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我們相遇的時光。

　　——夏莘蕾

　　那個溫暖的午后，風兒輕舞，夏莘蕾把自己隱埋在一片陽光之中，咬著筆斜靠在教室窗邊，昏昏欲睡。

　　數(shù)學課永遠那么無聊，老師干燥的講課像是一支催眠曲，夏莘蕾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在數(shù)學課上打噸了，她漸漸發(fā)出輕微的鼾聲，直到——數(shù)學老師尖銳的嗓音響起。

　　啪！

　　她嚇了一跳，下巴結結實實落在課桌上，沉悶的疼。

　　講臺上不知何時多站了一個人，穿著干凈整齊的校服，嬌嬌小小的個子惹人憐愛。夏莘蕾揉了揉惺松的睡眼，終于將那個人看清楚。

　　轉學生，韓菲。

　　這是老師向大家介紹時說的。

　　她有一張精致白皙的臉蛋，睫毛微微向上翹著，長長柔柔的秀發(fā)，風兒吹動時夏莘蕾甚至還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一種獨特的香氣，像是她的專屬。

　　最后她被安排成了自己的同桌。

　　看得她更清楚一些，夏莘蕾越發(fā)覺得她的靈氣與清秀，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氣質，不說話不微笑的時候儼然美麗得一如凡間精靈，夏莘蕾相信，她笑起來一定傾國傾城。

　　下課鈴聲響起，教室瞬間轟然。夏莘蕾將課本收進抽屜，別過頭望向窗外風景，只是她的心思己被栓在韓菲身上，但覺得這樣總盯著人家很不禮貌，只是裝作不在意地別過臉去，開始胡思亂想。

　　有幾個好事的男生走上前來與韓菲搭訕，她沒有說話，靜靜地趴在課桌上，滿腹心思。男生們開始毛手毛腳，膽子稍微大一些的已經將手伸向她，夏莘蕾正好轉過頭來，看見這一幕時心里頓時生起一股怒火，她站起了身，

　　狠狠打掉男生的手。

　　滾。

　　她沖他們兇巴巴地開口。

　　男生吐了吐舌頭，識趣地走開。

　　見他們走遠，夏莘蕾這才重新坐下，陽光在她們四周飛舞，發(fā)出七色光芒，韓菲終于抬起了頭，茶褐色的瞳孔有些淡淡的憂傷，她看著她，嘴角劃出一抹極輕極輕的微笑。

　　這一恍，夏莘蕾看得有些失神了。

　　奇妙的種子在兩人之間靜靜綻放，只是沒有人知道接下來等待著她們的，會是怎樣的命運。

　　我愿用我的快樂，來交換你的痛苦。

　　——韓菲

　　清晨的校園還有一絲霧氣，空氣濕漉漉的，被一片鮮綠與粉紅包圍的世界里，一座座教學大樓像極了童話中的城堡，在淡淡陽光的照射下泛著透明的白光，夢幻如仙境般。

　　夏莘蕾將課本掩在臉上，背靠著大樹閉目養(yǎng)神，偶爾三三兩兩的人路過，發(fā)出生嫩清脆的笑聲，她的腦中忽然就映現(xiàn)出了那天韓菲的笑臉。

　　只是下意識地，就讓她加速了心跳。

　　莘蕾。

　　一個低低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將她從沉思中喚回現(xiàn)實。

　　拿開課本，陽光從樹繚中灑落下來，她看到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凌亂而倔強的黑發(fā)，明亮的雙眸，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永遠對人展開笑意的英俊臉蛋，白成，她唯一的朋友。

　　他們的交往一直愉快而輕松，只是始終默契地不討論愛情，她心里很清楚，白成與自己一樣，所以他們才會那么相知相惜。

　　然而這一次，白成變得沉默了，他許久都不說話，目光自始至終都緊緊地盯著夏莘蕾，像是要將她的模樣深深烙進自己的記憶深處，那雙眼睛露出少有的憂傷，久了，便泛起點點淚光。

　　夏莘蕾裝作不在意，她將手搭在額前，擋去那些向自己撲過來的陽光。

　　離別悄悄來臨，誰也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白成終于還是將自己要離開的消息告訴了夏莘蕾，末了，他用力握了握她的肩，最后還是也沒說一個字。

　　夏莘蕾看著他漸漸離去的背影，許久許久才從喉嚨里發(fā)出兩個字：再見。

　　一整天，夏莘蕾都感覺自己很沒力，尤如垂死掙扎的病人，每分每秒都趴在課桌上，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心慌，一整天都圍繞在身邊，揮之不去。夜晚來臨時，預感變成現(xiàn)實，男生宿舍大樓前傳來

