你……”我忙說:“我絕
不是那個意思,不過——不過——和你跳舞…我還是愿意!绷萍t
著臉垂下頭,細(xì)聲說:“早知道你沒安好心就不陪你來了。”我拖著
長音說:“小姐——擺明是栽贓,明明是我陪你來的,一轉(zhuǎn)眼變成我
騙你來的了,這我可擔(dān)不起!绷频溃骸胺凑悄悴缓谩医棠
好不好?”我板起臉說:“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決定今天不學(xué)!绷
云悻悻地說:“小氣!蔽椅⑿χf:“我總得適應(yīng)一下環(huán)境……你
跳給我看好不好?”柳云高興起來,說:“青島的舞廳我?guī)缀醵脊浔?br> 了,我的‘的士高’很棒,我跳給你看!”一支‘的士高’曲適時地
響了起來,柳云繞過小圓桌時又回了一次頭,說:“我只是跳給你一
個人看!
我仰躺在沙發(fā)上。舞廳變幻莫測的燈光使一切都變得朦朧和不可
捉摸,動感美麗的柳云在我迷茫的視線中忽遠(yuǎn)忽近,漸漸有些不太真
實。
“你在想什么?”“我在想…那天你跳舞時的情景……你那時有
一種驚艷的美。”
“是嗎……”柳云似乎回想了一下說:“我怎么不知道。”
終究是快考試了,我深深沉浸于將被抓補考的不可避免的自怨的
悲哀之中。毫無疑問,最后我被自己的理由說服,感到世界依然美好,
陽光依舊燦爛,抓補考的恐懼理應(yīng)由沒被抓過補考的人享受,這便如
一個犯過罪的人只要不再犯就可以得到贊譽,而一個沒犯過罪的人卻
會被犯罪的顧慮折磨得痛不欲生而不敢對人言。而這種痛苦是與政治
地位的提高及僥幸時間的延長成正比的,想到這些時我覺得未免刻薄
但事實如此?磥磉x擇第一學(xué)期被抓補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竟是如此
的英明雖然事實上是老師的決定。什么事都本有正反兩方面,有的人
總往不好的方面想,而我則從不跟自己過不去,對于我來說,一切都
是‘淡妝濃抹總相宜’,雖然我并不滿足但我仍覺得生活對我的恩賜
很多。
因而別人焦頭爛額的時候我卻開始游手好閑,甚至更有時間去約
柳云。我的行蹤一向詭密,這更增添了我的樂趣。我生活在自我營造
的精神樂園中,罌粟中毒般快樂而不可自拔,這使我想起一年前的高
考,那時天空很藍(lán),我幻想我坐在明凈的教室里,邊看一本小說邊懷
念自己的情人,但做到后我卻感到很平常,甚至有些無聊;蛟S因為
……七月太熱。坐在辦公樓后面的石階上,我長久地沉默。那塊玉依
然溫涼,穿在一起的銅錢則被我的汗浸濕。我將紅線上的結(jié)解開,取
下銅錢,然后呈三角形排在手心上,這時我又猶豫了一下,終于靜下
心來,默念了六遍,將銅錢在手里晃了晃,一松手,銅錢墜下,我耐
心地等到最后一枚銅錢停下,又一個一個將它們撿回手里……六次以
后,我把結(jié)果記到隨身帶的紙上,然后站起來,長舒了一口氣。
“我總覺得你有什么事瞞著我。”我平靜地說!澳愕牡诹泻
靈。我應(yīng)該告訴你!绷普f!暗葍r交換,我也告訴你一件事!
我沉默了一會兒說:“也許我不該這么做,我又——算了一卦……”
“是算我們之間的事對不對。俊蔽殷@異于她的敏感和聰慧,于
是回答:“是!好在我——最終沒有看結(jié)果而且——以后也不打算看!
柳云忽然舒了一口氣,停下說:“真巧,我昨天……也算過……”我
強笑了一下,說:“不會也是算我們的事吧,看來咱們有心靈感應(yīng)。”
柳云澀聲道:“偏巧是的,而且——我知道了結(jié)果!蔽覇枺骸澳闶
么時間算的?”“中午…十一點多一點!蹦莻時間正是我坐在石階
上搖卦的時間,我和柳云竟同時決定問問上天對我們的意思!我感
到一陣莫名的厭惡卻不知應(yīng)該對誰我使勁甩了甩頭,問:“能把結(jié)果
告訴我嗎?”“當(dāng)然能!绷戚p輕拉著我的手說:“那個人說——
說咱們……始終會很好…很好。”我嘆了一口氣,說:“很好,我現(xiàn)
在只想知道,你為聽這兩個很好的字花了多少錢!绷扑﹂_我的手
道:“要你管!”接著又一笑說:“不貴,才二十!蔽艺f:“肥水
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你懂不懂?我已經(jīng)半個多月沒開張了,這你比我清
楚!薄昂美病乙院蟛粊y用錢還不行,有什么就找你算……別生
氣了。”我笑笑說:“你放心吧,我什么時候都不會生你氣的!
