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o am I

　　--restart

　　我是誰？

　　他醒來的時候，大腦里一片空白。

　　溫暖的陽光照在窗邊放置的綠植上面，濃綠色葉子鮮艷得仿佛溢出金色的汁液來，風(fēng)里帶著一點晨間微涼的水汽，帶著讓他精神振奮的奇異力量。

　　然而他究竟是誰？

　　一想到這個，腦子里的一切內(nèi)容全部清空，甚至空白得讓他感到恐慌。

　　掀開被子，眼睛首先看到的是兩雙拖鞋。

　　整齊放在床邊的，兩雙有些破舊的棉質(zhì)拖鞋。

　　他怔了怔，隨意拖了左邊的那雙穿上，隨后小心翼翼地打量起這個房間來。

　　走到窗邊，看看這明澈的晨曦——朝陽初升，柔軟的云朵暈開一點金黃光澤，光線一點點透過縫隙灑落窗臺，真是完美的丁達(dá)爾現(xiàn)象的演示——

　　他疑惑起來，丁達(dá)爾？似乎是什么時候曾經(jīng)提過的。

　　然而他還是什么都回想不起來。

　　發(fā)了一會呆，床頭的鬧鐘響了。

　　他走過去關(guān)掉鬧鐘，順便把擱在一邊的衣服拿起來。

　　那是一套正裝。

　　他搖搖頭，隨手打開衣柜。

　　衣柜里放著幾套正裝，也有一些襯衫和休閑褲，幾根深色的領(lǐng)帶整齊地疊在一起。

　　衣服的數(shù)量，很多。

　　房間的主人還不知道是誰，最好不要亂動那些正裝，他想。

　　于是從里頭隨意挑了襯衫和長褲套上，他伸手拿起領(lǐng)帶在胸前比劃了下，還是沒把它系上。

　　套上衣服，他慢慢走出了臥室，來到隔間洗漱。

　　洗漱間里也沒什么特別的，只是有著兩把牙刷，兩個杯子，以及兩條毛巾而已。

　　看來這個房間的主人確實不止一個。

　　他默默補(bǔ)充一句。

　　拖鞋還可以理解為客人使用的，但洗漱工具這種東西，不是常居的人并不會專門準(zhǔn)備兩套放在外面。

　　望著鏡子里的人，他盯著那雙眼睛看。

　　眼形狹長，眼尾上挑，眼睛是漂亮的黑色。

　　盯著鏡子看了會，原本一片茫然的瞳孔慢慢放大，他感到腦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劃過，一點點恐懼使他移開了眼神。

　　整個洗手間里一片寂靜。

　　他靜靜地呆了幾秒，最終把腦袋里的莫名感想甩了出去，拿起左邊的牙刷和口杯開始洗漱。

　　——至于為什么選左邊，他也不清楚。

　　洗漱完后，他開始探索整個房間。

　　他想要知道所有自己的信息。

　　他在客廳的茶幾上找到一個皮夾，里頭放著一些錢和兩張身份證。

　　是的，兩張。

　　他們的名字分別是沈夜，謝衣。

　　令他非常奇怪的是，身份證上的照片相當(dāng)模糊，就像是有厚厚的灰塵遮住了臉一樣，他用手抹了抹，也沒有將那礙眼的灰色擦掉，只能作罷。

　　從身份證上看，沈夜應(yīng)該比謝衣大五歲，但是他并不知道他們目前的年紀(jì)，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現(xiàn)在是哪一年。

　　這個問題在找到手機(jī)之后迎刃而解。

　　手機(jī)放在沙發(fā)上，在他翻皮夾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它。

　　銀色金屬掉在厚實的地毯上，只有沉悶的一點聲響。

　　他拾起手機(jī)，望著上面顯示的時間，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按照年份，謝衣應(yīng)該二十五歲，沈夜是三十歲。

