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生若只如初見

　　“你就是新來的齊磊？“說這話的時候，麥子正帶著一群孩子捉魚回來。肩上扛著自制的漁網(wǎng)----一根竹竿，上面用鐵絲綁了個破網(wǎng)，乍一看挺像個籃球筐。后面跟著三四個七八歲的孩子，其中一個流著鼻涕的男孩手里還拿著個破塑料桶，一看就是從哪垃圾堆里淘來的，但孩子臉上明顯的很得意，因?yàn)樗掷锬玫目墒墙裉煲簧衔绲膽?zhàn)利品----七八條活蹦亂跳的魚。雖然魚只有手指頭那么大，但這卻足以讓幼小的他們?nèi)杠S一整天。
　　而此時，麥子就驕傲的站在齊磊的面前，漁網(wǎng)還那樣扛在肩上。身上有著淡淡的魚腥味。
　　齊磊看著面前的這個女孩，彼時正是中午，麥子就那樣逆光站在自己的面前，黑黑的，瘦瘦的，短發(fā)，毫不起眼，然而眼神卻是那么的不可一世，仿佛是個女王。齊磊實(shí)在是不認(rèn)識她-----自己可不是剛搬到這個小小縣城嗎？
　　看著齊磊疑惑又膽怯的眼神，麥子很滿意，嘴角上翹----她是這兒的孩子王，誰讓她比他們這幫小屁孩都大呢。想想過完這個暑假自己就可以上五年級了，過了五年級就可以上中學(xué)了，上中學(xué)就是大人了。一想到自己就要長大麥子就不由得撲哧一下笑出了聲。笑完盯著齊磊說：“我是麥子，以后你就叫我麥子姐。你跟著我，我?guī)阃妫　丙溩诱f的趾高氣昂。齊磊探頭看了看麥子身后那群臉上不知是泥是汗的黑孩子，撇撇嘴，沒吱聲。那時他也只有九歲，他的腦袋里可不知道怎么會突然有個人站在他面前，指名道姓的讓自己跟著她走，并且，是那么的理所當(dāng)然
　　麥子說完就雄赳赳地領(lǐng)著她的一幫小屁孩走了，留下齊磊一個人在水渠邊柳樹下愣愣的站著。----好多年以后，齊磊才明白，這原來就是自己與麥子的初見-----懵懂，迷糊，不知所措?yún)s異樣的清晰，以至于讓長大的齊磊每每回憶起來，都覺得麥子的話就像剛剛在耳邊說完，甚至，仿佛還能聞到淡淡的魚腥味。齊磊覺得這真是件不可思議的事，他一度覺得自己的記憶力不會有那么早，那么清晰，然而事實(shí)卻篤定的告訴他，一切都是真的。

　　因?yàn)槭鞘罴�，孩子們一放假，大人們也跟著清閑起來。吃完午飯都在午睡。麥子他們可不喜歡午睡，這么好的天，這么多好玩的東西，他們才不要呆在家里呢。剛把碗一撂，麥子又把蜘蛛網(wǎng)一扛，打開院門，挨家挨戶的去喊她的小跟屁蟲們�！靶★w，粘知了啦！”“健健，快點(diǎn)啦！”“亮子出來幫我拿網(wǎng)子！”“來了麥子姐！”“麥子姐等等我！”好一陣吵吵嚷嚷之后，麥子的隊(duì)伍終于成形，浩浩蕩蕩的開往他們的戰(zhàn)場---水渠邊，樹林里。
　　齊磊也聽到了麥子喊叫的聲音，可是他沒敢出來，因?yàn)辂溩咏銢]喊他的名字，他不知道沒喊到名字的能不能跟著出去，他現(xiàn)在就趴在自己家院子的門縫往外看，看著麥子姐的隊(duì)伍從他家門前經(jīng)過，齊磊很緊張，他隨時做好了沖出去的打算------九歲的孩子，誰不喜歡跟一群孩子瘋玩呢？然而齊磊失望了，麥子并沒有喊他，也沒停下。要不要自己悄悄跟在后面呢，齊磊悶悶地想著，就在這時，他聽見麥子姐說話了：“亮子你去喊那個新來的，讓他出來玩�！� 齊磊很是雀躍，然而卻沒動，直到亮子來拍他的院門，他才從里面慢吞吞的走出來，低著頭走到麥子身后，怯怯的喊了聲，“麥子姐！”麥子一愣，回頭看看那個小屁孩，個頭不大，皮膚白白的，就那么靜靜的站在自己身后，輕輕的喊著麥子姐。麥子哈哈大笑，聲音清清的，脆脆的，然后把手一揮，說：“走吧，我們?nèi)ネ鎳D！”----后來的多年，甚至于直到現(xiàn)在，麥子都認(rèn)為，那是她與齊磊的第一次相見。

　　記憶是最能騙人的，明明是兩個人的共同經(jīng)歷，然而回憶起來卻有那么大的差別。不能說誰對誰錯，只是，時間變的魔術(shù)而已。
　　就這樣，齊磊成了麥子隊(duì)伍中的一員。一個暑假他們玩的不亦樂乎。有時麥子早晨五點(diǎn)多就挨家把他們喊起來到水渠里掏龍蝦，螃蟹，大中午的時候，也會帶他們?nèi)ゲ贿h(yuǎn)處的樹林里粘知了，下雨的時候就從地里挖些黃泥回來捏東西，捏個貓啊狗啊甚至拖拉機(jī)什么的，只要他們見過的東西，就給捏出來。----那個時代農(nóng)村孩子是沒有什么玩具的，然而麥子他們卻總能玩出花樣。再看看現(xiàn)在的孩子，麥子后來感慨，他們那些小屁孩的童年，其實(shí)更像童年。
　　第二章 邊走邊長大

　　快樂的時光很快過去，轉(zhuǎn)眼就開學(xué)了，麥子收起自己的漁網(wǎng)，健健他們也把彈弓放到了抽屜里，畢竟是學(xué)生，畢竟還是要上學(xué)。麥子和他的隊(duì)伍都在小學(xué)----麥子終于上了五年級，對此麥子很是自豪并且興奮不已。特別是一到上學(xué)的時候，總有誰家的大人跟麥子講，麥子你大些，上學(xué)放學(xué)拉著他們啊，不要讓他們走丟了，麥子總覺得自己有種使命感，從頭到腳都透著開心，每次她都脆脆的應(yīng)到：“成! 放心吧阿姨，保證完成任務(wù)！”------或許在大人眼里，麥子與其說是個小丫頭還不如說是個孩子王。
　　然后你就可以看到，每天上學(xué)的時候，麥子總是左手拉一個二年級的，右手扯一個一年級的，后面還跟了幾個三四年級的。開始的時候，麥子會覺得很新鮮，也很有成就感，可是時間久了，麥子就煩了。聽著他們在身邊嘰嘰喳喳，麥子有時會大吼一聲，別吵吵，煩死了。然而卻不見成效，一幫半大孩子還是追著打著鬧著。不過有個人卻從來不多說話，那就是齊磊。不知什么時候起，麥子開始注意到齊磊，發(fā)現(xiàn)他并不愛說話，即使玩的很開心他也很少大喊大叫，在所有的伙伴中，唯獨(dú)齊磊是安靜的。每天他都默默的跟在麥子后面，背著書包隨大眾前行，偶爾會跟小飛說兩句悄悄話，然后還是低頭走路。真安靜，麥子想，是的，安靜----這是她一直以來想到齊磊時最先能聯(lián)想到的詞。
　　從麥子她們住的地方到學(xué)校，要經(jīng)過一大片的麥地，大多數(shù)時候，麥子上學(xué)的時間就會比平常提前-----她喜歡麥子，一大片一大片的麥地，綠油油的多好看啊。特別是有風(fēng)吹過的時候，整片的麥地就成了綠的海洋，起伏的麥浪在風(fēng)里翻滾，麥子很喜歡很喜歡。每每這時，她都會仰起頭貪婪的大口呼吸，嘴里還會喊著，好香啊。然而那幫小屁孩并不懂他們麥子姐的浪漫，只管在路邊追逐打鬧，沒有事還摘大把大把的野花扔著玩。有一次小飛在麥子又發(fā)完她的感慨之后，嘟囔了一句，說：“什么都聞不到，還說香！”麥子聽了狠狠地瞪著小飛，假裝要給他揍一頓。齊磊看到情況不對，連忙對小飛說：“走走，別讓麥子姐不高興，咱們摘花去！”麥子便會撲哧一笑，收起拳頭不再計較，而心里卻會想，這個小屁孩，還不是一般的懂事呢。
