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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
暴烈的陽光,曬著板油地,把地面烤的滾燙,野草迅速的在路邊枯黃,沒有一點潮濕。炎夏帶著沉重而窒人的熱風走來,使地面蒸騰起一股抖動的氣流,像是流動的燥熱,無法平靜。盛夏,在炙熱的空氣中,無人想停留過久。光是明亮的象征,但過于耀眼,令人目眩,便成了殘酷。它無情的使人暴露,鎖骨,胳膊,腿,腳踝,大部分的皮膚赤裸裸,沒有掩蓋。不安全的感覺,肆無忌憚的飄散,站在陽光下,有了略微的刺痛感。
他不喜歡陽光,那種不能被隱藏,直接顯現(xiàn)出來的恐懼。驕陽下,無處躲避,仿佛沒穿衣裳,被看的一清二楚。面具在它長時間的照射下,開始融化,褪色,變成粉末,被風吹盡。完整的置放在空氣中的真實,殘忍的侵蝕。無論是心還是身體,都充滿了不安與焦躁。面具后面,不為人知的地方,也清楚的顯露。光好似穿透了身體,將其溶解。個人的存在感,在此猛然碎裂,消失。畏怯席卷全身,漸漸將身體軟化,直至無力行走。
他躲在街邊的角落中,避免陽光刺激身體,以求暫時的心安。廢氣混著熱,彌漫在街道中,干澀的難以呼吸。不自覺的,呼吸聲大了起來,大口大口的,貪婪至極。呆立在那,不知所在地和目的地。目光在百無聊賴的晃動,然后在一點突然停了下來。眼中,是一個妖艷美麗的女子。
簡短的細發(fā),幾絲汗珠沾粘在上面,有些凌亂。化著很濃的妝,汗讓某些細小部位的妝,溶化,沁在汗中,滯留在臉上。穿著絲制的淡綠色輕紗連衣裙,像陣風,輕飄而過。
讓他吃驚的是,女子站在了他身旁,打開梳妝盒,補妝。小心翼翼。汗從面部消失,濃妝恢復了完整?诩t的顏色,是血一樣的殷紅,驚艷,駭人,讓人有種莫名的憐愛。她抬頭,看見他的眼睛,幾絲波瀾纏繞,明亮又深沉的目光。她輕笑,為什么站在著?聲音甜美,他猜到了她的聲音,清脆,柔和,婉轉(zhuǎn),動聽,那種只在幸福中醞釀,才會有的聲音。沒有原因,他淡薄的回答道。是討厭陽光嗎?她嫣然一笑,眼睛中也充滿笑意。
能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嗎?她收起嘴邊的笑容,認真的問他。
對于一個陌生人,可以這么輕率嗎?他有些不屑地看著她。
我想知道,不愿意嗎?笑又肆意的曼延。
荊子年,他淡漠的說。他對這個名字早已生疏,記憶含糊不清。
荊子年。?呵!不問我的名字嗎?
