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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冷道姑小嬌花
。ㄒ唬
雍熙四年。
我知道她在這里待得并不開心。
華山滿覆千年大雪,目之所及皆是冷冷的白,沒有青巖的暖風醺人,也沒有花海的姹紫爭妍,我經(jīng)常看見她一個人站在天街的那棵樹下,望著萬花谷所在的方位,癡癡的一個人站著。
她的傷病還沒痊愈,時而輕嗽,我私下托小師妹給她送去煙青色大氅,她低頭的時候微顫的眼睫像是泛起微波的湖面。
自我將她帶回純陽宮后,便再也沒有主動去見過她。
我只知她姓,名字不知。
當世戰(zhàn)亂,我自下山后總能遇到許多流民,楓華谷入了秋以后絢爛的像是一場色彩濃烈的夢,晚間打馬而過,路邊卻又或躺或癱著諸多命懸一線之人,一時讓人不甚唏噓。
師叔一行人滯留天策府,我奉師命前去送信。歸途卻不想遇純陽宿敵,只影孤身,只得轉道太原避敵。
便是在太原城外杏花村,我遇到了她。
烈馬嘶嘶,那群英紛亂里瞥見一抹深紫,打馬近前時她眉目也漸漸清晰起來。
原來是......萬花弟子。
她顯是傷的重了,氣息并不安穩(wěn),見有人靠近,只能掙扎著站穩(wěn),那纖瘦的手中還緊緊攥著一支秀氣的筆,卻已經(jīng)見了血。
她的周圍還躺著四五蒙面黑衣之人,面目猙獰的臥在地上,胸口處皆是一片鮮紅。
顯是剛死去不久。
面前突然一縷疾風掠過,夾雜著血腥氣,她不知何時已一步太陰退遠,我卻險些被眩下馬去,只得拔劍點地,凌風躍起,繞到她的背后一把抱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懷中人還欲掙扎,全然不顧及自己的傷勢,我只得低聲命道,“別動!
她一怔,果真安靜下來。
“在下純陽宮弟子,姑娘若信得過我,便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她不做聲,我在心里嘆了口氣,牽過馬來,她明白過我的意思來,身形輕盈的躍上馬。
果然還在逞強,真當我沒見到她因牽扯到傷處而蹙起的眉嗎。
我用劍尖挑開馬后系著的包袱,一件鶴羽披風飄然落下,我便順勢也上了馬,抓起韁繩,把懷中人密實的裹在披風里。
她發(fā)間清香讓我恍惚,不知為何,我卻突然有些心虛起來,這豆腐吃的似乎也太過順理成章了些。
輕咳了一聲,“姑娘身上殺戮痕跡太重,只得以披風掩之以避人耳目。”
說著我拽動韁繩,馬兒疾馳起來。
“得罪了。”
一路無話。
深夜終于趕到了華山腳下,她面色蒼白的嚇人,再繼續(xù)趕路怕是不能了。
我們歇在客棧。
她一夜睡得并不安穩(wěn),深夜迷蒙里看見她起了身,我忙從椅子上坐了起來。
她卻緩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白日里還未道謝!
我卻不敢觸及她看過來的目光,只得移開視線,“久慕萬花俠士風姿,不必放在心上!
夜靜的驚人。
不然我何以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如雷。
純陽弟子是修道之人,我卻知自己如今......怕是動了塵念。
。ǘ
白鴿自遠處云中飛來,我看見她輕抬起手,那鴿子在低空中盤旋了一圈后便乖巧的落在她掌中。
她解開那鴿子足上縛著的一卷黃箋,蹙眉看罷,抬袖輕揮,那信鴿便展翅飛遠了。我暗自揣測這信鴿應是來自青巖,忽然反應過來。
是了,她來純陽已有月余,眼下傷勢已無大礙,不過是日后長久調(diào)養(yǎng)的事,她與谷中弟子一直保持聯(lián)系,只怕是要回去了。
我早應想到這一點,不過是一直刻意讓自己忘記罷了。
今夜的純陽,下了雍熙四年的第一場細雪。
雖也是剛入冬,但夜間著實寒氣逼人,我囑咐小師妹將自己剛剛煎好的祛寒之藥端與她,自己負了劍登上論劍臺。
修道者,心性若不靜便會周身大亂,縱然深諳精妙劍術也不過徒然。
蕩劍式!平地里以劍尖挑起一層薄雪,劍身微彎,凌空轉個身帶得夜風呼呼低嘯,薄雪擊石,論劍臺三個字便如蒙了霜一般籠在夜色里。
獨孤九劍內(nèi)里自有千秋,微言妙意浩如星海。我雖一心求道,如今內(nèi)心卻被她要離開的猜想攪得千思萬緒,波瀾層涌。
一招萬劍歸宗剛完,空氣里忽的傳來鶴唳之聲,我內(nèi)心隱隱浮出三分疑惑與不安來。
純陽,怕是有不速之客到來了!