　　就這樣一路走著，鬧著，笑著，奔跑著，麥子帶著她的一幫小屁孩，走過了一個又一個平凡卻很開心的日子，他們一起手牽手，無憂無慮，慢慢的長大。-----單純，簡單，卻快樂無比。麥子后來一直都覺得，會不會自己一輩子最美最好的時光，便是在那個時候？會不會時間可以定格，那么大家的將來便不會有那么多的糾葛？麥子一直拒絕長大。到現(xiàn)在也還是這樣。

　　第三章短發(fā)女生
　　就這么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麥子升入了初中。
　　仿佛一夜之間，麥子覺得自己長大了，是大人了。她突然學(xué)會了害羞，學(xué)會了不好意思，她不再拉著小伙伴們的手去上學(xué)了，因?yàn)樗X得那樣被同學(xué)看見好難堪，別人會說麥子你家兄弟姐妹可真多，以前就有同學(xué)說過。所以，麥子再不跟她的那些小伙伴一起上學(xué)了，而是找了兩個同在一個班的女生，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一起，聊些女生的話題。彼時的麥子好像比較早熟，對坐在前面的某個男生很是喜歡。麥子跟她的好姐妹說，我喜歡他。麥子就是這樣，她從不掩飾自己的感情，她覺得，喜歡就是喜歡，沒什么大不了的。好姐妹說，聽說男生都喜歡長發(fā)的女生，麥子你看你頭發(fā)都沒他的長，他怎么會喜歡你呢？麥子覺得也是，于是第二天上學(xué)的時候，她跟她倆宣布，我要留長發(fā)了！
　　麥子說到做到。
　　然而從短發(fā)到長發(fā)的過程其實(shí)是很痛苦的，尤其是半長不短的時候，麥子看到鏡子里的自己，頭上就像頂著一蓬草，心里總覺得怪怪的，然而有什么辦法呢，等頭發(fā)留長些，他就會注意到自己了吧？麥子安慰自己。
　　小飛他們幾個雖然不跟著麥子了，但大家的家都住在一塊，上學(xué)放學(xué)難免會碰上。每次看到麥子，他們都會大聲打個招呼，叫聲麥子姐，然后打打鬧鬧的成群而去。麥子看著她眼中的小屁孩，不知不覺竟然都長的那么高了，隱隱約約都有點(diǎn)小小男子漢的架勢了呢。不過還不是一樣那么的貪玩。畢竟是一群男孩子，調(diào)皮搗蛋的本性沒變。麥子哈哈大笑，笑聲一串串，飄出很遠(yuǎn)。
　　齊磊總是走在最后的一個，有時小飛亮子他們都走到麥子前頭了，齊磊還在身后不緊不慢的走著，也不說話，手里有時折個柳條，有時拿著一段樹枝，就那么悠悠地走著。經(jīng)過麥子的時候，他也會叫一聲：“麥子姐，你才到這吶，我先走了。”說完還是慢吞吞的走著，仿佛前面那群打鬧的人群跟他無關(guān)。麥子說，你咋這么慢？還不快點(diǎn)攆上他們�。魁R磊拔腿便跑。----呵呵，這家伙，從小到大就是聽話。-----后來麥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講過的話，自己都不記得了，齊磊卻總是幫她記起，每每問她，姐，你可記得��？麥子總是低下頭，很難過。她確實(shí)忘了。忘得一干二凈。
　　那天放學(xué)，麥子正跟姐妹們討論說自己的發(fā)型可真難看呢，齊磊從后面把她給叫住，說：“麥子姐，給你這個，我覺得你還是短發(fā)好看�！丙溩右换仡^，看到齊磊正從手腕上褪下一個橡皮筋-----估計是上學(xué)的時候就帶在手上了，不然手腕上不會有那么紅的印子。麥子撇撇嘴，笑笑說：“齊磊，你這是從彈弓上拆下來的吧，這皮筋扎頭發(fā)可痛呢！”齊磊臉一紅，飛快地跑走了。
　　回到家，麥子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確實(shí)，頭發(fā)亂的不像樣。她找來媽媽的毛線團(tuán)，挑了自己最喜歡的橘色，把齊磊給她的皮筋一圈圈繞起來，唉，麥子嘆口氣，想，那個暗戀的男孩子終究還是沒看上自己，先不管那么多了，頭發(fā)還是扎起來才說吧。
　　下午放學(xué)時，麥子正在前面走著，忽然聽見健健喊她：“麥子姐，你頭發(fā)終于能扎起來了！”麥子回頭沖他們一笑，說：“好看不？”小飛他們一起做了個嘔吐的樣子，然后一哄而散，剩下齊磊看著麥子的小馬尾，笑呵呵地說：“馬尾巴！”然后也一溜煙的跑了。麥子搖搖頭，唉，怎么都跟那個她暗戀的男孩一個熊樣呢？真是沒一個人懂她呢！

　　第四章誰畫下我和你

　　轉(zhuǎn)眼到了高中，麥子她們的學(xué)校離家遠(yuǎn)了些，于是家家都給孩子買了輛自行車，一到放學(xué)，浩浩蕩蕩的一群自行車隊(duì)就會從校門口沖出來，匯入滾滾的車流。
　　麥子也買了輛自行車，很輕便的女式自行車，淡藍(lán)色的。這時的麥子早已經(jīng)是長發(fā)飄飄了，雖然不是很漂亮，跟幾年前的自己比起來，可是好多了。齊磊他們幾個也上了初中，身個明顯高了很多，并且他們的車籃里，多了幾樣男孩子都愛玩的東西----籃球啊，足球啊。每次他們騎著自行車搖著鈴鐺從麥子旁飛馳而過時，依然會喊句麥子姐。麥子依舊脆脆地應(yīng)著。高興起來還會使勁蹬兩下車子想超過他們，然而每次都是麥子氣喘吁吁地被拋在后面。惹得他們好一陣大笑�？粗麄兊谋秤埃溩酉�，終究他們是長大了，自己再不能帶著他們左沖右突了。呵呵，這樣也好，大家都要長大的，不是嗎？
　　由于功課任務(wù)重，加上麥子的成績不是很好，所以到了高中以后覺得特別吃力。
　　有時考試成績不好，麥子就會出去走走------兒時玩的地方早就不存在了，門口修了水泥路，水渠成了綠化帶，麥地也成了住家的地方。不過有一點(diǎn)好，就是在他們住的不遠(yuǎn)的地方修了個籃球場，這樣，一到放學(xué)，小飛他們幾個就會去打球，麥子偶爾會去看，當(dāng)然去的時候不忘給她曾經(jīng)的小跟屁蟲們買來棒冰，看著他們跑動的身影，麥子很是感慨，日子雖然一天天過去，然而從小一起長大的那種親情依然是還沒有變的。
　　麥子很少看到齊磊的身影，每次問起，他們都會說，他肯定在家聽歌呢，可愛唱歌呢，也不出來玩。就沒見過那么悶的男孩子。
　　麥子便不再多問，這個孩子，從小就跟他們不一樣。愛唱歌也不錯，畢竟齊磊的嗓音還是蠻好的。
　　那年夏天，如預(yù)想的一樣，麥子考上了一所不太理想的大學(xué)，郁悶的她整整一個暑假都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畫畫。畫電風(fēng)扇，畫自己的玩具熊，畫窗外的一排排水杉樹。反正不管什么，麥子只要看到，就拿起鉛筆來畫。小飛他們也是聽說了麥子姐沒有考到理想的學(xué)校，他們很想來安慰麥子，經(jīng)常三五一群的來找麥子，說：“麥子姐你跟我們打球去啊”“麥子姐你帶我們?nèi)コ耘俦�？”麥子不忍讓他們失望，便敷衍著去了，然而他們也不是小孩子了，看著麥子姐勉�?qiáng)的笑容，他們也覺得訕訕的，來了幾次就都算了。
