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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
“內(nèi)部一定出了叛徒!
江城,清心茶樓,雅座。
“一共被捕了30多位同志……整個地下組織趨于癱瘓!
沈寒用手指輕輕在茶杯蓋兒上劃著圈。
“現(xiàn)在上面的很多重要指令都發(fā)布不下去。”
清風(fēng)拂過,江上開過一艘鮮艷的日本軍艦。
“而你--”
周會長將他白皙干練的手掌按在沈寒肩上。
沈寒身子一凝。
“無疑是這次情報的最好送達者,并且--”
周會長按住他的那只手倏然入懷,掏出一個穿著紅繩的金箔觀音像,沈寒已經(jīng)將自己脖子上原來的一尊一模一樣的解了下來。
“這情報關(guān)乎我軍兩個師的安危,你一定要和師里派來的負責(zé)人在縣城接上頭,他也會有這樣一個觀音像!
“一共有多少個這樣的觀音像?”沈寒的聲音很輕,也很清。
周會長一怔,沉吟道:“三個……負責(zé)人那邊還有一個!
沈寒摩挲了一下觀音像,在脖子上套好。
“你一定要負責(zé)把這個叛徒找出來除掉,我會隨時派人保持和你的聯(lián)絡(luò)并給你提供情報!
“我自己一個人可以搞定!
“這是一把我隨身用的佩槍!
“不必,我有自己的武器!
“你師父說的果然不錯,但這是他要你拿著的!
沈寒用兩只手指拈過那把烏黑油亮的小手槍,道:“我不喜歡這種東西!比缓髞G進了左邊的大口袋里,金屬發(fā)出一種摩擦的聲音,沈寒隨手掏出那把槍丟到了右邊口袋里。
周會長呷了一口茶,微閉雙目,道:“你師父近來也要從南京那邊過來江城,似乎是為了--方天民。”
沈寒將手里的茶一飲而進,起身。
周會長沒有回頭,自顧道:“可能,麻專員,已經(jīng),叛變了。”
沈寒也沒有回頭,身形一脫,徑自下樓。
人討厭雨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種,沈寒不討厭在天空中的雨,只討厭積在地上的雨,這讓他覺得無鞋可穿。所以,他躲在大昌飯店四樓已經(jīng)四天了。還有一個原因,在這里可以很方便地看到對面二樓戲樓里的所有人,戲樓有四個入口。更重要的是,那個麻臉的賣煙人在。當(dāng)然,沈寒更多的時間是在看小桃紅,樓下的那張介紹《化蝶》的海報已給雨水完全浸透,讓沈寒想起那個卸了一半妝的滿臉油彩拼命張大小口的小桃紅--沈寒又重復(fù)了一遍把手按在她小口上的動作,然后把手掌移近眼前,所不同的是,在那個熟悉的位置仍是沒有那個近乎橢圓的紅唇膏印。
沈寒瞇起眼睛,嘴角輕輕上翹。
終于,那個穿藍布長衫的教書先生又出現(xiàn)了。又在嘈雜之中買了麻臉一包煙,放進貼身的口袋,下樓。
接著,兩個腳夫模樣的人突然一左一右將他包夾,左邊的一個用汗巾包裹住的一團東西頂在了他的腰眼上。
沈寒一松手,絨布窗簾落下。
屋內(nèi)又恢復(fù)了一片黑暗。
麻臉的賣煙人擔(dān)著自己的煙攤弓著身穿過這條他每天都要穿過的叫做“八條巷”的胡同。
這個戴禮帽穿西服的青年似乎沒有避讓的意思,而且看起來,他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一段時間。
賣煙人蹲身將煙攤放下,貼著墻慢慢轉(zhuǎn)過身,換個肩膀,又將煙攤擔(dān)起。
“麻專員!”
賣煙人身子一僵,旋即邁出右腿。
“朱□□被捕了!
賣煙人已經(jīng)邁出了第三步。
“小令尊前見玉簫!”
賣煙人倏然回頭,沈寒似乎看到他目中寒光一閃,止步。
“你是--”
“醉拍春衫惜舊香……”沈寒緩緩摘下自己的禮帽。
“請問會長有什么指示?”
“我想知道,你今天下午給朱□□的是什么情報。”
賣煙人將煙攤放下,半轉(zhuǎn)身,道:“這個情報既然暴露,就已經(jīng)失去意義了!
“我要知道。”
賣煙人忽然腳下一個踉蹌,用手一扶煙攤的扁擔(dān)。沈寒身子一側(cè),賣煙人已瞬間卸下扁擔(dān)橫向一壓,沈寒背貼墻壁游上半人之高,兩塊青磚已給扁擔(dān)頭擊出,一縷微亮光線陡然射入,賣煙人一抬手,沈寒腳尖輕點了一下扁擔(dān),已落在了賣煙人身后,兩塊青磚的漏洞上面已經(jīng)又透出食指般粗細的三孔光線。
扁擔(dān)墜地。
賣煙人弓下身子,開始一口一口地喘息。
“你為什么要叛變?”
賣煙人強壓住喘息,低聲道:“沒想到你的身手---真如此……了得!
“我如果不知道您就是‘三眼樵夫’,也不會一招得手!
“嘿,嘿嘿,老夫偷襲在先……沒想到,我會死在--可惜了你這副好身手。”
沈寒躬身道:“我知道您暗器功夫的勁道,所以不敢給您留再次出手的時間!
“其實不必問也知道了!
那個穿藍布長衫的教書先生緩步踱來,蹲下身來,搖了搖頭:“曾暗殺下至憲兵上至大佐65人的人,居然也會叛變,唉,鋤奸團的一大損失啊!
“敵人那邊會不會有所察覺?你安全么?”
“我要暫避幾天,聯(lián)絡(luò)一下省內(nèi)其他同志,整個組織都散了,唉,你呢,這次除了除掉麻專員,組織上還有什么其它任務(wù)么?有需要我?guī)兔Φ拿??br>
“暫時沒有,我要在縣里留幾天,劉仁的命,我要拿走。朱先生,近來要減少行動,注意安全!
“劉仁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縣治安隊的副大隊長了,手下有一百多號人保護,我們有兩個同志去刺殺他,結(jié)果都……”
“我知道,劉仁有一身橫練功夫,號稱除了槍子什么都不懼。”
“如果他不是在刺殺佐佐木的時候受了槍傷失手被擒……”
沈寒將禮帽扣上,向朱□□一拱手,轉(zhuǎn)身。
朱□□一抬手道:“等等--”
沈寒凝身。
“還沒有請教高姓大名。”
“小姓沈,單名一個寒,字星云!
“原來你真的就是曾取過天皇特使人頭,滿洲日寇聞風(fēng)喪膽,連國民黨都譽以不減一師之用的‘一星如月’沈大俠??!”
沈寒輕吁了一口氣,道:“如果我真的能抵一師之用,我就把這個縣城拿下,可以少犧牲多少兄弟……”
“郭天、郭海的尸首已經(jīng)找到,在南碼頭的倉庫里。另外在“八條巷”胡同也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是常在這場子里賣煙的那個麻臉糟老頭子的!
那打扮油光斜挎盒子炮在包廂里嗑瓜子的精瘦漢子先是隨著眾人沖著臺上高聲叫了句好,隨即低聲問:“致命傷在什么地方?”
