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白發(fā)誰家翁媼
【序】
一曲悲憤詩,一生悲憤不堪說。
窗外有光漸亮,冰冷卻依舊侵襲著她。
原來多年前的寒夜,冰雪早已在那一天自她的赤足綿延到達心臟。
舊屋透著一股木屑味,仿佛隨著時間點滴滲透靈魂。自己也即將腐朽了,她知道。
只是在這最后的時刻,她想起的竟不是年少深愛的戀人,也不是名義上的丈夫,卻是那十二年被她視為恥辱的時光。
……
耳邊是車馬轆轆之聲,原本愉悅的心情此時卻不知為何稍顯煩躁,定是車馬太過于顛簸了,她想。
她發(fā)誓不會回頭的,卻竟還是鬼使神差的輕輕撩起車簾,車馬之后,立著一大一小兩個身影,隨著車馬的駛遠,只留下了輪廓。
“母親……”小男孩哭得滿臉是淚,他攥緊父親的手,無意間一抬頭,卻驚恐的發(fā)現(xiàn)在他心中有如天神的父親,眼角竟有晶瑩落下……
……
她半閉半闔著眼,仿佛聽到耳邊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著喚她,她回頭之時,看見兩個身影立在遠方。
那個男人,一如十二年前那般沉默的站在那里。
她無端感到了安心。
她輕輕應(yīng)了一聲,上揚的唇角被時光僵硬的凍住。
她就在這抹微笑中永遠闔上了雙眼。
【正文】白發(fā)誰家翁媼
他一生戎馬倥傯,最愛的是這個女人,最恨的也是這個女人。
。1)
他低著頭,上好的大理石做的地板透出季冬所獨有的寒氣,如蒙上一層冰雪,薄寒自膝蓋傳遍全身。
“武穆侯,趕緊接旨呀。”湯總管滿臉喜氣的沖他笑了笑,擠了擠眼睛,“侯爺,這可是好事呀!
好事?
呼延遲接了旨,目送心滿意足拿著一盆白銀的湯總管踏出府邸,在心中輕輕冷笑。
只怕是龍椅上的那位已經(jīng)開始忌憚他手中的三軍兵權(quán),謀劃著如何削權(quán),如此,又怎么會允許他娶一位大臣之女呢?然后打著賜婚的名頭讓他娶了敵國大名士的遺孤來借此羞辱他罷了。
不過這些,他是不在意的。
呼延遲小心展開被他捏緊的皇詔,仔細的看了那個已經(jīng)很久沒有喚過的名字,喃喃,“蔡……璇……”
他抿住了剛要上揚的唇角,然后微微嘆了口氣,下意識地撫上胸前多年一直掛著的尚有余溫的佛陀玉佩,“十年了……她只怕,不認識我了吧……”
。2)
青草離離,冰雪在溫溫懶懶的太陽光下消弭。一頂小轎停在了林子的入口。
呼延遲從轎上翻身下來,然后對著轎內(nèi)伸出了手,身穿白綾內(nèi)襖,外罩葉綠披肩小褂的年輕女子彎身出來,但她冷眼看了看那只向她攤開的手,并沒有放上去,而是徑自無視他跳下了轎。
呼延遲收回了手負在身后,淡淡的說,“跟著我!
然后轉(zhuǎn)身朝林子里走去,蔡璇跟在他身后。她發(fā)現(xiàn)他雖然走在前頭,卻仿佛能看到后面似的,走的慢且穩(wěn),似乎在照顧她的腿腳一般。
她搖了搖頭,沒有再想下去了。
露水自樹葉上滑落,冷不丁落在她的脖頸間,她摸了摸脖子將露水擦干。
這時,正繞過一個竹林,眼前猛地開闊起來,卻是有別有洞天之感。竹林中安著一個孤零零的墳冢,并不華麗,但卻從精致中透出一絲用心來,墓碑上書“安國公蔡仲之墓”。
墓前擺著些許祭祀品。
“爹……”蔡璇跪在墓前,這里藏的是她客死他鄉(xiāng)的爹爹,祖墳之中埋著的只是他的衣冠冢。
她實在有太多委屈要訴說,爹爹的猝死,青梅竹馬愛人的負棄,還有被擄到異族逼著匆匆嫁人……在這以前,她只是一個被親人與愛人寵著的普通女子罷了,又哪里經(jīng)歷過風(fēng)風(fēng)雨雨?但是她卻把 這些悲憤深藏在心底,她只是含著淚為爹爹上了一炷香。
然后她看著那個男人也沉默的上了一炷香,之后沿著原路返回馬車,一路上她都不怎么在狀態(tài)。
車輪轆轆的響,蔡璇想起,是那個正在駕車的男人為她的爹爹立了碑,能夠找到一個那般清凈的地方為敵國名士立碑,恐怕也是下了一番功夫,她想著,內(nèi)心掙扎片刻輕輕敲了敲車壁,氣若蚊吶的說了一聲“謝謝你!彼财沧,心想反正她是道謝了,聽沒聽得到就不是她的錯啦……
車輪依舊在轆轆的響,初春的陽光溫溫的熨在臉上,仿佛也受了感染,車外之人輕輕勾起了唇角。
。3)
聽說那個男人要出征了。
她覺得她是不在意這些的,卻奇怪的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眠。她睜著眼瞅著床頂,隱約的黑暗中可以看見龍鳳呈祥的雕空紋路。
她正苦惱著,忽而房門輕微的咯吱一響,嚇得她立馬閉上眼睛,僵硬著全身不敢動。
那個高大的身影走到她床前停住,然后就此不動。
他站了好久好久,久到閉著眼的她差一點睡了過去,他才有了動靜。他緩緩彎下腰,將冰冷的唇印在她的唇上。這回她是真的徹底僵硬了,手指悄悄攥住了被單以防自己驚呼出聲。
不知為何,她心跳如鼓,根本無法控制。
那個男人在她的耳邊宛如嘆息一般,“……阿眉!