“真的?”柳云的聲音低下來:“怎么一跟你在一起我的成熟就沒有
了真的很怪……你說……我們以后會怎么樣?”
“何必談以后呢,以后是老天的事。你想想,每個人的命運都要
天安排,它是不是也很累。”
“是啊,做天還不如做人,要是讓我做天,我就不會安排那么多
生離死別!
“所以你做不了天,能做天的,一定是最公平又最偏心,最善良
又最邪惡,最聰明又最愚蠢……”
“這怎么會是一個人?”
“或許本來就是兩個吧——我們怎么會談起這些?!”
“你畢業(yè)后打算干什么?”
“不知道,但一定要掙錢多,我最受不了窮!
“要是——要是你的妻子掙錢很多,你是不是會當(dāng)作家?”
“或許不會,雖然我也一直在想找一個有錢的妻子,不用為錢奔
波,安安靜靜成名,但那樣我會瞧不起自己,也會覺得活著沒意思……
我想整天忙碌地工作,抽空就看點書,寫點小說……妻子如果很有錢,
我保不準(zhǔn)也會自卑的。我會一面掙錢一面出書,這很令我向往!
“你想的倒是滿溫馨……”
“你呢?你想怎么樣!
“我不想結(jié)婚了,我害怕……”
“這樣也好,以后見你就不用避著你兩個丈夫了!
“好啊你!”柳云嬌嗔著打了我兩下說:“想讓我一直做你的情
人啊,想得倒美,你養(yǎng)得起我嗎!”我眨眨眼道:“當(dāng)然養(yǎng)不起,不
過你能養(yǎng)起我!
柳云凝眸道:“除非——除非你也不結(jié)婚!”
我失笑道:“要是那樣,我們還用得著偷偷摸摸了嗎?干脆我們
結(jié)婚算了,豈不省事。”柳云望著人來人往的街道,默不做聲。我也
不再說話。七月的傍晚依然很熱。
這次見面以后,是一個令人焦躁不安的漫長的暑假。
雖然這個暑假雨很多,我的家鄉(xiāng)還發(fā)了百年不遇的大水。
我常獨自打著傘穿著涼鞋去看后街上的大水,汽車緩緩浮動時便
有水浪一個一個傳送到岸邊,像海。這樣,我就可以盡情地想著柳云
了。
不知道她現(xiàn)在好不好……
九月的天空晴朗得有些高傲。
我總覺得柳云在哪方面變了,但又拿不出任何能令自己信服的證
據(jù),除了她興高采烈提起的廣州之行。
“這么說,你在廣州呆了一個月?”“差不多吧,你看我都曬黑
了,我爸的生意總也談不完!蔽铱戳艘谎鬯琅f白皙嬌嫩的臉,說:
“在青島時間長了也一樣會曬黑的!
“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高興!
我趕忙笑了笑說:“剛見面,怎么會呢。”
柳云問:“那你假期過得好不好?”
“好,當(dāng)然很好。”
“好什么呀!我在新聞里邊看見你們那發(fā)了百年不遇的大水,我
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我不懷好意一笑道:“這么希望我死?是不是想另結(jié)新歡!
柳云紅著臉嗔道:“要死啊你,再沒正經(jīng)兒人家不理你了!”
我忙轉(zhuǎn)移話題:“那水也的確夠嚇人的,我們那兒都成江南水鄉(xiāng)
了,大家租了兒童公園的船順街而下,瘋狂購物,場面極其感人……”
柳云開心地大笑起來,指著我說:“別說了——受不了了,沒想
到你這么會胡扯,哎喲……我……”
我關(guān)切地說:“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绷瓢咽稚旖o我,
說:“快——扶我到臺階上……我岔氣了!焙靡粫䞍,柳云掏出手
絹擦了擦汗,停了一下,遞給我,我接過來疊了疊,放進(jìn)襯衣兜里。
“咦,你拿我手絹干什么?”
“不是你給我的嗎?”
“我只是借你用——”“別那么小氣么,過兩天買一條還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呀,真無賴!”
