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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長路綿延不休,似要伸展到天邊去。
路總有盡頭,但走到盡頭的時候又當如何呢?
漫天的雪粉模糊了我的視線,□□上的痛楚一點點侵噬著我的意志,然而我卻必須堅持下去。表妹美麗臉上的虛弱笑容不斷浮現(xiàn)在眼前,時時提醒著我的目的和責任。
堅持——堅持——再堅持——
倦怠與寒冷終于擊垮了我最后的防備,我安慰自己——休息一下吧-------
-----------只歇一會兒
就一小會兒…………
零碎的話語交雜在腦中,我努力分辨著不同的聲音:
“表哥,縭兒會死嗎?”
“想救她,恐怕只有找到雪女,得到雪女的雪珠才有可能!
“到雪山上找雪女?大冬天的,會死人的!”
“聽說找雪女的人從來沒有活著回來的!
“蘇家高門大戶,要什么女人沒有,何必為了一個沒什么背景的末婚妻冒這種險?!”
“表哥,你不要去,不要丟下縭兒一個人。”
…………
頭很痛很痛,裂開一般地難受。體內(nèi)仿佛有千萬只火蟻在啃,抓不到,撓不得,我整個人似都浸在地域的無邊業(yè)火之中,掙不開也逃不掉。
正當再無法忍受之時,不知什么東西滑進喉里。腹中突然一冰,一切煩燥于是倶都消散了。身上一陣清爽,我終于沉沉睡去。
做了許多夢,絢麗的夢境中表妹的笑容如朝霞一樣明麗,婀娜的身段如楊柳臨風。鼻間總有一股幽香縈繞不散,沁入心扉里。我醉在夢里,總也不愿醒來。
也不知睡了多久,睜開眼,我對上一雙清亮的眸子。
從末見到過這般干凈的眼神,像是一個最純最真的夢境,使人怯于驚動,生怕一不留神便會將這美麗破壞掉。
忽然知道自己成了傳奇故事的主角——最真實的神話竟然真的降臨到了我的身上!
“你高燒總是不退,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辦才好。幸好你終于肯醒過來了。”再次醒過來之后,自稱是瑋雪的女孩問我道:“大冷天的,你跑上山來做什么呀?”
我連咳幾聲,吁口氣道 :“求仙藥呀!傳說中的神仙不是都會被凡人的堅持打動嗎?所以我便特地在雪天里上山希望感動神仙求得仙藥呀!”
瑋雪挑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瞄了我一眼,軟軟道:“我才不信呢!”
“我說的是真的呀!”我直言道:“我表妹她病得很重,人家說只有神仙給的仙藥才能醫(yī)得活她。我便是為她求藥而來的!”
“山上沒有神仙的。”瑋雪硬生生地打斷我道:“而你若不是碰到我,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命了!”
“如果我的命可以換回我表妹的健康,我情愿不要這條命。”我開口,無意中看到瑋雪瑩亮的眸子因為我的話而黯淡了下。
“別說這個了,你該吃藥了。”好半響,瑋雪方才開口道。
我接過她遞過來的藥碗,將里面的藥汁一口飲下,一個計劃在心中悄悄成形。
“雪兒,你下過山嗎?”
“沒有。山下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
“山下的世界精彩著呢!蔽铱粗⑿,將自己所見過的有趣事情和一些以前讀過的野史小傳一并拿出來擇些精彩的說與她聽,但是說的最多的還是一些女孩子為了情人不顧一切的癡狂故事。我給她說白娘子為救夫婿水漫金山;說梁山泊祝英臺為愛相殉化蝶比翼;說孟姜女尋夫哭倒長城…………
瑋雪的眼張得大大的,臉上的神情也因著我的故事而不斷變幻,為著故事里的人時而緊張,時而愁悵。
“為什么相愛的兩個人卻不能在一起呢?”聽完梁祝,瑋雪歪著頭問我。
“世事總是難以兩全!蔽蚁蛩α诵,淡淡道:“比如我和表妹,若不是她的病,我們早就可以在一起了,只是…………不說這個了,你還要聽故事嗎?”
“我累了!爆|雪找了個借口,避開我的視線獨自走開了。
我看著她慌張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待她的行為亦越發(fā)溫柔體貼起來。
在瑋雪的照顧下,我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沒有幾天,我已痊愈得差不多了。而瑋雪沉思的時間亦是一日多過一日,看我的目光中不知覺已比以前多了幾分迷惘。
這一日,看著已經(jīng)山上平靜下來的風雪,我向她開口辭行。
瑋雪怔怔地望向我,半天沒有說話。最后只低低地嘆了口氣,輕聲道:“讓我送你一程吧!