　　只有齊磊例外，齊磊每天都來，有一次他來的時候，麥子正在畫畫，齊磊說，麥子姐我給你唱歌聽吧。麥子搖搖頭說：“齊磊要么你給我當(dāng)模特，我把你給畫下來吧�！饼R磊很乖的找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說：“畫吧�！丙溩幽脧埶孛杓垼还P一筆的畫起來。麥子想畫齊磊的側(cè)面，彼時正好有夕陽照到齊磊的臉上，看著面前那個干凈清爽的大男孩，麥子心想，齊磊長的還真不難看呢。然后由于是側(cè)面，麥子能很清楚的看到齊磊嘴唇上的小胡須。麥子抿嘴笑了笑，說齊磊你怎么都有胡子了，長大了呢。齊磊臉?biāo)⒌丶t了---皮膚白的男孩子，很容易臉紅嗎？他有點(diǎn)勉強(qiáng)地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只是安靜的坐在那里，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是的，后來的時光，每每遇到不開心的事情，麥子竟然都記得她畫下他的那一幕，不是刻意，也無須刻意，那個畫面就那么突兀的閃現(xiàn)在麥子的面前，清晰的連斜陽的影子都不曾遺漏。原來啊，原來啊，那就是再也不可尋得的，歲月靜好。
　　大概畫了一個多小時，麥子依然是沒有把齊磊的頭像給畫完----畢竟自己沒學(xué)過畫畫，哪里能畫好那么難的頭像呢。看著齊磊頭上的汗珠，麥子不耐煩的說：“齊磊，不畫了，姐畫不好。”說完，麥子把鉛筆一摔，素描紙一折，齊磊說麥子姐，好歹給我看看啊，麥子偏不給，說：“不給你看，你看了會生氣的。丑呢！”齊磊呵呵一笑，也不勉強(qiáng)，說，走吧，請你吃冰棒。于是麥子便把那張畫隨手扔在小木桌上，跟著齊磊去買棒冰。--其實(shí)，那是麥子第一次畫人像，因了沒能畫的滿意，有點(diǎn)小小的懊惱。其實(shí)，那也是她第一次那么認(rèn)真的看齊磊。認(rèn)真的沒心沒肺。
　　第五章怎么會迷上你
　　不情不愿的，麥子終于還是去上了大學(xué)。
　　第一年暑假回來，麥子找來小飛他們，說好久沒見小弟們了，大家一起聚一聚。
　　吃飯的時候，小飛問麥子：“麥子姐你有男朋友了嗎？我們都開始談戀愛了呢？”麥子一愣，說你們才多大啊就談戀愛。我還沒有男朋友呢。小飛他們撇撇嘴，說麥子姐你別騙我們，誰上大學(xué)不談戀愛啊。然后他們又把矛頭指向齊磊，打趣地說麥子姐你知道嗎，就齊磊沒有女朋友，別看他長的不丑，就是沒人喜歡。哈哈。齊磊很覺得無趣，訕訕的說：”你們那也叫喜歡，懂啥！“麥子說：“呦呦呦，就你個屁孩懂，你來個真愛呀！”“不高興！”齊磊別過臉去，老半天的誰也不理。麥子他們好一陣嘲笑，說齊磊像個老人精。
　　麥子說講真的，你們還在上高中，不要玩些亂七八糟的了。至于愛情嗎，姐告訴你們，初戀是不會成功的，你們就不要瞎忙活了，要真的喜歡啊，就放到初戀后面哈，等你們懂了什么叫愛情的時候啊，再去戀愛，不然對不起人的話說。----其實(shí)這不是麥子的想法，只是剛巧看完一本言情小說，小說里有這么一段話，麥子拿出來教育這幫小屁孩而已。但顯然健健大亮他們是不同意這種觀點(diǎn)的，說，那還能一直不戀愛咋滴？！說完也不理麥子，只互相夸著自己的女朋友，自戀個沒完。齊磊悶頭吃飯并不接腔。大家就這樣海吃海喝胡亂的吹了吹牛，笑笑就散了。
　　第二年暑假，麥子沒有回來，她在做家教。給一個初中女生補(bǔ)課。一個暑假麥子是很充實(shí)的，也掙了生命中第一筆錢。那時候手機(jī)還不普遍，麥子就給小飛他們一個個打電話，興奮地說，姐有錢了，回頭過年請你們吃飯啊。小飛他們也說麥子姐你真棒啊，我們馬上要高考了，可煎熬這呢，放寒假你回來咱們好好玩玩。打給齊磊的時候，正是齊磊接的，麥子問：“齊磊，想麥子姐不，過年回去請你們吃飯啊？”齊磊低低的問：“你暑假怎么不回來�。孔鍪裁茨鼐陀绣X了？”麥子說：“給一個小丫頭補(bǔ)習(xí)呢，打暑假工。”“齊磊笑笑說：“也不閑著，自己留著錢買衣服吧�？茨愀鷤�假小子，誰會喜歡你，還請我們吃飯！”“麥子說：“才不管他們呢，愛喜歡不喜歡。不是還有你們么！”
　　期盼已久的寒假如期而至，麥子也如約回來。大家說不如先唱歌再吃飯，好好瘋瘋玩玩。那個時候小縣城已經(jīng)有了ktv,然而裝修卻不是很好------然而誰在乎呢，只要大家在一起，就是最開心的事，不是嗎？于是麥子大手一揮，說，走！后面跟著一群半大的孩子，浩浩蕩蕩地開往目的地。麥子笑的東倒西歪------哈哈，又當(dāng)上了孩子王。
　　第一首歌自然是讓麥子姐唱。麥子想了好久，不覺得自己會唱什么歌，然而都是自家兄弟，胡亂吼吼也不會丟人。麥子點(diǎn)了首《千千闕歌》，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唱好，因?yàn)槠匠Ｖ皇窍矚g聽，用walkman,最多也就是在宿舍里哼幾段。然而麥子特喜歡這首歌，莫名的，第一次聽就喜歡。“徐徐回望，曾屬于彼此的晚上。。。。�！丙溩雍芡度氲某�，齊磊跟著唱和，小飛健健在鼓掌起哄，大亮向服務(wù)員要來一打啤酒，一個個打開來。麥子說你們還真長本事了，會喝酒了。小飛遞一瓶給麥子，說麥子姐你喝不？麥子呵呵一笑，說，喝啊！喝酒，還真是麥子的強(qiáng)項(xiàng)----大學(xué)里，每每遇到不開心的事情，或想不明白的時候，麥子經(jīng)常會叫上自己的大學(xué)同桌----一個挺特立獨(dú)行的男孩子，倆人一起去學(xué)校門口的小賣部點(diǎn)兩個菜，然后同桌拿出從家里帶來的一瓶白酒，無論孬好，倆人必定是把菜吃完，酒喝完。麥子經(jīng)常聽人講男女之間沒有真正的友情，麥子不以為然，至少她和同桌就是很哥們的哥們。同桌會讓她幫忙追女生，麥子也會跟同桌講自己心底的事。誰都不用擔(dān)心誰出賣誰，因?yàn)樗麄z的共性就是夠義氣。有時同桌會說麥子你真爺們。除了長個女兒身，你哪里是女人��！麥子說，連你都這樣說，怪不得沒人追我！我打小就這樣啊，咋改？同桌無數(shù)次勸她，她無數(shù)次的懟回去。同桌看勸說無效，最終放棄。
　　因此的話說，麥子的酒量是早就練出來了。她隨手拿起一瓶啤酒，豪爽地說：“來，兄弟們，姐跟你們一起喝，一口氣一瓶��！”小飛他們愣了一下，隨后集體鼓起掌，拍馬屁，小飛說：“麥子姐你真是我們的姐！”然后就是喝酒唱歌，唱著喝著。麥子后來還就真的喝多了，小飛齊磊他們也喝多了，大家都有點(diǎn)暈暈乎乎的，小飛說齊磊你天天悶在家里聽歌，唱幾首讓咱們聽聽吧，顯擺顯擺。齊磊有點(diǎn)醉意，扭頭看著麥子，說我不唱給你們聽，你們又聽不懂，我唱給麥子姐聽。麥子正喝的興起，說齊磊你唱吧，姐聽著呢，給你打分。
