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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一章
在我不多的記憶里,始終存在著那道清瘦的身影。
后來才知曉,他是天下五絕之一,東邪黃藥師。
但當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沒有這個名號。
我知道,他喜愛著一身青色的長衫,那衣衫樣式簡單穿在他身上卻有一種別樣的氣勢。我知道,他喜歡奇門八卦,常常一研究就是一整日。我知道,他喜愛在明月高懸的夜晚對著濤聲吹簫,簫音裊裊,仿佛與月色融為一體。
我亦知道,每過幾年他都會出島一趟,回來的時候,都會帶一兩個孩子回來,我看見他耐心的指導他們練武,看見他撫摸著那些孩子的頭,心中涌現(xiàn)出的,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滋味。
是羨慕,也是無奈。
我只能這么看著他,卻無法接近。
因為,我只是他在島上手植的一株桃樹,僅此而已。
而在那一個春天,我看見他領著一位女子上了島,我看見他眼中從未有過的溫情,我看見他溫柔的撫過那女子的青絲,一種莫名的酸脹感涌現(xiàn)出來。
在他弟子嘰嘰喳喳的話語里,我知道,他要成親了。
和那個叫做馮蘅的女子。
那女子擁有一張明媚的容顏,她提著裙擺穿行在桃花林中,在我開得正艷的枝頭折下一枝桃花別在鬢角,笑問:“藥師,我好看嗎?”
他于是笑了,眉眼間的漣漣風華如水如月,我聽見他說:“阿蘅果然好眼光,這株桃樹是島中最有靈性的一株!
“哼!”女子佯作不滿:“本想讓你夸夸我,怎的夸起桃樹來了?”
“阿蘅自然是好看的!彼谔伊掷镄Φ脤櫮,我卻只感覺被折下的那一處生生的疼,透明的汁液流下,凝成一顆剔透的琥珀。
他大婚那日,許多人前來道賀。
我看見他穿了一身大紅的喜服,原本的清冷氣質(zhì)似乎也被壓下去不少,與室內(nèi)的暖溶氣氛極為相襯。
……他很幸福。
我這樣想。
以后的日子如流水一般潺潺而過,他依舊會在桃林里習武吹簫,只是大多數(shù)時候,身畔都會陪伴著一位巧笑倩兮的女子。
后來,那位女子懷孕了。
而我,竟在一次滿月,發(fā)現(xiàn)自己幻化出的影影綽綽的身形。
這對我而言沒有什么不同,不過是能在更多的地方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影罷了。
但,自從他成親過后,我已不那么執(zhí)著于時時刻刻尋找他的身影了,總感覺,看著他和那個女子一起幸福的模樣,早年被折下的那處傷疤便會隱隱作痛。
再后來,他的弟子們背叛了他,我看見他極怒追出,神色間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被背叛后的傷心。
可那個女子不懂,她以為沒了武功秘籍的他極為憤怒,于是冒著產(chǎn)后不適的身體默寫秘籍。
她死了,他將她埋在了一株桃樹下。
看著他悲傷的模樣,我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現(xiàn)出了身形。
“你是誰?”他微微側(cè)頭,冷笑出聲:“這桃花島何時成為汝等隨時進出之地了?”
話語未落,他已向我攻來。
他很傷心,我知道。
從他蒼白的面色可以看出來。盡管他的表情冷靜而鎮(zhèn)定。
他將自己的徒兒廢了雙腿趕出島去,島上一時間只剩下了他,他剛剛出生的女兒,以及不會說話的啞奴,原本熱鬧的島上變成這幅寂寞的樣子,他一定很不適應吧。
不知為何,我竟對那對盜竊他東西的男女怨恨起來。
瞬息間已經(jīng)過了十幾招,他卻忽然收了手,道:“閣下到這桃花島中到底所為何事?若是要取九陰真經(jīng),我這便告訴閣下,九陰真經(jīng)不在此處!
“我知道,”我看著他,輕聲道:“我不要!
“那閣下到底有何貴干?”他聲音冷凝。
“你!蔽铱粗,微微偏頭。
他卻好似聽見什么笑話一般,淡漠的眼神掃我一眼:“在下不好男風。”
“我也是!蔽乙琅f看著他,淺笑道:“我只是喜歡你!
