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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中少年踏馬來
《畫中少年踏馬來》
高三畢業(yè)前的那一天,鄢然哭了很久,她夢里夢到自己乘坐在一列行駛在海面上的列車里,海底透著光,天空倒映在海底,那些魚感覺在星際里暢游,整個世界連成一體,沒有天,沒有地,也沒有盡頭。每走過一段路,就有人告訴她,你得丟下一樣你最珍貴的回憶,否則你到不了岸上,鄢然舍不得啊,那些都是她攢了很久的回憶,但是她看著岸邊,還是一點點松開了手。于是,鄢然丟掉了蹣跚學步的回憶,丟了學美術(shù)的回憶,丟了和朋友們打打鬧鬧的回憶,可是,最后她守著跟丁玏的回憶死死不肯撒手。
岸快到了,你快扔啊,扔了你就可以上岸了,那個人不停地對她說,由誘惑到急躁。她知道自己注定上不了岸了,她抱著跟丁玏的回憶跌進了海底,她的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海水很快吞沒了她……
第一次見到丁玏的時候是在畫室里,那時候高考藝術(shù)生之間的斗爭開展如火如荼,戰(zhàn)爭的硝煙味存在于每一個色調(diào),每一個陰影板塊里,哪還有什么藝術(shù)追求,大家心里只想著如何能在眼花繚亂的、眾多看起來一樣的畫中脫穎而出,畫筆如劍,銳利而決絕,殊死搏斗的血濺滿一身,成為那星星點點的顏料和黑色炭筆灰。
畫室里經(jīng)常通宵達旦的燈火通明,誰也不比那些在燈光下安靜復習背書奮戰(zhàn)在題海中的輕松,鉛筆畫完一支又一支,倒出的顏料匯成江河五彩斑斕。當丁玏出現(xiàn)的時候,鄢然已經(jīng)連續(xù)一周每晚睡覺不超過3個小時了,恍惚間覺得自己像見到了一個鮮衣怒馬的白衣少年,坐在馬上踏著繽紛落英而來。
丁玏是鄢然的助教老師粟垣叫過來做模特的,那個時候畫室每個人輪流做模特,每個人都至少被畫過了七八遍,大家早已提不起興趣畫人物素描,粟垣老師無奈只得叫自己的朋友過來給學生們換點新面孔,更重要原因的是,丁玏跟他打賭輸了。
鄢然覺得丁玏的五官太過精致,甚至比大衛(wèi)的頭像還要完美,她提起筆甚至不知道怎么去勾勒他的輪廓,如果走在大街上,他大概是屬于會不停讓女生偷瞄他的類型,現(xiàn)在她竊喜能借著畫畫的名義肆無忌憚的打量他:一件黑色的夾克里面套著一件白色的T恤,手隨意的插在淡藍色的的牛仔褲里,頭發(fā)有些長了,凌亂的散落著,筆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微笑的時候眉毛不自覺的會挑起來,是讓女生看一眼便會臉紅心跳的類型。
鄢然換下了畫紙,從包里拿出水彩顏料開始準備,丁玏注意到她的舉動,什么也沒有說,安靜的坐在那里看著她把眼前掉落的黑色的碎發(fā)別到耳后,用鉛筆開始描摹。
與畫室鉛筆的摩挲聲相比,水彩筆清洗的水聲顯得特別突兀,其他人的素描很快完成了,可是鄢然畫得很專注,好像時間在她那里已經(jīng)靜止了。今天是周末,已經(jīng)是臨近晚飯的時候了,畫室的人把畫放到了作業(yè)區(qū)便都早早回家了,只有鄢然還在一桶一桶的換清洗畫筆的水,由渾濁變?yōu)榍宄,再由清澈變(yōu)闇啙,丁玏看她認真的模樣,似乎早已不在乎自己是否真的坐在這里了,她的眼里,好像看到了更遙遠的東西。
是的,鄢然陷進了自己的畫板里,畫中一個金戈鐵馬的少年騎一金羈戰(zhàn)馬立于白雪皚皚的巍坡上,身披淡藍色鶴氅,以金色發(fā)冠束發(fā),腰配寶劍,細看五官神色與丁玏無異,他懷中擁著一個紅衣美婦,黑色長發(fā)傾瀉而下,于風中舞動,兩人并肩眺望江山。
亂世之爭,皇子奪嫡,玏三王爺奉命戰(zhàn)于邊境,平定外患,攜夫人丁鄢氏陪伴在側(cè),外戰(zhàn)大捷,準備收營回宮卻不料遭遇自皇城奸人埋伏。
營帳外已聞兵刃相殺之勢,玏三王爺面不改色,鄢然服侍在旁,憂心忡忡。
“然然,汝可知皇城中那人已布下天羅地網(wǎng),回去,落亂臣賊子之名,不回,扣通敵叛國之罪,本王現(xiàn)如今,已進退兩難!
“王爺,妾心似君心,此生然然已無憾,不管王爺做何種決定,妾身當生死相依!
玏三王爺拉住了鄢然的手輕輕放到了自己的唇邊,溫熱的氣息隨著手上的皮膚傳到了鄢然的心中,此一刻,似天地無存,唯此二人,立在空無一切的鏡面湖上,凝咽對望。
“王爺可還曾記得當初如何遇到然然?”
“怎會忘。”
那一日城門外,鄢然花轎行至路口,本要依媒妁之言嫁與那頑劣的太傅之子,結(jié)果遇上進京趕來請旨出征的三王爺丁玏,花轎一旁的嗩吶聲驚了他的馬,玏三王爺來不及勒馬停步,便于路口相撞,人群側(cè)翻在地,輕移蓮步,鄢然從花轎中緩緩走了出來,那抹紅艷的蓋頭從她頭上掉落了下來,那一眼,美若驚鴻。鄢然亦看到了那馬上風度翩翩意氣風發(fā)的少年,不由得一怔,竟忘了將喜蓋撿起。
玏三王爺沒有思索,微笑著對她伸出了手,那凌亂的碎發(fā)拍打在他的眉梢,他的唇上,也拍打在鄢然心間。
鄢然站在嘈雜喧鬧的人群中神情自若,目光始終不曾移開,看著那少年對她伸出的手,她篤定地握了上去,交付與他一生,從此戎馬天涯,相伴戰(zhàn)場,成為他唯一的妻子。
思緒回轉(zhuǎn),玏三王爺起身拔劍欲掀帳而出,鄢然從懷中掏出短刃,看著玏三王爺離開的背影,清澈的眼里笑中含淚。
“來生,莫負!