“這個……可能是--”
“別給我可能!馬上去給我驗,外表驗不出來就給我解剖,一塊一塊地……找!”
那黑衣紅臉大漢連聲說是,轉(zhuǎn)身后用袖子揩了把額上的冷汗,快步下了包廂的樓梯。
艷陽天。
樓下那幅《化蝶》的海報已換了一張新的。
卸了一半妝的小桃紅忽然僵住手里的濕巾,對著鏡子張大了櫻桃小口。
鏡子里面,有另外半張臉。
“你如果要喊的話,我就要捂住你的小嘴了啊……”
小桃紅盯著鏡子的那雙眼睛已漾出一層艷艷的笑意,忽然回手捉住身后那人的手掌,輕輕拉到鏡子前,之后將小口在那手掌心上重重一印,仰頸順勢向后一倒。
沈寒在她耳邊輕聲道:“半年未見,你又清瘦許多!
小桃紅折身坐好,皺眉道:“為什么你每次都是在人家妝卸了一半的時候闖進來,丑死了!
“我覺得你這樣子最好看啦,你粉墨登場和洗盡鉛華的時候,別人也都可以看,只有半妝的時候,是給我一個人看的!
“都是內(nèi)臟碎裂!
“外表無傷??”
“沒有!!”
劉仁的食指中指有節(jié)奏地扣著紅木茶桌,又問:“小桃紅今晚赴的是哪家的宴?要多派幾個兄弟跟好!
黑衣紅臉大漢臉更紅,囁嚅道:“她……本來是要赴張公子的舞會的,可,可散場后人卻不見了,張公子的車還等在戲院門口呢……”
“沒想到你這個貴婦妝連你們老板都能騙過。不過那位縣長公子看起來也是英俊瀟灑,你真的不喜歡?”
“他呀,又不懂戲,整天圍著人家轉(zhuǎn),人,倒不是很壞,跟我在一起還算守禮。”
“靚妝眉沁綠,羞臉粉生紅!鄙蚝L聲吟道。
小桃紅一怔,吟道:“從別后,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沈寒起身:“云渺渺,水茫茫,征人歸路許多長。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
小桃紅眼睛一亮:“呀!你也喜歡小山啊!”
沈寒從內(nèi)衣口袋中摸出一卷書,道:“一個前輩送我的,以前我偏愛小李杜多些,這幾日看著,竟也不忍釋卷了!
小桃紅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隔著桌子伸過手掌,把那書拿過來前后看了一番然后還回。沈寒眼睛一轉(zhuǎn),問:“有什么不對?”小桃紅端起茶杯,吹著上面漂浮的茶葉,道:“我是不相信,一個在憲兵司令部殺天皇特使如探囊取物的殺手居然也能文縐縐得吟小山詞。嘻嘻!
“‘探囊取物’??”沈寒苦笑,道:“要不是那晚你正好在唱堂會,我和師父恐怕至少有一個要危險。”
“你師父?‘秦時明月漢時關(guān)’?他居然也參與了當(dāng)晚的刺殺?”
沈寒先是喝了一口老鴨湯,道:“天皇特使是忍術(shù)堂東京分會會長,我雖然有本事殺了他,但也要三百招以上。根本就沒這個時間,所以由我引他出手,師父伺機格殺,誰知,竟然出了意外……”
“唔?”小桃紅停箸。
沈寒搖頭嘆息,隨即大嚼燒鵝肉。
小桃紅急道:“你--說呀!”
“如果我說天皇特使不是我殺的你信不信?”
“信!”小桃紅開始啃燒鵝腿:“不是你殺的就是你師父殺的啦,難不成是我殺的呀!
“也不是我?guī)煾浮鄙蚝p鎖眉頭:“當(dāng)時我與天皇特使在內(nèi)室纏斗,我給師父發(fā)出信號,然而,就在師父出現(xiàn)的同時,天皇特使身后又出現(xiàn)了一個人……”
小桃紅眼睛一亮,問:“什么人?”
“一個手執(zhí)薄刃黑刀的身材瘦削的蒙面黑衣人。接著天皇特使就向黑衣人方向退去,嘴里還嚷著日語,我聽不懂。我以為是特使的幫手,就發(fā)了三道暗器,誰知他一舉刀--”
“你的暗器就都飛出去了--”
“不僅如此,她舉刀似乎只是順便磕飛了我的暗器,落刀的時候,天皇特使的人頭已向我飛來--這是他回敬的‘暗器’……我?guī)煾笐?yīng)該是在她出手砍天皇特使人頭之前以為他要對我出手的時候攻出的那刀。”
小桃紅凝神摒息,微張小口。沈寒忽然眼露笑意,將左手隔著小桌伸過去,小桃紅露出貝齒,作勢要咬,沈寒慌忙收回手掌,小桃紅壞笑道:“當(dāng)日你捂我嘴時我便該咬你一口,省得你總想好事!”沈寒悠然道:“果然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下次要留神了!
小桃紅正色道:“快說快說!還沒完呢!
“我深知我?guī)煾溉σ坏兜纳裢,也知道師父?yīng)該是誤會了那個黑衣人,那時也不及細想,迎前閃過人頭去拍師父的刀背,可那黑衣人卻以為我們都是攻向他,所以以他的薄刃黑刀粘住師父的刀鋒一起向我刺來,這時我聽到身后一聲悶響,我本來還有機會躲開這兩刀的……”
“嗯?好有趣啊。,為什么沒閃開?他們兩個聯(lián)手猝然之間你都可以躲開?”
“因為我剛開始射出去的暗器已經(jīng)到時間該反彈回來了,而我,此刻正擋在那個黑衣人前面……好在那個黑衣人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將刀向回牽引了一下……”
小桃紅若有所思,道:“無怪我看你那天是肋下兩道傷口,背部一個血洞,原來這其中有這許多曲折……”
“我是因為不敢向后退才硬挨了那兩刀!
“為什么?”
“那顆特使的人頭,已經(jīng)炸開,三尺之內(nèi),沾上那炸開的紅色粉末,就會皮膚潰爛,心智喪失,最后癲狂而死!
小桃紅淡紅的俏臉忽而變得煞白,失聲道:“幸虧--幸虧當(dāng)時你--好險。〔贿^……那是什么東西?”
“據(jù)我?guī)煾刚f是日本軍部試驗出的一種什么菌,取名‘花肥’,給忍術(shù)堂借用了去,混合在霹靂子中使用,這天皇特使死前居然能在頭上安置霹靂子,速度也是快得可以……”
小桃紅忽然道:“把你的‘暗器’給我看看!”
沈寒略一遲疑,從左邊口袋中掏出一個刺絨絨的小黑球。向墻上一丟,那球觸墻彈起,碰到頂棚,直直落于小桃紅桌前的一小塊空當(dāng)上,滴溜溜轉(zhuǎn)起來。
“這小東西好可愛啊!”小桃紅用手指將其拈起,翻來覆去,問:“是怎么做的啊?”
“里面放著小彈簧,外面連著鐵刺,可以計算反彈力度角度。我在北平上學(xué)的時候研究出來的。”
“這個就送我了!”