　　這和他這具身體所表現(xiàn)出的年紀(jì)很相近。

　　他望著黑色的屏幕，心里開始思考。

　　他究竟是沈夜，是謝衣，還是誰也不是？

　　思考不過幾秒鐘，手機(jī)屏幕又亮了起來。

　　來電顯示：樂無異

　　他看著這個全新的名字，愣了愣按下接聽，只聽到對面?zhèn)鱽硪粋�青年的聲音。

　　“老師，今天您怎么沒來研究所，是身體不舒服嗎？”

　　老師，上課。

　　又是兩個信息。

　　他想，謝衣或者沈夜是這個青年的老師，而且他們還很熟，熟到知道電話號碼的程度。

　　這會是一個很好的機(jī)會。

　　他組織了下語言，最后慎重問道：“你是沈夜的學(xué)生還是謝衣的？”

　　對面靜了下，隨即傳來青年灑脫爽朗的話語。

　　“老師，您竟然問我是誰的學(xué)生，這是在講笑話嗎？”

　　說完還笑了兩聲。

　　他也跟著笑了一聲，隨后說，“昨天確實睡的不好，腦子糊涂了�！�

　　他的身份，已經(jīng)確定在了兩個人里面。

　　“哎，我說導(dǎo)師你也該好好休息了，那個項目雖然重要，但也沒有必要不顧身體地?fù)湓谏厦姘��！?br>
　　“誰不知道謝教授已經(jīng)是我們院里最努力的人，您這情況確實不太好，要不要待會告訴瞳老師讓他過來給你看看？”

　　瞳。

　　謝衣這個身份的又一個熟人。

　　“好的，辛苦你了�！�

　　“沒事，我就跑個腿的工夫，沒什么辛苦的——倒是您一定要快點好起來才行�！�

　　……

　　他放下電話，坐在沙發(fā)上發(fā)了會呆，又起身去廚房看看。

　　這么一番折騰，他早餓了。

　　冰箱里很貼心地堆著滿滿的速食，櫥柜里還放著幾桶泡面，他取出一盒速凍餃子，然后打開煤氣灶燒起了水。

　　鍋里的水逐漸沸騰起來，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他拿著餃子一個一個放進(jìn)滾水里，熱氣撲在面上，暖暖的溫度。

　　他有點恍惚，這似乎也是做過很多次的事。

　　水汽蒸騰，他沉浸在這份朦朧和溫暖里，久久不能回神。

　　于是餃子煮爛了。

　　他把肉餡面片湯倒進(jìn)碗里，拿筷子吸溜吸溜吃的時候，腦子仍舊是放空的狀態(tài)。

　　面皮被煮得爛軟，絲毫口感都沒有，然而他竟對這糟糕的味道一點都不陌生，甚至有些習(xí)慣和隱秘的眷戀。

　　他再次懷疑起自己的記憶來。

　　明明什么都不記得，但是做什么都有詭異的熟悉感，這是不是說明，他就是屋子曾經(jīng)的主人之一？

　　或許是這樣，他認(rèn)真確認(rèn)。

　　他開始覺得自己作為這個屋子的主人真是糟糕透了，不僅不會煮飯還會害怕照鏡子，而且還缺失了所有的記憶，這該怎么養(yǎng)活自己？

　　越想越心煩意亂，待到抽搐的胃被食物撫慰住，他就把剩下的半碗面片湯倒進(jìn)垃圾桶里，接著開始探索這個房子。

　　從臥室里頭翻出了許多照片，幾乎都是兩個人的合影，可惜它們太舊，有些能夠勉強(qiáng)看出臉的輪廓，有些直接是一團(tuán)被燒焦的黑洞，很明顯的火烤的痕跡。

　　對著那幾張能看出輪廓的照片看了好幾遍，只能讓他得出另一個發(fā)現(xiàn)——沈夜和謝衣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很好。

　　因為照片的背面，總是布滿了兩人的簽名，或瀟灑或風(fēng)骨嶙峋的字體，幾乎占據(jù)了所有的空間。

　　翻完照片之后，他去了書房。

　　書房里放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科學(xué)的，社會的，金融的，甚至連菜譜都有，這讓他很感慨。