　　齊磊就真的唱起來。聲音一出來，大家都呆了一下。：“原聲啊！”健健喊道，然后就是一陣喝彩。麥子彼時正仰著脖子把啤酒往肚里灌呢，聽他們一喊，一口酒就停在了嗓子里。眼睛卻瞪瞪的看這齊磊。齊磊倒是沒受影響，繼續(xù)地唱著，很是投入。：“怎么會迷上你，我在問自己。。�！丙溩又�，是鄭鈞的《灰姑娘》，麥子很喜歡這首歌的旋律，當(dāng)然歌詞麥子倒是記得不熟，因?yàn)閺膩頉]有仔細(xì)的聽過。“哎呀灰姑娘，我的灰姑娘。。。”“唱的不錯，齊磊，姐給你打滿分！”麥子搖著腦袋，豎起大拇指，對著齊磊大喊。齊磊唱完便坐到麥子旁邊，給自己倒了杯啤酒，對著麥子的啤酒瓶，碰了一下，說：“麥子姐，你真的聽懂了？喝一杯吧！”：“好！”麥子一飲而盡，-----或許是小飛他們太吵，又或許是麥子真的喝多了，反正，她并沒有回答齊磊的問題，只是喝酒。
　　呵呵，聽懂了嗎？后來麥子問自己，沒有吧，或許，是沒敢聽懂吧。麥子搞不清楚自己。

　　第六章桔子，桔子
　　轉(zhuǎn)眼麥子大學(xué)畢業(yè)了，卻沒有合適的工作，就一直待在家里。小飛齊磊讀了職高，大亮考上了一個不錯的大學(xué)。那時候剛流行□□，麥子他們家里都還沒有電腦。于是等大家一放假，就都去網(wǎng)吧聊天，玩游戲，交朋友。那天麥子正郁悶---大家都有□□號了，自己還那么落伍呢，怎么著也要注冊一個。恰巧齊磊來找他去上網(wǎng)。麥子說我還沒有□□號呢，你看你幫我想個網(wǎng)名唄。齊磊想都沒想說，桔子，就叫桔子吧。桔子？哈，好普通的，別人都是一米陽光啊，什么海棠無香啊，桔子，算個怎么樣的名字啊。麥子一連聲的問。開頭齊磊并不回答，麥子就一個勁的問，嫌棄這嫌棄那，問的煩了，齊磊看著麥子，悶悶的說：“姐，你不是喜歡桔子冰棒嗎？可不就叫桔子嗎？”麥子仿佛被噎了一下，使勁搖搖頭，說，服了你了。然而到了最后，麥子卻覺得齊磊說的還真對，可不是天天愛吃桔子冰棒嗎？桔子就桔子，咋滴！于是真的就這么叫了。后來的后來，麥子起了很多的網(wǎng)名，小清新的，知性的，意識流的，就是再沒用過桔子。不是不喜歡，是怕再記起。那么單純的名字，那么美好的時光，她舍不得輕易記起呢。
　　麥子很快在網(wǎng)絡(luò)的世界里如魚得水，玩的不亦樂乎。那時候是要比比誰的網(wǎng)友多的，于是麥子瘋狂加好友。因?yàn)榈谝淮紊暇W(wǎng)是跟齊磊去的，又是齊磊給起的網(wǎng)名，理所當(dāng)然，麥子第一個加了齊磊。這個號，麥子現(xiàn)在還在用，她依稀記得，后來有次上網(wǎng)，坐在旁邊的齊磊出去有事，麥子想捉弄一下齊磊，就用他的□□給他的好友發(fā)一些搞笑的信息，然后無意中點(diǎn)到齊磊的一個什么應(yīng)用，里面有一個叫特別關(guān)注，麥子期初并不知道還有這個應(yīng)用，就點(diǎn)開看一下。咦，明明白白就她桔子一個！真的，嗯。頭像可不就是她的頭像。一個圓滾滾的桔子！由于怕齊磊回來看到生氣，麥子沒敢再胡亂弄他的□□，趕快坐回自己的位置，然而心里，卻有點(diǎn)莫名感動。---覺得真心是沒白疼這個小屁孩。這么關(guān)心姐姐呢。
　　那以后整個暑假，兩人都經(jīng)常一塊上網(wǎng)，齊磊給麥子申請小號，教麥子打游戲練級什么的，每每組隊(duì)去攻城的時候，傻傻的麥子總是屁顛屁顛的跑在齊磊前邊，然后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亂刀砍死。每次齊磊都會笑話她，說，你笨啊，躲我后邊啊。我來替你擋啊。麥子不屑的說，切，我是你姐，當(dāng)然要當(dāng)炮灰，沖鋒陷陣的事，我來！于是，每次游戲，剛開打，麥子就掛。無限循環(huán)。然而麥子卻偏偏愛上了打游戲。----男孩子們喜歡的游戲。

　　七有沒有那么一首歌
　　然而麥子終于還是厭倦。是呵，大學(xué)畢業(yè)卻沒有事情可做，到哪都好像覺得不舒服。沒有路燈，沒有霓虹，沒有她心目中，完美的歌舞升平。她受不了這樣的小城。沒有絲毫留戀，麥子選擇離開，轉(zhuǎn)身去了魔都。她想當(dāng)然的認(rèn)為，那里的花花世界，才能讓自己開開眼界，才能不枉費(fèi)自己的知識才學(xué)。呵呵，知識才學(xué)，多么高調(diào)的年少輕狂呵。如果她知道自己所謂的知識才學(xué)傷害了多么重要的一個人，她還會顯擺自己的知識才學(xué)嗎？
　　剛開始的時候麥子覺得很開心。一切都是陌生而美好的---燈紅，酒綠。一切都展示著大都市的魅力與魔力。然而過了不多久，麥子就有點(diǎn)想家了，一是當(dāng)?shù)厝吮容^欺生，麥子經(jīng)常被白眼，二是這里并沒有自己相熟的朋友，有了什么事都沒人可講。于是麥子時常感到各種不如意。一不如意了麥子就去上網(wǎng)，每每看到齊磊的頭像亮著，麥子的心里都是一陣莫名安定，那種信任，那種熟稔，讓她忍不住每次都給齊磊發(fā)個信息，在？？？大多數(shù)時候，齊磊會第一時間回復(fù)：姐，咋了？于是麥子就開始了刷屏模式，找工作多么多么辛苦啊，誰誰欺負(fù)她了啊，誰誰說她壞話了啊，哪天自己生病了想他們了啊，哪天看到帥哥了啊。。。反正事無巨細(xì)，麥子只圖一時痛快。自家兄弟，可不是沒有尷尬沒有忸怩，只有掏心掏肺嗎。而齊磊總是在那頭安靜的聽著，等麥子說完了，才緩緩安慰兩句。而每次聊到最后，麥子總會憤憤的講，他媽的我不喜歡這里，總有一天，我要去水城。水城多好，不大不小，有山有水，又干凈，又有帥哥。每次每次，麥子都會這樣說。我要去水城�。《看锡R磊總是說，好！去水城！
　　麥子還是沒去水城。因?yàn)樗龖賽哿�。要說這世上的事情，哪一件不是老天爺算好的？麥子的男朋友，正是當(dāng)年麥子暗戀的對象，當(dāng)年人家沒有看上麥子，沒想到在魔都，麥子竟然又遇到了他。同樣的異鄉(xiāng)，同樣的不受歡迎。麥子又曾經(jīng)那么的喜歡過他。命中注定，他們戀愛了。
　　于是再跟齊磊聊天的時候，麥子不再訴苦，而是隔著屏幕去傳遞著世界人民大團(tuán)結(jié)一家親的感情。動不動我們家小白怎樣怎樣了不起，我們家小白怎樣怎樣酷炫拽，各種抒情各種開心。麥子說，齊磊你知道嗎，我遲早會跟我的王子結(jié)婚，然后我們一起去水城！麥子還說，擇一城終老遇一人白首，perfect！我要的愛情，就是這樣的一個模樣！嘚吧完了，麥子才想起來問齊磊，小屁孩，你戀愛了沒？姐幫你看看？齊磊只是不答，或者說忙了，就下線了。麥子壞壞的想，二十多歲了，也差不多了吧，肯定是害羞，從小就喜歡臉紅。不說就不說吧，或遲或早，反正自己都能見到。