沈寒翕了翕嘴唇,翹了翹嘴角。
劉仁一向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他的身邊現(xiàn)在無論什么時候都不會少于10個人,10個荷槍實彈又多少會些拳腳功夫的人。他越來越喜歡槍了,雖然每日他還是按時練功,但更多的時候,他都是在擺弄他收集的10幾只長槍□□,但此時,他看見他所有的槍都整整齊齊碼在他平時吃飯的八仙桌上,他只是心里一動,便壓住了自己拔身上另一只槍的欲望,但當(dāng)他回過頭發(fā)現(xiàn)那個一襲長衫的年輕人手里并沒有任何武器時他又有些后悔,然后他就很快鎮(zhèn)定下來。
“你說過,殺一個人的最好方法是守株待兔,而不是知道這個人在什么地方再去刺殺他!
“但我,明明在家里布了20個暗哨……”
“你不在,他們當(dāng)然覺得不必那么緊張,反而是你身邊的那10個人,一直全神貫注,不好應(yīng)對!蹦悄贻p人說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然后仿佛在自己家一樣先坐了下來。
劉仁滿臉狐疑,緩緩坐下,但只是搭了個凳子邊兒。
“你何苦叛變,過這種每天都提心吊膽的日子。你以前,雖然也是每天把腦袋提在手里,但哪怕是住樹上洞里,也活得開心愜意,你現(xiàn)在,做官了,有錢了,你快樂么?”
劉仁死死盯著年輕人的臉,呼吸不易察覺地粗重起來。
“你看,你現(xiàn)在迷戀這些槍,連運功都比以前慢了,我如果剛才在你背后出手,你會怎樣?”
劉仁呼吸一頓。啞聲道:“這個世界,早晚會變成槍的世界。你縱有再好的功夫,又怎么樣!”
“功夫本不是用來殺人的,槍也可以不是。但真動起手來,槍未必便勝得過功夫!
“何以見得?”
“因為你可能根本沒有拔槍的機會,即使拔了槍,也未必便穩(wěn)操勝券。這道理你應(yīng)該不用我說就懂。何況,暗殺的時候,用槍是引火自焚!”
“我以前也這么想……”劉仁木然道:“那天去殺佐佐木的三個人,都是我們‘鋤奸團’的精英,一個是飛刀手小羊,一個是神槍手大中,一個是我……我一拳能打癱一頭牛。佐佐木似乎是坐在大廳里等我們過來,小羊的三把飛刀被他一抬手間就都擊落了……不到萬不得已,大中是不出手的,開了槍我們誰也走不了了,本來我應(yīng)該從后面第一個出手,但他背后似乎也防備得無懈可擊……大中的右手槍才掏出一半就被擊中了手腕,大中在用左手掏第二把槍的時候眉心已經(jīng)多了一個血窟窿。我聽到外面一排槍響,我知道小羊也完了……離這么近我似乎都沒看到他是怎么拔槍怎么開槍怎么收槍的…………然后佐佐木對我說,你一定很想試試,如果你剛才出手,會是什么結(jié)果。我說是,他說你不妨試試。我想反正也是一死,就沖他的椅子一記沖拳,然后我的后腦就頂上了一個冰冷的家伙,我隨后一記‘龍擺尾’踢身后,我的腦門又被頂上了那冰冷的家伙……我從來沒這么茫然過害怕過,哪怕是當(dāng)初我被一個連的鬼子兵追的時候……”劉仁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當(dāng)時是不是廳中燈光昏暗,到處遮著幕布?”
劉仁低頭,猛一抬頭,道:“是了,你如何知曉?”
“他用的不過是日本忍術(shù)!
“不管是什么,反正我是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
“想你一個曾經(jīng)名動江湖,身兼‘金鐘罩’、‘伏虎拳’兩大奇功的少林俗家弟子,縱然戰(zhàn)死,也不當(dāng)變節(jié)!”
“我沒有!”劉仁立起,額上青筋抽動。
那年輕人卻仍是穩(wěn)坐。嘴角微微上翹,道:“你的確沒有。”
劉仁確是一愣。
“否則,你怎么會派平時做惡多端又武功平平的郭氏兄弟去劫持朱□□,別人不知道,你跟了他這么多年難道還不知道他的‘大擒拿手’便是五個壯漢近身怕也是都要被拆零散的么?”
劉仁呼吸又是一頓:“那--你為什么要出手?”
年輕人一挑眉,道:“沒什么,我只不過是想盡快讓佐佐木知道我來了!
“怪不得佐佐木聽我說那三個人的死狀時神色不對……可他怎么就知道你來了?”
“因為他是‘忍術(shù)堂’神戶分會的一個堂主!
“可你這樣,豈不是打草驚蛇,讓他提前有了防備?”
“正是要‘打草驚蛇’!我這是瞞天過海李代桃僵之計,如果不出意外,他今晚就會調(diào)你過去協(xié)防他的司令部!
“這樣,我就是靠他最近的幾個人之一!眲⑷嗜粲兴。
“你本不笨,呵呵!蹦贻p人續(xù)道:“他當(dāng)初定然是對你說什么惜才之類的話,讓你練好槍法隨時找他比試,不必供出‘鋤奸團’任何情報,然后又說讓你統(tǒng)領(lǐng)都是中國人的縣治安隊也不算叛變什么的吧……”
劉仁眼中已露敬佩之色。
“……但他實際上已經(jīng)殺了你!這個縣城完全已在日本人掌控之下你實際上就是在替日本人辦事,你縱然不親手殺那些革命志士,但帳還是要算在你頭上,而你只要膽敢再稍有抗逆之心他也可以隨時除掉你!直接殺了你,哪有這樣讓你活著對百姓的心理打擊大……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都改變不了你實際上已經(jīng)叛變的結(jié)果而這一切都在佐佐木算計之中……”
劉仁頹然坐下,額上已現(xiàn)冷汗。
“……現(xiàn)在,就是殺佐佐木的最佳時機……”
“……誰--殺?”
“你!劉副隊長!”
劉仁的手一顫。
“你如果不殺,那你就是真的想叛變,那我就要除掉你!
年輕人輕描淡寫地說。
劉仁的袖子似有微風(fēng)吹拂般鼓蕩起來。
“你不必出手搏,你的勝算連三成都不到。我保證十招內(nèi)探出你的罩門,我的‘開心掌’專破你的外家硬功。還有你不要對我虛與委蛇,我讓你殺佐佐木是給你最后一次機會,你如果不殺他或逃走,我保證你半個月內(nèi)身首異處……即使你把自己防護得如日本天皇特使一般!
“你--‘一星如月’!!”劉仁瞠目。
“正是沈某。我把今晚的計劃告訴你,你只須依計行事……”
“現(xiàn)在你該告訴我,為什么你要約我到城外這么一家小館子了吧。吃什么呀!?”
“嗯,這是五香齋的醬牛肉、這是狀元樓的酸菜魚、這是望湖居的紅腸、這是九九酒家的10年陳小燒……”
小桃紅轉(zhuǎn)嗔為喜,從沈寒展開的包袱中先拈了片牛肉來放進嘴里。
伙計躬身上前,對沈寒道:“您的三樓單間早就備好了!