玏三王爺背影一頓,繼而決絕地走了出去。
“你不去吃飯嗎?”丁玏看著鄢然沉浸在自己畫里一臉向往的樣子,不知道這個奇怪的女孩到底在想些什么。
鄢然從自己的幻境中回來,抬頭看了看時間,突然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7點多了,窗外的天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全部黑了下來,除了丁玏,身邊竟然連一個人都沒有了。
“對不起,沒注意這么晚了,耽誤你時間了。你先走吧,剩下的一點我自己可以完成的。”鄢然抱歉的說道,腦海里還在想著剛剛的畫面。
丁玏并沒有在意時間,而是從位子上走了下來,想要看這個一直站著忙活了一下午的女同學把自己畫成了什么樣子,一個下午他坐在那里動也沒動,身體都快要僵硬了,但是看到她眼神里的創(chuàng)作激情,他仍然選擇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就是想看到這個女孩最后完成的作品,但是他哪里知道在她的畫里根本不需要顧及他擺成哪種姿勢……
鄢然看到他過來迅速的把畫從畫板上取了下來,背到了身后,面紅耳赤的說道:“那個,我還沒有畫完,等畫完再給你看吧。”
鄢然并沒有打算給他看,只不過找了一個借口而已。
“沒關系,我就看一眼!倍~W伸出手看著鄢然。
鄢然想起了那個馬上的白衣少年也是這樣在她的幻想里對著她伸出了手,她情不自禁的想要握住它。
“鄢然,丁玏,你們還沒走呢?”粟垣老師請了一個下午的假,這會兒過來收作業(yè)、鎖教室了。
“這不是盡職盡責完成你的賭約嗎?”丁玏收回了手自然的插進了口袋里,讓鄢然的心稍稍安定了下來。
“鄢然,你背后是要交的作業(yè)嗎?”粟垣一邊整理著學生們的畫稿一邊看著鄢然背在后面的畫板。
“那個,粟垣老師,我媽催我吃飯了,我先走了,這畫,我下次再交吧!臂橙淮掖野旬嬔b進了畫筒里,在丁玏和粟垣不解的注視下頭也不回的奔了出去,任粟垣怎么叫也不理。
回到家,鄢然花了整整一個星期的課余時間把她腦海里的這個故事畫了下來,馬上就要高三了,原本休息時間就少的鄢然現(xiàn)在更變成了連軸轉(zhuǎn)。即便丁玏往后幾天再沒有出現(xiàn)過了,但是她竟然還能憑著那天下午在畫室里的那張畫完成了整個古風的漫畫故事。
尤慢慢拿著這一沓手繪水粉畫稿以后,從她家的床上正襟危坐起來,意味深長的看著鄢然,說:“鄢然同學,別人追男生都是送送情書和巧克力,你這厚厚一沓畫稿可是下血本!說,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尤慢慢也是跟鄢然一起學美術(shù)的,因為成績不好而被家里人逼迫學畫,好以藝術(shù)生的身份混個二本,也算是給家里光宗耀祖了。況且,美術(shù)生高三可以休學出去集訓,因此尤慢慢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還有什么比離開課堂更讓她振奮人心的事情呢。鄢然從開始學美術(shù)起就經(jīng)常在畫那些枯燥的臨摹和死板的靜物之余偷偷畫一些人物漫畫,尤慢慢是鄢然的忠實粉絲,每次鄢然畫完都會拿給她看,但是僅限于描繪人物形象,從沒有畫成過故事,丁玏的出現(xiàn),讓鄢然第一次有了畫故事的念頭。
“就是看上了啊,他可是第一個能讓我想故事的人,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現(xiàn)實中本姑娘不敢下手,還不能讓我在幻想中功德圓滿嗎?” 鄢然一臉向往的回想著丁玏的樣子。
“你們兩這到底誰是君子誰是淑女啊?你這一上來就一眼定情,生死相依,姑娘你也真是用情至深!”
“誰讓這是我的漫畫呢,反正也是畫著玩,還不能讓我來段悲壯的、轟轟烈烈的愛情了?”
“那我告訴你,你可以準備續(xù)集了。”尤慢慢一臉八卦的看著鄢然。
“什么意思?”
“我剛聽說,粟垣老師說人手不夠,把丁玏挖過來做集訓助教了,也就是說,高二暑假至高三上半學期,你,鄢然夫人,能每天見到你的玏三王爺了!”
“啊——他也是學美術(shù)的?”鄢然興奮的叫了起來。
“你不知道啊?丁玏跟粟垣都是央美的學生。不過以后啊,得委屈你叫你家夫君做丁玏老師了……”尤慢慢假裝惋惜得說道。
“哎呀,你煩不煩!”鄢然用枕頭砸了過去,臉上卻綻放著少女時期最燦爛的笑容。
高二升高三的那個暑假在鄢然的期盼中如約而至了,同樣如約而至的還有鄢然心心念念的丁玏。所謂集訓,就是把本校的美術(shù)生集中在一起,除了畫畫學習睡覺吃飯以外什么也不干,寢室到畫室的距離不超過五分鐘路程,食堂到畫室的距離也不超過五分鐘路程,每周有半天休息時間讓大家出去自由活動一下好避免抑郁癥的發(fā)作。就是在這樣如軍訓一般的生活下,我們親愛的丁玏老師每天還像參加時裝走秀一樣拗各種造型出現(xiàn)在學生們面前,讓班上的女性同學的雌性荷爾蒙還活躍在第一線,還能讓鄢然每天想象出與他有關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故事。即便這場集訓比想象中的更為殘酷,因為他的出現(xiàn),鄢然原本單調(diào)的黑白色生活開始有了色彩。
當然與此同時,粟垣老師就明顯失寵了,粟垣不止一次的后悔自己“引狼入室”的舉動,曾經(jīng)粟垣因為人好心善在女同學中享受眾星捧月的感覺,自從丁玏出現(xiàn)以后,他一句話也不用說,便成為了所有光芒的發(fā)散中心,至此,粟垣終于明白一個道理:再善良的心,也抵不過顏。丁玏的手指很修長,鄢然經(jīng)?粗麕蛯W生們改畫時專注的側(cè)臉入了神,想著如果被那雙手握住會是什么樣的感覺,即便在她的幻想中,已經(jīng)無數(shù)次的假設過這樣的畫面,但那也僅僅只存在于幻想中。
丁玏也是從這樣的集訓中過來的,為了調(diào)節(jié)學生們的壓力,他在宿舍露臺上劃分了一個電影放映區(qū),讓大家上完課之后過來一起看部電影放松一下,所謂的電影放映區(qū),就是學生們從畫室里拿幾個小板凳圍坐在他的筆記本電腦旁邊看電影。除了粟垣過來蹭蹭丁玏的人氣以外,自然很少會有人去,下了課,大家要不就早早的睡去了,要不就都忙著做習題,根本無暇顧及課后娛樂時光。
當然少有人去不代表沒有人去,班上大有對丁玏有非分之想的女生,為了能接近這畫室的頂級男色,少女們自然開始都會百般殷勤,即便看的片子大多文藝且冗長,也都硬撐著看下去,其中也包括鄢然。但日子久了,那些少女們實在被那些無聊的片子給陸續(xù)打敗了。只有鄢然還拉著尤慢慢每天都過來報道,回去以后,鄢然再拿出習題挑燈夜戰(zhàn),尤慢慢則在一旁安靜的打著呼嚕……
這樣孜孜不倦來報道的人還有一個,連鄢然都因為大姨媽而缺席過一次,趙含同學卻是風雨無阻,她的美術(shù)天賦極高,家境成績無可挑剔,身材氣質(zhì)絕佳,在學校里也是眾多男生心中的女神。就是這樣幾乎完美的一個女孩,在某一天電影放完之后,鄢然剛踏下樓梯的第一層,就聽到她跟丁玏老師表白了,尷尬如粟垣,一個直立行走的電燈泡。
鄢然當然想過肯定很多女生也像她一樣不懷好意的盯上了丁玏,但是沒有想過第一個邁出這一步的就是一個這樣強勁的對手。
如果是在另外一個世界里,他會怎么選呢?