劍舞的愈快,心跳的速度也愈發(fā)快起來,我一心想讓自己全然沉浸于練劍中,奈何越是舞劍,心卻越是亂如絲麻纏繞。
右手以劍指空,左手捏起劍訣,浮云縈繞周身之際,衣袂飄散輕然騰空而起,白鶴展翅,劍殺之氣掃蕩六合!直卷得論劍臺一地白雪紛飛,耳旁卻悄然傳來輕碎的腳步聲,我卻正處于凝神屏氣的破關之刻,此刻若是妄動必會經(jīng)脈紊亂,真氣已開始猛的沖向涌泉穴,我的額上沁出薄汗來。
不好!內(nèi)心不安更加強烈,來者裹風攜雨般向我沖來,我雖閉目,從其聲音卻也辨的來者絕不止一人,且肅殺之氣甚濃!
一口真氣卻恰恰堵在胸口,只待片刻便行遍周身,生死之間我倒徹底靜下心來,只覺浩渺山云不過悠悠一瞥。
那凜然劍氣從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齊齊向我刺了過來,恰是此刻我卻突然被一團幽光籠罩,青綠色的光像是蔥榮茶樹蔚然蒸騰之氣,其間墨意環(huán)繞,方寸天地里一時清香淼淼,我體內(nèi)真氣豁然開朗,拔劍躍起之時,觸目所見的卻是幾尺之外安然站立的她。
原來如此,方才我是受了萬花武學中的折葉所護因而保得周全。
那群人見籠花一出,便知她修習的是離經(jīng)易道,又齊齊將殺意轉向了她,我忙揮劍近前,鋪下日月之吞,一步劍沖刺向離她最近之人,她卻未曾有過只言片語,安之若素,清明眉眼間不見一絲慌亂。
我所刺中之人瞬間伏地,他的鮮血從我的劍刃上滴落,滴在他的袖口上,那衣領翻駁處赫然繡著一條細長的褚紅色流云暗紋。
“是華棘門的人,小心!
她被我護在身后,彼此離得極近,我不曾回頭因而未見得她的表情如何,只聽到耳畔她輕聲言道,“我來純陽一月有余,你終于愿與我說話了!闭Z末竟帶一絲輕笑。
她淡然的彷佛面前眾敵并不存在一般。
聞得此言,我亦是心下一動,抬眼掃過虎視眈眈的華棘門眾人,平靜的說道,“原來諸位竟是老相識。”
那伙人果真不甚沉得住氣,目露兇光的又逼上前來,“少廢話,當日在楓華谷里跟丟了你,今天就要讓你嘗嘗我華棘門的厲害!
“呵。且莫多言,拔劍便是!”
乾坤一轉,紫氣東來,我的招式越發(fā)兇狠起來,唯盼速戰(zhàn)速決,因念她大病初愈,此役萬萬不能久拖。
酣戰(zhàn)之時,她衣袂飄然,眾敵并不能近她的身,萬花弟子著裝素來端莊溫雅,她以筆執(zhí)心,總能護我于危難之際,而純陽劍宗招式更是凌然踏風,颯颯蕭然,不多時一方論劍臺上已經(jīng)凌亂的躺著數(shù)具尸體,剩下的二三人也負了重傷,不甘的向后撤退。
我本欲追上前去除之而后快,因想到夜深寒重不可再添她病氣,遂而作罷。回身,卻見她已披了件淡煙色的披風,手執(zhí)一盞琉璃瓦明燈在數(shù)尺之外望著我。
“可惜了這一場初雪!蔽揖彶阶叩剿媲,她也抬眼看了一圈周遭,轉而卻仍舊將一雙清明眼眸看向我。
“這些日子多謝你,谷中來信,我明日便回青巖!
這一離別時刻果然還是來了。
“久慕萬花俠士......”
“且住,”她突然以指覆唇,示意我先勿言語,她琥珀眸光似是可將暗夜點亮,笑意盈然,“純陽宮人難道只會這一句話嗎?”
于是猛然回想起秋末那晚華山腳下,她于客棧房間里盈盈拜謝之時,我也曾同她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啞然,失笑。
這場細雪還未停下,她發(fā)間落了零星的幾點雪花。
我伸手攬過她披風兜帽,為她小心翼翼的戴上,我與她身量相當,她見我動作便微低下頭,她的墨染云鬢像是垂在我的懷中,那熟悉的發(fā)間清香一時讓我千思萬緒涌上心來。
唯知。
杏花林里一相逢,自此,便再也不能忘懷。
次日天還未明,我便策馬離開華山前往洛陽。
早在昨夜華棘門人行刺之時我便隱約料到師叔一行人隨天策軍轉戰(zhàn)洛陽必是得了什么重要情報,行刺的雜軍卻妄圖從我這里得到蛛絲馬跡的線索,當真可笑。
剛入營中,我那師叔便一邊笑吟吟的迎上來,一邊拊掌笑道,“師尊果真料事如神,我就說你今天必是要來的。”
我行了師門禮,將師尊托付的密信交予師叔,她展信看罷,面色認真起來,道,“隨我去見將軍!
