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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之戀
那年，早春時節(jié)，他打來電話，輕聲問：‘今年春假你過來看看嗎？’
我很有點猶豫，遲疑著說：‘還是算了吧。春假過后就大考了。我真沒膽子這會跑出去玩�！�
然后，電話中是長久的寂靜，他還在我也還在，只是我們都不再出聲。我好像看到他皺著眉不甘心的樣子，于是，我咬了咬牙輕快地說：‘那好，我這就去買機票。我們老地方見’
坐在小小的咖啡店里，我的周圍是熙攘的游客，透過長窗能看到遠(yuǎn)處查理大橋的一角，漆黑的老磚，金銅的塑像，還有塑像下的畫攤，畫攤的主人已經(jīng)不是那個少年。�。∧莻�少年！
“在想什么？”明朗的聲音傳來，忽然肩膀被人摟住，鼻端傳來的清新氣息仿佛五月森林里的味道。我笑了，抬起手環(huán)上他的頸項，側(cè)過頭，輕輕吻在他的頰上。然后，貼近他的頸窩，貪婪地深深吸口氣才松開手。
“在想你！”我說，一邊端詳已經(jīng)在對面落座的煊。啊，他的眼睛依然亮得象星。一個男人長成這樣未免太浪費太招搖了。我在心里偷偷腹誹他的美貌。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忽然就笑了，樣子很靦腆，可，那是怎樣美好的笑容呢！
“還記得嗎？那年夏天，就在那橋上。。�！�
是呀，那個夏天，那個瘋狂的夏天，怎么可能忘記呢！我第一次來布拉格，來看vltava river. 站在查理老橋上，天已近黃昏，金色的夕陽照在兩岸房舍的銅屋頂上，印出一片殷紅的金銅光芒，我微微瞇了眼，望著橋下，長河奔涌，波濤飛逐，好像生命在流逝。這時，我忽然聽到有人和我打招呼，用中文，他說：“嗨！請來看看這幅畫像�！蔽肄D(zhuǎn)過頭，然后，我就看到那個少年，站在美麗天使銅像下的少年，明眸黑亮如曜石，蜜色皮膚，微卷的黑發(fā)，他臉上的笑容流麗得好像籠罩老橋的夕陽。我就象受到盅或般向他走去，拿過他手上的畫稿，那上面的女子身形頎秀，神情蕭瑟，正憑橋遠(yuǎn)望。
“這是我嗎？看起來真的這么寂寞嗎？”
“不，你看起來氣色好極了！”他說。“我這就收攤了�？刹豢梢�，我們?nèi)ツ沁叺昀�，喝個咖啡？”他好像鼓足了勇氣。
可是，這些年，我的勇氣卻都用盡了。在這樣一座陌生而優(yōu)美的城市，遇到這樣一位陌生而優(yōu)美的少年，天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太寂寞，所以，魅惑心生。于是，我向他揮揮手，留下畫資，轉(zhuǎn)身離去。
這樣一個轉(zhuǎn)身卻令我后悔了一夜，躺在酒店陽臺的長椅上，望著頭頂滿天的繁星，半夢半醒間，好像都是少年璀璨的明眸。
第二天，仍然是黃昏時，我又回到查理橋，同樣的地點，少年還站在天使像下，我走過去，問他：“或許，咖啡？”
他笑了。那一刻，時間仿佛停頓，其他所有人所有景物都在視線中淡出，我只聽到橋下的河水和我體內(nèi)的血液在脈脈流動。手心出了汗，耳畔嗡嗡響，他的笑臉就在眼前，而這一切都不象真的。
這可不可以算是一見鐘情？這可不可能非常危險？雖然我們都是成年人，我們知道自己要什么，可時辰到了，仍然覺得萬分彷徨！
“后來，我們做了什么？好像去喝了咖啡。好像還喝了酒。。？”煊手中的杯子叮地一下碰到我的杯子上，將我又拉回現(xiàn)實。是呀，后來做的事都是最最開心的事，本來應(yīng)該記得很清楚�？墒牵�，人的生命里開心的時光總是最短暫的，所以，事后再回想反而模糊不清了。只留心中隱隱約約的鈍痛！還有枕邊他的低語“我們這是緣還是劫！”
春天的布拉格綺麗清秀，碧空如洗，芳草茵茵。煊帶我去坐游船，不是旺季，船上只零星幾個游人。我們走出艙門，在觀景平臺上坐下。
“記得嗎?當(dāng)年也是在這樣一艘船上你對我說過的話�！彼凵窬季嫉囟⒅覇�。
我偏過頭，不看他的眼睛，在那樣一雙眼睛面前，我無法說謊�！拔也挥浀昧恕Ｎ覀冊�(jīng)說過許多話吧。”
可是！那個清晨，那艘游船卻一下子從我腦中沖了出來，死也攔不住。當(dāng)年的煊，固執(zhí)地盯著我，問：“留下來，好不好！”
