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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校慶文藝匯演,秦洛洛居然睡過頭,鬧鐘震天響,她著急忙慌的爬起床,直接換上演出服,一路狂奔到學(xué)校。
學(xué)校的大禮堂里早已坐滿,秦洛洛也是急昏頭,忘了走后臺,從前門直接闖進(jìn)去。
校長正在臺上做報告,臺下一遍昏昏欲睡,忽然從后排傳來喧嘩,林真旁邊的男生回頭看了一眼,興奮的直推他:"快看快看,天使!"
"天使?"林真睡得正香被吵醒,不耐煩的邊回頭邊道:"不過是頭上戴圈的……人……"
他咽下那個"鳥"字,因為他看到了秦洛洛。
她穿著雪白的天使裝,人造光圈懸在頭頂,背對禮堂大門站著,門外投進(jìn)耀目的陽光,陽光似乎在她周身鍍了一層淡淡的金邊,林真看不清她的長相,只看清她頭頂上閃爍的光圈,和一雙狼狽卻晶亮的眼。
整個偌大的禮堂里,所有人都回頭看著這個莫名闖入的"天使",秦洛洛尷尬得滿面通紅,不知所措的站著,迎接人們好奇的嘲笑的不明的視線。
她不知道,有人將這一幕從此珍藏,成為一生的回憶。
二十二歲,秦洛洛大學(xué)即將畢業(yè),同時失戀。
男友是她的初戀情人,對她一見鐘情,前幾天還信誓旦旦說愛她,得知她找不到工作,立刻轉(zhuǎn)頭就走。
秦洛洛看著他的背影,慢慢的蹲下身。
她一動不動的蹲了很久,直到身后有人道:"請讓一讓,你擋住路了。"
秦洛洛姿式不動的朝路旁挪了挪。
那人從她身邊走過,又停住,好奇的問:"你在做什么?"
秦洛洛歪了歪頭,看到那人穿著的牛仔褲邊已經(jīng)磨白掉線,下面是一雙同樣舊的球鞋。
她說:"我在看螞蟻搬家。"
她的腳邊,果然有一群螞蟻辛辛苦苦的搬著比體重大數(shù)十倍的東西列隊經(jīng)過。
那人說:"哦"。
秦洛洛不再理他,繼續(xù)看螞蟻搬家。
十來分鐘后,泛白的牛仔褲和舊球鞋還在原地。
秦洛洛忍不住問:"你還不走?"
那人說:"我也在看螞蟻搬家。"
說完,他蹲下來,一張干凈斯文的臉對著秦洛洛,他在微笑,雙眼彎成月牙。
秦洛洛看了他幾秒,面無表情的回過頭,兩個人蹲在路旁,一起看著螞蟻搬家。
后來,那人說:"螞蟻搬家會下大雨。"
秦洛洛說:"我知道。"
再后來,果然下起大雨。
那人看著秦洛洛滿臉?biāo),問她?你在哭嗎?"
秦洛洛大聲說:"笨蛋,那是雨水。"
那人說:"哦。"
秦洛洛又說:"我叫秦洛洛,笨蛋,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淋著大雨,仍然微笑。
他說:"林真。秦洛洛,我叫林真。"
和秦洛洛同寢室的女孩子們都看出,林真在追求秦洛洛。
他對她很好很好,每日三餐定時打飯,進(jìn)出管接管送,送到女生樓口,估算時間她進(jìn)了寢室,還要打電話來確認(rèn)。
秦洛洛愛吃巧克力,林真就從微薄的生活費里擠出錢,送她一盒盒昂貴的名牌巧克力。
后來林真甚至幫她洗衣服,擠掉水,抖直了晾起來,干了以后像被熨斗仔細(xì)熨過,平整得看不到一絲褶皺。
女孩子們逐漸分成兩派。
以肖綠為首的一派羨慕秦洛洛,這么好的男人你還不趕快抓!
另一派冷笑,又一個一見鐘情的膚淺笨蛋,受過一次教訓(xùn)還不夠嗎?女人啊,傻一次是天真,傻兩次就是白癡!感情這種東西太容易變,還是事業(yè)和錢更可靠。
秦洛洛沒表態(tài),倒像她才是冷眼旁觀那一個。
第二天,她對林真說:"你以后不要來找我。"
林真微有點吃驚,問道:"為什么?"
秦洛洛冷冷的說:"因為你不是我需要的人,你根本養(yǎng)不起我。"
林真微笑道:"你吃很多嗎?"
