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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開始
無論多么沉重的鎖鏈,都折不斷渴望自由的翅膀。
櫟出生時便守著這片花田,這里嬌艷的花開了一片,五彩繽紛一直蔓延到天邊。她靜靜地坐在花海間,眼睛注視著瑩藍的天空,雙翅蠢蠢欲動。
她渴望飛翔。
但她在這里守了太久,已經(jīng)不知道還能飛去哪里。
早上她為花田灑下雨露,中午她采來花瓣與花蜜作食,下午她看著落日哼唱歌謠,日落之后,在花田的樹下靜靜睡去。
長久的死寂模糊了她的感官,她空洞地重復(fù)著同樣的日常,直到某一天,有人打破了漫長的靜默。
那一天,在她即將睡去的時候,細(xì)碎的嗚咽穿過靜謐的時空,到達了她的耳邊。她的睫毛輕顫,像是被什么擊中一般,心臟到大腦,都微微泛酸。
她很驚訝。
櫟循聲過去,在一片潔白中找到了那個突兀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的人。一個男孩兒。
有著鴉羽色頭發(fā)的男孩坐在白色花海中,頭埋在雙膝之間,輕輕地抽噎著,聲音不大,卻更讓她心疼。
你怎么了?
櫟無聲的詢問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于是她將雙指并攏點在他的額頭上,得到了他的記憶。
原來是……母親去世了嗎?一個人,很孤獨?
她垂眸猶豫片刻,嘆了口氣,輕輕擁住他,身后展開巨大的翅膀包裹住彼此。他有些迷茫地抬起頭,她微微勾起唇角,在他額上烙下一吻,輕輕哼唱起歌謠。
睡吧,睡吧,忘掉所有的悲傷。
他漸漸舒展了眉宇,靜靜地沉睡在她懷里。她輕輕哼著歌,與他相擁而眠。
此后的每天夜里櫟都能看到那個男孩兒,聽他講他的經(jīng)歷和感受,從一朵花的綻放到他的同學(xué),櫟認(rèn)真地聽著,然后她哼著歌,擁他入眠。
櫟越來越喜歡晚上,她覺得白天越來越漫長。她很少仰望天空了,她總是在想她的男孩兒。他有沒有交到朋友?他又被人欺負(fù)了嗎?他現(xiàn)在在干什么?
有一種思念喚作等待。
在夜幕降臨之前,櫟采了最美的花瓣和最甜的蜜,做成令人心醉的糕點,在男孩兒來的時候捧給他吃。
男孩兒越來越高,身影逐漸挺拔,面容清秀,笑起來讓櫟的心都化了。他一點兒沒變,只有一個好朋友,一個櫟。
年少時,他喚櫟“櫟姐”,長大后,慢慢地變作了“櫟”。
他在長大,櫟卻沒變。他會變老,櫟就能陪他變老。
他這么問時,她如是回答。
他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讓櫟心軟的笑容。
后來有些日子他沒來,當(dāng)他再來時,卻是蜷著身子,捂著臉顫抖著哭泣。
他長大了之后,已經(jīng)很少哭了。
這是……怎么了?
“櫟!櫟!”他抓住她的手,長溺水者抓住水面上最后一根浮木,“我還是人類對不對?我還是人類!你告訴我……我是人類啊……!”
他驚懼的眸子是鮮明的對比,溫柔的萱草色,和猙獰的黑底紅瞳。
他已經(jīng)不再是人類了。
看著她沉默,他終于崩潰一般大哭起來。
她抱住他,雙翼溫柔地將他包裹起來,如同過去每一個難以入眠夜晚里的相擁。
不是人也沒關(guān)系,變成怎樣都沒關(guān)系。只要你還是你,在這玻璃天空下獨一無二的你。
笑起來好嗎?
她哼起了熟悉的歌,他哭累了,像個孩子一般睜不開眼。
睡著之前,他突然開口:“櫟,如果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來到這里,你也會這么溫柔么?”
看著他即使困得不行也強撐著要聽到答案的樣子,她笑了。
不會。只有你……是特別的。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他終于沉沉睡去。
她抱著他,像過去的每個夜晚一般,在他眉心烙下一吻。
之后的日子恢復(fù)了正常,只是他多了一群非人朋友。他很開心,那些日子的陰云似乎全都散去了。
直到他再次不見。
這次他消失的時間更長。
他再來時,她幾乎認(rèn)不出他。
他鴉羽般的頭發(fā)全白了,萱色瞳孔中滿是淡漠,黑底紅瞳仿佛染血,臉色蒼白,指甲像是一層層干涸的血液鋪成的濃黑。他的臉上再沒笑容。
她慌了。
她過去像以往那樣緊緊擁住他,他任她抱著,她卻更加慌張,她再用力,心里卻一點著落都沒有。她覺得有什么重要的東西要消失了。
“櫟……”他開口,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靜。
不……別!
“我以后不會再來了!
她抬頭,顫抖的指尖撫上他的臉,眼神悲戚。
你笑笑好不好?笑一笑,求你。
“我已經(jīng)知道我該做什么了,”他后退一步,嘴角微抿,“謝謝你一直陪著我。再見,櫟!
不要!
她急切地想拉住他,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從花海中消失。
不要……
她跌在花海中,有些失神。
不要。
這片望不到邊的花海,第一次這么空闊。空得讓人心悸。
自男孩兒道別后,她就一直在發(fā)呆。她想,她總算明白了什么叫寂寞。
她決定去找他。
她堅定的看著天空,振起翅膀。
她一直向上飛,但無論怎樣,天空看起來仍是那么遠(yuǎn)。她沒有放棄。
在不知多久的飛行之后,久到她的羽毛枯萎之時,她終于撕開了那層壁障。
我來了。
她笑。
金木一直模糊記著一個女人,她有著艷麗卻讓人安心的翅膀,會做美味的糕點,會唱歌哄她入眠。自母親去世之后,她一直陪著他,讓他每晚都能夠安眠。
但自從他從壁虎哪里出來加入青銅樹之后,他就再沒見過她。每晚他都會從夢中驚醒,壁虎留下的陰影已然化作夢魘,折磨著他無法入眠。
在又一次驚醒之后,他翻出耳塞戴上,卻沒有辦法再入睡。
強迫自己閉眼,然后他仿佛看見了此生最美的風(fēng)景。
長發(fā)白裙有著巨大羽翼的女人溫柔地看著他,在他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一把抱住了他,在他的唇上烙下一吻。
輕輕的,卻一直燙到他心里。
她在他耳邊低語,顫抖的語調(diào)帶著笑意,“笑起來吧……”
“再見……”
金木研。
女人化作漫天的羽毛散落下來,她嘴唇的溫度還殘留著,人卻已經(jīng)不見。
他愣怔著,一個字從嘴里蹦了出來,“櫟……”
那個女人,叫櫟。
他低下頭,心兀自荒蕪一片。
這是那次之后,金木第一次睡得這么安穩(wěn)。
只是睡夢中,無端地落了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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