　　就這樣不緊不慢的又過了半年。那天，麥子又跟齊磊聊天，語氣里透著興奮：“小屁孩，姐下個月回家看你哈？要啥東西不？給你帶哈！”“真的，姐，太好了。你回來就好，啥也不要！”“嗯，那你給我準(zhǔn)備禮物吧，哈哈，姐姐要訂婚了。。。。�！饼R磊沒接話。等了幾分鐘，屏幕里面還是沒發(fā)消息過來，麥子看著齊磊的頭像---一動不動，她的耐心漸漸沒了，終于關(guān)了□□.憤憤的想，這個家伙，突然忙起來了！我還沒說完呢。
　　選好了的日子，總是覺得時間太慢。五月，田里的麥子開始揚(yáng)穗的時候，麥子回來了，帶著她的夢中情人。一路上麥子的嘴角都是上揚(yáng)的。單純的女孩啊。然而到家的第一個意外竟是，齊磊把店面轉(zhuǎn)讓了，去了水城！聽小飛他們說，齊磊說是那邊更適合做生意。麥子就有點(diǎn)生氣，明明跟他講過了，自己要回來的，還給他們都帶了禮物。給齊磊的是一只口琴，特意找了最好的店，選了這只白色的口琴，這個家伙，竟然悶聲不響的就走了。真的就不能多等幾天嗎。麥子生氣，憤然，隨后就發(fā)了個信息，說，我回來了，你卻不在家。氣人！禮物在小飛那，回頭自己去拿！
　　訂婚當(dāng)天很是熱鬧。各項(xiàng)禮儀都是按照小縣城的風(fēng)俗來。麥子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傻樂呵。一切都是家人幫著操辦。等一天忙下來，麥子覺得累的不行。剛剛躺下休息，手機(jī)響了一下，收到一條信息，是齊磊，他說自己在□□上給麥子姐發(fā)了祝福了讓自己看看。麥子本不想理他，想想總歸是自己小弟，還能真生氣啊，況且人家還準(zhǔn)備了禮物呢，看看就看看吧。正巧，齊磊在線，麥子看著他的頭像亮著，立即發(fā)信息：你個小屁孩，姐姐這么大的事你都不在家，等著，等你結(jié)婚的時候，我也不去，看你多沒面子。半天，齊磊發(fā)過來一條語聊請求，麥子打開音頻，等了好久齊磊并沒有說話，麥子正在好奇，齊磊的聲音傳過來，麥子姐，送你一首歌。
　　當(dāng)火車開入這座陌生的城市
　　那是從來就沒有見過的霓虹
　　我打開離別時你送我的信件
　　忽然感到無比的思念
　　看不見雪的冬天不夜的城市
　　我聽見有人歡呼有人在哭泣
　　早習(xí)慣穿梭沖滿誘惑的黑夜
　　但卻無法忘記你的臉。。。。
　　唱完，齊磊不說話。麥子心頭隱隱約約有什么閃過，然而思來想去并未找到什么真憑實(shí)據(jù)，于是哈哈一笑假裝聽懂，說，嗯，好聽著呢好聽著呢。姐姐今天累了，先下了哈。然后有點(diǎn)慌亂的就下了□□。其實(shí)之前麥子從未聽過這首歌，她甚至不知道這是誰唱的。然而旋律終究很好聽。麥子的記憶力很好，她記住了開頭幾句歌詞，心想，回頭搜一下，看看是誰唱的。誰知道這一回頭，竟是幾年以后，那時的麥子不僅知道這首歌是誰唱的，還知道接下來的歌詞是什么。然而終究是太晚了。麥子后來學(xué)會了這首歌，每次唱的時候，卻淚流滿面。

　　八會呼吸的痛
　　那天接到麥子電話的時候，齊磊正在水城的店里忙著生意。這邊談著價錢呢，麥子的電話來了。齊磊剛接聽還沒說話，就聽到麥子在電話里抽泣到不行，話語也是斷斷續(xù)續(xù)。齊磊慌了神，忙問：“麥子姐，咋啦，別怕，咋了？”“我失戀了！”說完麥子終究憋不住了，嚎啕大哭。齊磊臉色一變，想安慰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啥，只一個勁說：“姐，別哭，姐，別哭，我去看看你！我馬上就去！”麥子只顧難過，并沒聽清楚齊磊說什么，嗯了一聲就掛了電話。
　　下午的時候，麥子接到齊磊的電話，當(dāng)時正在公司上班。因哭了好久，麥子的眼睛是腫的，連帶著頭也疼了一下午，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正難受著呢，齊磊電話來了，說自己已經(jīng)到麥子公司門口。麥子暈暈乎乎的，乍一聽齊磊這樣說，嚇了一跳，講，你個小屁孩咋來了？齊磊說我不是電話里跟你講過了嗎？麥子恍惚記得上午給齊磊電話時，好像他是說過啥，自己沒聽清，原來是這么回事。于是就跟經(jīng)理請假，說小弟來看我了，能不能提前下班。經(jīng)理看她的難過的樣子，也知道她的狀況，就準(zhǔn)了。
　　剛出公司的大門，麥子就看到齊磊。四點(diǎn)多，陽光正好，不冷，不燥。白襯衫黑色外套，修長，挺拔，略帶疲憊卻又清雋的大男孩就那么默默站在門口。麥子一下怔住，腦子里突然出現(xiàn)第一次看到齊磊時的模樣。也是這樣的陽光吧，也是這樣的干凈清爽吧，麥子愣了一下。正沒頭緒，齊磊那邊看見了她，說，姐，我在這。齊磊，麥子也沖他喊了一聲，揮了揮手走了過去。
　　齊磊因?yàn)閬淼谋容^急，什么行李也沒帶。兩人就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個安靜的小酒吧。麥子點(diǎn)了一杯檸檬水，問齊磊喝什么，齊磊說喝桔汁吧。麥子撇撇嘴說，這里才沒有桔汁，喝橙汁吧。邊喝邊聊。麥子到這時候才想起問齊磊，咋來的？齊磊說，從水城到魔都，一天七趟列車，早晨6點(diǎn)40第一班，晚上8點(diǎn)最后一班。我接到電話就買了最近的車票，4小時28分，到魔都。齊磊平時話并不多，一口氣說完這些，仿佛是覺得說的太急了，慌忙喝了一口橙汁。麥子一口檸檬水卻差點(diǎn)沒噴出來--你咋跟背書的樣？記那做啥？齊磊有點(diǎn)生氣的哼了一聲，說，記住了好來看你��！麥子不說話。齊磊也不說話，只把頭微微側(cè)向窗外，彼時天雖然沒有全黑，然而各個店子的霓虹燈卻先后亮了起來。因是側(cè)面，麥子并不能看到齊磊的表情。忽明忽暗的燈，忽明忽暗的心情。哎---麥子嘆口氣。齊磊扭過頭，說，姐，開始講吧。咋的了？麥子于是開始訴苦，劇情很老套，不過是她的小白愛上了真正的公主，而她這個灰姑娘，被攆滾蛋了唄。麥子邊說邊哭，想著小白對她的好，就哭上一陣，想想小白分手時說的話，就罵一陣，最后，麥子一口氣喝完飲料，說，齊磊，我的夢中情人踏著七彩祥云，然而他并沒有來娶我，而是取了我的首級。
　　齊磊一直安靜的看，安靜的聽。麥子說累了，把頭埋到手臂，趴在桌上，肩膀一抖一抖。齊磊伸出手，或許想是摸摸她的頭發(fā)，然而手放在空中，終究還是沒有落下，齊磊順手從旁邊拿了一張紙巾，遞給麥子。麥子并沒抬頭也沒接他遞過來的紙巾。其實(shí)如果，如果她抬起頭，她一定能看到齊磊眼里的心疼，那心疼一望無際，又清澈見底。
　　到了晚一點(diǎn)的時候，麥子的情緒還是不好。齊磊說，姐，要不我送你回家吧？你也累了。我住酒店就好。麥子說，不回家，我沒有家。愛的人都不在了，這么大的魔都，哪里有我的家？算了，麥子擺了下手，說我們?nèi)ュX柜吧。---錢柜是唱歌的地方。傷感的年紀(jì)不懂世事的小姑娘，到底還是有許多的看不透。
