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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海
神崎劍道場家的少主神崎颯馬,十幾歲就外出修練,耗時兩年,這才歷練歸來。這兩年他云游四海,一邊結交朋友一邊磨練自己的劍道,去過京都以外的城郭,也入過深山老林。
兩年過去,他個子長高了不少,眼神也比之前更加堅定。下個月就是他生辰,家族召喚他回家,說是有任務要派給他。
一踏上京城的土地,颯馬精神一松。連日騎馬奔波,身體再好也積累了不少的疲倦。過了城門他下馬牽繩,眼前的風景熟悉又陌生。這是暌違兩年的故土,他心里充滿了思念。
許是怕他劍道家族養(yǎng)出來的氣場,又或許是這兩年磨練帶出來的血氣,又或者只是懼他腰間那把劍,一路上的行人見了紛紛低頭躲著他。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陣嘈雜,只聽著有人喊道“趕緊追”,一陣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諝庵形L流動,颯馬剛警惕轉身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朝他奔來,待看清楚后發(fā)現(xiàn)是個姑娘。身高比他矮半個頭,由于奔跑頭發(fā)有些散亂地搭在肩上,一雙眼睛明明帶著驚慌卻又亮得嚇人?吹斤S馬一人一馬擋在了前方,身后追兵已近在咫尺,女孩顧不得矜持,猛然拉住颯馬的衣襟小聲哀求道:“帶我走!”
颯馬愣了愣,見姑娘可憐巴巴的模樣像是被壞人追殺一般,只匆匆瞥了眼身后一群追兵的面容,便點了點頭,伸手挽住姑娘的腰,低喊一句“失禮了”便穩(wěn)穩(wěn)將人托上了馬背,自己也隨后一躍而上,催動著馬鞭跑了起來。
“停下!快停下!”身后的人急得大喊。
“別理他們,快走!”姑娘躲在颯馬身前,語氣充滿焦急。
颯馬駕馭著坐騎拐了個彎,剛跑到另一條街上,就聽見身后火氣沖沖的人們急吼“公主被人綁架了!”
馬匹驟停,身前的姑娘愕然回頭,不解的目光撞進颯馬一雙紫眸中。
“你……”
颯馬抿了抿唇,翻身下馬,這下他比女孩兒矮了,他抬起頭來,恭順道:“原來是公主殿下,是神崎失禮了!边@個國家只有一個公主,那就是眼前這位杏公主。颯馬聽力好,公主兩個字絕對不會聽錯。
公主先是一驚,隨后故意擺起臉色:“既然知道我是公主,還不快帶我走?”
颯馬搖了搖頭,他沖動,但他并不傻。身為神崎家的少主,從小就隨父親和皇城打過不少交道,剛才沒有認出來,現(xiàn)在回想起那些追兵身上的衣服,那些人是皇城的侍衛(wèi),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颯馬最終還是把公主交給了匆匆趕來的侍衛(wèi),不敢看公主擰著眉頭的怒容,拒絕了侍衛(wèi)長的謝意就要牽馬離開。
"你,你叫什么?"公主咬唇喚住他。
颯馬嘆口氣,還是恭敬地回答道:"吾喚神崎,神崎颯馬。"
這是神崎颯馬和公主的初遇,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時間回到那天,從一開始就拒絕公主讓他帶她離開的無禮請求。堂堂一國公主,竟然想偷溜出城。
“颯馬!颯馬!”嬌怒的女聲打斷他的回憶。
颯馬按下心頭的無奈,拍了拍腰間的劍,仿佛這樣能給他力量。他起身進屋,看著一地狼藉,沉聲問道:“殿下有何吩咐?”
“身為我的侍衛(wèi),剛才竟然在開小差,小心我去報告父王!
沒錯,距離初遇才過去一個月,他如今是公主的貼身侍衛(wèi)。他怎么也沒想到,父親在信中所說的派給他的任務,就是給公主當侍衛(wèi)。
公主是他的主公,武士道教育著他要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眼前這人。他低下頭,還是那副恭敬的樣子:“殿下喚吾?”
