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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貴不可言
她穿越的時機不好。
她是胎穿,一連過了幾個月吃了睡睡了吃的嬰兒生活,好不容易才弄清楚現(xiàn)在的時代大致是元朝末年,正是群雄揭竿而起、滄海橫流的時代。
她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她看著自己軟軟的胳膊腿,有點泄氣。
但也有好消息。她發(fā)現(xiàn)自家家底殷實,似乎還有點小權(quán)力,證據(jù)就是一大堆的乳娘丫鬟。雖說她娘一直念叨亂世亂民,但家里氛圍還是相當(dāng)放松悠閑,頗有歲月靜好的味道。
一次偶然,她發(fā)現(xiàn)自己自帶三個金手指。
第一個金手指是可以變化任意一個人的容貌成另一個人,但是最多只能調(diào)整30%的相似度,而且對一個人一生只能使用一次。
所以這到底有什么用?用來給自己微整形嗎?她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第二個金手指是可以復(fù)制任意一個人的能力,但前提條件是這種能力天下間必須只有不到1%的人會并且只能復(fù)制其中最頂尖的那個人,同樣,對一個人只能用一次。
設(shè)置這么苛刻的條件真的不是在耍人嗎?她心里想,這個條件她一口氣甚至讀不下來好嗎!
第三個金手指是可以瞬間移動,但前提條件同樣令人無語,只能移動到某個人在30年以前待過的地方,并且會降落到哪里完全隨機,也就是運氣不好可能直接掉到水里或者滾到山下面去。
對這三個坑爹的金手指,她無話可說。
她長到三歲上,才第一次看到自己這一世的爹。
這個只存在于她娘口中的爹,據(jù)說一直征戰(zhàn)在外。她娘不會對著一個小孩子解釋太多東西,只說爹爹在打仗,她想著,可能是個鎮(zhèn)守一方的將領(lǐng)吧。
很奇怪,可能真的有血脈天性這回事,她對這個爹毫不陌生,感覺分外親切。
她爹回來的那一天,她被抱去門口迎接他。一位算命先生路過,看著她大驚失色,說她未來注定貴不可言;蛟S是因為這個批命,也或許是真的血濃于水,她爹非常疼愛她。
她有一點小人物的生存智慧,知道有些事不宜深究,照樣對自己的爹該撒嬌時撒嬌,該賣萌時賣萌,適時地還會表現(xiàn)出一點超乎尋常孩童的聰慧。
她爹很忙,但還是會抽空教她讀書寫字,要知道這個時代信奉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但是他還是拿出了極大的耐心親手教她寫自己的名字。
她這一世叫陳淑嫻,很中規(guī)中矩的名字。
她娘貌美溫柔,她練字的時候,她娘會讓人不要打擾她,每次都親手給她送茶水,遞糕點。
她還以為自己的古代生活就是這樣了,沒有什么波瀾壯闊,平平靜靜地度過這一生,但是她忘記了,這可是元末啊。
一直到她爹中流矢而死,她才知道她爹原來叫陳友諒,他是死在鄱陽湖的陳友諒,農(nóng)民起義領(lǐng)袖,他在史書上留下的印跡簡短、晦暗,而且是作為一個失敗者的角色。
他一定以為有一個命格貴不可言的女兒,他理所應(yīng)當(dāng)會是最終的皇帝,但是失敗來得那么快,那么不留情面。
她娘在聽到消息的當(dāng)天就投了湖,留下她一個人茫然地面對這個陌生的世界。
這一年她六歲,幸福的日子像煙花一樣,燦爛過后就散了。
之后,她輾轉(zhuǎn)被一位姓季的親戚故舊收養(yǎng)。
渾渾噩噩地長到了十六,收養(yǎng)她的親戚人家把她嫁給燕王。
燕王啊,她殺父仇人的兒子。
她不知道那親戚知不知道這層關(guān)系,大約是知道的,那么他們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抱著這樣的猜疑,她被抬進了燕王府。