相傳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有一個神秘的國度,女孩的人數(shù)遠遠少于男孩,因此在那個國家里有一個法令,只要第一個女孩跟男孩表白,男孩就必須與她相愛并且廝守終身,否則的話,會遭到難以想象的詛咒。在丁玏二十歲那天,一個長相秀麗溫柔可人的女孩趙含在路上堵住了他,那個女孩是那個國家里最為美麗動人的女子,她很深情的跟他表達了自己的愛意并遞給他象征終生的胸針,原以為丁玏會像其他男子那般接受自己的愛意帶著她回家,卻沒想到,丁玏拒絕了她。
“為什么?不應該是這樣啊!壁w含質(zhì)問著他。
“我希望我的婚姻是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的,愛情,是兩個人相互喜歡!倍~W對她說道。
“不,不是這樣的,只要我喜歡你就好了。∧闼^的愛情只會讓你耽誤終身!我要向評審法庭控訴你的邪教思想!”趙含因為惱羞成怒花容失色,轉(zhuǎn)身向后跑去。
“你為什么不接受她的愛意?”身旁一個假小子模樣的人跳了出來。
“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我在等她!倍~W看著身邊那個干凈的側(cè)臉說道。
鄢然怎么也沒有想到,評審臺上,丁玏居然當著眾多陪審團人員的面向自己表白了,如果不是趙含憤怒的看著自己,像要把她那雙杏仁一般的大眼睛給瞪出來的話,自己簡直不敢相信是真的。鄢然覺得自己一直像一個假小子一樣存在于丁玏身邊,從來沒想到過他會喜歡上自己,她只是習慣了兩個人生活的方式,習慣了跟他打打鬧鬧,習慣了兩個人相依為命,習慣了沒心沒肺的被他寵溺,卻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另外一個女生代替了自己的位置會怎么樣。
“你喜歡我嗎?鄢然。”丁玏站在審判席上對著她問出這句話。
鄢然回過神來,她想了一下,覺得自己是喜歡他的,因為她不能想象丁玏跟別的女人跑去鐘樓頂上看星星,她會不開心,于是她點了點頭。
她聽到評審團一片嘩然,但她不在乎。
可是,那個詛咒是真的。
評審團沒有因為相信愛情而饒恕他們,因為丁玏拒絕了這個國度第一個向他告白的女人,而且是這個國度最美麗的女人,因此審判團依照法律對他們進行了殘酷的詛咒。
丁玏變成了六十歲的老婦人,鄢然變成了十歲的小男孩,他們被詛咒永遠只能彼此相伴而不能廝守終生,丁玏很快會老去、死去,而鄢然會慢慢長成壯年,一個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直至孤獨終老,他們之間剩下的,只有永遠的錯過。
“所以那天趙含被丁玏拒絕了?”尤慢慢看完鄢然新畫的漫畫問道。
“對啊,我親耳聽到的,當時我就在那個樓梯旁邊,粟垣老師也在的!臂橙换叵胫翘斓氖虑椤
“天吶!這么大的八卦粟垣居然沒告訴我!早知道那天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我就是爬也要爬過去!不行,我得找粟垣談下心去!庇嚷鹕硐胍叱鲩T外。
“這么晚了,不合適吧?再說你們兩有那么熟嗎?”
已經(jīng)夜里11點多了,尤慢慢看了看手表,“也是,明天再盤問他!
“你說,如果我跟他表白的話,他也會這么拒絕我嗎?”鄢然擔心的問。
“那天丁玏到底怎么拒絕趙含的?你跟我詳細說說!庇嚷P腿坐上床。
“無非就是說現(xiàn)在要高考了,讓她別分心之類的!
尤慢慢搖了搖頭。
“怎么了?”
“我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你,借口,絕對的借口!庇嚷箺l慢理的分析道,“你放心吧,丁玏絕對不喜歡趙含。但凡他對她有一點好感,他都會許諾她等她高考之后再續(xù)前緣,但是他沒有,說明什么,說明他壓根就沒打算給她希望!”
“有道理!”鄢然認同的說道。
“所以啊,不管你有多喜歡他,憋著,高考之前絕對不能說,說了,你到時候跟趙含一樣把自己的路給堵死了,連見面都尷尬,不說,你還能有一絲美好的幻想暢游在漫畫故事的海洋里。退一萬步說,哪怕他真的瞎了眼也正好喜歡你,這個節(jié)骨眼你們能怎么辦?無非是上課能多給你傳授點美術(shù)經(jīng)驗,你們還能整什么幺蛾子?”
“尤慢慢同學,請你告訴我,什么叫‘瞎了眼正好也喜歡你’!”
“我……這不是幫你分析案例了嗎?再說了,不是我說,你哪一點能比得上人家趙含?成績?臉蛋?胸……哎!”尤慢慢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對著鄢然。
“尤慢慢!你到底是不是我朋友!”
“你猜……”
……
夏天轉(zhuǎn)秋天的時候總是異常悶熱,中秋節(jié)的時候畫室放了一天整假,老師們大發(fā)慈悲讓大家都回去見見闊別已久的雙親,好證明一下他們正在認真準備為高考事業(yè)奮斗至明年6月的覺悟,于是整個畫室還剩下食堂大媽、家在異地的丁玏,以及謊稱自己爸媽都去了外省的鄢然……
鄢然在心里默念對不起爹娘,就當女兒為他們未來的夫婿暫時犧牲陪伴他們的美好時光,在未來再做彌補吧!
但是鄢然怎么也沒想到,丁玏雖然不回家,但是早就約了朋友一起過節(jié)……
“要不,你一起去吧?”丁玏看鄢然垂頭喪氣的一個人在畫室畫畫。
“不了,我今天想把昨天的臨摹再畫一遍,你去吧,不用管我!臂橙豢偹阒朗裁唇凶鲎宰髂醪豢苫盍,但是還得強顏歡笑。
丁玏聳了聳肩膀,頭也不回的走了……
“啪”HB 的鉛筆因為用力過猛,筆尖斷了,鄢然深吸了一口氣,從地上撿起來筆,從包里拿出刀,慢慢地削了起來……
天氣陰沉著,丁玏一整天也都沒有什么玩的興致,跟朋友吃完晚飯就早早的回了畫室,看到了鄢然一個人待在露臺,秋風吹起她的裙擺,她雙手耷拉在欄桿上搖晃像一只泄氣的小熊,一個人對著若隱若現(xiàn)的月亮唱著跑調(diào)的情歌。
“你唱歌這么難聽,就別把月亮嚇跑了吧?”丁玏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月餅遞給她。
“本來就陰天好不好!你這么早回來了?”鄢然看到丁玏手上的月餅,趕緊接過來撕開包裝就咬了起來,連食堂大媽都出去跳廣場舞去了,她早就餓了。
“想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嗎?”
丁玏沒有等她回答,就把鄢然拽下了樓,鄢然看到一輛酷斃了的摩托車停在樓下。
“你的?”
“不然呢?”丁玏遞給她一個頭盔。
鄢然拽著他的腰間的衣服,□□的溫度時不時從指尖傳來,她下意識的往后靠了靠,她不停的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不要一時沖動摟上去,雖然思想上可以□□,但是身體還是要做一個良家婦女。
“你不抓緊我等會可是要摔的!倍~W把她的手從自己衣服拉下來放到了自己腰間,鄢然自然而然的貼上了他的后背,心里有一種色女得逞的滿足感。
“人你可以拽,別把我衣服拽壞了!
“知道啦!
丁玏把頭盔讓給了鄢然,他凌亂的頭發(fā)在風中吹散,鄢然能嗅到他身上傳來的好聞的清香。沒有比丁玏更適合騎摩托車了,在鄢然曾經(jīng)某段幻想里,丁玏如那些狗血偶像劇的男主角一樣操著一口流利的臺灣腔,載著自己這個傻白甜騎著摩托車兜風,好像那條路永遠都沒有盡頭。
畫室離海邊不遠,丁玏帶著鄢然從堤壩上騎了一圈,然后走到了海邊,墨色的天空壓了下來,夜色中看著海水像頑皮的小孩一樣一點點漫過自己的腳又偷偷地跑掉,遠處的燈臺指引著迷路航船的方向。
“你經(jīng)常在想什么?”丁玏看著遠處望不見邊際的海水突然問道。
“嗯?”鄢然感受著赤腳陷進沙灘里的觸覺,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像失去了所有重力。
“你好像經(jīng)常心事很多的樣子,有時候看著你雖然眼睛盯著眼前,但是思緒卻不知道在哪兒,就像,靈魂出竅了那樣!
鄢然想說自己在想關于你的故事啊,每次看到你,就不由得想很多跟你一起發(fā)生的故事,忍不住去想如果這個世界上存在平行時空,那我跟你的相遇又會變成什么樣子呢?
鄢然剛一沖動想說出自己的心聲,突然被不遠處傳來的嬌喘聲給打破了,黑暗中有一對青年男女在礁石上不知道做著什么,鄢然想看個究竟,丁玏當在了她前面:“那什么?你餓不餓,我們?nèi)フ覀地方吃宵夜吧?”
“那邊在干什么?”鄢然踮起腳探著頭想越過丁玏看看后面的動靜。
“小孩子瞎看什么!我餓了,陪我吃飯去吧,走!”