公主丟了手里已經玩膩的東西,托腮看他:“你又在望著大海發(fā)呆了。”
這里是皇城之中最高的地方,也是京都最高的地方,站在這里可以看到城外,可以看到一片海。颯馬沒事就喜歡站在欄桿邊上眺望那里出神。
“再給我講講你這兩年經歷的事情吧!惫髡0椭劬。
兩人再次相遇時都有些吃驚,只是彼此的涵養(yǎng)都讓他們做到了面上不顯。直到獨處時公主才露出調皮的面容,佯怒著要給颯馬點難堪,然而颯馬全都不聲不吭地承受了下來,問起他為什么,只說是主公的一切都要聽從。
對著這樣一股骨子里都是武士道的男人,公主泄了氣,開始糾纏著颯馬每天給他講城外的故事。
“鬼龍殿下是個非常爽朗又高大的男人,不僅身手叫人敬佩,人品更是值得學習!
“蓮巳殿下是吾見過的最為冷靜睿智的男人,若不是有他指點,吾現(xiàn)在還是個莽撞的毛頭小子!
“深海殿下是個奇怪的人,但和他在一起會有種放松自由的感覺。”
“吾非常不喜歡羽風那個輕浮男,殿下若是碰上了他千萬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迷惑住。”
一天一天,公主就聽著颯馬講那些聞所未聞的故事。對于那些不妥的稱呼,身為真正的“殿下”她沒有去糾正,因為她從颯馬眼里看到了愉悅。剛見面時這名武士的氣場讓人有些害怕,接觸下來才發(fā)現(xiàn)到底是個年輕人,談起喜歡的話題滔滔不絕,偶爾還會有些呆萌的一面。公主喜歡聽他講那些人那些事,對于活了十幾歲沒有出過城的她來說這些故事彌足珍貴,她每天靠著這些故事入夢,經常會夢到自己也去了颯馬口中的那些地方。
“殿下想聽什么?”颯馬臉上浮起笑容。他平日生活枯燥,除了練劍就是在皇城里陪著公主。這個皇城他沒有朋友,兩年間的所見所聞,只有公主愿意聽,而他,也愿意講,仿佛這樣能讓那段美好的回憶在他腦海里留得久一點。
公主眼波流轉,牽起颯馬的手往屋外走。颯馬身體一僵,輕咳一聲:“殿下,距離有些近了。”
公主不但沒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緊了一些,撒嬌般搖晃著他的手,歪頭問道:“颯馬為何那么喜歡眺望大海?”
強忍住心頭的悸動,颯馬到底還是把手抽了出來。目光越過欄桿看向大海,停頓些許才回答:“因為大海里有許多同伴!
“誒?”
看著公主迷惑不解的表情,颯馬微微一笑,沒說這是偷來的話,腦海中浮現(xiàn)起深海奏汰的笑容,還有大概是他兩年間最輕松的那段時光。
公主仔細盯著颯馬的表情,盯得颯馬心里發(fā)毛。只聽公主渴求道:“颯馬你那么厲害,帶我去城外玩一圈吧?一天就好,只要一天!
“不行!憋S馬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這個話題公主已經提了無數(shù)次,也被他無情拒絕了無數(shù)次。身為侍衛(wèi)他可以為公主做任何事,除了帶她出城。
公主撇撇嘴,推了颯馬一下賭氣下了樓梯。
颯馬皺眉:“殿下去哪?”邊問邊跟了上去。
“回房!”