他蹙眉,卻沒有多說什么,轉(zhuǎn)身道:“閣下自行離島吧!
看著他轉(zhuǎn)身,青衫被風掀起,落落寂寥。
我沒有離開,我本就屬于這里。
他也知道,只是從未過問。
每個月,他都會坐在他妻子的墓前,輕聲說著那一個月發(fā)生的事,還有他們的女兒,黃蓉。
每個月,他最有煙火氣的時候,就是那時,平日里,始終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樣,縱使是對著他女兒,也不例外。
即使是這樣,我知道,他還是極為疼愛那個女孩子的,畢竟,是他與心上人的心血骨肉。
每個月,我只是靜靜站在桃樹下,看他默默喝完一壇酒,輕聲訴說著島上的故事,總感覺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逝者已矣,留下的人總是痛苦的。
何況,他是個執(zhí)著的人。
當他習武的時候,我便站在一旁看著,偶爾也上去過上幾招,他吹簫的時候,我總是坐在一塊礁石上,看他清朗俊逸的側(cè)臉,發(fā)呆上一個晚上。
桃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那女孩子在不知不覺已能蹣跚行走,于是他的大部分時間便耗在了他的女兒身上。
我與他之間,有些東西也在悄然改變。
有時候,我們也不拘泥于習武,我會陪著他飲一壇酒,看明月升起又落下,我會坐在某一塊礁石上,聽潮汐聲起起落落,伴隨著他的蕭聲入夢,往往醒來,我會看見身上覆著的一件薄被。
但我很清楚,他對我,哪怕是現(xiàn)在,也只有知己的惺惺相惜,而從無他對馮蘅的那種深情眷戀。
我也承認,看著他對那個小丫頭那么好,我是嫉妒的,可我也明白,我的嫉妒改變不了什么,因為他從未對我上心,自然不會在乎。
可我沒有想到,那一天,島上竟會著起火來。
他將那個叫周伯通的瘋子囚禁在島上,那個人瘋瘋癲癲,行事作為天馬行空,那一日,竟是不小心點燃了一株枯枝。
時至盛夏,空氣中本就悶熱,星星之火,很快呈燎原之勢燃燒起來。
我被困在火焰中,無力抽身。
本體無法移動,我自然也逃不過。
濃煙滾滾而起,我恍惚間看見他將自己的女兒安置好,急匆匆往桃林略來的身影。
腳下的土地越發(fā)灼熱,我重重的咳了兩聲,身影漸漸虛化。
意識模糊前的那一瞬間,我看見了他難以置信的,夾雜了擔憂與緊張的臉。
他終究來了,不管出于何種目的。
那我可不可以稍微期待一下,他是為我而來呢?
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他的床上。
怎么回事?
“你醒了!彼硨χ易谝巫由希郎蠑[著一杯水,看樣子已經(jīng)涼了許久。
我掙扎著爬起來,卻看見他轉(zhuǎn)過身來:“醒了便好!闭f著就出去了。
什么意思?我思考了一會兒,沒有想出答案來就干脆放棄,重新躺回綿軟的被子里。
耳邊突然傳來噔噔噔的腳步聲,轉(zhuǎn)過身子看見一張可愛的小臉。
……是黃蓉。
她端著一個小碗,費力的坐到椅子上,看著我,然后笑了:“你就是爹爹昨晚抱回來的大哥哥吧!”
……抱回來啊……我感嘆道。
不對,抱回來!我突然意識到什么,耳根有些灼熱。
那小丫頭依舊是笑瞇瞇的模樣,從小碗里掏出一把花生來,問道:“哥哥你吃不吃?”
婉言謝絕小姑娘的好意后她也不惱,一個人坐在那里剝起了花生。
“爹爹昨晚可著急了呢,一個人就往桃花林沖……”她嘴里鼓鼓囊囊塞滿了花生,卻還是在含糊不清的說著話。
“我從來沒見過爹爹那副模樣呢……”
“……”
“我知道你喜歡我爹爹!”最后,小丫頭來了這么一句,大大的眼睛透著狡黠:“啞奴告訴我的!”