　　女生們的聲聲尖叫，夏莘蕾看見宿舍大門前，那件被血染透的校服，以及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人。

　　以前的記憶像是放電影般鉆進腦海，白成自殺前1個小時，夏莘蕾的手機里有一條他的留言：莘蕾，一定要幸福啊。她以為這是他有感而發(fā)的呻吟，笑笑地看過，便將手機塞進了枕頭下。

　　白成自殺前12個小時，他用那么憂郁的眼神看著自己，而她則不以為意，那時的她甚至還想對他惡作劇，但最后也只是沉默作罷。

　　白成自殺前72個小時，他拉著自己去學校頂樓看星星，只是她的心思早在另一個人身上，對于當時他說過些什么，早己忘得一干二凈，那時的她并不理解，為什么在那么寒冷的冬日，他會拉自己上房頂看星空，那時她也并

　　沒發(fā)覺，那晚的夜空，一片漆黑。

　　白成自殺前128個小時，她從他的書包里翻到一張照片，照片里的那對新人笑得何其甜蜜，攝影師粗心地將另一個人也照了進去，那抹揮之不去的憂傷，白成，他曾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愛的人娶他人為妻。

　　終于，白成，他從7層樓的宿舍樓跳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夏莘蕾感覺一陣暈眩，韓菲在旁及時扶住她，但她卻用力地推開了她，淚水與嘔吐物一起傾瀉而下，夏莘蕾蹲在地上狼狽不堪，韓菲從身后緊緊抱住她，淚光靜靜滑過臉龐。

　　她心疼這樣的夏莘蕾，情愿換作是自己在承受這樣的打擊，盡管自己也是那么脆弱不堪。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們吸引了過去，只因夏莘蕾此時的哭聲，絕望到心碎，那是不帶任何修飾主義的痛楚，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終于還是這樣永遠地失去了。

　　我想要，我們一起的快樂時光。

　　——夏莘蕾

　　夏莘蕾生了一場很重的病，她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睜不開眼睛，即使是昏迷期間，她的表情仍舊痛苦不堪，那個長久的噩夢像是永遠都醒不了，她在絕望的邊緣不斷掙扎，喘氣。

　　這段時間，韓菲始終守在她的床邊，眼睛紅腫地一守就是幾天幾夜，有陽光的日子她就推開窗戶，坐在夏莘蕾的床邊放一支她最愛的歌，然后托起下巴，捧一本珍藏己久的《飄》，翻到某一頁，看見一枚粉色的小書簽，一

　　個大大的笑臉，旁邊是夏莘蕾帥氣的簽名：給最愛的韓菲。

　　看了幾千幾萬次，卻在這一次忍不住哭紅了眼睛。

　　時間變成煎熬，同學之間漸漸起了流言蜚語，像是溫疫一樣，很快地，全校人都知道了關于韓菲與夏莘蕾的事，他們的目光鄙夷而輕蔑，韓菲不再抬頭走路，她整日飛快穿梭于宿舍與教室之間，拒絕與任何人來往，但似乎

　　也沒有人再肯與她來往，就連同宿舍的姐妹也是對她避而遠之，她們的談話總在她進宿舍的前一刻突然止住，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靜。

　　終于有一天，她們將韓菲與還在生病中的夏莘蕾趕出了宿舍，然后她們被分配到了最角落的一間小宿舍，陽光照不進來，就連風兒也不肯施舍半點，整日與陰暗作伴，韓菲還是將這里打掃的干干凈凈，桌上擺放著新鮮的歐

　　石南，有陽光的日子，她還是會推開窗戶，放一支夏莘蕾最愛的歌，讓這種淡淡的幸福久久圍繞在她們的身旁。

　　冬天在這樣的平靜生活中漸漸滑過，春天悄悄來臨，卸下厚厚的毛衣長褲，韓菲早早地穿上了薄薄的紗裙，偶爾寒冷的時候，夏莘蕾會將她的雙手合在自己掌心中輕輕呵氣，她們在人潮涌動的大街上吃一根冰糖葫蘆，勺一