我得意地笑了笑說:“早知道也好,免得日后后悔!
柳云垂下眼簾說:“你陪我去趟車站好不好?”
“陪你去哪兒都行,有急事嗎?”
“道上說!
柳云把我領(lǐng)到候車室外的一個等車的老人面前。他長得瘦小枯干,
臉如橘皮。一身粗布衣服。當(dāng)他盯著我看時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有一種
黑幽幽的亮,我不經(jīng)意地打了個寒顫,問:“兩個月前是您給柳云算
的卦?”老人低下頭,并不答話,倏而抬起頭道:“小伙子,你命相
不凡!蔽倚α艘幌碌溃骸安桓覄诖鬆斮M心!崩先艘徊[眼道:“小
伙子,聽說你也會算卦,是信不著我吧。”他竟一口說中我的心事,
我不得不另眼相看。老人接著說:“你生就福相,多妻之格,命里克
官,中年得勢,一生走偏運!”我心中大驚,問道:“大爺是緣何推
算?”老人一笑,“算卦各有絕活兒,但總脫不了《周易》,五行!
我意識到自己失口,忙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打探!崩先艘恍
道:“很好,你很重規(guī)矩,這對我們這行很重要!蔽覇枺骸傲粕
次算的結(jié)果怎樣?”老人一皺眉道:“柳云不懂也就罷了,你本身是
學(xué)這個的,為什么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糊涂!”我正色道:“既
已知命,何必安命!”“既已知命,何不安命!天機不可輕泄,天意
不可輕侮,學(xué)卦不可不知,你和柳云本無多少緣分,何苦勉強。”
柳云站在那里,一副嬌弱無助,惹人愛憐的樣子。
我抬起頭,緩緩吸了一口氣,說:“她命里的丈夫不是我;我命
里的妻子不是她。我本不想求姻緣!崩先撕俸僖恍Φ溃骸澳愫慰嘧
欺欺人,你會認(rèn)命放棄柳云?!唯知法者易犯法,你如是常人,和柳
云悲悲喜喜一場也就過去了,你偏知命,一些劫數(shù)你算得出,破得了,
而你們命里不該在一起,則必遭大劫難而分離,積禍太多,恐不免死
傷。這又是何苦!”我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顫聲道:“真有那么嚴(yán)重?!
怎么破解?”老人一搖頭道:“我也沒有十足把握,不說也罷。”
柳云輕聲問:“是什么辦法?”老人怪怪一笑,又是一搖頭,說:
“姑娘,你救過我,但我還是不能說。小伙子,命不可不知,不可全
知,切記!……大壯卦上六爻辭曰:羝羊觸藩,不能退,不能遂,無
攸利,艱則吉!蔽铱嘈α艘幌。柳云從包里抽出一百元錢,雙手遞
給老人,老人一翻眼道:“姑娘當(dāng)老朽是擺地攤的?”柳云進(jìn)退兩難
兩難,紅著臉說:“我……不是……”老人依舊坐在地上,道:“走
吧走吧!”柳云還要再說什么,老人只是擺了擺手。我拉了柳云一下,
說:“多謝大爺明訓(xùn),后會有期!
轉(zhuǎn)出站前的鐵柵欄,我的大腦仍有些空白。
“你信他的話嗎?”
“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難道我們真會有什么大災(zāi)?”
“有大災(zāi)我就算出來了,怕就怕小災(zāi)!
“就在車站走走吧!
“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吧。我現(xiàn)在心亂如麻——我想回去——
看看我上次起的卦!
“好吧。”柳云黯然垂下頭,我心里一痛,想說點什么,卻只是
嘆了口氣。這時一輛二十四路開過來,柳云說:“你先走吧!”我搖
搖頭。
柳云一喜道:“那你陪我坐六路?”
我又搖搖頭,說:“我不想多花那兩角錢——我是想先送你走!
回去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那張算卦的紙扔出窗外,第二件事是
倒在床上發(fā)愣。
我一動也不想動。
再一次見面已經(jīng)是半個月之后。
“你答應(yīng)過教我學(xué)跳舞!
“那天是你自己不想學(xué)的……以后——會有人教你的!
“你別對我這樣好不好!”
柳云不悅地問:“我對你怎樣了?”
我冷靜地說:“求你不要用這種法子讓我們分開,我受不了,
真的,求你別這樣!……”
柳云轉(zhuǎn)過身。
她脈脈的眼中蘊著兩點晶瑩的星光,
似清晨山澗里最純潔的百合花。
。ㄍ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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