秦洛洛強(qiáng)迫自己直視他干凈的笑臉,說出狠話:"我從小地方來,想在這個城市立住腳很難,必須依靠外部的助力。我只是個虛榮淺薄的女人,沒有決心毅力和你一起從頭打拼,我也不想為了一日三餐辛苦奔波,或者為了房貸一輩子替別人打工……我男朋友甩我,我一點不恨他,如果我是他,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她自以為說得夠直白,卻發(fā)現(xiàn)林真憐惜的看著她,眼神里沒有絲毫鄙夷。
秦洛洛偏過頭躲開他的視線,忽然看見操場那邊走來男男女女一大群人,為首的是學(xué)校里出名的有錢大少爺豐俊,順手指著他,對林真道:"我需要的,是像他那樣的人,他才能給我想要的生活。"
林真轉(zhuǎn)頭看了看,回頭看著她,問道:"你真的要他嗎?"
秦洛洛敷衍的點頭。
林真仍然看著她,他不笑的時候,眼眸干凈得黑白分明,眼白泛著淺淺的藍(lán),似乎帶點憂郁,而當(dāng)他微笑的時候,雙眼彎成月牙,再也不見那點憂郁,只看見溫暖如春風(fēng)的笑意。
"哦。"林真說,微笑著,伸手揉了揉秦洛洛的頭頂
秦洛洛忙著整理自己的發(fā)型,怔怔的看著他轉(zhuǎn)過身,筆直的走向豐俊。
她還沒來得及驚訝,豐俊已經(jīng)向她走過來。
"你叫秦洛洛?"他問,近距離看,面孔英俊過電影明星,"師兄說你對我有意思。"他上下左右挑貨物般看了一遍,點點頭,道:"還不錯。行了,我收下你做女朋友。怎么樣,想去哪兒逛逛?"
秦洛洛驚訝的忘了自己該說什么,豐俊自來熟的拉住她的手,也不招呼他的大群跟班,拖著就走。
秦洛洛最后回過頭,林真站在操場中央望著她,干凈的面孔越來越遠(yuǎn),他的微笑,越來越模糊。
接下來的日子,秦洛洛像做了一個最美妙的夢。
那天過后,豐俊常來找她,每次都會捧著一百零一朵玫瑰,駕著寶馬車在女生樓下叫她的名字,每個窗口都有女生探頭出來看,秦洛洛就在無數(shù)羨慕嫉妒的眼光中挺直脊梁,故意慢慢的走下樓,那一刻,她覺得自己驕傲得像女王。
也曾遇到舊男友,他看著胳膊放在豐俊臂彎中的秦洛洛,表情精彩,可惜秦洛洛無心欣賞,目不斜視的走過。
豐俊帶她去各種消費昂貴的場所,讓她買衣裳剪頭發(fā)做美容,賬單拿上來,數(shù)字每每令她心驚膽戰(zhàn),他卻看都懶得看,隨手簽上名。
豐俊對她很大方,對其他女人也不錯,秦洛洛見過豐俊的其他女朋友,說是女朋友,更像是吃喝玩樂的伴,誰也沒有對誰真心,倒也不覺得嫉妒痛苦。
漸漸的,秦洛洛習(xí)慣了這一切,她忘了她的出身,忘了她曾經(jīng)在人才市場四處碰壁,忘了她還是個學(xué)生……她生活的重心似乎只剩陪伴豐俊花錢,花豐俊的錢。
畢業(yè)期限近在眼前,論文導(dǎo)師下了最后通牒,一周內(nèi)把論文交上來。
秦洛洛被迫從美夢暫時回到現(xiàn)實,在圖書館老老實實困了幾天,一個字寫不出來。
沮喪的回到寢室,肖綠遞給她厚厚一疊稿紙,秦洛洛不明所以的翻了翻,竟然是根據(jù)她的題目寫成的論文,洋洋灑灑萬余字,全是工整的鋼筆楷體,沒有一筆破損臟污。
秦洛洛大驚大喜,恨不得擁抱肖綠狠狠親她,肖綠趕緊躲開,說:"不是我,是林真給你的。"
秦洛洛愣住了,她沒有想到,"林真"這個名字還會出現(xiàn)在她身邊。
肖綠說:"他每天都來,你以為你丟下的臟衣服誰洗的?你再晚回來水瓶都是滿的,你以為誰幫你打的水?你說要論文,我告訴了他,他趕著給你送來,樣子很憔悴,誰知道熬了幾個通宵。"
她含蓄的嘆道:"如果有人對我有他對你一半好,我都知足了。"
寢室里新搬來的一年級小妹妹連連點頭,道:"是啊,他簡直就像你的守護(hù)天使!"