(三)
帳中被燭光照的通亮,那女將軍一身緋袍,束著青褐色腰帶,長身玉立于作戰(zhàn)圖前,她似乎在沉思些什么,默然不語,只把目光投向面前的作戰(zhàn)圖。
師叔的眉宇間亦藏著重重的心事,我雖未能盡數(shù)了然,卻也猜的三分內(nèi)情。
敵軍雖未破雁門關,但蒼云軍隊已然傷了元氣。
長安大亂,天策軍眼下面臨著不小的挑戰(zhàn),更讓人不安的是武林邪教華棘門這二年突然勢力壯大,竟暗自勾結外賊,攪得中原武林烏煙瘴氣,純陽宮人此次來到洛陽,也是為了與天策軍商議聯(lián)合殺敵之事。
而武林中其他名門正派亦派了不少人來到洛陽,國之危矣,縱平生惟求一劍一馬快意江湖,到了此刻心頭上也不禁涌動著一腔熱血。
我知青巖也派了幾位資歷甚高的長者來此,更有門下群弟子追隨到洛陽每日為傷兵治病,妙手仁心,我對所見的萬花弟子更上了一份心,只是二月里從未見過她,想來仍在谷中養(yǎng)病。
這一仗打的實在辛苦,北夷敵軍狡猾至極,三月之后眼底方才見了片刻的太平。
長安,長安,這座城數(shù)年來卻從未得以長久安定。
暮春時節(jié)花也漸漸的落了,我與師門一行人打馬出了洛陽城,城外柳條絲垂,正是踏青的好時節(jié),驛站旁的茶館里三三兩兩的坐著江湖游俠,粗茶,滋味算不得好,但貴在天朗氣清,大家的心情似乎也輕松了一二分,就連我那向來不茍言笑的師伯竟然也閉目捋須同小輩清談起來。
我的內(nèi)心卻一直隱隱有些不安。
去歲冬的那聲鶴唳時常將我從睡夢中攪醒,而夢里滿覆大雪的純陽宮卻冷清肅殺的仿佛空無一人。
我上了馬,拽起韁繩,馬兒抬起前蹄鳴嘶一聲后狂奔起來。
“師叔,恕弟子先行一步!
過了洛陽城郊,自遠處也飛馳過幾匹駿馬來,定睛一看,正是萬花弟子的服裝樣式。
再看,便見到了她。
似是又清減了一二,眉目間的婉轉端雅卻一分一毫不曾改變。
馬兒跑的極快,我們錯身而過,甚至未來得及言語一二,她端的也大大方方的瞧著我,我猛地拽起韁繩,馬兒停了下來,回身,她那師兄卻朗聲喚她名字。
“快些跟上,事急,耽誤不得!
我只定睛看著她,默然點了點頭,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城郊樹林中。
(四)
自那日洛陽城外分別后,她總覺得心神不寧,兩日后果有消息傳到了城中。
純陽大劫。
華棘門暗自于華山腳下埋伏了許多死士,那日回純陽宮的一行人因勢單力薄,均遭不測。
萬花谷的花海已開了三春了。
三載,也不過是白駒過隙,是她筆下寫完的數(shù)萬“安”字罷了。
她也時常會想起那個喜歡穿著一身淡煙色道服,負劍而立的人,那個在太原城外杏花林里同騎一馬卻緊張到耳根泛紅的人,那個論劍臺上一步劍沖將她護在身后的人,那個飄著細雪的深夜里為她小心翼翼的攬過披風兜帽的人,那個暮春時節(jié)洛陽城外與她打馬錯身而過的人。
那個讓她夜夜輾轉而不得眠的人。
又一年冬。
一場大雪從晨間便開始下了,她早起無事在師父那兒抄了一整日的藥材單子,夜色暗下來,她只撐著一柄紫竹八十四骨的油紙傘慢慢的走回自己的屋子。
雪落在傘面上發(fā)出輕微的響聲,像是細碎的腳步聲。
風刮過來,帶著透骨的涼意,收傘,屋外一片寂然深夜,其間錯落燈光點綴。
她欲關門之際卻恍然愣住。
展目望去,那人披著白狐披風,依然一副遺世冷清模樣,背對著一夜風雪走向自己。
“那日洛陽城郊一別后,我并未上華山,也因而未遭刺殺,那晚我便宿在了山腳下的那間客棧、那間房間。”
“四年里純陽總算恢復了元氣。”
“所以,”那女子摘下披風兜帽,靜靜的看著她說道,“我來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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