沈寒塞了塊銀元給他,那伙計連聲道謝,在前面引路。沈寒一手拎起包袱,一手攬在小桃紅纖腰上,在她耳邊輕聲道:“來這里,是因為這家樓上兼營住宿……”小桃紅恍然,緋紅了雙頰,小聲道:“你--你原來--”沈寒笑得得意。
佐佐木在圍著八塊布幔的只有一盞小油燈的大堂中央閉目坐了三個小時了,終于,他的眼皮開始顫動,嘴角的肌肉也抽動了一下,然后他沉聲喊道:“讓劉隊長進來!”
“外面的三層埋伏圈真的都沒有動靜??”
“沒有,我一直在左右巡查。”
“應(yīng)該是這時候來的呀……唔,劉君,今晚還是不可懈怠,你要再辛苦一下了……拜托了!”
佐佐木邊起身邊說,對劉仁一個鞠躬。劉仁滿臉堆笑,也忙哈腰還禮。佐佐木抬頭,看著劉仁的諂媚的臉,忽然就聽到了似曾相識的骨頭斷裂倒刺入肉里的聲音,然后他整個人就飛進了身后的厚厚的布幔里,然后就突然不見了。劉仁收回左手的拳頭,右手的手槍向左邊的第二塊布幔開了一槍,一聲悶哼,接著,那塊布幔就洇出一圈血紅的顏色,然后越擴越大,劉仁掀開布幔,佐佐木一手以槍拄地,一手按拄胸口,跪于地上,指間仍是不斷有血涌出。
“你說的不錯,槍,有的時候的確比武功有用。但你的槍,這次來不及開了。”佐佐木緩緩伏倒于地,一聲悶響,地上多了一個冒煙的小土坑,身子扭曲了一下,終于不動。
劉仁仰頭大喊一聲:“抓刺客!”然后轉(zhuǎn)身沖出。
當(dāng)沖出第三道包圍圈來到江邊的后街上聽著身后的嘈雜和槍聲,劉仁感到從未有過的暢快,只想大喊一聲,然而,不行。
朱□□就穩(wěn)穩(wěn)地立在碼頭的月光下,似乎已經(jīng)與碼頭和月光溶為一體。
劉仁詫異地喊了一聲:“大哥……”
朱□□向他身后望了一眼,問道:“就你一個人?”
劉仁哽咽著又喊了一聲:“大哥……真的是你!你是來接應(yīng)小弟的吧,小弟、小弟已經(jīng)手刃了小鬼子佐佐木……大哥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林明和杜南,我……我的手下殺了他們……”
朱□□眼中精芒一閃,呵呵道:“一切都過去了,你這不已經(jīng)又回到了組織身邊了么!”說著張開雙臂。劉仁也張開雙臂,二人緊緊擁抱在一起。
月光下,骨頭從肉里脫離的聲音,劉仁的雙臂垂了下來,接著他就覺得髖骨一痛,然后就順著朱□□的胸口滑下來,如一只泥鰍般,他的下巴正好點在朱□□的兩只腳尖中間,甚至他都能清楚地看到黑布白幫的鞋面上沾著的夜露和幾絲青草。然后他看到那腳尖向后移了一步,兩步。他想靠近那雙腳,但全身,沒有一處能受自己的控制向前移動,除了眼珠。他的眼珠向前凸了凸。
“你不該和一個精通大擒拿手的人擁抱,甚至離得太近都是很危險的。”
“朱大哥,我知道……錯了,我不該、違背、我們的、誓言……”
那雙沾著的夜露和幾絲青草的黑布白幫的鞋面向他眼前移動了一步,朱□□蹲了下來,撫了撫他短短的頭發(fā),道:“你的確是錯了,你不該再一次叛變,不該是你殺佐佐木……”接著他的手腕一轉(zhuǎn)。
劉仁能感覺到自己的頸椎與脊椎脫離的瞬間有一種遍體通透的清涼,所有背負的壓力不再存在,只要歪著頭就可以了--再也不用站起來……
朱□□長身站起,雙目望月,低聲吟道:“歸來獨臥逍遙夜,夢里相逢酩酊天……兄弟,你家老小,我會照顧,來年清明,我定來這里,陪你一醉!”
月入烏云,槍聲漸稀,漸遠。
“你聽,是不是有槍聲,而且很密。”
“是的,不過馬上就會稀下來。我討厭槍聲,擾人酒性!
“哦?”小桃紅忽閃了一下眼睛:“你是不是早知道會有槍聲……”
“當(dāng)然!鄙蚝粍勇暽骸懊魈炷憔蜁牭阶糇裟镜乃烙崱
小桃紅捏白瓷小酒杯的細長的指尖有點發(fā)白,然后問:“是你師父做的?”
沈寒閉目道:“如果現(xiàn)在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方天民還能眨眼,一定已經(jīng)從江城向這邊趕了,佐佐木不是小人物。如果他不來,那就是我?guī)煾敢呀?jīng)做掉他了……紅紅,明天你們班子就要進江城了吧!
小桃紅點頭,在沈寒的肩頭偎了偎。輕聲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你似乎要計劃什么!
“是的,你要去江城,我也要去江城,第二位天皇特使已經(jīng)快到了!
小桃紅悚然抬頭,問:“什么!你還要去刺殺天皇特使?!”
沈寒不動:“多殺這樣的人物,可以大挫日寇銳氣!
“可是這次他們防范會更嚴密,再沒有那么輕易得手了!我擔(dān)心你!”
沈寒淡然一笑,道:“國難當(dāng)頭,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一點點。正如孔老夫子所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小桃紅將手臂環(huán)住沈寒,嘆道:“現(xiàn)在的這個國家啊……想想我們,才相聚幾日,又要分離……”
沈寒側(cè)身攬住小桃紅削肩。小桃紅直視沈寒,緩緩詠道:“為奴出來難,教郎恣意憐……”
沈寒將唇在小桃紅額上印了一印,輕聲詠道:“風(fēng)前帶是同心結(jié),杯底人如解語花……明燈錦幄珊珊骨,細馬春山剪剪眸!
小桃紅微闔雙目,問:“為什么人家都叫你‘一星如月’?”