這個名字卻好似一盆涼水澆下,她呆愣著,直到他走了出去也沒有發(fā)覺。
屋子里又只剩一個人,寂靜如霧如影隨形。
她困惑的支起身子,望向透過半開的窗偷偷溜入的一縷月光。
他怎么會知道自己的乳名?
。4)
蔡璇醒過來的時候已近傍晚,四處無人,空寂的氣息透過帷帳撫在她的臉上,她看見她的左手邊放著一個皺巴巴的嬰兒,被淡黃色的綿綢包裹住,正砸吧著嘴睡的正香。
那種可怕的痛苦仿佛還在眼前,她失神的看著這個紅紅皺皺幾乎還沒有她兩個手掌那么大的嬰兒,心中的光明出現(xiàn)了一瞬,但很快又被深淵一般的黑暗壓的看不見了。
她是不該生下他的!
她比誰都清楚這一點,可是之前她試過了各種方法,冷水,重擊,甚至是房事,每一次都被救下,每一次都沒有成功,到了最后大夫?qū)嵲诳床幌氯ニ髹`自己,便勸說這個時候小產(chǎn)會導(dǎo)致終生不孕甚至是死!但一個不孕的女人也比一個被俘虜?shù)疆愖宀楫愖逭Q下血肉的女人好。
她真的好想回去,她一直堅信著她的愛人將會接她回去,如果不這樣想,只怕她早已崩潰了。
五年之前,她還是一個貴族才女,享盡寵愛榮華,卻一夕都盡付于灰燼。恨意使她悲憤,無措使她癲狂,她不敢再攀附眼前的那個男人,可是她不得不正視自己已在心上種下情果,如今竟顫微微地冒出一株畸形的小苗來,她所能夠做的,只有無情的掐滅它,不然,青史之上,會因她而留下蔡氏一族的罵名,她又怎么忍心使她清廉一生的爹爹背負這樣的罵名呢!
蔡璇看著身邊睡得安穩(wěn)的小嬰兒,腦中紛雜的情緒弄得她喘不過氣來,她吃力地將手抬起來,虛攏在他纖細的脖頸上。
只有趁現(xiàn)在了,她知道現(xiàn)在絕對不是一個好時機,但趁她現(xiàn)在還有微薄的勇氣支撐,也許下一個眨眼,下一盞茶后,這點勇氣就忽而散去了。
尚未睜眼的嬰兒仿佛感受到了脖頸上的不適,輕輕的宛如貓叫一般的低泣,而她竟也仿佛瘋魔了,沒有去阻止他的哭叫,只是掙扎著收緊虛弱的雙手,她的眼神空洞的叫人害怕,像是被厲鬼所魘住了,她慘白的臉上也顯出一種不可名狀的凄厲來。就在那一瞬,她的眼中恢復(fù)了些許人性,雙手也不知覺的松了松,然后她聽見由遠及近的一個男聲,“阿璇,你醒了?……你在干什么!”那個身影破門而入,從她手中奪過哭叫不止的嬰兒。
“啪!”他在惱怒異常下狠狠扇了她一個耳光,呼延遲全身不停地顫抖,確是怕的狠了,半晌梗不出話來,他從來沒有如此的恐懼過。
懷中的嬰兒哭累了,聲音漸小,只是輕輕地哽咽,細的可怕的脖子上一道駭人的青紫,可見她真的是下了死力去掐的。
他狠狠閉上了眼睛,“阿璇,我一直以為只要我待你極好,你終有一日是會感動的,我甚至還幻想過與你白發(fā)終老,可是卻未曾料到你的心竟是石頭做的,他可是你懷胎十月誕下的親生兒子!……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根本不愿留在這里,是的,我一直都知道的……”這個男人好似在那一瞬間老了數(shù)歲,他一眼也再沒有看她,轉(zhuǎn)過身踉蹌著一步一步走出了她的視線。
太陽已經(jīng)完全落了下去,黑夜籠罩了過來,冰寒的風(fēng)吹干不知不覺綿延她滿臉縱橫的淚。她就一直坐在床沿,沒有追上去,也沒有解釋——解釋什么?解釋因為莫須有的虛名,她便注定不能愛上他?她早已變了,命運一點一點用尖利的短刀在她臉上留下滄桑的疤痕,最終使她變得面目全非,再不是他從前深愛著的那個人了。
她任由這一夜的冰寒一絲一縷,從皮囊開始滲透骨骼與心臟,最后透徹全身。她呆呆的望著窗沿,原來太陽已重新升起。
