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宋式初救了一個人，一個傻子。
　　他看著面前手指凍的通紅，卻還在沖著他笑的人有些怔愣。
　　多少年，沒有人看著他笑。
　　從他出生就沒有。
　　“謝謝——您救了——我�！�
　　他聽著眼前這人凍得發(fā)顫的聲音，奇怪的斷句方式不由得讓他皺了皺眉。
　　“你跑到車輪底下去干什么！”
　　虞衾被他吼得縮了一下身子，揉搓著通紅的指尖，有些不安，卻還是抬起頭沖著宋式初笑。
　　“笑什么？”宋式初被他笑的有點難受。
　　——他沖著我笑啊。
　　“我看到我娘了�！庇蒴勒f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宋式初輕嗤了聲，“你娘？不是早就死透了嗎？”
　　“您怎么知道的——他們也都是這么說的�！甭犃诉@話虞衾突然抬起頭，兩眼亮晶晶地看著宋式初。
　　宋式初看著他這模樣，“真是個傻子。”
　　“我就是叫傻子啊，您好厲害！”虞衾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他揮了揮手，覺得有些無趣，一個傻子而已，“你走吧�！�
　　說罷，正要轉身離開，卻被什么牽住了，他回頭一看，虞衾正拉著他的衣角，似是看到他轉過頭盯著他，虞衾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把手指小心翼翼地松開，“對——對不起——”
　　“不是讓你走嗎？還不快走！”
　　“我——我想跟著您�！�
　　“傻子，你要跟著我，有用嗎？”宋式初笑出聲，“長得倒是不錯�！�
　　“傻子，你為什么想跟著我。”
　　虞衾捏了捏衣角，“您——是個好人——”
　　宋式初聽了他這話，笑的眼淚都流出來，他指著自己，“傻子，我是好人？”
　　“嗯！”虞衾使勁兒地點頭。
　　“就因為我把你救了？”
　　虞衾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點頭，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
　　“算了，你要跟著就跟吧，只是你得記著我不是什么好人�！闭f罷，他轉過身去，軍靴踏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個痕跡。
　　虞衾看著他的背影，傻笑著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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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式初養(yǎng)了一個傻子，一個好看的傻子。
　　聽說了這事兒的人，都懷著惡意地揣測著。
　　“就那個天天殺人的宋大軍閥……”
　　“聽說那傻子的娘是個妓子——”
　　剩下的人也都不懷好意地笑了。
　　宋式初站在茶樓上，看著大街上人們的一舉一動，又回頭看了看正啃著八寶鴨的虞衾，搖了搖頭。
　　虞衾偷偷地把眼神瞄向宋式初，卻剛剛好和他對上眼神，他舉著鴨翅，滿嘴油光地沖著宋式初笑。
　　“傻子，快點吃，吃完回家了�！�
　　“知道——了——”虞衾啃著鴨翅，嘴里含糊著應了。
　　等著虞衾吃完飯，宋式初帶著他，又在路上買了一些小點心，才回了家。
　　“看著我做什么？”
　　“您——真好——”
　　宋式初坐在書房的椅子上，沖著他招招手，虞衾笑呵呵地跑過去，被宋式初揉了兩下頭發(fā)。
　　“傻子�！�
　　——你來了。
　　——真好。
　　冬天過去了，轉眼虞衾在宋家也已待了四月有余。
　　宋家僅剩的幾個仆人，也都知道了這個傻子，因為宋式初只要一提起他，就會搖搖頭，繼而又無奈地笑著。
　　這天，虞衾在宋式初的書房里，聽著他訓人，他走過去，看著宋式初。
　　“你不想我殺他？”
　　下面的人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他希望眼前這個極受寵的傻子，能幫他求情，他還不想死。
　　虞衾看著地上跪著的人，那人用帶著希冀的目光看著他，眼底還有未散去的鄙夷。
　　他轉過頭，抱著宋式初，搖了搖頭，“您——討厭他——就殺了吧。”
　　跪在地上的人顯然沒有意料到他這個回答，他恨恨地盯著虞衾，卻在轉眼看向宋式初的瞬間變成了驚慌和求饒。
　　“聽到了�！彼问匠醢延蒴罃堅谧约簯牙铮皻⒘税��！�
　　“是�！惫蛟诘厣系娜吮粠ё吡恕�
　　“沒——事的。”虞衾順從地伏在他懷里，鼻息間全是他身上好聞的硝火味。
　　“您——是好人�！�
　　“傻子�！彼问匠蹙o緊地抱著他。
　　“今天想吃什么？”
　　“糖——葫蘆——”虞衾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衣領。
　　“好，我們?nèi)ベI�！�
　　（三）
　　宋式初養(yǎng)著一個傻子，他要和他成親了。
　　大紅喜綢漫過房檐，紅燭光徹夜未息。
　　宋式初養(yǎng)著的傻子，替他擋了一槍。
　　——我還記得要怎樣拿槍，怎樣保護你。
　　——您是個好人。
　　宋式初總是在想，他們，只是單純地不喜他，包括他的家人。
　　……多好笑。
　　他抱著虞衾，輕輕地哼著他最喜歡的江南小調(diào)，給他揉著被槍托震紅的手指。
　　——只有他了。
　　這亂世，最不缺的就是戰(zhàn)爭。
　　虞衾一直跟在宋式初身邊，手里握著一把槍。
　　只是仗打勝了，他把他緊緊地抱著，小聲商量著明日去看日出的事情，最后一顆子彈卻從后方飛來，穿過虞衾的心臟，打碎了他胸前的木搖馬。
　　……最后從宋式初的心臟里飛出去。
　　后方的人們乍起一片歡呼。
　　有人說啊，這宋式初就是那紂王，那個傻子就是那褒姒，他討得他一笑，也就死了。
　　——我不是什么好人，你得記著。
　　——我見過你所有好的光景，你是好人，我一個人的。
　　——可惜了，小時候你送我的木搖馬碎掉了。
　　——沒關系，我們把它粘好。
　　——明天去看日出吧。
　　——不許賴床啊，傻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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