“因為我?guī)煾附凶觥貢r明月漢時關(guān)’,據(jù)說是當(dāng)時師父在同盟會時孫先生贈與的,我在組織中也是主要負責(zé)暗殺日寇及漢奸,都是晚間活動,師父便以他深愛的黃仲則詩為我命名:悄立市橋人不識,一星如月看多時。師父跟我說,想做個好殺手,就必須無名,且要有堅忍之心……后來人們以為這名字是說我可以媲美師父呢,我哪及師父萬一……”
小桃紅在沈寒耳上徐徐呵了口氣,在沈寒背后的手指也輕輕蟻動。沈寒在她白玉雕成般的頸子上吻了一下,揮手滅了桌上的兩只紅蠟。
兩縷青煙匯聚,纏纏,綿綿。
從涵洞躍下的沈寒如魚入水般游進了因爬坡而略顯滯重的軍列的第三節(jié)車箱。
兩個日本兵還沒來得及看清他手里的劍的長短就已被切斷了氣管,然后沈寒用劍身敲了敲扶手的鐵管。里面一個很不耐煩嘟噥著什么的家伙掀開布簾一半身子剛探出來就被捂住嘴切斷了氣管,另一個是先把刺刀探出來,沈寒在一側(cè)一手將他的刺刀向前一牽,一劍已橫在一個恰到好處的位置等他的氣管自己撞上去。
只有車輪滑翔在鐵軌上的節(jié)奏聲。
沈寒挑開那道布簾,里面還有一道布簾。沈寒伏在地上,微抬上身,用劍在布簾右側(cè)一挑,一截明晃晃的軍刀頭已經(jīng)從布簾里面靠右側(cè)三分之一處穿出。沈寒立起,收劍。布簾“嘶”得一聲裂下,一個身著武士服的瘦子拄刀,抬頭,一股血劍忽地從頸項的氣管處噴出。沈寒同時也看到了他身后的那個人。
一個身著白色禮服,一塵不染,眉目如畫,站姿悠然的少年人。
武士倒下后,兩個人之間不再有隔閡。
少年極有風(fēng)度地輕輕鼓了兩下掌,然后用悅耳的聲音贊道:“我只以為只有我才是殺人的專家,卻原來沈兄也是如此了得,都是一招斃命,不出一聲。”
沈寒挽起左邊褲腳,將短劍插入小腿的牛皮劍鞘中,又將褲腳放下,站好。
少年揚聲道:“沈兄劍法極佳,怎么收起來不用了?”
沈寒淡然道:“你手里沒有武器,我自然也不用。更何況--”沈寒再次打量了少年一眼。補道:“方天民的袖鏢不是用劍能擋住的!
那少年揚了揚眉,搖頭道:“不愧是‘一星如月’!”
沈寒翹了翹嘴角,道:“你也不愧是方天民,既沒有去查佐佐木的案子,又能猜到我是在路上動手!
少年摸了摸光華的下巴,道:“本來我是要去的,我去縣里一天就可以查清楚,然后回到江城,正趕得上在火車站迎接特使,而特使如果不幸死在路上,似乎也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不過,我實在是太想見你了,你是一個暗殺如此出色的人,而我是一個明殺如此出色的人……實際上,我沒做治安總長之前,也是個出色的殺手--象你一樣出色,黑白蝴蝶,聽說過吧,我就是白蝴蝶……象現(xiàn)在這樣經(jīng)常殺沒有抵抗力的人,感覺真是糟透了,我討厭審訊,只喜歡殺人,所以,很多人,落到我手里,還沒用我親自審訊,就招了,嘿嘿。”少年的臉上露出了狡黠得有些可愛的笑容,就象--沈寒的心動了一動,道:“你的嗓音很有天分,應(yīng)該去學(xué)戲,比如,昆曲。”少年眼前一亮,道:“連你也這么說啊……哼!求了老姐多少次,就是不肯教!有什么大不了,我找別人學(xué)去!”沈寒的心又是一動,卻不敢再想,晃了晃頭,道:“你肯過來,恐怕是有人指點吧!”少年陡然俏臉生寒,一字一字道:“我卻不信,我勝不了‘秦時明月’這老鬼!!”沈寒眼中帶了些笑意,道:“你還這么小就值得我?guī)煾复罄线h專程趕來,也算是極有面子了!
少年深吸了一口氣,道:“今晚的月色很好!
“是的,可是,我們只有一個人能再看到這么美好的月色了!鄙蚝谅暤馈
少年忽然一笑:“你的掌力很不錯!
“所以你一直沒有讓我靠你太近。”
“說對了一半……靠得太近,對你也很危險的。哦,我掌力不如你好是因為我年紀比你小,再過幾年就未必了,嘿嘿!
沈寒聳聳肩,道:“我知道,你的成名絕技是袖鏢,而我也用暗器……”
“錯了!”少年大搖其頭:“其實,本來我是想和你比刀法的,但,看到剛才你在一道布簾遮目的情況下預(yù)判到對方出刀的位置并能正好刺中他的氣管……雖然我也能做到,但既然你也能做到,我就覺得沒有必勝你的把握了…………所以,我們還是比暗器吧!
“暗器……你有必勝把握?”沈寒揚眉。
少年露出比衣服都白的牙齒,自信地笑了笑,道:“你的暗器是不錯,唯一的缺點是:稍微慢了點……只慢那么一點點……”
“不錯……”沈寒正色道:“對于你這樣的高手,的確就慢那么一點點,致命的一點點!
少年緩緩收起笑容,直視沈寒,道:“你是個很好的對手,或者,也會是個很好的朋友……”
沈寒略略仰頭,細細嘆了口氣,道:“如果你還是那個‘白蝴蝶’,你就是我的兄弟,直到現(xiàn)在,我還在找那個傳說中殺國民政府高官特務(wù)如草芥的大俠‘白蝴蝶’……”
少年斷喝一聲:“出手!”左手一揚,兩道白點袖內(nèi)激出。
沈寒插在左邊口袋中的手抽出,兩道黑光已劃著弧線從側(cè)面擊中兩道白點,一借力間又劃出兩道弧線直奔少年。
少年向后一仰,左手順勢又是兩鏢。黑光觸鐵壁折回,少年身法不停一俯身,堪堪避過,卻見眼前四個小黑球一撞,兩個直奔胸前,兩個彈落在地,再彈起時已是直奔自己雙腿而來,間不容歇下少年忽然伸出左手在身前劃了一個圈,四球如撞了一面墻,倏然彈回,直奔沈寒。少年一伸右手,道:“你輸了!”
四道黑光,看似致命。真正致命的,是后發(fā)先至的,從少年右手袖口中激射出的那道白光。
沈寒踢起左腳,痛哼一聲,仰天倒地。
只有車輪滑翔在鐵軌上的節(jié)奏聲。
少年喘息聲漸重。
沈寒緩緩坐起,撫右肩。
一手鮮紅。
少年背倚車壁,緩緩坐下。撫左腹。
半身鮮紅。
“謝謝你!鄙蚝穆曇羧允秋@得很平靜。
“為什么?”少年輕聲問。閉目。頭后倚。
“因為你沒有想殺我,否則,我可能真的避不開!
少年輕咳了兩聲,仍閉目道:“應(yīng)該說是你手下留情才對……如果你的腳稍稍抬得高點,我就不能再說話了……因為我想不到你這時候還能反擊,而且是……這么凌厲的反擊……”
“或許,是我當(dāng)時沒機會抬得那么高呢,呵呵!鄙蚝草p咳了一聲。
少年仍懶懶將頭靠在車廂壁上,囈語般道:“如果我有你這么一個大哥該多好……”
沈寒邊笑邊咳,道:“我們剛才的機關(guān),一在袖中,一在腿上,都是按槍械發(fā)射原理設(shè)置,而且,看你身法,也是‘忍術(shù)堂’的人……我也很想有個弟弟……只要你以后不再為非作歹……”
少年苦笑了一聲,道:“你就先做我這一晚上的哥哥吧……我現(xiàn)在要求你一件事情……”
沈寒道:“你說!
少年道:“其實,我?guī)煾冈?jīng)說過,我不是你的對手……現(xiàn)在,我有一點信了……不過,我這趟的任務(wù),是保護這個天皇特使專列安全到達江城車站,無論我是死是活,這點我都能做到。”
沈寒不置可否,道:“原來天皇特使真在這個專列上!