“放心,我也希望爹爹能開心!”小丫頭剝完了花生,從凳子上跳了下來,小辮子甩啊甩,抱著小碗走出去,還不忘轉(zhuǎn)頭吩咐一句:“所以大哥哥你要加油!”
我看著她的模樣,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角余光掃到一個身影,笑臉驀然僵硬。
小丫頭似乎也愣住了,極快的來了一句:“爹爹你來了啊……”就吐吐小舌頭飛快溜走了。
剩下依舊一臉僵硬的我。
他到底,在門外站了多久啊……或者說,到底聽到了多少?
臉上有些發(fā)燙,我于是索性將腦袋埋進被子里,然后被挖出來。
他微涼的手指托住我的頭,眼中竟是有著笑意的。
“現(xiàn)在能說了吧,”他的嗓音帶著清晨風的涼意:“你到底是何人?或者說……不是人類?”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讓我不能轉(zhuǎn)移視線。
“我本非人,”沉默了半晌,我艱澀開口:“當年你在島上遍植桃花,我……不知何時就有了意識,再后來,便能化人……”
“這么說,你在暗中窺伺我許久了?”他的手指緩緩摩挲著我的臉,激起一陣麻癢。
“也,也不是……”說著說著,我竟有些委屈:“一開始也不是,什么都看得到的,后來,有些事,就不想看了……”
“呵……”他輕笑,“你是哪一株?我猜猜……可是生門出口的那一株?”
我悶悶點點頭。
然后就被擁入了一個懷抱。
帶著清晨的風的氣息,鋪天蓋地,涌入肺腑。
在我所有的記憶里,從未有過與他如此接近的時刻。
在我所有的祈求里,只想有他手掌的溫度……
“還好沒有移植錯,”他的嗓音醇厚清冷,“我將你移入了我的門前,你可愿意?”
移都移動了,我還能說什么?況且,與他接近,哪怕是一絲一毫都能讓我心生喜悅。
“那么,你便做我桃花島的夫人吧。”他輕描淡寫的接下了下一句話,從桌上端起放置在一旁的粥,用勺子在我唇邊碰了碰:“如何?”
我木木的看著他,不知作何反應。
“……為什么?”這個對話實在是傻極了,可我還是忍不住想問。
一勺粥滑進喉道,清香甜美,是舊年桃花蜜熬煮而成。
“昨日晚上,桃林起火,明知你身負絕技,我卻還是忍不住往那邊奔去……”他神色淡淡,喂粥的手卻沒停:“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從相遇,到有你的那幾年……后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對你上了心。”
“來到桃林,我卻看見你奄奄一息的模樣,我很害怕!
“后來,我發(fā)現(xiàn),你的上身竟是虛浮著的,直到火被滅,才漸漸有了實體。”
“不管是人是妖,這輩子我只要你了!
他的聲音不大,似乎是在說著某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可我知道,他是認真的。
愛便是愛,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流言蜚語,世人誹謗,他從未放在心上過。
他在意的,只是一顆真心。
而我能給的,也只是一顆真心而已。
這便夠了。
六個月后,桃花島廣下請?zhí)瑬|邪成婚,對象竟為一名男子,消息一出,舉世皆驚。
不過這些都與我們無關(guān),我坐在一棵桃樹上,看他為我揮毫,桃花初放,我托著下巴笑得開懷。
六個月前,他問我名姓,我懵懂搖頭,他為我取名景鑠,日光盛明之意。
我含笑應答,從此我的絲絲縷縷皆與他相連。
他予我生,予我名,與我不可分離。
自能夠看到他的那一瞬間,我便放棄了長生,這一世,我與他一同,生老病死。
百年過后,共一副棺。
而如今,他等待著,等待著我能夠自由脫離本體的那一日,與我走遍大江南北,親眼看過那些人間美景。
在這之前,他會教我如何寫字,教我各地風土人情,教我……如何真正做一個人。
這是我與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相守。
世間繁華變遷,我只要一個他。
得一心人,得一人心,生死相隨,白首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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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jīng)發(fā)過一遍了之前,不過那個筆名想自殺,想了想這篇文如果刪了自己就覺得挺可惜的就搬一下這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