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的人啊，不能如的愿啊，為何會從這胸中生出愛來！
　　——《虹》

　　S第一次看到H的時候，就對自己的性取向產(chǎn)生了懷疑。

　　在此之前S一直以為自己和“同性戀”沾不上任何邊，但是當(dāng)H在他面前不耐煩的一甩一甩長發(fā)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有點心動。

　　然后他就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一直想這是個男的這是個男的這是個男的，想了好多遍，到最后他一看到H的時候腦海里冒出來的只可能是“這是個男的”這句話，自己都覺得好笑了。但是心里還是在微微的跳，眼前揮不去的是H不耐煩的長發(fā)。

　　他就和自己說：“不會真的變成同性戀了吧？”說著說著覺得毛骨悚然。并不是說他接受不了自己是同性戀這個事實，而是，為什么人選偏偏是H。他不喜歡這樣，不喜歡自己因為H而改變?nèi)∠�。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就是不希望�?br>
　　整個夏天，S和H都泡在一家叫NIJI的破破爛爛的酒吧里，沒有去任何其他的地方，沒有做任何在旁人看來是有意義的事情。從早到晚的喝酒，沒完沒了的抽煙。在這個炎熱持續(xù)不減的夏季，他們喝掉了足以填滿25米長的游泳池的啤酒，他們抽的煙灰能夠?qū)⑿【瓢傻牡匕搴窈竦匿仢M一層。

　　H喜歡將白色瓷煙灰缸捏在手里，砰砰砰的敲著吧臺，嘴里大聲的抱怨：“為什么酒吧里總是沒有冷氣！不象話！簡直不象話！”S熱得說不出話，只是點著頭附和兩句。H不滿意的沖著他喊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話，S如從夢里醒來一樣趕緊說有有有，H盯著他3秒，然后說你再說一次，S說，我說，我有……話沒說完，H小小的拳頭揮過來，壓在S的左眼上。S大叫一聲，從高腳凳上跌下去，右眼撞在吧臺的邊上。等他重新爬上高腳凳的時候，兩個眼圈都是黑的。H笑得喘不過氣來，等他笑夠了，指著S說了兩個字：熊貓。

　　H老是對S說：你愛上我了。S老是搶著否認：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不可能有。H說你不要否認你就是。S說你有什么證據(jù)。H說我感覺得到，S說你感覺到的不能算。H不再說什么，只是偏過頭去微微的笑著，滿幸福的表情。S看了心里很不爽，氣氣的說了句：“我是有原則的人�！盚回頭來說：“因為我是男的？”S沒開口，H說我就討厭你這一大堆的理論一個十足偽君子該死的理論！S愣了一下說這不是理論的錯。H恨了他一眼：就是理論的錯，我說是就是。S嘴唇動了動，想再說什么，但是總歸沒有說。

　　當(dāng)夏季的大雨來臨的時候，S說他想回家了，H說我和你一起回去。S說你跟著我干嗎，H說我喜歡跟你呆一塊。S心里跳著，不敢相信的望著H清澈美麗的眸子，突然臉紅起來。

　　S的爸爸不喜歡H，他第一眼看到H的時候就低聲和S說這是個變態(tài)。S聽到這話的時候突然心里來了氣，壓著脾氣問為什么。他爸爸說：“哪有男人長這么漂亮的，他肯定是GAY�！甭牭竭@話的時候S不知為什么心虛起來。

　　然后S就逃也似的早早離開了家，H在他身后喘著氣追他叫他，他頭也不回。最后他們還是回了NIJI，在大雨里，沒打傘，全身淋得濕透。S在黑暗的回廊里停下來，一把接住追過來的H，在濕氣與黑暗之中親吻他，H濕濕的長發(fā)在這猝不及防的接吻中高高飛起，在兩人的嘴唇之間交織。