少年似乎又要咳,但終于忍住,道:“我白蝴蝶,很少求人的!”
沈寒無語。
少年道:“我的傷是比你重,但如果我想與你同歸于盡,本門至少有十二個法子我會用,我身上還有槍……”
沈寒仍是無語。
少年續(xù)道:“也或許,我真的沒有機會與你同歸于盡,可是,保護天皇特使的,是我們‘忍術(shù)堂’的‘敦煌’、‘飛天’兩大護法,我?guī)煾浮⒛銕煾付嘉锤逸p言必勝……況且,你肩上的傷,不輕。”
沈寒嘆了口氣,道:“你轉(zhuǎn)了幾個彎子!
少年勉強一笑,道:“也或許,你真的還能再戰(zhàn),但象你這么聰明的人,實在不必冒這樣的險,何況,為了完成我的任務(wù),我真的會拼命的,你不想賭拼掉我還能勝兩大護法和一車荷槍實彈的衛(wèi)兵吧,所以,你最好馬上答應(yīng)我!至于,特使到了江城后……隨便你!”
沈寒眨了眨眼,道:“其實我早就答應(yīng)了!
少年晃了晃身子,嘴角牽出一絲笑意,突然將腹中的短劍拔出然后又插入腹部正中。沈寒大喝一聲躍起,卻已不及,只將兩手握住少年按劍的兩手。
少年端坐,短短地喘息了一下,道:“我們?nèi)タ纯赐饷娴脑铝,今晚的月色很好。?br>
沈寒緩緩闔上雙目,兩滴晶瑩的淚水墜落在他滿是鮮紅的握在少年兩手的手上,然而,兩滴水,不足以將如此濃烈的鮮紅稀釋。
“你何必如此!!”
“我們的民族,沒有敗,只有死……再說,我不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但又找不到以前的生活,大哥埋我的時候,就立一塊‘白蝴蝶之墓’的碑吧,我喜歡這個名字,這樣就沒人知道我是方天民……拜托了。”
少年說罷,雙手再一用力,將沾滿鮮紅的短劍拔出,雙手奉上。
沈寒抱起少年,縱身躍下已快爬到山頂?shù)牧熊嚒?br>
這一瞬間,他注意到,今晚的月色,真的,很好。
雖然落地的姿勢和聲音象一片深秋的落葉,落地時右肩的痛楚仍是讓沈寒蹙了一下眉。然而由傷口觸動的是另一陣心痛。沈寒抬頭,今夜,無月。
鑼鼓聲和若有若無的夾雜在喝彩聲中的念白比在墻外時更清楚一些了,沈寒一陣恍惚,兩天以來,他間或恍惚,進而,似乎,有些迷上這種感覺了。
又是天皇特使,又是堂會,又是一個無月的夜晚。
會不會還是小桃紅?會不會還有師父?
過了三道明哨、四道暗哨。
前面是一個半畝見方的魚塘。
一股如針尖般的戾氣忽然直刺沈寒眉心,沈寒忙于假山后凝神屏息。不由又后退了幾步,轉(zhuǎn)從右側(cè)的女墻翻過,迂回至魚塘后面的木屋。
他要進入這個屋子,然后,等待,然后,狙擊天皇特使。沈寒在猜“敦煌”、“飛天”中的另一個是不是應(yīng)該守在看堂會的天皇特使邊。然而這個木屋的周圍,的確是無人把守。從微微開啟的窗縫中,可見一根矗立在正中的大圓木漆柱,無燈。
沈寒靜靜地伏在梁上,對著門,等待著。
無邊的黑暗中,是沒有時間的,也沒有空間。有的,只是沈寒的一點飄忽的思緒。
終于,木門開了。
隱約看清了一腳跨進門內(nèi)的身著和服的壯漢的沈寒躍下,短劍直取氣管。
外面不知什么時候,有了月光。
是以,沈寒在半空中,瞇了一下眼睛。
另一個人,以和他一樣的姿態(tài)飛過來。
黑衣,薄刃黑刀。
沈寒向上移動短劍,叮叮叮叮四聲脆響,二人刀劍尖已瞬間相交四次,沈寒退飛回房梁,黑衣人退飛回柳樹上。
那壯漢這才來得及尖叫一聲,雙腳一軟,癱座在門檻上。
沈寒低聲道:“再喊一聲,讓你腦袋搬家!
那壯漢牙齒磨得咯咯響,果然不敢再喊。
沈寒略感意外,念及剛才說的“讓你腦袋搬家”不由啞然失笑。
黑衣人已從柳樹上翩然飄下,一步步逼近門口。
那壯漢手腳并用爬向沈寒,似已忘了剛才沈寒也是要殺他的。
沈寒朗聲道:“剛才那句話應(yīng)該由你來說,我越俎代庖了,抱歉。”
“哪句話?”黑衣人停步。
“就是‘再喊一聲,讓你腦袋搬家’那句,應(yīng)該是你,才愛砍下別人的腦袋!
“我也不一定非要砍下別人的腦袋,我殺人,常用的法子就超過了13種。”黑衣人冷冷道。
“這我相信,黑蝴蝶殺過的56個人中,死法的確是超過13種!
黑衣人的刀尖輕顫了一下,喝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黑蝴蝶?”
沈寒心中一沉,黯然道:“因為,你剛才下柳樹的身法,還有,你的刀上,應(yīng)該涂了墨汁吧,黑蝴蝶,用的是白刀,刀名叫做:‘梅謝雪中枝’……”
黑衣人的刀尖又是輕顫了一下,輕聲道:“‘身外閑愁空滿,眼中歡事常稀’,黑蝴蝶已然不在,還有什么‘梅謝雪中枝’……”
“我想知道,為什么上次你要殺那個天皇特使,而這次,卻要救這個天皇特使?”
“上次我未必想殺那個,這次我也不見得要救這個……我奇怪的是:你剛才那一劍,似乎也不是真的想致這個特使于死地,因為你有一個間隙殺他……”
黑暗中的沈寒無聲地笑了,沒人能知道他笑了:“或許我沒發(fā)現(xiàn)這個間隙,或許我怕這個特使突然出手,或者因為…………我太想見你了,我一直在想,今夜,你會不會來……”
黑蝴蝶發(fā)出一串銀玲般的笑聲。
沈寒吁了口氣,道:“你的變聲術(shù)實在是很高明,而且你寬大的衣服把身段遮擋得也很嚴實!
黑蝴蝶不再掩飾聲音,恨恨道:“你真是該殺!”
當(dāng)黑蝴蝶躍起后刀劈在沈寒剛才坐著的橫梁的位置時沈寒人已經(jīng)立在了黑蝴蝶剛才站著的門檻外。
這時,沈寒注意到,屋內(nèi)那剛才還在瑟瑟發(fā)抖的壯漢已經(jīng)不抖了,因為黑蝴蝶的刀刃已經(jīng)微微陷進他脖子上的肉內(nèi),只要他一抖,就難免被劃傷。
沈寒負手,道:“誰殺都一樣。”
“你最好不要用‘單劍背飛式’也不要出暗器,否則,拼著我受傷,我也會先殺了特使!焙诤穆曇羧缤艿兜氖忠粯悠椒(wěn)。
沈寒負在背后的雙手緩緩垂到了身體兩側(cè),一握劍,一握三小黑球。
“現(xiàn)在,讓我來告訴你,為什么你不殺這個天皇特使,或者說不想馬上殺這個天皇特使……”
沈寒忽然呆呆地盯住月光照射的黑蝴蝶的雙眼。
“因為上次的天皇特使,使命你知道,可以格殺勿論,而這個,他的使命,除了天皇,沒人知道!