丁玏正拉上了鄢然的手,他的手機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忽然從他電話里傳來一個好聽的女聲說“親愛的”,這句話在安靜的海邊顯得十分刺耳,丁玏忽然放開了手,看了看鄢然,然后神色很不自然起身的走了一邊。
等丁玏回來的時候,海灘上早已空空如也,丁玏給鄢然打電話,無人接聽,一聲鈴響,丁玏收到一條短信:有事,我先回去了。發(fā)件人是鄢然。
一滴。
兩滴。
醞釀了很久的一場暴雨意外而至。
鄢然看到丁玏在摩托車旁邊尋找著她的身影,等他騎上車走后,鄢然才從黑暗的角落里走了出來,她感受著雨水打在她臉上的冰冷,目送著他離去的背影。她一邊告訴自己也許沒什么的,一邊走在回去的路上卻不由自己的想象著電話那頭那個女孩的樣子:長發(fā),波浪卷,丹鳳眼,眼角有一顆小小的痣,仍人憐愛,穿著貼身的旗袍,將她較好的身材凸顯無疑,踩著一雙紅色的高跟鞋,時髦又世故。
如果生在民國時期,那個女孩可能叫做莫小蝶吧,憑那樣的一個聲音,這個名字應該會很適合她這種招蜂引蝶的氣質(zhì),職業(yè)大概是大上海新星頭牌歌手。丁玏則是一個年輕有為又帥氣的軍統(tǒng)特務,為了隱藏自己的身份經(jīng)常流連于各種高級舞會和娛樂活動之中。一次歌唱皇后的選舉讓莫小蝶成為了大上海萬眾矚目的明星,各歌廳以請到莫小蝶登臺為身份地位的象征,那些高級軍官也以能一睹莫小蝶芳容為炫耀的談資,一時間她竟成為大上海炙手可熱的寶貝,艷壓群芳。
但是沒有人知道,真正讓莫小蝶成為上海灘歌星的,是每次幫她假唱助理鄢然。莫小蝶為了拴住鄢然給了她豐厚的酬勞,這些錢讓鄢然能夠度過家里的經(jīng)濟困難,況且鄢然對于名利向來也不看重,就這樣莫小蝶享受著名利場的紅燈酒綠,鄢然拿錢幫她,兩人一直心照不宣的各取所需配合著。
一次,丁玏冒名頂替參加一個政界聚會獲取情報信息,不料被獲信前來抽查的軍官隊伍發(fā)現(xiàn)其假身份,正在危難之時,莫小蝶從臺上走了下來。
“柳長官,這個是我的未婚夫,他今天過來是我安排進來的,自然名單上沒寫。”莫小蝶自然的挽上了丁玏的手臂,輕輕捏了捏他的手。
“哦?名鎮(zhèn)上海灘的莫小姐什么時候有未婚夫了?我可是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過啊!绷L官用懷疑的眼神打量著丁玏。
“這種事我向來不喜歡張揚!
“目的呢?”柳長官追問下去。
“他啊,最近有些不老實,我想著盯緊著點就把他帶過來了。不知道是這么重要的局,還勞煩柳長官這么晚了過來巡查,也是小蝶做事不周到。”莫小蝶假裝自責的說道。
“是這樣嗎?”
丁玏立馬接話道:“當然,也怪我,都快結(jié)婚了,都還讓她操心。”
“既然是莫小姐的未婚夫,那就沒什么可說的了!绷L官看了看他們,擺了擺手示意換地方搜查,“對了!
丁玏和莫小蝶的心又懸了起來。
“喜酒可別忘了請我啊!绷L官笑著說到。
兩人松了一口氣,莫小蝶微笑著應承了下來。散局后,丁玏把莫小蝶拉到一旁角落,鄢然也跟了過去。
“為什么救我?”丁玏手肘抵上莫小蝶的脖子,警惕的問道。
“是我的主意!臂橙簧锨耙徊剑_口向他解釋道,丁玏看著她,“今晚小蝶本不想來參加這個聚會,因為組局的人位高權(quán)重,實在得罪不起,所以才來到這里。早前我聽到消息,那個人有意趁著今晚的局要把小蝶收作姨太太,正愁沒辦法的時候,剛好你的身份問題引起混亂,所以順水推舟想了這樣一個借口阻止那個人打的算盤,至于你是誰,混進去到底想做什么,都與我們無關,現(xiàn)在,請你放開她。”
丁玏聽完解釋覺得合情合理,放開了莫小蝶。
“失禮了,謝謝你們!倍~W轉(zhuǎn)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柳如年對你的懷疑并沒有消除,你這樣走了不光暴露了你的長相身份,還會牽扯到小蝶。”
丁玏轉(zhuǎn)過頭:“那你想怎么樣?”
“跟小蝶假結(jié)婚,至少辦一場假婚禮邀請柳長官!臂橙徽馈
“鄢然,這樣可不行,雖然是假結(jié)婚,可我以后還怎么嫁啊?”莫小蝶著急的說。
“這關系到莫小姐的名聲,我做不到!
“名聲重要還是命重要?”鄢然看著兩人問道。
一個月后,莫小蝶和丁玏的結(jié)婚消息傳遍了上海灘的大街小巷,成為政界商界乃至尋常老百姓茶余飯后最具價值性的談資,大家都在猜測丁玏是何妨大神居然能把這萬里挑一的莫小蝶娶進家門。
婚禮盛大,為了消除柳如年的顧慮,鄢然早就做好了各種準備,確保各類新聞報紙上都能看到丁玏和莫小蝶結(jié)婚的消息,消息版面不大,卻能引起轟動,不僅如此,鄢然連莫小蝶隱退的消息也一并放出,為的就是讓她急流勇退,畢竟樹大招風,結(jié)了婚的莫小蝶很快便會被棄如糟糠,政界和商界的人又會捧一個新的上海的新星來供他們玩弄,到時候誰還記得舊人笑,與其被人冷漠還不如落一個佳人如夢的美名。況且,這越擺在明面兒上的事兒越不容易引起懷疑,丁玏的身份也能很好隱藏起來。
結(jié)婚一月后,莫小蝶和丁玏早已習慣了出雙入對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的樣子。雖然多半是借由報紙打消柳如年的懷疑,也有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兩人早已日久生情,假戲真做了。兩人決定都隱瞞彼此的秘密,遠走高飛遠離戰(zhàn)爭,于是他們買了三張去香港的機票,想要把鄢然也帶走一起過去,但是當他們在機場等鄢然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她沒有來……
很多年后,戰(zhàn)爭結(jié)束,當他們回到上海的時候,得知鄢然那天在來的路上被柳如年帶走了。鄢然其實一直知道丁玏的身份,同為軍統(tǒng)特務的她曾經(jīng)由經(jīng)電臺指揮過丁玏任務,并由那次任務開始便一直喜歡丁玏,從而她決定自己留下來完成這最后的任務,成全他們的愛情。
等畫完這套故事,鄢然比以往更要累,感覺自己的一段單相思已經(jīng)到了盡頭。
“為什么你這個角色這么聰明,丁玏卻愛上了莫小蝶?這不科學啊,還有,你這次怎么沒有把自己畫成女主角了?” 尤慢慢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
“這也許是我為了他畫的最后一個故事了吧……”鄢然垂頭喪氣的說道。
“為什么?你不是說畫系列的嗎?”
“他有女朋友了……”
“嗨,這不是遲早的事嗎?我就說你最近怎么老躲著丁大帥哥,連提都不提了!
“本來也可能是我的啊,不是你說不讓我表白的嗎?”
“我只是覺得你表白必敗無疑,就還是省了這道流程直接失戀吧,多好!
“你就沒覺得我們有一丁點兒CP感?”
“沒覺得,除非……”
鄢然一臉等待下文的表情。
“除非你考上央美把他挖過來,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百勝,你啊,連對手都不知道長什么樣子,怎么跟別人斗?”
“粟垣老師肯定知道。”
“去問他吧!
“他知道也不會跟我說的吧……”
“那可不一定!庇嚷荒槹翄傻谋砬。
鄢然看出了古怪:“什么意思?”
“粟垣在追我!