“為什么是我？只因為我象你的某位故人，也許是你中學(xué)時的同桌。”我知道我的話異常尖銳，我知道我可能傷了他�？晌疫�是狠下心。旁邊的他果然漲紅了臉，遲疑地開口：“不，不是這樣的！至少不全是這樣。�！鼻榧毕拢沧兊谜Z無倫次�！澳悴皇且恢钡任蚁扔斜硎�，現(xiàn)在我求你。�！彼恼Z調(diào)那么懇切，好看的眉毛緊緊皺著，我忽然覺得萬分不忍。如果幾天前他這樣對我說，我一定會留下來，我會和他一起漂流。
“你另有他人？”他問�！拔铱梢缘取！彼坏任一卮鹁驼f。
“沒有！我沒有！”我心神恍惚，眼前一片迷茫，仿佛船邊的河水全都涌入我的眼中！“我沒有，但是，你有！” 我橫下心，眼里的河水洶涌，“那天夜里，因為想偷偷送你，我跟著你下樓，在酒店外面，我看到那個金發(fā)男人打了你，他強吻你，然后，然后，你也回吻了他，你們一起摟著上了出租車。我。。。�！�
周圍忽然靜下來，地老洪荒！悄無聲息！
然后，我聽到自己平靜的聲音“我不能留下來，但我可以等。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等你�！� 少年的手撫上我的臉頰，劃過那些水痕�！跋掠炅藛��！彼p輕問。
“下雨了嗎？”耳邊是煊的聲音，冰冷的雨絲將我從回憶中敲醒，他拉著我躲入船艙。
“你們還在一起？那個伊萬。。。？”
“他結(jié)婚了。家族的壓力。不過，他偶爾來，還好吧。。。！”
“哦！對了，我開了畫廊。你什么時候來看看�！�
�。‘嬂�！他終于為他開了畫廊！
我從沒告訴過煊，當(dāng)年我和他的伊萬見過面。就在我們乘游船的前一天。我知道那天早上他要去查理大學(xué)聽課。所以，我去了他的住所，按下門鈴，我靜靜地等。來應(yīng)門的是那個金發(fā)的男人，白天的他看起來更加高大，投下的暗影瞬間將我吞沒。他看著我，挑挑眉，并不顯得意外，做個手勢將我請進門。屋內(nèi)的陳設(shè)簡單而明快，夏日清晨的陽光灑滿每一個角落。我在窗前坐下，發(fā)現(xiàn)他手中拿著酒杯，時間還早，可他已微醺。
“真是個勇敢的小家伙！就這么找上門來�！彼挠⑽臒o懈可擊，甚至不帶口音。他略帶嘲諷地盯著我，一口喝干杯中的酒。“我們長話短說吧。你放過煊，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他不可能離開我！是我把他從Bratislava的大街上撿回來的。要不他早死在那兒了。是我想辦法替他遮掩，為他搞身份，他的護照早沒了，要是這么被關(guān)進去，噓。�！彼盗寺暱谏�，打了個響指，“那他可真不妙！”坐在那么炎熱的夏日陽光里，我的心卻因為他冰冷的話語而無聲顫抖。
“可是，也許他并不喜歡這樣的生活！”我固執(zhí)地說。
“你又不是那條魚，怎么知道他喜歡不喜歡！”他哈哈哈大聲笑起來，“他畢竟還年輕，對世事還有憧憬，但我會讓他明白什么才是最適合他的！”他忽然欺近我，“你，”他用手撫摸著我的衣領(lǐng)，“不過是我們之間的插曲，還有，記住，只有我才能滿足他！”他的氣息嘶嘶地噴到我的臉上，我的心扭成一團。他站起身，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我，“而且，記住他的才華，只有我能夠負(fù)擔(dān)他的未來，使他成功，也許，是一個畫廊。”
現(xiàn)在，煊終于有了一個畫廊！
“你，還在等我嗎！”耳邊，他在輕聲問。
“嗯！我答應(yīng)過你！” 我在心里卻對自己說：我永遠(yuǎn)也等不到你了。我知道，禁錮一個人的不是環(huán)境，而是他的心境。對我和對他都是如此！
“那讓我們賭一把！”
賭什么呢！人生的每一步每一個決定都差不多是一個賭局，我們拿時間和感情賭婚姻是否美滿，拿精力和心血賭事業(yè)是否成功。可我能和煊賭什么！我手里一張牌也沒有！
我拿起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那里，我的心在怦怦地跳動，“這里，”我說“你就在這里，永遠(yuǎn)都在！我不能拿我心里的寶貝去賭！” “在初遇你的那些日子里，我在睡夢中，星河璀璨，任我遨游。后來，我再沒有做過那樣美的夢，再也沒有飛翔過�！�
那一刻，他的臉容如此悲哀，仿佛所有的浪花都飛濺入他的眼中。他沒有再說話，只是緊緊地?fù)е摇?br>
那一刻，所有被割舍了的，被遺忘了的，往事，排山倒海洶涌而回！時間洪荒里，竟容納不下我的一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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