沈寒將三個小黑球丟進了左邊的口袋,劍尖垂向地面,道:“我本來就不想和你拼,不如我們合作,問清他的使命!
黑蝴蝶冷冷道:“他現(xiàn)在完全在我手上,我為什么要跟你合作!”
“因為這個特使不是自己來的,他的身邊有‘敦煌’、‘飛天’兩大護法,你是‘忍術(shù)堂’的,應(yīng)該知曉他們的功力!
黑蝴蝶哼了一聲,道:“等我殺了特使,他們來了又有什么用!”
沈寒悠然道:“如果我告訴你,現(xiàn)在你的百會穴三寸之上有一把快刀,不知你會怎么想。”
黑蝴蝶悚然抬頭,果然,適才沈寒所踞房梁上,一黃衣人倒垂,刀尖向下,與自己眉心不過相隔三寸。
沈寒續(xù)道:“剛才我感覺梁上似乎多了一個人,我不習(xí)慣和別人在這種狀態(tài)下一起,所以就溜出來了,不然,這把刀很可能指的是我!鄙蚝畮缀跻呀(jīng)感到有點愉快了,因為他的嘴角開始微微上翹。然后,沈寒又負起了手,道:“梁上這位朋友,不知是‘敦煌’還是‘飛天’,或是其他道上的朋友,都不許你動下面這位姑娘,否則,我們事無善了!”
梁上的黃衣人不答,只是將刀尖向上提了三寸。
沈寒轉(zhuǎn)而對那天皇特使道:“閣下如果想活命,就把該說的都說出來!
那壯漢微閉雙目,卻不言不語。
沈寒陡然竄起,三道黑光品字形射向屋梁,一道劍光從背后掠出,延沈寒右臂肘彎直劃黃衣人咽喉。黑蝴蝶亦在瞬間蹲身,提刀上撩。
倒掛在房梁上的黃衣人人向屋內(nèi)一蕩,先避開了黑蝴蝶的一刀,刀尖一晃又刺落沈寒射出的三個小刺球,身體回蕩之際將刀橫于咽喉,沈寒肘劍劃過,但聽“!钡靡宦暎蚝艘呀枇σ粋旋身,又轉(zhuǎn)至屋外原地。
月光下,沈寒將短劍橫于眼前,劍尖二寸,已被齊齊截斷。
“……師父…………我猜是你,是么……”
黑蝴蝶站在沈寒右側(cè),雖然蒙了面,但忽閃的大眼睛望向沈寒,仍可見詫異。
梁上的黃衣人朗聲一笑,道:“還是瞞不過你,寒兒!”
沈寒低頭道:“徒兒的暗器只有刺落才不會反彈,而師父傳我的這‘單劍背飛式’又是化劍為匕,一擊必中的獨門絕招,我也思忖過破解之法……便是這樣,然而內(nèi)力和兵刃,又需配合得天衣無縫……”
黃衣人又是一陣爽朗大笑,道:“我秦時明月的徒弟,就是了得,為師剛才就是要試試你的身手,這個‘黑蝴蝶’么,也不錯,上次就看出來了!”
“有師父在,我就放心了!
秦時明月忽問:“你和方天民交過手了吧?看來是你勝了?”
沈寒一頓,道:“是的……”
秦時明月又道:“一定是他死你傷,對不對?”
沈寒略一遲疑,道:“是的……”
刀風(fēng)乍起。
伴著黑蝴蝶的嗚咽聲。
沈寒揮劍隔開,一聲嘆息。
黑蝴蝶接著便是第二刀第三刀,刀刀致命,刀刀拼命。
沈寒疲于應(yīng)付,已無暇開口。
三招之后,退至木屋門口。
黑蝴蝶的第四刀,已迎面恨恨劈下。
沈寒忽地一個踉蹌,不退反進,黑蝴蝶卻慌慌然急欲收刀,雙臂向斜里一帶,靠近刀柄的一段刀身已嵌進沈寒右肩頭,黑蝴蝶也被沈寒撞得倒退了兩步,悚然撒刀,以手掩面,悲嗚了一聲。
沈寒蜷跪于地。
木門口,秦時明月橫刀,整個刀身的刃上,都是一抹艷艷的紅。
黑蝴蝶跪倒,扶住沈寒的雙肩,淚眼婆娑。
沈寒以劍支地,搖晃站起,未轉(zhuǎn)身,低聲道:“師父還是手下留情了!
秦時明月盯著自己的刀,道:“我沒想到的是黑蝴蝶會突然收刀!
沈寒的肩膀抽搐了一下,問:“我現(xiàn)在仍是想問,您是‘敦煌’,還是‘飛天’?”
“飛天。”秦時明月仍是盯著自己的刀,似乎那上面不是沈寒的血,而是一幅什么奇異的畫卷。
沈寒轉(zhuǎn)身,劍指秦時明月,神色凜然。
秦時明月微一抬頭,詫然道:“怎么你的傷似乎不重!
“因為我已經(jīng)有所懷疑,但我又不敢懷疑、不愿懷疑……我寧可先由師父出手傷我……我剛才已經(jīng)運足了功力在后背,您一動我就撲身向前了……這樣,再斗起來,我也安心一點……”
秦時明月又將目光移回劍身,道:“我當(dāng)初是那么用心地教你,我什么時候教過你用硬挨一刀的方法來求證疑問!”
沈寒劍尖微垂,黯然道:“其實我是希望,這一切都不發(fā)生。”
秦時明月道:“當(dāng)然可以,只要你束手就擒,我們還是師徒!”
“然后和你去殺共產(chǎn)黨,去殺自己的國人么?”
秦時明月道:“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
沈寒冷笑了一聲,道:“然后看著你們?nèi)毡救巳⑽业膰,對么!?br>
秦時明月忽怒道:“我也是中國人,誰說我是日本人!!”
“中國人?”沈寒瞇起眼睛:“一個表面上的地下黨實際上保護的卻是日本人!”
秦時明月仰頭,望月,深吸一口氣,不語。
沈寒愴然出劍。
原本就很短的又失去了二寸劍尖的劍。
秦時明月卻不覺得這劍短,劍未至,人已至,自己的長刀竟一時無處施展!他只有退,退過門檻,不行,再退一步,仍未擺脫,再退。
屋中有一根木柱,一條矗立在正中的大圓木漆柱。
秦時明月知道,只要一倚住木柱,自己的反擊機會就來了,而只要一反擊,沈寒就已經(jīng)可以說必敗了……
木柱很粗,很穩(wěn)。如果貼上去,隔著衣服也應(yīng)該能有那種涼涼的感覺吧。
然而秦時明月還沒有貼牢木柱就痛吼一聲前沖,沈寒未料到師父的反擊如此之快,后撤的步子稍顯凌亂。
秦時明月沒有追擊,撫腹,轉(zhuǎn)身。
一只白皙干練的手掌穩(wěn)穩(wěn)地握在一把武士刀上,半截刀身血紅。
木柱瞬間裂開。
“周會長!!”沈寒驚呼。
周會長將目光越過秦時明月,對沈寒致意一笑。又低頭看了看正惡狠狠盯著他的秦時明月,舉刀。
“且慢!”沈寒跨前一步。
周會長刀不動,道:“他很可能說些混淆視聽挑撥離間的話!