燕王的后院很空,暫時只有她一個女人,她當(dāng)晚就見到了這位歷史上赫赫有名的永樂皇帝,他會是皇位爭奪戰(zhàn)的最后勝利者。
或許是知道結(jié)局,她看朱棣時,就覺得他格外與眾不同,那是一種只有權(quán)力在握的人才會擁有的光彩,就像當(dāng)年她的爹那樣。
不管怎么樣,跟著朱棣是安全的,按照歷史,他會一直活到六十多歲。
在這個歧視女性、絕大部分人都是靠種地養(yǎng)活自己的時代,她既沒有獨立生活的勇氣,也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那么就這樣吧,即便會被人說是忘記了殺父之仇的畜生,她也沒有此時松手的勇氣。
何況,她想,她也是有一點愛他的。
他生得很好,舉止清貴,就算沒有權(quán)力地位,也屬于那種會讓女人動心的男人。
雖然到了最后,她將會不得不與其他女人分享他,而他可能甚至一輩子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在他口中,她是季淑妃,也只是季淑妃。
那么就這樣吧。她想,雖然身為現(xiàn)代女的自尊心總是會時不時跑出來作祟,但是她覺得自己可以忍耐。
可事情永遠不會按照她設(shè)想的那樣發(fā)展。
嫁給燕王兩年多以后,他擁有了第二個妃子,她吃驚地發(fā)現(xiàn)對方同樣是個穿越者,那個叫柳如眉的女人不僅是個穿越者,而且攜帶比她強大得多的光環(huán),燕王很快就對她上了心,癡迷上了她的率性與干練。
這算是什么?主角嗎?所以她只是一個女配?她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她是知道的,大部分現(xiàn)代女性都會要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假如朱棣專寵,那么她該怎么辦?被冷落倒還是好的情況了,就怕來一出遣散后宮,那么她要怎么辦?
她爹的一個舊部居然聯(lián)系上了她,說要幫她當(dāng)上皇帝。他也知道那個批命,貴不可言,一字一字念出來,篤信不疑。
她簡直要笑出來了。皇帝?她嗎?這個高輔明枉費能在新朝爬到高位,原來竟是個愚忠到腦子都壞掉的人。
「中孚諒可樂,書此示家人」,她想起了自己的爹當(dāng)年手把手教她寫的這句詩,原來竟然是打開寶庫的線索。
爹的確給他的后代留下了東山再起的寶藏,但是就憑一堆金銀財寶能成什么事?兵呢?將呢?天下初定,沒有人會想繼續(xù)打仗,何況她只是一個女人啊。
一個女人,能服眾嗎?華夏數(shù)千年,只出了一個武曌,還被詬病了幾千年。
她憑什么覺得自己比武則天還要逆天?
她告訴高輔明,她只愿做一個皇后罷了;屎,也算是貴不可言了,不是嗎?
后來事情泄露,她的表態(tài)果然起到了作用,朱棣看上去并沒有追究她的意思。
高輔明死了,寶藏后來去了何處呢?她并不知道;蛟S被上交給了朱元璋,更有可能的是被朱棣私藏了,他畢竟有著比一般人強烈得多的危機感,知道未來的路并不平坦。
此時她知道,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走的時候。
已經(jīng)事情已經(jīng)失控,不再是后院爭風(fēng)吃醋的范疇了。連朱棣都不會再庇護她,相反,他已經(jīng)成為了最想殺她滅口的人。
她告訴柳如眉,她有了身孕。
柳如眉真是單純,居然說要把朱棣讓給她,感情讓女人變蠢。
她告訴這個穿越老鄉(xiāng),自己已經(jīng)給孩子取了名字,他會叫作朱高熾。
柳如眉是香港人,一定對明代歷史不熟,而最了解中國古代歷史的小玩子,已經(jīng)因為一場大火消失在了這個朝代。
她賭柳如眉不知道這個名字意味著什么,而她賭對了。柳如眉聽到孩子名字的時候雖然有一點不自然,但那僅僅是因為女人的嫉妒心,她甚至還夸了一聲這個名字好聽。
柳如眉一定會把孩子的事情告訴朱棣,但是在朱棣來找自己的季淑妃之前,她已經(jīng)悄悄從王府消失了。這么些年下來,她也有幾個值得信任的人。在他們的幫助下,她逃脫了朱棣的搜尋,并且順利產(chǎn)下了一個兒子。