　　開好包間，麥子就去點(diǎn)歌，一連串的下去，有會唱的有不會唱的，一口氣點(diǎn)了十幾首。齊磊坐在那里，默不作聲。麥子點(diǎn)完歌回頭看著齊磊，說，叫點(diǎn)啤酒過來。齊磊就叫了一打啤酒。麥子一瓶瓶打開，拿出三個杯子，一個放在齊磊面前，兩個放在自己面前。麥子說，齊磊你唱歌好聽，你唱吧，姐就負(fù)責(zé)喝酒。說著給自己面前的兩個杯子里倒?jié)M酒，一飲而盡。齊磊終于憤怒，說姐，這一杯是誰的？�。渴钦l的？說完拿起杯子就摔，杯子落地就碎，酒灑了一地。麥子并不回答，只又拿起新的一瓶酒，對著酒瓶，仰頭就喝。齊磊說，姐，不要這樣，你這個樣子，我心里好難受！聲音很大，麥子聽得一清二楚，清楚到后來的時光，麥子遇到任何困難，耳邊都會出現(xiàn)齊磊的聲音：姐，不要這樣，你這個樣子，我心里好難受！麥子自顧自喝著，并沒理他，反而對齊磊說，你給我找到千千闕歌，我要唱歌。
　　那天晚上兩人唱了好多歌。確切的說是一起聽了好多歌。因?yàn)辂溩雍榷嗔耍R磊也沒心情唱歌，只是一首首聽過去，大屏幕里的人唱的深情，聽的人卻淚流滿面。后來麥子想起這一段，才發(fā)現(xiàn)她點(diǎn)的歌，大多都是齊磊曾經(jīng)給她唱過的，小白唱過的歌，自己記住的卻寥寥無幾---原來自己聽過的歌自己喜歡的歌，大多都是他唱給她的啊。
　　第二天齊磊回了水城。麥子說要送他去車站，齊磊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送我了。然后齊磊說，姐，你說的初戀是不會成功的，所以，沒啥大不了的，好的男人在后面呢。麥子勉強(qiáng)一笑，說齊磊我這個樣子，誰會看上我？啊？齊磊沒回答，只是自然而然的伸出兩只手，恰巧麥子心里也是覺得齊磊大老遠(yuǎn)的趕過來看自己，挺有點(diǎn)感動，就自然而然的也伸出手，沒有猶豫沒有約定，兩個人就那么，擁抱了一下。齊磊的手微微發(fā)抖，呼吸有點(diǎn)吃力，麥子卻只是輕輕拍了拍齊磊的肩，說，小屁孩，注意安全。然后，分開。與齊磊，那是人生里唯一一次與麥子姐的親密接觸。唯一的那么唯美，唯美的讓人心痛。齊磊后來無數(shù)次的問自己，是不是曾經(jīng)有過這樣一個擁抱，還是，僅僅是自己做過的夢而已。。
　　九 山一程水一城
　　回去后，齊磊還是不放心麥子，就天天電話打過來，問問她的情況。電話里的麥子，有時候聽起來心情不錯，有時候聽起來郁郁寡歡，齊磊終究是不放心，就屢次說起，麥子姐，來水城散散心吧。我把票買好。麥子說好的吧，等我休假就過去。齊磊終于放心，笑著繼續(xù)嘮叨，姐，水城可好了，有山有水的，你來我?guī)闩郎健｛溩訜o奈的笑笑，說，嗯，我還不知道水城好么？我會去的。
　　正逢五一休假，麥子訂了票就去了水城。電話里提前跟齊磊說了到站的時間，齊磊說姐，你出了車站到第一個路口等我，就是一出站離你最近的那個出口，等我啊我去接你。下午三點(diǎn)一刻，麥子提前到了。麥子冷冷一笑，呵呵，火車，飛機(jī)，他媽的時間不是太早，就是太晚。就如同變態(tài)的人生，該出現(xiàn)的人啊，總是來得太早，或，遇見太遲。
　　麥子很聽話。從第一個出口出來，就呆呆站在路口等齊磊�？粗媲皝韥硗能嚵�，想，呵，水城，自己心心念念的水城，終于還是來了。又想起曾經(jīng)說過的擇一城終老什么什么的，麥子搖搖頭，罵自己傻逼卻突然還是想哭。
　　齊磊開著車緩緩的從東邊過來。老遠(yuǎn)就看到路口的麥子姐。還是短發(fā)，瘦瘦的，高高的，陽光照在臉上，有種清冷，又有點(diǎn)落寞。腳邊放著紫色行李箱。一個人一只行李箱，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車窗外，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然而天地間，卻仿佛只有她一個。齊磊看的心里一陣疼，一加油門，就到了麥子面前。
　　麥子正在難過，看到一輛白色的車停在面前，齊磊利索的打開車門，走了下來，微笑一下，說，姐，你終于來了。說完提起行李箱放到后備箱。麥子想坐到后面去，齊磊說姐，你坐我旁邊吧，我不認(rèn)識路呢。麥子噗嗤一笑，說，小屁孩，油嘴滑舌。
　　一路上麥子很少說話。偶爾看看正在開車的齊磊。清瘦，有了小胡須，眼神堅(jiān)定，淡藍(lán)色的T恤，身上還有淡淡的古龍水的味道---這家伙，小時候就是清清爽爽的，到現(xiàn)在還是這樣陽光。哎，都長大了，那個天天跟在身后玩耍打鬧的小屁孩，終于還是長大了。
　　齊磊把麥子帶到了他的住處---租的單身公寓。齊磊說姐，你就不要住酒店了，在我這湊合幾天。我住店里就好。麥子說行吧，到了你的地盤，總是要聽你的。----其實(shí)麥子討厭住酒店，格式化的裝修，永遠(yuǎn)看著是白色卻不知道有多臟的床單，麥子出差的時候都是自帶一套淡藍(lán)色的床單被罩，不喜歡酒店那刺眼的白�？粗矍霸旧档姆块g一塵不染，麥子覺得很養(yǎng)眼，心里跟著莫名安定。齊磊說姐，你坐車?yán)哿�，先休息一下，我去店里還有點(diǎn)事，晚上我來帶你去吃飯，還有驚喜的哦---這個小屁孩，打小就這樣，有什么開心的事或者自豪的事，總是告于麥子知道，一旦麥子夸他，就高興的一蹦一跳的。比如有一次齊磊剛學(xué)口琴那會兒，好容易學(xué)會了一首曲子，就興致勃勃的拿著口琴健步如飛的找到麥子，當(dāng)時麥子正在看書，齊磊老遠(yuǎn)就喊，麥子姐麥子姐，麥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慌忙站起來把書一扔，說，咋？你想打架？！齊磊搖著頭說，不是的姐，我吹首歌給你聽。說完就開始他的表演。嗯。說實(shí)話，那首歌吹得斷斷續(xù)續(xù)根本不在調(diào)上，要不是麥子聽過這首歌，就根本不知道他在吹啥。好不容易顯擺完了，齊磊也累的有點(diǎn)呼吸不勻，小臉紅紅的。卻不忘一連聲的問，咋樣，姐，咋樣。麥子本來想打趣他一下，然而看著他那一頭的熱乎勁，沒忍心，就說，嗯，不錯，好聽。齊磊歡呼雀躍，無比開心。
　　現(xiàn)在，時過境遷，沒想到兒時的毛病還是沒改，啥好事都想跟麥子顯擺下。想到這麥子忽然就笑了。齊磊正要出門，忽然看見麥子對他微微一笑，雖然只是嘴角一個弧度而已，然而在齊磊看來卻是莫名的暖心---好長時間沒有看到麥子姐久違的笑了，那么溫暖，帶著點(diǎn)任性，又有點(diǎn)俏皮。是啊，這才是他的那個樂觀自信又有點(diǎn)笨笨的麥子姐啊。齊磊也笑著揮揮手，開門走了出去。整個下午，齊磊在店里都是眉眼含笑。店里的員工很少見他這樣開心，又好奇又不敢過問--這個老板，平時說話都少，更別說這樣花枝亂顫了。中邪了!
