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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歡白色。
所以家里自然干凈的一絲不茍。從窗簾到床單,清一色的純白。就連窗臺上養(yǎng)著的茉莉花,也是開著白花的。
陸遜有次損他說幸好那茉莉還沒給你養(yǎng)成消毒水味兒的,不然好好一家可就活脫脫被你造成七醫(yī)院了。
他脾氣好,沒怎么搭腔也就一笑了之。
陸遜沖他翻翻白眼:你這人這點也很無聊,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也不知小喬姐看上你哪兒好,居然把店里頭牌的位置給了你。
他又是笑。
于是陸遜干脆甩門出去,臨走前還不忘丟下一句“還是去找凌統(tǒng)那毒舌吵一架來得痛快!
他笑著目送陸遜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nèi),轉(zhuǎn)身從衣柜里扯出一床被套來換。
這床被套大概是他家里唯一的不同。
被底還是他所鐘愛的白色,但被面上卻繡著一幅潑墨山水圖。嫻熟縝密的針法已然將那如黛遠山和蒼茫水色繡得畫一樣神奇,偏生那繡者還嫌不夠,血色繡線毫不吝惜的用掉一大卷,為的只是在水面上再繡上一片瑰麗的火焰,融進淡色水墨中非但不會突兀,反倒更是紅得驚心,也美得奪魄。
就如他的人一般。
這東西也只能配得上你。要是你再不拿去用,它放在我店里就始終是個擺設(shè),浪費了。在蘇州繡坊的當老板娘大喬將被套遞給他時這樣對他說,他本想推辭,終還是拗不過大喬的脾氣,只得收下東西對大喬乖巧的笑笑:嫂子,讓你送我東西這多不合適。
大喬望著他也是一彎嘴角:都什么時候了還嫂子呢,早不是了。以后就跟小喬一樣,叫我姐吧。
姐。他甜甜的改了稱呼,手指慢慢滑過那件上好蘇繡的表面,這件繡品可有名字?
本來沒有,不過這既然是送給小瑜你的——大喬瞟向他的眼神多少有點詭異,就叫它“半壁胭脂”吧!
姐說笑了,這都多久以前的事。他小心的包好那件繡品轉(zhuǎn)身告辭,卻在要出門前又被大喬叫住。
小瑜,雖然這么說有點奇怪,但姐還是想你聽姐一句勸。大喬低眉斂目幽幽的嘆了口氣,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太過執(zhí)著的好。你也不小了,其實小喬——
姐。他少有的打斷了大喬的話,回過身來淺淺一笑,不用擔心我,我早習慣了。再說我都找了一千八百年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對么。
大喬一愣,終于放棄似的搖搖頭,誰說你倆一點不像的,看這倔強性子,分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瞇了瞇眼沒再說話,算是默認。
換好被套后他看了眼表,已經(jīng)過了十一點。于是剝干凈身上衣服丟進洗衣機后趕緊的爬上了床,他可不想一整晚都在小喬“為什么我們店里的頭牌臉上會有黑眼圈啊啊啊”的尖叫聲中度過。
睡著前他還是習慣性的抓緊了被角,腦中迷迷糊糊的冒過好些亂七八糟的念頭。比如說千年前的江東。其實那時候的氣候比現(xiàn)在可要冷得多,他本身畏寒,卻硬是被那個混蛋逼出了裸睡的習慣,結(jié)果千多年了一直改不掉。當然現(xiàn)在看來裸睡也有裸睡的好,有極品杭綢包裹皮膚,總歸是一種絕妙的享受。
于是他又夢見了那個男人。那個總是在換下鎧甲后輕手輕腳的摸進他的被窩,用帶著薄繭的手摟過他的腰,在弄醒他后就湊到他耳邊撒嬌:公瑾,外面冷死了~
然后他就在這樣莫名其妙的狀況下被吃掉不知多少次,怒了也不管用,那家伙只會越挫越勇,到最后他只好認了。
再然后,他居然很沒品的習慣了每日被人夜襲,再再然后,要是晚上沒人來摸他的被窩的話,他竟會一晚都睡不安穩(wěn)。
那人聽得他的抱怨后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說著看來本將軍真是調(diào)教有方啊~于是那人第一千零一次的被他的古錠刀在頭上PIA出包來。
曾經(jīng)他一度認為自己的生活似乎就該永遠這樣下去了,直到那一天——那個人突然不見了。
從他的生命里莫名其妙的消失了,消失了整整一千八百年。
于是他就找了他一千八百年,也孤獨了一千八百年。
盡管每次都是從希望到失望,甚至是絕望,但他從來沒放棄過。
因為他堅信,那個人總會在哪里等著他的。
他放不下他的,就像他也放不下他一樣。
所以...直到現(xiàn)在…
“梆!”門被人狠狠踹開,他還沒來得及睜眼已被人從床上揪了起來,接著耳邊就響起了尖利的女高音:“周瑜!你居然還在這里睡!”