　　盒冰淇淋，手牽手走過城市最繁華的街道，在大頭貼機前擺出各種各樣可愛的表情，笑得沒心沒肺。24小時膩在一起的幸福，她們比任何人都更加懂得珍惜彼此。

　　這條路走到盡頭，夏莘蕾突然停住了腳步，她仰面迎著風，將手放在嘴邊做喇叭狀，對著天空大聲喊：韓菲，你快樂嗎？

　　韓菲瞇起眼輕聲微笑，聲音清脆動人，她也將手放在嘴邊，一字一頓對著天空：我很快樂。

　　她們看著對方，然后相擁而笑。這樣的幸福讓夏莘蕾突然想起了白成。

　　那些湛白柔軟的云朵漸漸聚集在一起，恍惚變成白成溫暖的笑臉，讓她禁不住紅了眼眶。

　　白成，現(xiàn)在的我真的很幸福，所以請你在天國也一定要幸福啊。

　　時間會告訴你，我愛你的價值。

　　——韓菲

　　清晨七點，韓菲被枕頭下不斷震動的手機吵醒，她摸索著打開手機，接聽來電。

　　是母親打來了，學校將她與夏莘蕾的事告訴了雙方的家長，母親打電話來是讓她回家的。

　　原本濃重的睡意瞬間煙消云散，韓菲筆直坐起了身，半天講不出話來。

　　從小到大母親讓自己做什么，自己從來沒有反抗過，也不敢反抗，然而這一次，心里有個聲音十分肯定地告訴自己，韓菲，無論如何，也不要與夏莘蕾分開。

　　她用力吸了吸有些發(fā)酸的鼻頭，重新打開手機，按下那串熟悉的號碼。

　　媽媽，對不起，這一次，女兒不能聽您的話。

　　對面睡得正香的夏莘蕾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異樣，她的呼吸很均勻，嘴角帶抹淡淡的笑意，仿佛夢見什么美好的事情，這讓韓菲有些難過。

　　還有多少時光可以讓她這樣迷戀地望著她？還有多少時光可以任她們這樣肆意揮霍？

　　喂。

　　手機接通了，將韓菲的思緒拉了回來，她起身披了件外套，然后輕輕走出了宿舍。

　　手牽手，走到盡頭，我們終于還是逃不過那些命中注定。

　　——夏莘蕾

　　韓菲變得越來越沉默了，這些變化夏莘蕾看在眼里，卻只能裝作毫不在意，那天韓菲與母親在電話里的的爭執(zhí)，她聽得一清二楚，面對著墻躺在床上，胸口難過得厲害，想哭卻不被允許，她把自己用力包裹在厚厚的棉被之

　　中，那一瞬間想到了死亡，想就這樣把自己窒息在狹隘的空間中，淚水緩緩落下，韓菲在這個時候從身后將她輕輕抱住，夏莘蕾的身子有些僵住，她極力壓抑著自己有些顫抖的身子，不讓她察覺到自己的心情。

　　她和母親最后談得怎么樣，夏莘蕾不得而知，她又開始心慌了，像當初白成自殺時的那種情愫，這讓她覺得害怕極了，深深的夜里，她把韓菲緊緊地抱在懷里，既便呼吸困難也不肯松手半分，她的淚水在韓菲臉上化開，疼

　　痛她的心。

　　夏天終于來臨了，枯熱干燥的夏天，她們都換上了漂亮的薄紗裙。手牽手走過城市每個角落。

　　那些幸福的笑容里，不知何時起摻雜了些許苦澀，她們總是會走在某一處停下，然后盯著某一樣東西許久。有時會是一架漂亮的鋼琴，有時會是一支漂亮的許愿瓶，有時，僅僅只是一只手鏈而己。

　　走到十字路口停下，韓菲說：我想去看海。

　　夏莘蕾微笑，她看著她，替她將被風吹亂的瀏海整理好，韓菲突然很開心地笑了起來，那是很久都沒有過的快樂，她開始大步向前走，夏莘蕾追上她，兩人的手自然牽在一起，這一路，她們少有的喧嘩，甚至瘋狂，原來就

　　這樣一直牽著手也可以讓彼此笑很久，她們的步伐越來越快，那片湛藍透明的海域似乎就在眼前，然而卻在下一分鐘，她們同時止住了腳步。

　　停止了笑鬧，兩人變得安靜起來。

　　視野突然變得無比開闊，她們的腳下，就是海。

　　懸崖下的海。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第一次遇見時的怦然心動，生病時的細心照顧，手挽手走過的幸福，深夜彼此相擁的無助，大家鄙視輕佻的目光，家長不理解的辱罵，以及她們對彼此的忠貞。

　　她想對她說，她也想對她說。

　　我愛你。

　　但最后，她們誰也沒有說出口。

　　只是深深地愛著彼此，只是恰好是同性，卻愛得如此辛苦。

　　這一刻，她們是如此疲憊。

　　韓菲輕輕閉上了眼睛，安靜地聽著海面的風聲，心在這一刻靜止。

　　夏莘蕾輕輕轉過身，將韓菲樓進懷里，眼淚再一次落下。

　　我好累。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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