我沒興趣。
紀饒,記住。
我不會記住的。他轉(zhuǎn)身,悄然離開。再次置身在陽光下,熱浪向他襲來,背后傳來朗朗的笑聲,干凈的聲音,像銀鈴發(fā)出的清脆響聲。
他疑懼這個女子,她好似看透了他的一切,所有的偽裝在她面前,都是徒勞。她侵占了他的內(nèi)部,像一面鏡子,反射著強光,滲透他。她避開了他虛偽的部分,直接深入,挖掘到那極力被隱藏的地方。這樣裸露的站在人前,他是第一次。他不想再碰觸這樣的不安,他反感那個讓他畏縮的女子。他祈禱過,希望不要在碰到她,他不想長久的處于惶恐中,不得安寧。他恐懼的是恐懼本身,而不是別的什么,所以他需要大量的安全感,驅(qū)逐膽怯。漠然置之,便是最好的面具,在它的防護下,任何他畏懼的感情都無法進入,他逃離的很輕松。但這對她,沒有作用,她硬生生的拉下他的面具,讓他清晰的顯露在她眼中。于是恐懼就綿延不斷,無法控制。
二
他回到家中,走進了浴室,穿著衣服就打開了淋浴,冰冷的水淋在身上,是種強烈的刺激,轉(zhuǎn)移恐懼。慢慢的蹲下,淋浴并沒有關(guān),蜷縮在浴室的一角,身上已瑟瑟的在抖動。漸漸的昏迷,眼前清楚的畫面變成了黑色,之后的事,記憶已是空白一片。
寒冷從夢中叫醒了他,身上幾乎沒有溫度,水還繼續(xù)從淋浴中傾瀉下來,速度并沒減慢 。他沒有急切的尋求溫暖,擦干身上的水滴,換了件白色棉布襯衣,長的離譜的黑色牛仔褲,褲腿往上挽起,邊緣磨損的厲害。從浴室出來,炎炎的熾熱已浸沒在黑夜中,婆娑的月代替了烈日,光影斑斕。夏天,夜是不會安靜的,嘈雜的喧嘩聲,孩童的嬉戲聲,擴散在整個夜中。他輕瞟了一下表,11點多,不是太晚。吃了感冒藥,又倒在沙發(fā)上,開始熟睡。
睡眠持續(xù)的時間很短,大概2個小時。他起身,發(fā)現(xiàn)自己還未吃過晚飯。尋思了一會兒,他決定出去把肚子填飽。
常去的一家日本料理店,平時的人并不多,但今天卻人滿為患。他在擁擠的店里尋找著位置,然后,他聽到了有人在喊,荊子年,這兒。他向聲音的方向望去。在一個靠窗邊的角落中,她一臉笑容的看著他。
你怎么會在這?
和你在這的原因一樣啊!不希望再見到我?
嗯……
呵,還記得我的名字嗎?
忘了。
一起吃吧。
他愣了一下,他想快些逃走,但身體本能的需求,讓他無發(fā)法離開。他坐在她對面,抬頭看她,依然是濃妝。
為什么喜歡化濃妝?他平淡的問。
因為可以把自己的不足遮蓋住。
只是因為這樣?
你說呢?調(diào)皮的笑容掛在她嘴角。我只是不想變的冷漠,一個人,會很孤獨,我害怕。
你現(xiàn)在很快樂?不孤獨?
笑在她的面龐上凝固,表情瞬間僵硬,身體微微的顫抖起來。淚在眼眶中晃動,她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她把頭低埋的很深,陪我,好嗎?懇求的語氣。
啊,嗯。他勉強的點點頭。
從日本料理店中出來,他們?nèi)チ艘粋名叫BULE的酒吧。里面的空氣污濁,燥熱。酒精與煙草的味道混合,令人有種窒息的感覺。喧囂從不會停止,激烈的搖滾樂,女人的尖叫,玻璃器皿摔碎的聲音,在一起攪拌,成了酒吧獨特的音樂。色彩艷麗的燈,在大廳掃來掃去,忽紅忽綠,黑暗的角落,仍舊是暗色。他們待在黑色中,心安理得。
三
在一天中,相遇兩次,是偶然,還是必然,是緣分,還是悲傷,他不知道。他只是忽然被憐憫所動搖,暫時忘記了恐懼,忘記了說不而已。
陌生的號碼,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接了。子年,是我。她的聲音輕盈。
他嘆了口氣,中間夾雜著笑意,什么事?
陪我去玩。
去哪?