天使?秦洛洛看著小妹妹天真可愛的臉,像在看當(dāng)年的自己,忍不住沖口而出:"別傻了,天使不過是頭上戴圈的……人……"眼前浮現(xiàn)林真微笑的干凈的臉,她終于沒有說出那個"鳥"字。
秦洛洛的論文和答辯順利通過,拿到畢業(yè)證那天晚上,豐俊打電話給她,說要帶她去見父母,他父母急著抱孫子,催他結(jié)婚,他想來想去,女朋友中她最省心,就她了。
結(jié)婚?聽著電話那頭豐俊理所當(dāng)然通知似的口吻,秦洛洛徹底懵了,結(jié)婚?
他們什么時候進(jìn)展到了這一步?
豐俊說有事,不能來接她,讓她自己到酒店,然后掛了電話。
秦洛洛心慌意亂,聽著電話里的斷線音,看向在旁邊偷聽的幾個寢室姐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盯住肖綠,期待她像往常一樣,說出反對的話。
肖綠果然道:"豐俊向你求婚?"
秦洛洛遲疑的點頭,正想說我不愿接受我正打算拒絕,肖綠發(fā)出一聲歡呼,笑容滿面的抱住她。
"太好了,恭喜你!"
肖綠一反常態(tài),顯得比秦洛洛更高興,拍著秦洛洛的背,開心的道:"這下我就可以放心的向林真表白了!"
秦洛洛腦中轟一聲響,耳朵忽然失去作用,她看著肖綠心花怒放的表情,嘴巴飛快的動,她卻一個字也沒聽清。
肖綠先出了門,據(jù)說她約了林真,秦洛洛呆呆的看著她的背影,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姐妹提醒她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她才呆呆的換上豐俊買的名牌華服,呆呆的出門。
在樓口撞見肖綠和林真,兩人背對著她,肖綠忽然抱住了林真。
秦洛洛轉(zhuǎn)身就逃,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只知道拼命的跑啊跑,直到再也跑不動才停下來。
她喘著氣,發(fā)現(xiàn)周圍很眼熟,想起來了,這是她和初戀男友分手,初遇林真的地方。
地上仍然有一群螞蟻在爬,秦洛洛蹲下身,呆呆的看,昂貴漂亮的衣服下擺掃到地面,她也不覺得。
"嗤--",一輛單車剎在她面前,秦洛洛一個激靈,抬起頭,林真騎在單車上,正對著她微笑。
他的臉還是同初見面一樣,干凈斯文,彎成月牙的眼眸看不到憂郁。
他說:"為什么要跑?"
他看到她了?
秦洛洛硬撐出驕傲的表情,不出聲的盯著他。
林真道:"上車,我送你去見豐俊。"
就這樣?他是從肖綠那里聽說豐俊向她求婚的事吧,這就是他的全部反應(yīng)?
秦洛洛仍然盯著他,林真保持微笑,表情溫良無害。
他總是微笑著,讓她分不清高興還是悲傷,真心還是假意。此時此刻,他應(yīng)該是高興的吧,肖綠是個美女,比她更美,也更好。
賭氣一樣,秦洛洛上了車,坐在林真身后,看著他穿著白襯衫的背影。他起動單車,風(fēng)迎面吹向兩人,他的頭發(fā)拂過她的臉,他的白襯衫鼓起來,發(fā)出輕輕的響聲。
秦洛洛忍不住道:"恭喜你。"
林真沒回頭,也沒出聲,她的聲音被風(fēng)吹散,很快拋到身后。
"祝你和肖綠情投意合。"
前方的林真仍然沒有聲音。
秦洛洛哼了一聲,道:"這下好了,你有了肖綠,以后不用再纏著我,我現(xiàn)在和豐俊在一起了,我們很快就結(jié)婚,到時候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這一輩子都能過得舒舒服服!"
林真終于開口,說:"哦。"
又"哦"!秦洛洛莫名其妙的怒了,叫道:"停車,我要下去!"