“什么?!”鄢然驚訝的心情無以復加,“你們倆,什么時候的事?”
“你啊,每天上課就盯著你的丁夫君看,你要是再長只眼睛,就會知道粟垣對我有多殷勤了!
“不,再長一只眼睛,我也還是盯著我夫君看。”鄢然一臉花癡的對尤慢慢說道。
從粟垣寢室里獲得敵情出來的時候,鄢然感覺不太好,粟垣告訴鄢然和尤慢慢,莫小蝶是丁玏大一追過的女孩,音樂系的,長得很漂亮,也很酷,經(jīng)常抱著一把吉他在地鐵口唱歌,不為掙錢就為自己開心,很多音樂公司的星探都來找過她,但是都被一一回絕了,丁玏跟她關系很好,可不知道為什么他追了她很久,莫小蝶卻一直沒有答應。
女人天生是敏感的,對于自己喜歡的人沒有追到的對象,就像是自己一個永遠也打不敗的敵人,因為她占據(jù)著他心里的一席之地,敵人根本不屑與你爭斗,因為她知道,她擁有的,你永遠也搶不走。
冬天的時候,鄢然見到了這個女孩,跟她想象中的樣子很不一樣,丁玏和那個女孩靠在他的摩托車一旁聊天,那個女孩亞麻色的齊耳短發(fā),冬天穿著過膝的靴子,大腿光著露在外面,一件格子外衣,里面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衣,隱約能看到鎖骨那有一串音樂符號的紋身,舉手投足間有一種成熟女孩的魅力,他們同框的畫面美好得簡直像雜志上的海報。鄢然雖然嫉妒那個女孩,卻也不由得在心里由衷的贊嘆到:這女孩真他媽美!
那天鄢然在一個手藝蹩腳的理發(fā)店剛剪完短發(fā),拿著雜志上水原希子的照片去剪了一個如同□□的頭發(fā),只好帶著厚厚的毛線帽遮丑。丁玏老遠跟鄢然打招呼,鄢然卻頭也不回的躲開了。
剛回到寢室,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了一條消息過來。
“請問是嫣然一笑嗎?”
嫣然一笑是鄢然之前給雜志社投稿插畫的時候用的筆名,她以為這次又是哪個出版社過來邀畫。
“對,我是。”
“請問丁公子系列的漫畫你還會做下去嗎?”
鄢然心里一驚,翻到自己的箱子,看到自己的漫畫原稿還在,稍稍安心了一點。
“這個漫畫我只給尤慢慢看過,你怎么知道的?”
“有人給我看過,我們很喜歡,有空聊聊嗎?我是原石漫畫雜志社的編輯,我叫王離!
原石是國內(nèi)最為出名漫畫雜志社,剛做完的兩部動畫電影都取得了不俗的票房成績,在業(yè)界反響也特別好。
鄢然想了一下,還是寫道:“對不起,那個系列不會做下去了。”
“我能知道原因嗎?”
“我失戀了。”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顯然被鄢然的耿直給驚到了。
“這是我的私人手機號,如果你還想重新再畫下去的畫,請隨時聯(lián)系我!
掛完電話,鄢然一頭倒在了床上,是啊,自己失戀了,不僅如此,現(xiàn)在的自己還丑得無可救藥,還有什么理由不讀書呢?于是,她拿起手機翻開里面的電子書《慶余年》看了起來……
……
鄢然醒來的時候,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雪,像從天而降的一件白紗,輕柔的籠罩住這片四方格外的景色,等這個冬天過去,同學們馬上要靠著畫筆去戰(zhàn)場廝殺了,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人再上天臺來看電影,但是鄢然卻還是習慣性的上來看看。
丁玏抱著一本日語書和一臺筆記本想自己上來吹吹冷風清醒一下,沒想到鄢然也在。
“你一個人在這做什么?”丁玏撥開那張常年擱置在天臺的桌子上的雪,放下筆記本裹了裹大衣,看著鄢然凍得小臉通紅,他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戴在了她的頭上,“你的發(fā)型真的很丑,還是戴上遮一遮吧!
“喂……”鄢然不滿的說道,“我在算自己還有多久能鑿完地洞出獄!
“你把你的小錘子藏哪兒了?”
“畫板里,你上來干什么?”
“要學習了,上來吹個風清醒一下!
“你在學日語?”
丁玏把日語書放到了電腦后面,“學著玩,看電影嗎?還是要去學習了?!
“在這?下著雪?”
“你看不看吧?”
“看吧,高考可以再有,本姑娘的青春可一去不復返!臂橙淮罅x凜然的對著遠方說。
聽完這話,丁玏放下電腦和書轉(zhuǎn)身跑向下樓。
“你干嘛去?”鄢然在后面喊道。
“等著!”
丁玏回來的時候,拿著傘和兩把凳子,鄢然看著他把傘綁在凳子上,做了一個簡易的觀影蓬,又不知道從那里弄來了一個暖壺塞到了她的手里。
“哇,看不出來你這么富有想象力呢,你簡直就是一現(xiàn)代版的哆啦A夢啊!
“比你差遠了。”
“嗯?”
“沒事,可以看了!
“……什么片?”
丁玏一邊打開筆記本電腦,一邊說:“我也不知道,粟垣上次在我電腦里放了一張碟忘了拿走,看樣子是個文藝片,我也還沒來得及看!
果然是文藝片,女主角舉手投足間很有味道,有種骨子里的倔勁,故事發(fā)生在北京,80年代末的北京,那個張揚熱血充滿憤青的年代。
“那個莫小蝶……是你女朋友?”
“莫小蝶?”
“就那個摩托車旁邊的女孩。”
“她叫齊玔啊,你怎么叫她莫小蝶?”
“這個不重要,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女朋友?不是啊!
“粟垣老師說的,你大一的時候,追過她……”鄢然的聲音小到連自己也聽不到,她想知道答案,又怕答案不是自己想的那個樣子,只好心里默默祈禱又豎耳傾聽。
“嗯!甭牭竭@個答案鄢然心里咯噔一下感覺什么東西墜入了無底深淵。
突然聽到電影畫面中有傳來奇怪的有規(guī)律的喘息聲,女主角和男主角兩個人在寢室的床上親熱,細密的汗水,古銅色的皮膚,肉與肉的結(jié)合,曖昧的暖色調(diào)從畫面里延續(xù)到現(xiàn)實生活中來,鄢然忽然覺得喉嚨有些干澀,兩個人都心照不宣的別過臉去,然后陷入迷一般的尷尬……
接著聽丁玏幽幽然說道,“那粟垣他有沒有告訴過你,齊玔不并喜歡男人……”
“哈?”等鄢然把這個答案細嚼慢咽想清楚之后,突然捂著肚子笑得前俯后仰,“所以說,你是被某一個女情敵給打敗了?哈哈哈……”
“喂!倍~W因為被嘲笑臉色特別難看,“齊玔唱歌很好聽,我第一次見她是在學校門口的地鐵站,她當時抱著一把吉他唱著黑豹的歌,眼神里都是絕望,唱得撕心裂肺,我當時覺得她唱得太好了,然后塞給她10塊錢,結(jié)果她那天差點沒拿吉他把我給砸死,后來我知道人家是純粹的藝術(shù)家,真正的賣藝不收錢。從那天起我覺得我人生里不會再遇到這么酷的女孩了,于是就開始追她。追了大概半年左右,某天學校晚會她上臺表演完我想給她送束花,卻看到她轉(zhuǎn)身吻了跟她合唱的另外一個女孩,后來那件事成了他們學校最為轟動的帖子,再后來,我們就成了哥們……”
“對不起,哈哈哈……”鄢然雖然想極力克制,但是她真的,真的,太開心了。
鄢然回到寢室,看了看桌上的漫畫稿,拿起了手機給那個陌生的號碼發(fā)了一句話:編輯您好,我想跟您聊聊丁公子系列漫畫的事情。
元旦節(jié)的那天,丁玏帶著鄢然去海邊寫生,是的,鄢然又謊稱自己的爸媽去了外地……
鄢然第一次看到丁玏畫畫,平常他都是幫著學生們改畫,但是鄢然從來沒有看他完整的畫過一幅畫。丁玏嫻熟地從包里拿出三腳架,擺開畫具,鄢然看著丁玏的側(cè)臉出了神,看他白皙而修長的手指在畫面上優(yōu)雅的布上一道道明亮的色彩,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她安靜的在一旁等著他,撿撿貝殼,追追!