　　他一定不是那個會看菜譜的人，畢竟連煮個餃子都能煮成面片湯。

　　那么來說，房間的另一個主人應(yīng)該很會做菜吧。

　　書房里還有一臺電腦，打開之后，里頭除了一個游戲外空空如也。

　　游戲的名字叫古劍奇譚二，他拿著鼠標(biāo)點開了游戲圖標(biāo)，順便取出手柄開始玩了起來。

　　這是檢查游戲里頭有沒有什么東西，并不是不務(wù)正業(yè)。他很自然地安慰自己，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游戲的人物做的還算可以，他好奇地沒跳劇情，看著主角三人一路艱險找到了傳說中的偃術(shù)大師謝衣——

　　謝衣？

　　在那個戴著木質(zhì)面具的角色揭開臉上的屏障的時候，電腦發(fā)出了一聲異響，屏幕直接黑了。

　　他愣了愣。

　　主機(jī)的燈光依舊在閃爍，很明顯不是停電，但是電腦就像中了病毒一樣黑屏了，這就很奇怪了。

　　他并沒有恐懼，只是非常驚訝。

　　不許他知道謝衣的模樣么？

　　制作游戲的人那就很可能是沈夜或者謝衣中的一個，甚至可能是——自己。

　　那又為什么不想讓自己知道？

　　他非常疑惑，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鍵盤，沒想到幾分鐘過去，屏幕忽然恢復(fù)了。

　　還沒等他詫異，電腦開始重啟，幾十秒后熟悉的桌面上，除了游戲圖標(biāo)之外多了一個文檔。

　　他毫不遲疑地點開文檔，開始細(xì)細(xì)地讀起來。

　　【很高興你最終發(fā)現(xiàn)了我，之前的疑惑或許讓你感到困擾，但你并不需要為此而煩惱，我將告訴你一切�！�

　　【你是謝衣，流月大學(xué)的教授，這個游戲就是你設(shè)計的，為了防止你忘記自己的一切——】

　　【你是否疑惑每天醒來時空空如也的腦袋？是否為此而感到恐慌？不用為此而擔(dān)憂，因為某件不幸的事曾降臨到你的身上，一場車禍令你的神經(jīng)受損，每天醒來都會短暫地忘卻一切，但只要你看到下面這些東西，丟失的記憶就將回到你的大腦中，請耐心往下看吧，我親愛的自己�！�

　　看到這里，他，或者說是謝衣，已經(jīng)清楚了許多。

　　自己是謝衣嗎？——那么，沈夜和他又是什么關(guān)系？

　　懷著忐忑，他接著往下看去。

　　那是一張彩色的，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的圖片。

　　金色的陽光與湛藍(lán)的天空，鏡頭前的青年攬著另一個男人，笑容如陽光燦爛。

　　男人的臉龐輪廓堅毅，但是對著鏡頭卻露出真正柔軟溫暖的笑容。

　　照片里的兩個人顯然非常幸福。

　　他死死地盯著這張圖片，腦子里仿佛有堅硬的沙礫從記憶深淵中浮起，一點點構(gòu)造出他們的模樣。

　　那樣年輕的歲月，那般甜蜜而溫馨的回憶，仿佛是久違的一束陽光照進(jìn)心里，原本繃緊的神經(jīng)都松緩起來。

　　他是——謝衣。

　　……

　　阿夜怎么沒回來？

　　他苦惱地敲了敲腦袋，起身從座位上離開，順便理清自己混亂的思緒。

　　在昨晚他們還共同入眠，今早他醒來卻沒見到對方的身影，似乎是出門了吧。

　　門鈴?fù)蝗豁懥似饋怼?br>
　　他走過去開門，走進(jìn)來的是一個頭發(fā)雪白，戴著銀邊眼睛的男人。

　　見到對方進(jìn)來，他原本皺起的眉毛又無奈地垂下。

　　他竟忘了，先前無異替他將瞳叫來看病的。

　　他這兒正尷尬著，對方卻一臉自覺地進(jìn)來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

　　跟著他進(jìn)來的，還有一個小女孩。

　　女孩扎著雙馬尾，手里還抱著兔子玩偶，看起來又可愛又乖巧。

　　他伸出的手拐了個彎，落在了女孩的頭上。

　　“小曦？”