山上一片銀妝素裹,景致說不出地動人?墒沁@當兒,我與她卻都沒有心思去欣賞。
一路沉默,眼看著已經(jīng)走到半山腰,還不見瑋雪開口。我正待說些什么,一直沉默不語的瑋雪眼睛突然一亮,一臉驚喜地指向前方峭壁,驚呼道:“看,雪蓮!”
我心中一動,躍身而起,運起內(nèi)力攀得壁上,折卻兩枝雪蓮捧到瑋雪手上。
瑋雪一把接過,愛不釋手地把玩雪蓮,滿眼都是歡喜。
“你瞧這花多配你,雪一樣美麗,蓮一樣高潔! 我笑著向她說。
“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嗎?!”瑋雪的眼中綻出一點笑意,卻又突然凝住“那,你的表妹——”她期期艾艾道“她也很美么?”
“是啊。”我笑道“她叫玉縭,人如其名。”
“你真的那么喜歡她嗎?”
“是啊。我從小就守著她,希望能給她一生的幸福,可是她的病我卻無能為力!蔽疑钗豢跉狻叭绻赖簦乙膊恢涝撛趺崔k好------------大概也會陪著她一道走吧!
“你——”瑋雪咬咬唇,自腕上褪下條手鏈,上面唯一的一顆珍珠閃著溫潤的光澤。
“我沒有別的法子可以幫你-------”她垂下眼,慢慢地將手鏈送到我的跟前,輕輕道:“你把這雪珠給你表妹帶回去吧!”
我壓抑著狂喜的興奮,將早已準備好的話擲向她:“雪兒,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想問你!
“什么事?”
“為何你總是不對我笑?馬上就要分手了,你對我笑一下可以嗎?”
瑋雪手一顫,怔怔道:“我——我——我不會笑!”
自她手中接過雪珠,我直直地望向她的眼睛里面“我聽人說雪女是不會笑的。你,是雪女吧!”
瑋雪的臉頓時煞白。
“雪兒,你給我說實話。你當真不是人嗎?”
“我---------我----------”
我輕蔑道:“原來------你是一只妖呀!”
我的話終于引發(fā)出瑋雪的脾氣,她的淚奪眶而出“我不是,我也是人,是父母把我丟下的。師父為了救我沒有辦法這才將我變成雪女的。我也是人!我是——”
她驀地呆住,在見到我專心收集她的淚水的動作之后。
“你——”她的臉白得嚇人,眼中風暴凝聚!霸瓉恚憔谷皇菫榱恕
“對不起,我必須刺激你。雪珠若是沒有沾染過你的淚水是沒有用的。我這是不得已的。”我歉然地望著她,不斷打著哆嗦。多奇怪,天氣一下子冷得怕人。
“你錯了,你弄錯了!不是這個樣子的!”瑋雪驚惶地望著我,急急地沖我叫喊道“你聽說的并不是真的!錯了!錯了!全都錯了!這樣子你會死掉的!”
仿佛在印證她的話一般,風雪在一瞬間突然變得前所末有的巨大,冷氣像針一般扎進骨髓里。我的全身都僵住了,不知是因為極度寒冷的天氣還是因為瑋雪咒語似的話。
“雪珠要沾上雪女之淚的傳說其實只是我?guī)煾笧閼吞庁撔娜说姆椒ā!爆|雪黯然地閉上眼,無力道 :“你知道雪女的淚叫做什么嗎?”
“冰冷而絕望的死亡!”我喃喃道。望著密布的大雪,心中一片冰涼:玉縭玉縭,我該怎么辦?我死去后你的病如何醫(yī)得好?蘇家那么大,沒有了我,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怎么容得下你呢?我走了,你又該怎么活下去呢?
瑋雪定定地望著我,忽然勾起唇角,綻出笑來。那一笑如異花初綻,暖玉生輝;如旭日初現(xiàn),春陽映雪。
難以形容那一笑的風情,傾國傾城,不過如此!
我看得傻住,被她的笑吸去了所有的心神,忘記了自己將死的命運,忘記了心之所系的玉縭,忘記了一切的一切,眼里心里只有她的笑顏。此時此刻,立在雪地之中手執(zhí)著雪蓮的她白衣勝雪,衣袂飄飛,仿若謫仙。
暴風雪停止了。一如突兀的開始,又突兀地停止了。
一個念頭突然撞進腦中——
“你的笑,你的笑——”我拉住瑋雪急急地問道:“要付出什么代價?”