　　齊磊走后，麥子洗了個澡換上睡衣。吹干了頭發(fā)后這才顧得仔細(xì)打量齊磊的房子。因是單身公寓，房間面積并不大，但該有的東西一應(yīng)俱全。原木的桌椅，一個大大的落地窗，香檳色的窗簾。不顯眼亦不小氣�？看坝袀�電腦桌。麥子走到窗邊想把窗簾拉上，一瞥眼卻看見電腦桌上有一個相框。因?yàn)檎镜倪h(yuǎn)并不能看到照片。哈，這家伙，什么重要的人啊。麥子好奇，起初以為是齊磊的女朋友。這個年齡了，也該談戀愛了啊，只是從來沒聽他提過。瞞的好緊呢，于是麥子走近，拿起相框看個仔細(xì)，這一看，心里一陣柔軟。原來是一張大合影，里面有小飛，有健健，有大亮，有齊磊，當(dāng)然也有自己。看那年齡，估計是十年前的了，背景就是一個大大的飯桌，上面還有半個大蛋糕。終于麥子想起來，可不是嗎，是有一年麥子過生日請大家到家里吃飯慶生。吃完飯正好小飛家有照相機(jī)，就請大人們幫著照了這張照片。照片里，麥子站在正中間，旁邊是小飛和健健，齊磊或許是因?yàn)楸容^瘦小，被幾個孩子擠得站在麥子后面，只能勉強(qiáng)看到個小腦袋。照片上的人都穿著很土的衣服，然而，卻每個都笑的那么燦爛，無憂，亦無慮。真是個戀舊的孩子，麥子想，自己怎么沒有這張照片了呢，或許是太久遠(yuǎn)了吧，想想突然就覺得時間過得這么快，跟他們認(rèn)識也有十多年了哈，從小丫頭到小姑娘，從小屁孩到大男孩，原來也只是一眨眼啊。
　　放下照片，麥子覺得乏了，便想睡一會兒。嗯，淡藍(lán)色格子床單，跟她的差不多。緩緩的把被子鋪好，麥子躺下發(fā)呆。
　　早晨起的早坐車又累，所以很快麥子就睡著了。這一覺麥子睡的很沉。直到敲門聲響起，麥子才迷迷糊糊的醒來。下意識的四處看看，過了好幾秒才記起原來自己在齊磊這呢。邊揉著眼睛邊起身開門。齊磊一進(jìn)門，就看到麥子睡眼朦朧的，身上穿著星星圖案的睡衣，粉色的。短發(fā)，跟小時候一樣俏皮，但又仿佛比小時候多了一點(diǎn)女人的味道。齊磊明顯愣了一下臉唰地一下就紅了，麥子看齊磊紅著臉轉(zhuǎn)過頭去，起先還有點(diǎn)不明所以，后來看看自己的睡衣，才恍然大悟。臉一紅，講，你個小屁孩出去出去，我換衣服�？瓷犊础Ｎ覜]看!齊磊悶著聲音回答。
　　等麥子換好衣服，齊磊帶她去了市區(qū)吃飯。路上的時候齊磊說，姐，你吃魚還是吃雞？要么都吃？麥子說我又不是豬，點(diǎn)那么多干嘛，就我們倆，還是吃水煮魚吧，不過不能太辣哈。齊磊就找了家不錯的川菜館，點(diǎn)了份水煮魚，又點(diǎn)了幾個時令小菜，麥子卻特特的點(diǎn)了個芥末金針菇---麥子吃飯很挑，雖然不吃辣，但是卻喜歡芥末的味道，有點(diǎn)矛盾。就如麥子的性格，有時沒心沒肺，有時卻又心細(xì)如針，只是，麥子的心細(xì)從來就沒用對過地方。從來沒有。
　　吃飯的時候麥子說，齊磊你不是說有啥驚喜嗎？是不是把女朋友介紹給我認(rèn)識啊。這么多年就沒聽你提起過，怎么的國色天香呀你藏的那么緊。齊磊笑著搖搖頭，說，不是，沒有。馬上我?guī)闳ヒ粋�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只是去一個地方？麥子半信半疑，那好奇的心也去掉了一大半。之前跟小白在一起的時候，多半是去公園啊，KTV啊，要么去酒吧喝點(diǎn)酒，早就沒有什么地方值得麥子興奮了。什么地方還值得專門去看看啊。麥子就有點(diǎn)訕訕的，興趣不高。
　　車子一路向北。走著走著就離開了市區(qū)。五月的天，已經(jīng)有了夏天的燥熱，車?yán)锓胖шI歌，熟悉的音樂，莫名的傷感�；蛟S是覺得有點(diǎn)悶，麥子隨手把車窗開了點(diǎn)縫，風(fēng)一下子就吹了進(jìn)來。短短的碎發(fā)霎時被吹的亂七八糟，然而麥子并不用手去攏，只是用嘴可勁的吹著額前的頭發(fā)，有一茬沒一茬的。把頭發(fā)玩了一會，還是沒到地方。麥子干脆把頭微微后仰，深深的吸了口氣，說，齊磊，咱們到底要去哪兒？齊磊說，別急，到了就知道。麥子便不說話。天已黑，夜未央，窗外路燈筆直的后退，風(fēng)徐徐吹著，終于沒有那么悶熱。舒服，麥子半閉著眼說。
　　終于到了地方。麥子迫不及待的打開車門。呵!一大片綠油油的麥田就那么一下子跳到麥子眼前，麥子有的已經(jīng)揚(yáng)穗，有的有點(diǎn)微黃，已經(jīng)隱約可以聞到麥香。麥香啊，自己從小就喜歡的味道啊。麥子歡呼，飛快的跑向田邊。伸開雙臂大口大口呼吸。真香啊。麥子大聲的喊到。等麥子喜歡夠了，這才想起身邊還有個人。麥子回頭招招手說你過來啊，你聞聞你聞聞，好香的吧。齊磊笑著說，姐，香著呢。以前我只要煩了，就開車來這看看，聞聞麥香，好像回到小時候呢。其實(shí)齊磊沒說，每每他想麥子的時候，也都會來這。
　　齊磊又接著說，麥子姐再等一會，你會看到更美的東西呢。麥子這回相信了，只是四處看了下，除了這大塊的麥田，也沒見到什么特別的東西啊。然而既然齊磊說了有，那就肯定是有的吧。麥子干脆就地坐下，雙手抱著膝蓋，說，嗯，我等著。齊磊從車?yán)锬贸鰞善克�，又拿出一只口琴，麥子一看，正是那年自己訂婚時送給齊磊的禮物，當(dāng)時齊磊不在家，就先放在小飛那，肯定是齊磊后來回去自己拿著了。齊磊說，姐，聽一曲？麥子說，好啊，一首老歌吧。齊磊于是開始吹奏，麥子跟著旋律輕聲的和著：
　　為你我用了半年的積蓄
　　飄洋過海的來看你
　　為了這次相聚
　　我連見面時的呼吸都曾反復(fù)練習(xí)
　　言語從來沒能將我的情意
　　表達(dá)千萬分之一
　　為了這個遺憾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記憶它總是慢慢的累積
　　在我心中無法抹去
　　為了你的承諾
　　我在最絕望的時候
　　都忍著不哭泣
　　一曲終了，兩人都沒說話，麥子拿起水，輕輕抿了一口，說，有進(jìn)步。齊磊卻點(diǎn)上一支煙慢慢吸著。麥子說齊磊，吸煙不好。齊磊說，姐，壓力大，總覺得手里拿個啥才有點(diǎn)安全感，中間戒過，沒成功呢。等我心想事成了，一定戒了。麥子笑而不語。等了一會，齊磊說，姐，抬頭，看天。麥子緩緩的仰起頭---滿天的星星就那么毫無防備的鋪天蓋地而來。這滿天的星啊，在黝黑的天空下格外耀眼，看的麥子的眼都亮了起來。齊磊雙手墊在頭下躺了下去，說麥子姐，你要這樣看天空才會發(fā)現(xiàn)它更美。麥子于是學(xué)者齊磊的樣子，跟他并排躺下，看那滿天的星。夜色中，麥田邊，星空下，搖曳的樹葉風(fēng)影。遠(yuǎn)處的蛙鳴，呼吸間麥子的香氣---這樣的情景，她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幻想過，只不過身邊的人，卻從未想過是齊磊。麥子覺得，這或許就是幸福的模樣吧。
　　十 我要的幸福
　　從齊磊那回來。麥子心情好了許多。每天都勸自己壞的不去好的不來。每天上班下班和同事出去吃飯唱歌。麥子的生活又回到從前。時間一長，想起小白也沒覺得那么痛了。齊磊現(xiàn)在每每打電話，都竭力勸說麥子去水城工作，并且每次的理由都是，麥子姐你忘了，水城的星空多美啊。說的次數(shù)多了，麥子就有點(diǎn)動搖，說，嗯，我考慮考慮。齊磊像是陰謀得逞，一連幾天都嘴角開花。店里的員工心里卻忐忑不安，怕是老板又中了邪氣。
　　轉(zhuǎn)眼到了七月，那天正在上班，手機(jī)突然響了，麥子看看，并不是電話，也不是信息，而是提醒。麥子有點(diǎn)疑惑，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設(shè)置的，也不知道是啥，就打開一看，提醒寫著，齊磊生日，3天以后。噢，原來是齊磊的生日啊。麥子奇怪，自己其實(shí)不清楚齊磊的生日是哪天，也不記得有定時。只是五一去水城的時候，齊磊曾經(jīng)拿過麥子的手機(jī)，說設(shè)置個啥東西，當(dāng)時麥子沒在意，原來是這么個事兒。麥子微微一笑，這個小屁孩，是想讓我送禮物吧。于是麥子問同事，說自己小弟過生日，想送個禮物，又不知道送啥好，同事瑩瑩說，自己小弟，送個貼心的吧--她以為是親小弟呢。于是麥子就在網(wǎng)上搜了一下魔都哪家的禮物好，下了班就一家家的看過去，比較來比較去，終于選定了一個。