　　看出了他的疑惑，瞳為他解釋道，“小曦放學(xué)你沒去接，華月叫我?guī)^來。”

　　看你。

　　他知道對方未竟的話，不由得露出了苦澀無奈的笑容來。

　　“倒是麻煩你了，瞳�！�

　　瞳銀灰色的眼睛望了他一眼，隨即了然地點點頭，“看來你已經(jīng)沒事，那么我就放心了�！�

　　他正牽著小曦的手往客廳里走，聞言回頭看了看他，隨即笑道，“我沒事的�！�

　　“哦�！蓖馕恫幻鞯乜粗�

　　看著他把小曦安頓在沙發(fā)上就要往廚房走，瞳起身攔住了他。

　　“不用準(zhǔn)備晚飯了，小曦說要出去吃�！�

　　他一聽，唇角的笑容更是無奈了。

　　“哥哥~我們一起出去吃嘛�！焙笱慌⒈ё�，他有些驚訝地感受著對方熟悉的溫度。

　　那是他的妹妹，是放在手心里呵護(hù)的人啊。

　　他怎么會忍心拒絕她的小小請求呢。

　　……

　　晚餐是什么味道的，他差不多忘記了，只記得小曦笑得依賴的臉，還有對面表情雷打不動的瞳，華月已經(jīng)提前訂了座在那兒等著，此時看著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今日是周五，正好你也休息，我就自作主張請大家聚一聚了�！�

　　似乎有什么不對，但是他卻無法發(fā)現(xiàn)。

　　溫暖的燈光和美味的食物，再加上關(guān)系親密的好友和親人，沒有什么比這樣更讓人感到愜意的了。

　　在這樣輕松的氣氛下，他喝了點紅酒，回到家時臉上已經(jīng)有了些微紅。

　　小曦沒有隨他回來，現(xiàn)在華月和滄溟一起照顧他，比起他這個哥哥來能做得更好。

　　靠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他醉醺醺地拿出手機(jī)，無意識地翻開看著。

　　屏幕一暗一亮，最后主屏上那張作為背景的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兩個抱在一起的人，一個俊秀一個嚴(yán)肅，他們正對著屏幕微笑，是那樣地般配。

　　是他們啊。

　　他有些紅暈的臉?biāo)查g蒼白起來。

　　那笑容不再有模糊的霧氣遮擋，那樣明朗的笑容，那樣親密的姿態(tài)，清晰地幾乎刺痛他的雙眼。

　　他是誰？

　　擁有名為小曦的妹妹，與華月瞳是好友，是這件屋子的主人。

　　他——

　　是沈夜。

　　他把手機(jī)扔在了沙發(fā)上，連丟在茶幾上的錢包也沒有管，踉踉蹌蹌地走進(jìn)洗手間，死死盯著鏡子中的人。

　　鏡中人眉目英挺，長眉分叉斜入鬢角，緊抿著蒼白的唇，眸中雖有朦朧水色，卻自有幾分冷然的意味。

　　用水洗了把臉，他徹底清醒過來。

　　他是沈夜，不是謝衣。

　　謝衣啊，早已……

　　他捂著臉低低地笑著，嘆息聲猶如壓抑的哽咽。

　　但……這樣，又有什么問題？已經(jīng)是不能更好的情形了。

　　按著胸口，他深深地呼吸。

　　他一步一步走回臥室，脫下外衣掀開被子，縮在那個屬于他們共同的空間中，終于沉沉睡去。

　　……

　　清晨的陽光照在他的眼皮上，風(fēng)里帶著植物的芬芳，他醒來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

　　他是誰？

　　他在床上躺了一會，起身時揉了揉有些痛的太陽穴，見床下放著兩雙拖鞋，便隨意選了右邊那雙，下床四處觀察。

　　無論如何，還是先去洗漱一下吧。

　　這樣想著，他一步步走進(jìn)了洗手間。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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