她卻不知道,那個男人并沒有走開,只是佇立在咫尺的門口,懷中的嬰兒在這個溫暖的懷抱中安穩(wěn)的再次睡了過去,時不時的砸吧一下嘴。
薄薄的一扇門如同一道深淵隔絕一切聲響,只有微風(fēng)輕輕吹徹每一個縫隙,門里門外二人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飛舞,卻永遠也再無法纏繞在一起了。
。5)
蔡璇看著銅鏡中那個臉色蒼白的女子,忍不住輕咳了幾聲。那日冰寒竟給她這無用的身子落下了病根,反而折磨著她,讓她些許忘卻痛苦。
昨夜下了場大雪,現(xiàn)在雪已停了,屋檐上,花樹上,滿是白雪,她披上襖子,一時興起便走了出去。
不成想恰見到院子里結(jié)冰的湖泊旁立著那個身影。她猶豫片刻,走上前去,兩人并肩。
蔡璇沉默著,他也沉默著。
寒風(fēng)浸透了臉頰,仿佛將整個人都置身于雪地之中。片片白雪乍看是極美的,一旦凝視的久了,便成了刺眼。
片刻,她輕輕地問,“可以,讓我見見他嗎?”她忐忑的攥緊了自己的雙手。
隔了好久才有回音,那個男人側(cè)過了臉,背對著她,只是輕輕頷首。
她在那一剎那笑了,可惜他并沒有看到,這卻是這些年以來她的臉上最接近于尚年少時的笑靨了。
又開始下雪了。
他們都沒有動。細密的雪花沾在烏黑的發(fā)上,便如同短暫的一頭白發(fā)。
白首不相離,白首不相離,卻其實全都是世人所追尋不到的一個夢境罷了。
【番外】
在他約十歲上下時,曾經(jīng)歷過一次大難,幸得當(dāng)時的名士安國公所救養(yǎng)傷期間寄于國公府門下,識得當(dāng)時只有五歲的國公府小千金,千金頑皮,因當(dāng)時受傷頗重,纏了一層又一層的繃帶,被她戲稱為“阿繃”。
“阿繃,你也莫要‘小小姐’‘小小姐’地喚我啦,多俗氣!”她作勢撇了撇嘴,“就叫我‘阿眉’好了,阿娘說我還在襁褓的時候眉毛生得最好,于是給我取了個乳名叫‘阿眉’,噓,你私下里叫叫,因著那天你解我一困,這只告訴了你啊!
——她有個不為人知的乳名喚阿眉,私以為是極稱她的。
“阿繃,我有沒有說過我是最喜歡雪的啦,因為我生的那天就十里飄雪,阿娘說這是個極好的兆頭,于是我最喜歡雪啦……嗯,好吧,還因為可以和你堆雪人、打雪仗啦!
——她最喜歡雪,因為生辰時下了雪。
“阿繃,喏,這個給你……你就不能把頭低下點嗎,欺負我比你矮?!”她怒的一雙大眼睛瞪得滾圓,卻到底掩不住眼底的淚光,“這塊玉可以辟邪的,可有用了,你要一直戴著……你走吧,阿繃,走了就不要回來了……我才不會想你呢!”
——她送的佛陀玉佩,至死貼在胸口,深藏。
—【END】—
【后記】
全文時間線有點亂,整理一下,就是從女主死開始寫,女主死前回憶她自己歸漢時也就是離開男主和她兒子的時候,然后正文是正常的時間線,從兩人結(jié)合相愛寫到隔閡漸深,番外就是兩人幼時姻緣,OVER.
這文是作者菌初三時候?qū)懙模裉旆约阂郧鞍l(fā)的帖子,無意中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發(fā)過這篇文,于是糾結(jié)半天還是存到專欄里了= =所以什么走意識流,時間線亂炸,都是以前的自己的鍋,現(xiàn)在的自己不背(喂)
還有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自己居然在劇情文筆方面都比以前退化了是怎么回事,心情復(fù)雜。
插入書簽
終于來了一次一發(fā)一章入(完)魂(結(jié)),人生圓滿啦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