“雪女一生之中只笑一次,也只能笑一次。因為這一笑春天就來了,而雪是過不了春的!爆|雪慢慢斂去笑意“你明白么?”
一笑酷寒止,萬物盡欣榮。原來,這一笑竟是你全部生命的凝結(jié)!
一種疼痛從四肢涌向胸口:雪兒,我究竟做了什么?怎值得你如此為我?怎么值得?!
“有沒有辦法可以救你?”
“你做不到的!爆|雪冷冷道。
“任何辦法我都愿意去試,求求你告訴我,告訴我——”
“雪珠!”她喃喃道。
“雪珠?”
“雪珠是我畢生功力所在,只要把它還給我便可救我性命。但是——”瑋雪的目光直直地望到我的眼中去,一字一句道 :“除了雪珠,我再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幫你表妹了!
我伸向雪珠的手停在半空————
——瑋雪與表妹?
——我應該放棄誰?
——我可以放棄誰?
“不必麻煩了!”瑋雪眼光一黯,淡淡道“我送出的東西是不會收回來的。你,回去吧!
慢慢地縮回手,我抬眼,在瑋雪的眼中看到了我狼狽的神情。
我趕緊偏過頭去,不敢再與她的眼光相對。痛楚在心中滋長,千萬的言語都堵在喉中,硬是出不了口。
瑋雪慢慢地背轉(zhuǎn)身去,展袖輕揚,如一朵芙蓉開在云霓下。在雪光的清輝中,她極致的雍容艷治流瀉一空,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肌膚由白轉(zhuǎn)淡,漸漸化為透明----------雪蓮花從空中落下,霍然跌落在地上。
“雪兒——”我雙膝一軟,跪倒在孤單落地的雪蓮花前。
當我捧著雪珠匆匆回到家中,驚訝地看到久病在床的玉縭竟然神彩飛揚,病似乎大有起色。
一改過去的蒼白,她嫣紅的臉上寫滿了嫵媚。見到我,她不顧病體的孱弱,喘著氣拉著在我走后府中新請的大夫,與他一起雙雙跪在我的面前。
“表哥對縭兒的好縭兒都知道。可是縭兒這一生只鐘情沖哥一人,表哥之恩縭兒來世定報!請表哥成全!”
她丟下話,眼神一改過去的柔弱,那是我以前從末見到過的堅定。
愛情愛情,到底什么是愛?什么才是情?
定定地看著眼前這位頗有醫(yī)名的大夫俊秀的臉,我的心中只如秋茶新沏。不知為什么,看著堂下跪著的表妹,心里不斷浮現(xiàn)的卻是瑋雪臨終前那一記決然的眼神。
心疼是那么強烈,表妹與瑋雪的面容在我面前不斷交錯,讓我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楚到底是為了誰難過成這個樣子。緊緊地握住手中的雪珠,心中唯有一片收拾不了的零亂。我不記得那時說了什么,只是不斷叮囑自己記得要緊緊閉住眼睛,堅持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這一世,我們能決定的事其實很少,很少。
表妹出嫁的那天,我親自送她上了花轎。
看著戴上鳳冠時表妹嬌羞的臉上泛起的那抹幸福的笑容,我也淡淡地隨著她勾起了唇角——她的幸福不該因為沒有我的參與而作廢的。
我站在屋檐下目送她離開,笑容掛在臉上一直沒有褪下來。
隨著鼓樂聲的遠去,大紅的花轎漸漸消失在視線中。突然一個恍惚,眼前閃過一個影像:雪白的背影,烏黑的長發(fā),絕美的身姿…………
“雪兒——”我伸出手,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什么,可是抓住的卻是一片空無。
有淚在眶中,濺躍如銀魚。
臉上突然一片冰涼,抬頭一望,卻原來不知什么時候天空竟然飄起雪來。
白色的雪花隱隱發(fā)著燦,有著如翎羽般舒卷的膚觸,讓我想起了瑋雪紗白的衣帶拂過臉頰的感覺。突然想起幾句詩:
“憶昔春風上苑行,
爛窺紅紫厭平生。
如今再到曾行處,
寂寂無人草自生!
那一天的雪其實并不大,卻是我有生以來下得最大的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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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幾年前寫的東西小修了一下,現(xiàn)在看起來果然比以前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