這個孩子是永樂帝的長子,但他出生時甚至沒有人接生,她自己剪斷臍帶,抱著他等漫長的黑夜過去。
后來她零碎地聽聞了一些宮闈里的事情,柳如眉當(dāng)了皇后,朱棣和她有了三個兒子,至于別的妃子只生了幾個公主。
權(quán)力讓人改變,不光是朱棣如此,就連生在民主社會的柳如眉也是如此。
她的兒子慢慢長大,她對他用了第一個金手指。他本來就有幾分像他父親,有了金手指加成以后,哪怕只有三成的提升也十分可觀了,乍一眼看上去,他就像是朱棣的縮小版。
她的手頭上還有一些余錢,為高熾聘請了教書先生,不過叫他認個字知道一些道理罷了,對于他未來的路,她有另外的安排。
高熾長在鄉(xiāng)野間,她花了很多功夫糾正他的行為舉止,甚至不是按照這個時代的標(biāo)準(zhǔn),他長成的時候,和這個時代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但是高熾自己不知道這一點。
明代到現(xiàn)在也不過是三代皇帝,脫離鄉(xiāng)間地頭沒多久,宮廷禮儀不會太復(fù)雜,但是許多古代人沒有意識的小細節(jié),高熾會比自己的兄弟姐妹做得更好。
她沒有給他灌輸太多現(xiàn)代意識。脫離時代需要付出代價,就像黃巢,也像小玩子。
朱棣不算是一個太長壽的帝王,她耐心地等到高熾及冠,然后帶他去了金陵。
幾乎沒廢什么力氣,朱棣就承認了這個孩子。因為高熾與他父皇相似的外貌,根本不存在血脈的疑問,何況朱棣是知道有這么一個孩子的存在的。
時隔二十年,她再度見到了柳如眉,心里有很多感慨。
自然,她們都老了,但是還有另外的一些東西改變了。她還記得分別前那個女孩子,眼神里有著來自未來的光彩,但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女人華麗、端莊,有著古代貴婦人的一切品德,可目光中也再也找不見那種率性與利落。
柳皇后說,她不該回來。
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既然朱棣的孩子注定有一個要當(dāng)皇帝,那么那個人為什么不能是熾兒呢?
這個時候,她對熾兒用了第二個金手指,她把朱棣的帝王心術(shù)復(fù)制給了自己的兒子。擁有了朱棣的治國才能,熾兒很快就獲得了朱棣的青眼。
毫無懸念地,朱棣立了熾兒當(dāng)太子。
朱棣是個合格的帝王。柳如眉的孩子承歡他膝下也將近二十年,或許,在熾兒出現(xiàn)以前他想過要立其中一個當(dāng)太子,可當(dāng)更合適這個江山的人選出現(xiàn)以后,他毫不遲疑地拋棄了原來的想法。
何況,熾兒多么像他,不光是外貌,還是那種勃勃的野心與心機。
柳如眉試圖讓朱棣改變主意,但是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們兩敗俱傷。柳如眉倒是傷得不重,但是朱棣卻重傷垂死,他到底對這個陪了自己一生的女人下不了手。
柳如眉的兒子們根本沒有逼宮的勇氣,他們生長的環(huán)境太安逸了,面對這種局面居然慌了手腳,錯過了最好的時機。
宮里喪鐘鳴響時,大局已定。
柳如眉恍恍惚惚地坐在駕崩的朱棣前,握著對方的手,喃喃著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新帝開始準(zhǔn)備登基,她含笑望著自己的孩子。她沒有做過一天皇后,但她會是未來的太后。
第三個金手指,發(fā)動。
她掉落在柳如眉穿越十年前的香港,看著久違了的高樓大廈,選了一家書店走進去,找出一本明史,翻到了仁宗那一頁。
看著彩頁上熟悉的帝王畫像,她大笑起來。
多年前算命先生那一卦,原來并無差錯,她果真注定貴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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