冬天的海水真冰啊,海風冷冽刺骨,丁玏卻一直赤腳站在海邊畫畫,他說能激發(fā)他創(chuàng)作的靈感,鄢然想著大概大師都有這樣的怪癖吧……于是她猶豫了一下追隨大師的腳步,學著他的樣子脫下了鞋,卻被漫上來的海水凍得快失去了意識。
丁玏畫完了,收起畫具喊鄢然回來,他遠遠看到那個被冷風吹到縮成團子的奇怪女孩嘴角揚起一抹微笑。等鄢然跑近了,他突然把她拎起來輕輕放到了自己的腳上,讓她的赤腳踩上了自己的腳,等她剛感覺暖意從腳上傳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jīng)被擁進了一個更加溫暖的懷抱。
據(jù)說在古代,女子的腳便被視為貞操,不能看更不能摸,哪里能像這樣大膽的還能踩在他的腳上。那就不要做女人吧,鄢然想,如果我們是兩個男人,在古代還能像現(xiàn)在一般相處了吧,兩個翩翩美少年的故事應該也很感人。
丁公子和鄢公子同是私塾同窗,兩人風度翩翩,整日吟詩作對,把酒言歡,形影不離,鄢公子清秀儒雅,丁公子穩(wěn)重大氣,兩人如伯牙與鐘子期一樣心心相惜。兩人皆文采飛揚,有幸同時中第當朝為官,對時局政事分析頭頭是道,出盡風頭,頗為陛下喜歡。
待兩人及待娶年紀時,朝臣為巴結(jié)這兩位紅人莫不都將螓首蛾眉,齒如編貝的各色美人送至芙蓉帳中,但被這兩人都一一退回。兩人初為官宦,本就不善于處理這朝堂利弊關系,只是一副清則保節(jié)之態(tài),那些庸臣見這二人不識抬舉,便傳出留言,說這二人有斷袖之癖,原本陛下信任這二人,但抵不過群臣每天進諫,三人成虎,陛下將信將疑左遷了這二人。
槍打出頭鳥,刀砍地頭蛇,被遷二人只好避世而居,品名茶,賞名勝,舟行碧波,夜鼓笙歌,日子自也過得逍遙自在。
對于外界傳言,二人一概不理。
一日,鄢公子突發(fā)好奇,問道:“丁兄,你我二人此生可止于友乎?”
“鄢弟,汝于吾,早已是生死之交,血脈相連,情比金堅!
至此,鄢公子再未問過其他。
兩人終生相依,皆無婚嫁,詩作流傳百首,傳為佳話。
鄢然回來以后發(fā)了三天高燒住進了醫(yī)院,畫完這個故事已經(jīng)是鄢然從海邊回來以后的第二個星期,她甚至覺得那個海邊的擁抱也是她高燒神志不清的一個幻覺,這時離集訓結(jié)束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了。
等鄢然回到畫室的時候,尤慢慢告訴她,丁玏說他學校有事已經(jīng)走了,這句話說得小心翼翼,尤慢慢生怕眼前這個大病初愈的女人脆弱得又倒了下去。丁玏托尤慢慢給她留了一幅畫,是那天海邊的寫生,印象派畫風,夕陽下暖黃色漸變的色調(diào)漫開在畫布上,海天一色,海浪輕輕拍打著礁石,一個少女穿著厚厚的紅色大衣光著腳丫在海邊漫步,她的身影嬌小,在萬物中,在宇宙中,在某個人心中,好像都微不足道。
連聲招呼都沒有打就消失得干干凈凈。有時候鄢然會懷疑,丁玏只是自己做的一場少女春夢。夢里全是她悸動的,充滿愛意的幻想,把他假象成另外一個人陪伴自己度過一生又一生。
最后的一個月,鄢然一邊交給漫畫社那邊的畫稿,一邊準備各大美院的校考,央美是她決定考的最后一個學校。那個叫王離的編輯時不時也會關心她的考試,怕漫畫的連載耽誤她的學習,跟她聊著等她畢業(yè)之后再做全冊出版的事情。但是鄢然一直把工作和私生活分得很開,不太喜歡這個大編輯問這問那,跟自己又多了一個親爹似的,更何況,她還是不知道這個叫王離的編輯是怎么看到自己的漫畫稿的,尤慢慢是她最信任的朋友,所以即使鄢然拿了各種威脅的秘密去盤問尤慢慢,她依然說沒有,那就真的沒有。
……
在央美藝考那天,尤慢慢也出現(xiàn)在了考場里,跟鄢然只隔了一個考場。看到尤慢慢,回想她最近一個月來突然不眠不休的勤奮努力,鄢然突然明白了什么,粟垣也是央美的。
正當她出神的時候,手里里傳來一條信息,她拿出手機想要看看是誰發(fā)來的,一個急急忙忙跑過去的考生撞了她一下,鄢然手機被摔到地上碎了,同樣被撞的,還有她裝滿畫具的手提箱,里面的顏料撒滿了一地,那些明黃色、白色、朱紅色、草綠色統(tǒng)統(tǒng)都被染成了墨黑色,就像一場還沒來得及拉開序幕的話劇被宣告無疾而終。
完了,這是鄢然腦子里冒出的唯一一個想法。
她硬著頭皮上了考場,但是畫面的顏色怎么調(diào)也不對,她最后甩手走出了考場,身影決絕得像一個滅了別人滿門的殺手。但是當她走到尤慢慢的考場門外,看著尤慢慢專心致志畫畫的側(cè)臉,她所有的情緒一擁而上,她沖著尤慢慢專心的側(cè)臉擺了擺手,然后眼淚模糊的走了出去。
鄢然對自己說:到此為止吧。
在回到學校前,她畫了關于丁玏的最后一個故事。那是是鄢然第一次遇見丁玏,是她想象中應有的樣子:還是在那間畫室,她畫完那張白衣少年與紅衣少女的畫遞給他看,丁玏說,他特別喜歡,于是兩個人相談甚歡,聊了很久很久,后來,鄢然考上了和他同一所學校,兩個人在學校再次相見,然后相愛,美好得無可挑剔。這是開始,應該也是結(jié)束。
你不知道,你是我整個高中生活的意外。
你不知道,你是我所有故事唯一的男主角。
你不知道,曾有一個女孩為了你如此拼了命的努力。
你不知道,她曾視你如生命。
“對不起,我不會再畫有關他的畫了!臂橙话炎詈笠粋故事的漫畫給王離發(fā)了過去。
“為什么?”那邊很快回復了過來。
鄢然很想跟那個人說,自己考砸了,去不了男主角所在的學校,再也畫不出有關他的故事了。
但是鄢然沒有再回答他,她要回學校準備高三下半學期的文化課,她要回去做那永遠也做不完的習題,她要等待藝考成績,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忙,雖然感覺一切都好像沒有了意義。
高考的倒計時出現(xiàn)在每個班級黑板右上角那個高高的方塊里,值日生細心的更改每天減少的令人驚恐的日子,然而其實人生一直在倒計時,這一秒少了,下一分鐘過去了,再一天過完了,人生一下子就到頭了,只是這是唯一的一次,大家希望這個時間快點過去,又希望倒計時盡頭的那個時間永遠不要到來。
從春暖花開到烈日如歌,鄢然覺得自己做過的卷子摞起來賣廢品能掙回一輛山地自行車,她曾經(jīng)□□式的頭發(fā)經(jīng)過幾個月竄長,已經(jīng)到了鎖骨的位置,她留了中分,看起來比之前成熟了幾分。但是在刀光劍影的高三,沒有男同學多年后還會記得起來曾經(jīng)身邊有這樣一個貌美如花的清純少女,那時候的男性荷爾蒙,大概是被狗吃了。即便是成績再差的學生,都會被卷進高考這場敵存我亡的大戰(zhàn)中來,高考面前,無人幸免。