　　訂好禮物，麥子心情非常不錯。就打個電話給齊磊，電話響了一聲，齊磊便接了。姐，什么事��？麥子說小屁孩，給你訂了生日禮物，地址給我馬上給你寄過去。齊磊促狹的說你咋知道我生日的？麥子假裝生氣的說問你自己。齊磊聽完大笑，立馬把地址報過去，并且附加一句，麥子姐，不要寫小屁孩收哈，我都多大了，就寫我名字，齊磊。麥子說行行行。掛了電話。
　　然而過了沒多久，齊磊的電話又響了起來�？粗柎a是麥子的，齊磊拿起電話就問，姐，咋地址忘了嗎？那邊傳來的聲音很是嘈雜，等了幾秒才有一個男人的聲音，說，我們這里是XX醫(yī)院，請問你是這手機(jī)主人的什么人，能不能馬上來一趟醫(yī)院？齊磊蒙了，什么醫(yī)院，什么去一趟，齊磊反應(yīng)不過來。
　　瘋一般的開車到醫(yī)院，已然晚了。齊磊的麥子姐安靜的躺著，再也不理他。原來是麥子寄完禮物回小區(qū)，過馬路的時候被一個醉酒的司機(jī)給撞了，這么狗血的劇情，就這么赤裸裸的發(fā)生在現(xiàn)實(shí)。齊磊腦子炸了。眼前人影綽綽，好像都在跟他說話，但是他一句都聽不到，一個勁的說，下午還好好的呢，下午還給我寄了禮物呢，騙我的吧。
　　葬禮的時候，小飛他們，都陸續(xù)的回來了。麥子姐啊，他們從小到大的姐啊，平時沒時間相聚，走的時候總要送一送吧。以往大家相聚都是麥子姐牽頭，大手一揮，說，走，大排檔管夠。然而這次，他們的麥子姐卻安靜的躺在那里再也不說話。從今以后他們再到哪里去，他們的麥子姐都不會和他們一起了。
　　小屁孩們都哭了，有的嚎啕，有的抽泣，只有齊磊，傻呆呆的，不哭，也不說話，只是看著靜靜躺著的麥子。是啊，那是他的麥子姐呢，那個曾經(jīng)天天喊他一起捉泥鰍的麥子姐，那個為了愛情把短發(fā)留長的麥子姐，那個永遠(yuǎn)都聽不懂他唱歌的麥子姐，從此生生世世，再也不會喊他小屁孩了，再也不會脆脆的說，喂，那個小屁孩，從今天起你跟著我混了，。。她，再也不理他了。麥子姐真的生氣了。。。
　　葬禮過后，大家各奔東西。齊磊又回了水城。剛到店里，店里的員工說有自己的包裹。齊磊看著寄件人，麥子。他不再說話，只是轉(zhuǎn)身抱著包裹回到剛買的新房---麥子姐答應(yīng)來水城工作的時候，齊磊就開始各處看房子，一定要買有閣樓的，他幻想著等閣樓裝修好了，就帶麥子姐來顯擺一下，然后他就可以陪著麥子姐，一起在閣樓上數(shù)星星。麥子姐肯定會喜歡吧。然而現(xiàn)在，裝修用的腳手架孤零零立在那里，齊磊卻再也不知道要這房子做什么了。
　　齊磊坐在地上開始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拆包裹，嘴唇抿著，手指的骨節(jié)凸起，肩膀微微顫抖，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氣，然而封皮卻怎么都撕不開。齊磊不著急，依然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剝著封皮，包裹終于被打開，里面一個天藍(lán)色的錦盒，齊磊把盒子捧在手心，慢慢掀開，一個嶄新的打火機(jī)安靜的躺在那里。旁邊還有一個紙條，熟悉的字體：小屁孩，吸煙有害健康。一直憋了幾天的眼淚終于再也忍不住了，齊磊放聲大哭，哭聲久久不止。
　　那以后的幾年，大家相聚的時候，總是見不到齊磊。小飛說，這家伙，飛遠(yuǎn)了。后來，小飛大亮陸續(xù)結(jié)婚成家，齊磊卻沒有一點(diǎn)消息，大家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在水城。只是有一年清明，小飛他們?nèi)ソo麥子掃墓，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到了一束花，香水百合，已經(jīng)枯了，不知道是誰什么時候放這的。突然小飛想起有次麥子姐生病的時候，曾經(jīng)讓小飛他們買點(diǎn)香水百合放在床頭，說這花好聞，喜歡著呢。那個來看麥子姐的，應(yīng)該是熟人吧。小飛心想。
　　十一 不思量，自難忘。
　　其實(shí)小飛他們都錯了，齊磊每年都回來，只不過從不回家。每年的麥子生日那天，齊磊都會很早就來到麥子的墓前。一坐很久。齊磊說，姐，你那么聰明，卻從來都不知道我唱的歌是啥意思。姐，那年你過生日我唱的啥，你記得吧？姐，你講初戀都是不成功的，你講了，我信了，我信了，以為初戀不成了接下來就可以有愛情了，啊，姐，是吧？是你講的吧？你騙人的吧。你沒有騙到別人啊，姐，你偏偏騙到我了。啊，姐！講的累了齊磊就一根根的吸煙，明明滅滅的煙頭，紅的閃眼。齊磊說，姐，你不讓我吸煙，但是又送我打火機(jī)，姐，你還是那樣的慣著我啊，姐，你說我穿白襯衫好看是吧？你看我天天穿呢。姐，你講水城好，水城是好，有山有水有麥田，可是水城再沒有我的麥子姐了啊。。。。最后齊磊從衣袋里掏出一張紙，用打火機(jī)點(diǎn)著�；鸸庖浑[一線，紙微微卷著，并不清楚那是什么，只在最后的右下角，看到一行小字，齊磊，底下是洋洋灑灑的兩個字麥子。2002年。有兩行眼淚嘩嘩的流下。----原來竟是那張他給他畫的像。她給他畫的啊，她說畫的很丑。怪不得后來一直沒有找到，以為丟了。原來在齊磊那，一直都在他那�！敖�，畫的好丑。姐，記得我的樣子啊，一定記得我。。。�！�
　　麥子去世的第五年。齊磊終于要結(jié)婚了。聽說新娘是水城的姑娘。按照老家的習(xí)俗，婚宴肯定要在老家辦。于是，好久不見齊磊的小飛他們，齊齊的約著結(jié)婚當(dāng)天，一起來喝喜酒。那天的齊磊白襯衫，黑西服。修長挺拔的站在酒店門口迎來送往。進(jìn)門的時候卻沒見到新娘。小飛他們因是發(fā)小，自然被安排在單獨(dú)的包間。因是大家平日里都是來去匆匆，這一次齊聚一堂也是難得，免不了喝多了。喝多了說的話，自然是東拉西扯，然后竟都醉了。小飛大著舌頭說，咱們幾個啊，齊磊結(jié)婚最晚，要是麥子姐在，肯定會笑話他，罵他是個小屁孩。小飛剛說完，大亮幾個就忍不住了，加上都喝的有點(diǎn)多，不知誰帶頭，端起酒杯對著空氣，說，麥子姐，想你了�。∫伙嫸M。然后就悶悶的都不說話。氣氛一時難受的不行。正在這時，包間的門開了，原來是齊磊帶著新娘來敬酒�？吹阶雷由蠔|倒西歪的幾個發(fā)小，齊磊抿抿嘴，說，起來了，喝一杯。于是小飛抬頭，彼時正是中午，陽光從酒店的大堂照進(jìn)來，新娘就那么逆光而站，短發(fā)，不語，笑意盈盈，手里端著小小的酒杯�！胞溩咏�！”小飛大吼了一下，嚇得大亮他們一個激靈，紛紛抬頭看過去。：“麥子姐是誰？”新娘好奇的轉(zhuǎn)過頭來，看著齊磊。齊磊道。：“他們喝多了，瞎說呢”聲音里聽不出悲喜。小飛這才像是清醒過來，招呼了幾個發(fā)小，打著哈哈，一起敬兩位新人酒。
　　齊磊還是被小飛他們灌倒了，其實(shí)并沒人灌他，他一直在要酒喝，說是大家難得一聚，自然要吃好喝好。晚上的時候回到家，齊磊只是吐，吐著吐著，眼淚就出來了----麥子姐，你真是說到做到。你說我結(jié)婚的時候你偏偏不來，氣氣我。姐，你說到做到了，說到做到了啊。新娘過來給他倒杯水，他卻又拿了一個杯子，倒?jié)M，一口氣喝掉。新娘不解，卻也沒問。
　　齊磊終是喝的太多，醉了，倒在床上就沉沉的睡去。夢里的齊磊，八九歲的模樣，面前站著一個女孩，彼時正是中午，女孩就那樣逆光站在自己的面前，黑黑的，瘦瘦的，短發(fā)，毫不起眼，然而眼神卻是那么的不可一世，仿佛是個女王。那一下，就住進(jìn)了他的心里，從此，不能再忘。
　　他不想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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