第二天,颯馬帶著公主去了馬場,公主想讓他教騎馬,他沒有拒絕。颯馬騎術一流,在公主面前秀了一把技術后成功贏來一陣掌聲。他剛要為公主選一匹溫順的母馬就被拒絕了。
“我就要你這匹!”公主霸氣撐腰。
颯馬試著說服公主,然而公主不聽,拿出了架勢逼颯馬就范,無奈之下颯馬只能同意。公主剛騎上去馬兒就有些急躁,抬了抬后蹄。颯馬一見不好,就要上前安撫一下自己的愛駒,一抬頭,就見公主對他吐了吐舌頭,隨后猛得一甩馬鞭就沖了出去。
上當了!颯馬瞳孔一縮,伸手拉過馬廄中另一匹良駒,只來得及對馬倌道聲“吾去追公主”便策馬狂奔。
大意,太大意了!因著一個月來公主對馬場里的馬小心翼翼的模樣,他先入為主地以為公主不會騎馬,所以在她水汪汪大眼睛盯著他的懇求下才答應教她騎馬,誰想到公主動作是那么熟練。也是啊,那可是皇家的公主,就算是金枝玉葉,也是學過騎術的。
心知上當更知道自己闖禍的颯馬只能拼命追逐,他深知自家的馬兒腳程有多快。前面公主硬闖城門,竟然讓她闖了出去,颯馬落后一點距離,剛沖到城門就聽到侍衛(wèi)們喊“公主又騎馬偷跑了”,差點眼睛一黑。原來上次也是那么跑掉的。
公主明顯感受到□□的馬匹不同往常,不僅腳快還跑得穩(wěn),雖然一開始有點抗拒她但現(xiàn)在已經跑得穩(wěn)穩(wěn)當當,馱著她給她帶來新鮮的快感。
感受著風從臉龐刮過,深吸一口氣,她目標明確地朝海邊趕去。耳聽著身后有馬蹄聲,她頭也不回,只是更加賣力,她知道這種時候追上來的只可能是她的侍衛(wèi)。
“殿下!”颯馬焦急地喊道。他心里是真的怕,就怕他的馬會把公主掀翻,公主若是受傷,他,甚至他身后的神崎劍道場都跑不了。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街角突然橫沖出來一輛手推車,杏公主韁繩一緊,正撒歡的馬兒怒鳴一聲就把公主掀了下去。
颯馬心提到嗓子眼,一聲"殿下"脫口而出,隨后手掌一拍就從自己的馬背上飛了出去,空中伸手攬住公主的腰,一瞬間讓他想起第一次抓住她時也是這柔軟的腰。斜眼望去身后是個小攤,前頭兩根木頭梁子橫插在空中。緊急之下,颯馬一手將公主摟緊了抱在胸前,一手閃電般拔劍,刷刷幾下就把橫梁砍斷,兩人的腦袋擦著梁子向后一倒,最后雙雙摔在了攤子上,驚動了攤子的主人。
颯馬悶哼了一聲,慶幸攤子上蓋了一層布,仗著身體好只是磕了下沒什么大事。他第一時間扶起公主,檢查她的身體。
公主同樣緊張的眼神看著他:"颯馬你受傷了嗎?"
"沒有。"颯馬搖頭。
公主隨后沉默不語,知道自己闖禍了,就是再不甘心也只等著颯馬帶她回去。
颯馬直愣愣看著她失落的表情,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公主為什么要跑,也知道公主想去哪,這一個月接觸下來,他已經深深明白皇城束縛了眼前這人有多緊,連他自己也有些透不過氣,何況公主一個十幾歲的姑娘。
"殿下……"颯馬頭疼地扶額。
公主心情低落:"回去就回去,回去就回……"到底還是哭了出來。
颯馬最受不住女孩子的眼淚,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安慰,手忙腳亂地擦拭著,無措之際只能一聲又一聲念著"殿下,殿下,殿下……"
公主抽泣了一陣才委屈道:“聽說今天是颯馬生日,想帶你出來透透風的!
颯馬一呆,有些不可置信:“為了屬下?”其實他都忘了自己的生日了,難怪早晨出門前家里的長輩囑咐他今日結束值班早點回家,他只當有要事商量。
見公主用力點頭,颯馬詫異不已:“殿下怎么知道……”
公主嘟著嘴:“我是你主子,我當然知道!”
就在這時,靈敏的聽覺提醒著颯馬,那群守門的侍衛(wèi)又苦逼地追上來了。少年看著還在聳肩小聲啜泣的公主,忽然感到一股沒來由的煩躁。他一把拉過公主,在對方驚訝的目光中抱著她跳上了自己的馬,一拉韁繩就飛奔了起來。
“颯馬?”公主有些不安。
颯馬不說話,只是表情看上去有些豁出去了。他知道自己瘋了,但這是他的生日,就讓他瘋一次吧!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空氣中咸濕的味道刺激著嗅覺器官。公主睜大雙眼,臉上寫滿了好奇。
“哇!”跳下馬。公主指著不遠處的一片蔚藍,興奮地大叫,"颯馬颯馬,那是大海呀!"