有時間學習到很晚,鄢然會看著丁玏留下來的那副畫出神,他真的沒有再出現(xiàn)過了,他是不是乘了一艘遠航的帆船去征服那星辰大海?在海平面的盡頭過得像一個理想主義的青年,腰間配著長劍,腳下踩著馬靴,頭上帶著氈帽,壓著他凌散的頭發(fā),皮膚曬得黝黑,卻露出白花花的牙齒沖著那些異域風情的姑娘微笑。
她還有好多故事沒有來得及畫。
在她的幻想里,還有一個叫做丁玏的飛魚和叫做鄢然的海鳥的故事,他們一個離不開水,一個停不下飛翔,他們始終隔海相望,彼此羨艷著對方的生活。飛魚會告訴海鳥天空的廣闊,海鳥會告訴飛魚海底的見聞。在某一天飛魚受傷落入水中,海鳥趕了過來,飛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觸碰到了海鳥,然后永遠的沉寂在了海底。飛魚仰望著天空,于是奮不顧身的勇敢沖向了沙灘,它在沙灘上慢慢的停止了呼吸,看著自己夢寐以求的天空,再也沒有閉上眼睛……
又或者,鄢然從小是丁玏身邊一個瘦瘦小小的小侍女,他們之間沒有秘密,有的只是如親人般的熟悉,從一而終陪伴彼此,丁玏從未許下諾言,鄢然也不諳世事,直到鄢然一身鳳冠霞帔坐在丁玏床上,她也依舊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她覺得這鮮艷的紅色太過扎眼。被挑起喜帕時見到那一張無比熟悉的臉,像是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個少年背著生病的她奔跑在田野間,她起身服侍他更衣,像平時那樣,她問他,餓了嗎?要不要給你煮一碗陽春面吃?從牙牙學語到耄耋之年,終生不渝。
有時候鄢然會陷入自我懷疑,自己是喜歡畫中那個被勾勒出來的丁玏,還是現(xiàn)實中離她時遠時近的丁玏,自己已經(jīng)看不清楚了,她習慣把那些美好的品質(zhì)賦予畫中的角色,又害怕現(xiàn)實跟她的想象差距很遠。
高考前,鄢然收到了一個陌生人寄來的包裹,在確認從它的大小來說應該不是炸彈后,她小心翼翼的打開了。
是一個古風的男版SD娃娃,那個娃娃的衣服是按照鄢然第一次給丁玏畫漫畫的樣子做的,材質(zhì)精美,衣服上的繡品栩栩如生,連腰上的佩劍居然也能抽出,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清肅的神情與丁玏也有幾分相似,鄢然簡直愛不釋手。
從高考考場走出來的那一刻,鄢然聽到了身旁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然后是漫天的飛書如白鴿一般在天空盤旋而下,她的高三,結(jié)束了。
接下來是無窮無盡的聚餐、唱歌,通宵達旦,鄢然看開了,我的初戀毀了,但是我還是得抓住我青春的尾巴,盡情撒野!她比任何時候都要瘋狂,即便在KTV唱著跑調(diào)的情歌,她也能孤芳自賞的無視那群翻到天的白眼,大家都覺得鄢然是壓抑太久了才在這畢業(yè)關卡來禍害他們,只有鄢然自己知道,自己現(xiàn)在徹底像一艘漂泊在海上的船,看不到遠方的燈塔,只有無盡的夜和寂靜的海面陪伴著自己。
又是一晚在KTV唱歌,同學們強忍住想要把鄢然趕出去的沖動制止她拿起了話筒,為了不讓她唱歌,專門派人輪番陪她喝酒,鄢然正喝倒第四個的時候,突然尤慢慢一個電話打來。
“鄢然,幫幫我!”尤慢慢一改往日的死性子,分外著急的哭著。
鄢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從來沒有看過尤慢慢如此驚慌失措的樣子,她立馬清醒的走出了包廂:“怎么了?別著急,慢慢說!
“粟垣出事了……”
“你在哪兒?別動,我去找你!
鄢然幾乎是從KTV沖出來的,她沖上馬路攔了一輛出租車趕到尤慢慢所在的地方,看到粟垣躺在地上渾身是血,尤慢慢抱著他的頭在那哭得跟淚人兒似的。
“怎么回事兒?”鄢然一邊打醫(yī)院電話一邊問尤慢慢。
“我不知道,他約我出來,剛剛到這里就看到他被一群人打成了這樣,這可怎么辦啊……”
“別著急,我正在給醫(yī)院打電話,放心,他會沒事的。”
粟垣掙扎著用帶著血的手擦著慢慢臉上的眼淚:“慢慢,別哭,我今天約你出來,是想跟你告白的……我不想看你不開心的樣子……”
“都什么時候了,還說這些干什么?”
鄢然接通了醫(yī)院急救中心的電話:“喂,我們有一個病人重傷快死了,需要急救,這里是……!
“如果我能活下來,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嗎?”粟垣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
“我為了你都好不容易考上了央美,我能不愿意嗎?”尤慢慢一邊哭一邊嗔怪道。
“太好了!”粟垣突然活蹦亂跳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擦干了臉上的血,興奮得雙手舉了起來“她答應了!”
正拿著電話的鄢然呆住了,電話那頭的醫(yī)務值班人員正在詢問病人傷勢,只聽到鄢然木然說道:“不用了,那個人詐尸了!比缓髵鞌嗔穗娫。
璀璨的煙花瞬間在夏日的天空綻放,點綴如珠,一群人從角落里出來歡呼鼓掌,尤慢慢一看,這不是之前打粟垣的那幫人嗎?這是個圈套?
爛俗,太他媽爛俗了!
鄢然轉(zhuǎn)過身想一走了之,卻沒想到尤慢慢反倒走在了自己前面。
“慢慢,你別走啊!”粟垣著急的在后面追著,身旁看熱鬧的人頓時安靜下來。
“做個屁的女朋友!滾!”尤慢慢一邊走一邊幾乎以咆哮的口吻頭也不回的吼道,“這種破劇情也能想出來,做我男朋友?哼,下輩子吧!”
鄢然心想道:深得吾心!跟我想的一樣一樣的!
“慢慢,漂亮!這才是我的好朋友!”鄢然微笑著上前一步挽住她,“不愧是黑我黑得最耿直的好朋友!我挺你!”
尤慢慢突然停下來看了看我然后轉(zhuǎn)過身,對著氣喘吁吁追上來的粟垣說道:“算了,我答應你了!
“不是,尤慢慢,你怎么出爾反爾?”鄢然對眼前的情況表示不解。
“不好意思,為了擺脫單身狗的身份更好的黑你,我決定犧牲自我,完成大我,阿彌陀佛。”
“謝謝你啊,鄢然!”粟垣憨厚地沖我鞠了一躬。
……
鄢然告訴自己要冷靜,千萬不要有動手掐死尤慢慢的念頭,于是她打了一個車打算逃離想要犯罪的地點——尤慢慢身邊。
她上了車,想了一會兒,跟師傅說了一個地名,那是以前和丁玏常去的那個海邊。
“小姑娘,都凌晨4點了,還不回家呢?”師傅對著后視鏡里的鄢然關心的問。
“要回的。”
“今晚我這車是最后一天開啦,老伙計明天就要進修理廠報廢了,它跟著我走過了很多路,護送了很多不一樣的人到達他們某個時間的目的地,它這一生應該過得很滿足。”司機拍了拍方向盤感慨著,“不僅是車,人生也會有一個盡頭,只是得看這一個人是否光榮的、有意義的度過這一生才最重要,你說呢?”