游樂園。
他和她去了游樂園,那個充滿了無味的刺激的地方。她和那些無聊,想尋求奇特,卻無處可得的人一樣,在人造的機械玩具中,自得其樂。對她來說,這是打發(fā)時間的稱心玩具,她可以用它們,理所當然的驅(qū)逐寂寞。他看著她歡笑,他知道,她的心是從未笑過的,她的笑容,只為了填補心中大片的空白。她明白這空洞,便是寂寞的源泉,但她的填埋,徒勞無功。
游樂園,占地面積很大,游樂設(shè)施也足夠多。她想一個一個的玩過來,可時間不允許。她挑了幾個有過分刺激的游戲,讓他陪同她玩。
他和她坐上了過山車,系緊安全帶,車開了。從高到低,急速的俯沖,身邊的景物,在速度過于快的行駛下,變成了簡單的線條。四周都是尖叫聲,刺耳。他認為這些女人很做作,這種行為讓人厭惡,既然害怕,又何必去嘗試。她并沒有叫,只是閉上了雙眼,在享受這難得的快感,嘴角的肌肉依然上揚,發(fā)出輕微的笑聲。
蹦極,是在高聳的山頂,山下,一片寬闊的水域,翠綠色。她已做好了準備,走向山崖的邊緣,她站在那,回頭,望向他,淡然一笑,挪動了步子。身體前傾,墜落。迅速的下落,那種臨近死亡的感知逼來,她興奮無比,她喜歡這種被迫感,迫使她忘記孤獨。在身體即將進入水中的一瞬間,捆綁在身上的繩子,達到了它長度的極限,在彈力的作用下,她被拉向上空,從掉落變成了懸空狀的快速上升。就這樣來來回回,循環(huán)著,直到游戲結(jié)束。
他已看的麻木,呈呆滯態(tài),無所事事。
陽光剩余的很少了,他帶她離開了無趣的地方,但她還沒有從激烈中醒來。
下車后,她對他說,能來我家嗎?
他支吾的嗯了一聲,轉(zhuǎn)身便離開,她在后面大聲的喊,子年,謝謝你!
四
按照約定,他去了她家。
純白色的公寓,裝修的華麗繁瑣,像她的濃妝一樣,隱藏著內(nèi)部的真實。陰天,他喜歡的壓抑感,厚重的云,擋住了陽光,剩下的是一片灰色。公寓不高,七層,她住在頂層,沒有電梯,他只能一步一步的走上去。公寓華麗的外表下,是發(fā)黃,褪落,殘缺不全的墻壁,和磨損的光滑的階梯。但他喜歡這種破舊,沒有謊言,真實無比。時間不長,他便站在了她家的門口,他猶豫著,他不知應不應該見她,于是遲遲沒有敲門。門發(fā)出吱的一聲,開了,她站在門后,對著他輕笑。
她沒有化妝,一點也沒有,眉目清秀,像朵蓮,出淤泥而不染。但蓮始終是孤獨的,不討人愛。她穿著肥大的黑色長版T恤,舊的已經(jīng)脫色的牛仔褲,光著腳,和他第一次見她時的裝扮,差別很大。這才是真正的她,他恍然明白了,她是渴望當牡丹的,但她終究沒有做到。
你準備一直站在門口么?
他側(cè)著身子走了進去,里面不大,卻因為陳設(shè)極其簡單,顯的十分寬敞。整個屋子充滿了玫瑰的香味,有些刺鼻。他坐在沙發(fā)上,她起身去為他泡咖啡。他看著她的背影,想起,他們相識不過七天,一星期,她卻如此的信任他,讓他陪伴她。他覺得這很可笑,可他也同樣清楚,他們是在互相慰藉,他并非只是單方面的給予。
她泡的咖啡很濃,沒放糖或牛奶之類的添加劑。他和她沉默著,他們對彼此無話可說,只是各自喝著咖啡。
我很寂寞。她先開了口。能一直陪我嗎?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看向她。他輕扶她的臉,然后用自己的嘴堵住了她的嘴。深長的吻,溫暖中透著冰涼,沒有停歇,一直持續(xù),直至難以喘息……
他收起他的熱忱,對她說,一個人的孤獨是孤獨,兩個人的孤獨還是孤獨,寂寞是無法驅(qū)逐的。
她看著他,愣愣的,好似懵懂的孩童。
他微笑,它早已在你心中生根,發(fā)芽,滋長,無法拔除,它已經(jīng)成為了你自身的一部分。你需要的不僅僅是安慰,而是那種真實的情感。但我們……不相愛。
我們不愛?
是,我們不愛。他回答道,語氣堅定。而后起來,轉(zhuǎn)身,走向門邊,離開。
她哭了,在他轉(zhuǎn)身的一剎那。
寂寞交織著痛一起向她襲來,沒有愛,但她喜歡他,是真實,并非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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