“小喬?”他終于找到了眼睛的焦點,慢條斯理的拖出一句話來,“有事啊……”
“有事?”小喬聽到他的回答立即把聲音又拔高了一個八度,“你都快失身了還在這里悠悠閑閑?快起來到店里去!晚一步你就完了!”
“失身?失什么身?”被小喬一條冷毛巾劈頭蓋腦的砸臉上后他總算是清醒了,理了理發(fā)梢后蠻平靜的問道。
“琴局啦~~~”小喬沒好氣的答他,“你設(shè)的那個琴局被人破了,那人指名道姓的要你侍寢——”
話音未落他居然就那么沖了出去,留下小喬一人愣在原地。拐過街角登上天橋,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個在華燈初上時變得相當美麗的城市,可他根本來不及看。
腦中只有一句話在不停的盤旋。
他回來了,他果然回來找他了。
忽略陸遜凌統(tǒng)他們詫異到無以復加的眼神,他順著琴聲直向里間直奔而去。沒錯,是鳳求凰,就是那首他留下殘譜的鳳求凰。
只有他,只有他曉得那殘譜的后半部分是怎么彈的。因為是他親自教給他的!他不會忘,一定不會忘的!
他終于,找到他了……
推開門的那一刻,明亮的燈光刺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透過眼中噙著的淚水朦朧,他看到一個儒雅俊秀的青年對他微笑:都督大人……
心——瞬間冷如冰。
靠著墻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聲音不知從哪里傳來飄忽不定:諸葛——孔明……
那人淡淡的點了點頭:我聽說了殘譜的事,所以想來碰碰運氣。沒想到居然碰到了都督大人您。
他只是慘然的一勾嘴角,竟是連哭都哭不出來。
他怎么忘了,諸葛孔明,本也是精通音律之人……
原來他,又錯了么……
難道他真的——把自己忘了么……
小瑜你又在亂想什么,不會的。現(xiàn)在趕緊回去好好睡一覺才是正理,我可不想看到頭牌臉上再掛著黑眼圈。頹廢一晚之后,小喬少有的安慰了他兩句,人總會找到的,就像你說的啊,一千八百年不都過來了,難道還差這一時半會么。
他想想也是,于是疲憊一笑后和大家道別。一千八百年,足夠他學會認命了。
何況這樣的失望,也不是第一次了。
人總會找到的。他還是堅信,只要他不放棄,總會找到的。
而他,也絕對不會放棄的。
他邊這樣想著,邊望著街口的紅綠燈變幻不停。直到那個抱著皮球的孩子突兀的闖進他的視線。
“小心!”
“吱——”
卡車上結(jié)結(jié)實實的撞上了他的背脊,他只覺得疼。勉強睜開眼看見那孩子的眼神,他訝然了。張開嘴想說些什么,嘴里卻只涌出血來。
造化弄人……這是他倒下前最后的念頭。
一個星期后。
安排好周瑜的后事后已是深夜了,小喬吩咐陸遜鎖好店門,自己則和大喬沿著街燈一路走回家去。
雖然大喬安慰她說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可她還是覺得悵然若失。明明他還那么年輕的,怎么說走就走。
姐。沉默良久她終于開口,小瑜很喜歡你送他的“半壁胭脂”,回頭——燒給他吧。
嗯。大喬輕聲應道,牽起妹妹的微涼手在自己手心里捂著。
大喬?身后突然傳來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大喬不期然的轉(zhuǎn)身,卻只看到一個抱著皮球的孩子站在一片陰影里。
孫策大人……她睜大眼睛,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那孩子微微揚起了頭,表情無比認真:公瑾呢?公瑾他——在哪里?
小喬手中的幾張紙愴然落地。
殘譜——鳳求凰。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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