颯馬一手搭在劍上,小心地跟在公主身后,臉上洋溢著笑容,"是的殿下,這是大海。"
公主一腳踩在沙灘上,鞋里立馬進了沙子,硌得腳疼。公主不耐,四處望了望,除了颯馬和她附近空無一人,于是大膽地褪去腳上所有的負重,露出光潔的腳丫子來。颯馬見了臉一紅,迅速轉了頭,心里頭默念非禮勿視,聲音顫抖地提醒道:"殿下當心著涼,還是快穿上鞋子。"
"不要!"被斷然拒絕了。
颯馬:"……"
公主愜意地玩了一會兒水,突然在沙灘上轉起了圈,衣擺隨之飄動,頗有些好看,颯馬看得有些愣神。
"颯馬!"公主說,"我給你唱首歌吧?"不等颯馬回應,就自顧自唱了起來。
颯馬一震,這是他們家祭典時常會唱的歌,從小到大每次祭典都是他一邊唱著這歌一邊踩著舞步,在高臺上表演。公主怎么……
公主聲音清脆,就是有些忘詞,唱著唱著就想不起后續(xù)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隨后甩起了颯馬的手:"你唱給我聽。"
颯馬拗不過,只得唱給她聽。他抽出自己寶貝的劍,手腕忽得一抖,身子跟著一動,整個人就舞動了起來。這是一曲劍舞,颯馬跳了十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劍光點點,伴隨他的歌聲和不遠處的海潮聲,一起傳達到公主的心里。
一舞畢,公主笑瞇瞇地拍手,見颯馬有些紅了臉,笑意更甚。她對颯馬勾了勾手指,颯馬不明所以地收了刀走到她跟前,卻忽然被拽住了長發(fā)。
"颯馬長得真清秀,歌好聽,舞也好看。"手靈活地一扯,扯下了綁著馬尾的頭繩,瞬間一頭漂亮的紫發(fā)披了下來。公主眼里充滿驚艷,忍不住開玩笑:"颯馬你這么好看,不如你來當公主吧?"
颯馬漲紅了臉,一把搶過頭繩,結結巴巴:“殿下不要拿吾開玩笑!吾是男人!”
那個乍一看上去生人勿近的可怕武士,在公主殿下的調戲下生生多了十分的可愛。公主心情大好,抱著膝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小武士手忙腳亂地重新扎起了頭發(fā)。颯馬的頭發(fā)可順了,摸在手里說不出的舒服,任性的公主心想她是有些羨慕人家那一頭漂亮的紫發(fā)的。
颯馬為公主殿下的任性感到頭疼,卻又有些開心,偷偷瞧公主的臉色,見對方眼角帶笑地看著他,又忍不住紅了臉。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天色暗了下來。颯馬記得家里讓他早些回去,可是見公主這戀戀不舍的模樣有些不忍心。公主到底還是有些玩累了,頭一歪,半個身子靠在了小武士身上,感覺到颯馬身子突然緊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公主偷偷地樂。
"颯馬。"
"殿下何事?"
"颯馬颯馬。"
“屬下在!
"颯馬呀!"
颯馬一臉無奈:"殿下到底……"
——"生日快樂。"
聲音很輕,但是颯馬聽到了,幸福感滿滿的填充著心臟,快要溢出,少年聽到了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多謝殿下。"他啞著嗓子。
公主又往他身上蹭了蹭,颯馬又是緊張地繃直了身子,好一會兒才漸漸放松下來。
一個浪潮打來,打了兩人措手不及,直接打濕了半個身子,颯馬和公主面面相覷,看著對方的狼狽樣,互相笑了起來。
公主笑著笑著就哭了,颯馬慌張地拭淚,只聽公主抽噎著說:"明天開始你就不再是我的侍衛(wèi)了。"
颯馬手一頓,好一會兒才嘆息:"武士講究從一而終,就算身份上不再是,在神崎颯馬心里公主殿下都是唯一的主公。"
公主的任性,他的任性,兩邊一起,注定了回去逃不了的責罰。公主抬起頭,環(huán)住了颯馬的脖子,在少年武士僵硬的表情面前噙著淚卻又故意扯出笑容來。
"颯馬……"
"殿下?"
"明年的今天,我在這里等你啊。"
海浪聲漸漸大了起來,颯馬聽著海聲,眼里卻只有公主明亮的雙眸,半晌他才回過神,鼻頭一酸。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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