　　后來兩人就老是纏在一起，在NIJI的破爛衛(wèi)生間里反鎖了門抱在一起親昵。親昵夠了就沒完沒了的逛街玩。不知道為什么S的兩個黑眼圈一直到了9月末還沒完全消腫。有次經(jīng)過一個玩具店的時候H指著櫥窗里的一個絨毛熊貓說，那個像你。S想反駁，就順手指著旁邊的一個小豬存錢罐說，那個才像你。H氣呼呼的說為什么我哪里像豬了。S一時語塞，一急，說出這樣一句話：“你和他一樣能吃�！�

　　后來S生日那天，H就買了那個熊貓和小豬送給他，S氣得無語，問干嗎送我這個。H閃著大眼睛說我喜歡我喜歡你能怎樣，聽得S快暈過去。

　　每次兩人□□以后，H都要說，你愛我吧？S都是回答，我不愛你。H說你愛的，S說跟你說多少次了我不愛你你煩不煩我不愛男人。H說你個理論主義者。S說這不是理論的錯。
　　這確實不是理論的錯。

　　后來。

　　后來兩人在一起很久，然后S莫名其妙被抓起來了，是因為在他身上搜到了毒品。他感到吃驚，因為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那東西。警察沖到他們房間里的時候打破了那個小豬存錢罐，S叫著放手放手你們把東西摔破了，但是沒有人理他。他突然有心碎的感覺，H捧著熊貓和小豬回家的樣子一下子沖上他腦海里來。

　　H到監(jiān)獄里來看他，對他說，我相信你。S不說話。然后H又說，那個小豬摔破了也沒有關(guān)系的，你干嗎沖警察嚷嚷，留下惡劣印象。S不說話。H說你的理論都跑哪去了你倒是說句話死人。S不說話。最后H說你還是不愛我嗎。S馬上說，不愛。

　　S出來的那天下著大雨，這讓他想到第一次親吻H的那場雨。他突然覺得無比的寂寞，在提著東西回公寓的地鐵上。先前跟H打了電話，但是那個電話早已經(jīng)不能撥通，在茫茫雨聲中S聽到的只是重復(fù)的短音。他放下話筒，望電話亭外看過去，什么也沒看到。H消失了，不知去向。
　　S后來繼續(xù)泡在酒吧里，不知道白天黑夜的喝酒抽煙，一如既往的生活。只是H不再出現(xiàn)。絨毛熊貓還在，但是小豬已經(jīng)摔破了。

　　另外，他再也沒去過NIJI。

　　然后有一天，S突然在大廣場的屏幕上看到了H。H在唱歌，他現(xiàn)在變得更加美麗，并且是有名的歌手。S就那么停下腳步，抬頭望著巨大的屏幕，望著H，已經(jīng)遠離自己很久的H。

　　“悲傷的人啊，不能如的愿啊，為何會從這胸中生出愛來！”

　　最后H說：“謝謝大家聽這首《NIJI》……”S的心就跳起來，然后H繼續(xù)說：“這是我送給一個不愛我的人的�！�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S一下子就流下淚來。在淚水中他看到屏幕上的H笑了，笑得很好看。

　　那天晚上S去了NIJI，老板說：“你很久沒有來了啊，還有你的朋友�！盨似聽非聽的答了一句，然后問老板是否覺得自己愛H。老板笑了一下，然后說：“在你問我這句話的時候，你就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

　　S想了一下，然后說知道了你能幫我再拿杯啤酒來嗎。老板說好的，轉(zhuǎn)身去吧臺取。但是等他回過頭來的時候，S已經(jīng)不見了。

　　又過了很久，有一天，玩具店的主人坐在工作臺后，透過已經(jīng)被磨損得不清楚的玻璃，看見有個長黑發(fā)穿黑色衣服的男人，站在櫥窗外面，在靜靜的流淚。他的目光落在新到的一個小豬存錢罐上。

　　當(dāng)H抽空回到NIJI的時候，老板告訴他S已經(jīng)多年來不知去向。H聽著，微微的笑著。然后他看見吧臺的角落里，那只落滿灰的完整的小豬存錢罐。他便又笑了，望著它，目不轉(zhuǎn)睛的，給煙微微的嗆著。

　　——你愛我的吧。
　　——不愛。
　　——你愛的。
　　——絕對沒有，不可能有。
　　——你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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