林真沒有動,秦洛洛怒極,探手去拉他,林真反手抓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手心的熱氣似乎連結(jié)了兩個身體,秦洛洛掙扎著,帶著哭腔叫:"放開我。"
林真握著她的手,低聲道:"我沒有接受肖綠。"
"騙人!你對我都能一見鐘情,肖綠比我美比我好,你怎么可能……"
"不是一見鐘情。"林真打斷她,輕聲道:"我認(rèn)識你很久很久了。"
秦洛洛一怔,看向他的背影,林真卻沉默了,兩人聽著單車車輪一圈一圈轉(zhuǎn)動的聲音,駛到目的地。
林真剎住車,兩人和單車停在一個巨大招牌的陰影里,豐俊約的酒店就在對街,秦洛洛抬頭看去,金碧輝煌的高樓,門僮開門迎客的一瞬間,隱約看到里面的衣香鬢影,和酒店外的黑夜相比,完全是另一個世界。
林真沒有動,秦洛洛也沒有動。
半晌,林真緩緩的道:"從前,有個小孩子,他還沒出生爸爸就去世了,六歲的時候媽媽也得了重病。臨終前,他媽媽告訴他,不要哭,媽媽是被天使接去和爸爸見面,只要他做個好孩子,天使總有一天也會來接他,讓他們一家團(tuán)圓。小孩子相信了媽媽的話,他努力做個好孩子,等著天使來接他?墒且惶焯扉L大,小孩子開始明白,世界上根本沒有天使,他們一家根本不可能團(tuán)圓。于是他變得自暴自棄,就像是跟死去的媽媽賭氣,既然世界上沒有天使,他為什么要做個好孩子?他偏偏要做壞孩子。他很壞很壞,壞到十七歲那年,學(xué)校準(zhǔn)備在校慶過后開除他。開除就開除吧,這個壞孩子一點也不關(guān)心,要不是老師押著,他連校慶都懶得參加。但他沒有想到,就在校慶當(dāng)天,他居然,真的,看到了天使。"
林真回過頭,陰暗的光線中,他的眼睛帶著憂郁,柔和的看著秦洛洛。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使。"
"你……",秦洛洛張口結(jié)舌,她永遠(yuǎn)也忘不了當(dāng)年那窘迫的一幕,難道他……
林真跨下單車,托著秦洛洛的雙臂,把她也扶下來。
兩人對面而立,秦洛洛低著頭,林真道:"既然世上有天使,媽媽沒有騙他,壞孩子從此努力改好,他要做個好孩子,做個好人,這樣,天使才會來接他去見他的爸爸媽媽……"
"笨蛋!"秦洛洛忽然打斷他的話,她猛然抬起頭,激動的滿臉通紅,雙手握成拳頭揮舞:"你幾歲了,還在相信這種鬼話!我根本不是什么天使!我……我很壞……天使,天使不過是……"她說不下去,因為眼淚不知何時流了滿臉,哽住喉嚨。
林真憐惜的看著她,抬手輕輕撫摸她的頭發(fā)。
秦洛洛哽咽著道:"……不過是……頭上戴圈的……人……"
林真輕輕把她擁入懷中,道:"是,天使不過是頭上戴圈的人,我曾經(jīng)丟失了我的圈子,是你讓我又找了回來,現(xiàn)在,輪到你丟了圈子,我?guī)湍阏摇?
秦洛洛扯住他胸前衣襟,"哇"一聲哭出來,肆無忌憚的揮灑眼淚鼻涕。
她哭了很久,對面酒店的門前,豐俊已經(jīng)出來找人,衣袋里的手機(jī)響個不停。
哭累了,手機(jī)鈴聲也停了,秦洛洛貼在林真懷中,沙啞的道:"陪我一起去道歉吧。"
"哦。"
"明天陪我把東西都還給豐俊。"
"哦。"
"我沒了老公,又沒工作,你都要陪我重新找。"
"哦。"
"你以后要一直對我這么好,就算我再做錯事,你都不準(zhǔn)嫌棄我,不準(zhǔn)離開我。"
"哦。"
"喂!"秦洛洛從他懷里抬起頭,瞪圓了淚水未干的眼,嗔道:"你除了'哦'還會不會說別的!"
林真微笑,雙眼彎成月牙,再不見憂郁。
上方的巨大招牌突然間大放光明,炫燈投下燦爛的金色光芒,照在這對少年男女發(fā)上,遠(yuǎn)遠(yuǎn)看去,兩人頭頂像是有兩個光圈,映著兩張干凈的笑臉,像是兩位天……不,"頭上戴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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