“嗯,您說的對。”
“所以啊,你年紀輕輕的,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以后的大事還多著呢,千萬別想不開啊。”
暈,師傅繞了半天話原來是擔心自己去半夜跳海,鄢然撲哧一笑:“師傅,我們剛畢業(yè),在海邊有聚會。我沒有想不開。”為了讓師傅放心,鄢然只好編了個理由安撫他擔憂的心。
“嗨,瞧我這嘴,還以為你要那什么呢……”師傅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吹起了口哨加快了速度。
“在哪兒?”短信上傳來這幾個字,是王離。
一個半夜發(fā)來短信的編輯,也真是敬業(yè)。
“海邊!臂橙缓喍痰幕剡^去。
“要自殺?”
鄢然鄭重的打下幾個字:“海邊比較適合殺人!
王離沒有回了。關于他的幻想也是有的,鄢然想著,這個人大抵是一個40歲左右的文藝男中年吧,看了很多漫畫和小說,或許因為經(jīng)常熬夜已經(jīng)開始禿頂了,一直不打電話溝通工作而是短信聊天說不定有些社交障礙癥,他們這行需要接觸很多人,大多數(shù)是漫畫家和小說家,常年跟一些脾氣古怪的人打交道自己反而應該沒了脾氣。
濕黏的海風迎面吹來,長久的唱歌、吃飯、放縱在今天晚上全都泄了底,她以為假裝忘記就是忘記,以為假裝快樂就是真的快樂,但是掀開那層記憶,還是會覺得覺得喉間生疼。
她不知道眼淚是怎么流下來的,她用手去擦卻越流越多,直到自己不管不顧的一個人撕心裂肺的對著海嚎啕大哭。
一個高大的身影不動聲色走到鄢然身后,摘下自己頭上的鴨舌帽扣在了鄢然頭上然后站在她的身邊,她抬起頭淚眼婆娑的看著他,然后低下頭讓眼淚順著帽檐下的陰影流了下來。
“你是我的幻覺嗎?”
“你要不掐自己試試?反正肉多。”
“你怎么會來?”
“短信。”
“你是王離?”
“一直是我,玏,王力,王離,以為你會發(fā)現(xiàn),結(jié)果還是沒有!
“你去哪兒了?”
“去日本做了半年交換生,因為去了日本,所以換了個手機號,一直以王離的身份關注你,是怕你不專心。”
“我哪兒不專心了?”
“你畫了我那么多漫畫,哪兒專心了?”
……
鄢然覺得自己好丟臉,她在現(xiàn)實生活中覺得雖然只認識丁玏一年,但是早已在漫畫里跟他度過了幾生幾世,現(xiàn)在的她,突然覺得自己不光這段單相思沒了,連畫漫畫這點小破事也抄底抄得一干二凈,像是回到了自己最卑微,最害怕的那個時候。
丁玏忽然讓鄢然猝不及防的吻了下來,深情的,柔軟的,他的舌尖撬開她的牙齒輕輕探進鄢然的喉間,過了很久以后才放開她,輕輕把她擁進了懷里,他發(fā)現(xiàn)懷中的人已經(jīng)燙成了一個火球。
“不哭了好不好?”丁玏在她耳邊輕輕說道。
鄢然儼然不敢相信剛剛發(fā)生了什么,她的腦經(jīng)已經(jīng)停止了運轉(zhuǎn),只是回想著那個讓她天旋地轉(zhuǎn)的吻,那比之前自己想象中的更讓她心動。
“你考央美的時候我給你發(fā)了短信,為什么沒回?”
“我手機被人摔了,箱子也被人撞毀了,所以我就沒辦法考試了……”鄢然老實的回答。
藝考的成績很早就出來了,除了央美以外,鄢然過了四所美院,按照她的成績,最有可能上的只有廣州美院了,而央美在北京,一個天南,一個地北。
“原來是這樣,我還說以你的水平央美絕對不是問題呢。不過告訴你一個秘密,原石漫畫出版社是我實習的地方,它的工作地點在廣州!
鄢然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你知道我要讀廣美?”
“讓粟垣出賣男色去套尤慢慢的話還是很容易的!
“我有好多問題想問!
“嗯,慢慢問!
丁玏聽著這個精靈般的女孩噼里啪啦的一口氣問了好多,天光漸漸微亮了,太陽從海平面上升起,鄢然一直覺得夕陽和日出其實是差不多樣子的,她想起了丁玏那副夕陽的畫,如果不是和他度過了那畫上的時間,她怎么會知道那到底是夕陽還是日出,如果不是等到最后,誰也不知道結(jié)局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丁玏拿出一本畫冊,那是他整理的鄢然整個漫畫集,他還給漫畫補了一個故事,一個關于喜歡幻想的女孩鄢然和一個書呆子丁玏的故事。
“我該叫你鄢妃,鄢助理,鄢公子,還是鄢兄呢?”
“隨便你,你帥你說了算。”
“那倒是,我能提個要求嗎?”
“準奏。”
“以后能別把我畫成六十歲大媽嗎?”
……
丁玏篇
鄢然,你知道嗎?第一次去畫室那天看你畫畫的樣子讓我著了迷,你穿著一件寬松的亞麻連衣裙,細細的胳膊從袖口伸出來,小拇指上沾著黑色鉛筆灰,黑色的頭發(fā)用一根木簪挽在了后面,只有幾縷碎發(fā)垂在耳畔,我多想伸出手幫你把頭發(fā)別到耳后,可我不愿意打擾你,你坐在那里,撲閃著睫毛便是一幅畫。
去日本做交換生在我遇見你之前很早就定下來了,如果不是遇見你,那半年我也不會把日語學習換成了能夠陪伴你的集訓時光,因為我想見你。我想等你長大,也等我自己真的能成為你畫中那個護你一世的戎馬少年。
在日本的時候我也經(jīng)常去看海,想著海那邊的你會不會恰好也看著這一邊。是的,那是我小小的私心,帶著你去海邊是想讓你在原地等著我,等著我漂洋過;貋碚夷。
有一次我去海邊,看到了一個日本人在海邊給他的SD娃娃拍照片,那個娃娃特別精美,于是我問他娃娃的出處,幾經(jīng)輾轉(zhuǎn)終于找到了那個他所說的手藝人,拿著漫畫訂做了你第一個故事里的SD娃娃,在高考前寄給了你。
對了,你的畫,我去你們宿舍拿東西無意間看到了你趴在你的畫稿上睡覺,你太累了,口水還流到了畫稿上,我不忍心的幫你抽了出來,看到畫上面寫著你的筆名:嫣然一笑。我沒忍住一口氣看完你畫的所有故事,后來我知道了你這個總是看著我卻像看著遠處的某個人發(fā)呆的幻想體質(zhì)原來整天都在想那些千奇百怪的故事,那一刻開始,我就想要做你永遠而且唯一的男主角。
你還記得齊玔嗎?就是你說是莫小蝶的女孩,我對著你畫里把她畫成那么妖嬈的樣子笑了半天。齊玔第一次見到你的那天跟我說,那個女孩怎么害羞得像一只受驚的貓。我對她說,你可別打她主意,她是我家的貓。
“這個故事不應該這么發(fā)展啊,為什么我最后變成了一只貓?”丁玏拿著新出的漫畫質(zhì)問鄢然。
“貓多可愛啊。”鄢然一邊心不在焉的敷衍丁玏一邊接著電話,“慢慢,電影票買了沒有啊?”
“但是做了貓還怎么跟人類……等等,你怎么跟慢慢看電影不叫我?”
“行,行,那你下了班順道過來接我!臂橙粧炝穗娫,“我跟慢慢看電影干嘛要帶你?”
“我可是你們觀看電影的啟蒙老師!”
“丁玏先生,你可足足比我大四歲誒,能別這么幼稚嗎?”
“幼稚?我不管,作為一個正式員工,我有責任和義務要求作為實習生的你修改內(nèi)容,還有,我也有權(quán)利要求我女朋友跟我去看電影!
“我也不管,作為女主人,我也有權(quán)決定你今晚睡沙發(fā)!
“我錯了!
兩個人在辦公室看似爭吵的樣子反而卻惹得眾人羨慕嫉妒。
丁玏,終于像那個曾經(jīng)站在梅花樹下的少年踏馬而來,走進了鄢然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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