秦時明月邊咳邊笑道:“好個小野!好個敦煌!”
周會長刀劈下,沈寒劍伸出,沒有劍尖的短劍。
周會長的刀,驀然從直劈變成橫刺,直奔沈寒心窩。
黑蝴蝶在屋外一聲尖叫。
刀尖點在沈寒的心口的肌膚上,沈寒疾退。周會長只要將刀再送進三寸,沈寒必死無疑。然而,永遠只差這三寸,無論周會長如何加速。沈寒已經(jīng)圍著黑蝴蝶瞬間轉(zhuǎn)了四圈。令沈寒心寒的是——他無論如何加速,也擺脫不了點在心窩上的刀尖。
周會長突然暴喝一聲,那是沈寒聽不懂的日語。
黑蝴蝶突然出手。
二刀相擊。
沈寒半躬身,不斷喘息。右肩滲出的紅色更多。
周會長有點恍惚地看著壓在自己刀上的黑蝴蝶的刀。
黑蝴蝶撤刀,跪下,用日語低低地說了句什么。
周會長眼中兇光大勝,舉刀劈向黑蝴蝶,黑蝴蝶一動未動。
沈寒一抖手,兩枚小黑球一取周會長左目、一取周會長咽喉,另一只手已經(jīng)拉住黑蝴蝶手臂,躍進木屋。
周會長伸刀劈掉沈寒的暗器,卻沒有追擊。
屋內(nèi)忽然傳出秦時明月的聲音:“小野,你要想保天皇特使活命,就拋了刀給我乖乖地進來!”
周會長握刀的手緊了一緊,沉聲道:“難道你敢傷他!?”
秦時明月在屋內(nèi)有氣無力地笑了兩聲,道:“都這般光景了,我又哪里顧得了那么許多……你最好不要試驗我的耐心!”
周會長立刻拋刀,大踏步走入木屋。忽然眼前一黑,亮光全無,再一回頭也是漆黑一片,用手一摸,竟是冰冷冷的一塊鐵板,當(dāng)下不敢妄動,緊貼鐵板站好。
半晌,方聽秦時明月道:“你我真是有緣,我只知道孫先生在日本的兩大護衛(wèi)是你我二人,沒想到在忍術(shù)堂中,護法也是你我二人!”
周會長道:“當(dāng)初我是因為折服孫先生雄才大略,愿在其帳下效勞的。孫先生引薦我入同盟會,便是因為我曾在當(dāng)年一次中日沖突中極力翰旋,免刀兵于無形!”
秦時明月哈哈一笑道:“說起當(dāng)年一事,我曾向?qū)O先生進言,說你這是苦肉計,因為當(dāng)時你父親是日本軍部要員,這明顯只是一出好戲,當(dāng)時你日本并無必勝把握!不過孫先生只是笑笑,最后你還是入了同盟會并身居要職……”
周會長略一沉默,道:“并非全是如此,孫先生一代人杰,且待我不薄,我曾暗自立下重誓,孫先生有生之年,我絕不助日本興兵犯華!”
秦時明月嘿嘿一笑道:“那是因為日本軍部還沒有必勝把握,因為孫先生在,他們便下不了全面侵華的決心,況且,還有天皇一派的羈絆!”
周會長道:“我卻對你如何打入天皇嫡系一直深感莫名!
秦時明月道:“很簡單,我拜的師父是‘忍術(shù)堂’副堂主,他老人家就是日本皇室成員!
周會長嘆道:“孫先生果然深謀遠慮……想中華大好河山,他竟因早逝而不能一統(tǒng),直令人扼腕嘆息!”
秦時明月冷冷道:“我中華河山縱暫時不能一統(tǒng),也不必你們?nèi)毡救嗽劫薮遥 ?br>
周會長道:“中華河山本就不是漢族在一直統(tǒng)治,蒙滿皆可入主中原,我大和民族深通中華文化,有何不可??”
秦時明月厲聲道:“蒙滿與漢,皆是華夏子民,中國是容不得外族入侵的,管你是美、日、德、俄,一天不走我們就抗爭一天!”
周會長喟然道:“我如此深愛中國文明,詩詞歌賦、戲曲繪畫,如此可愛的文明,與其落入不懂欣賞的美俄番邦之手,不如由我日本獨享,正可將其發(fā)揚光大……我真是愛煞了這個國家!”
秦時明月怒極反笑:“愛一個文明就是你入侵她的理由么?對一個你深愛的女子難道你想到的就是如何奴役她么??”
周會長柔聲道:“我知道該怎樣才算對她好,我不會讓中國人感到失望的……”
秦時明月道:“就是殺戮,不斷的殺戮對么?直到中國敢反抗能反抗的人全部死光或再也沒有人反抗!”
周會長嘆道:“原本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中國人都誤會了我們的意思,有時,軍部也沒有按照我的指示做,唉,不過這一切都不是不可更改的!”
另一個角落里,沈寒忽然道:“師父,我是誤會你了!”
秦時明月咳了一聲,道:“寒兒,我也是迫不得已,我實在不能讓你相信這個天皇特使不能殺,而我雖然是‘飛天’,但卻不站在日本人一方。我寧可親手殺了你,也不能壞了家國大計!”
沈寒道:“確是如此!可是師父為什么要一直保護天皇特使呢?恐怕上一次,師父也未必便是去殺特使的,我忽然記起了你攻向黑蝴蝶的那刀應(yīng)該是為了救天皇特使……那時我已經(jīng)有一點點懷疑,但,你是我?guī)煾浮?br>
秦時明月道:“你從來就是有什么事情都喜歡藏在心里……”
周會長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殺軍部的主戰(zhàn)派,而我,一直在殺天皇的主和派,我不能容忍你再繼續(xù)存在下去了,所以這次要做個了斷!”
沈寒道:“周會長,你就那么有把握殺我們師徒兩個?”
周會長道:“小伙子,我其實很欣賞你,如果你跟了我,實在是前途不可限量!”
沈寒卻轉(zhuǎn)而對秦時明月道:“師父,殺了天皇特使,我們聯(lián)手!”
“殺不了了,況且,他本來就不想殺我。”一個尖細的聲音,雖語調(diào)柔和,聽在沈寒的耳中卻如針刺般難受。
秦時明月嘆道:“你是誰?”
那尖細的聲音又道:“小野君,你雖在軍部聲威顯赫,也在東北為帝國立下不少戰(zhàn)功,但你暗殺皇室成員和軍部主和派數(shù)人,卻也是大罪一宗,恐怕令尊也不好庇護你吧!”
周會長顫聲道:“你是誰?”
那聲音尖聲尖氣地笑了,道:“整個‘忍術(shù)堂’,見過我的人不超過五個,你說我是誰?!”
秦時明月與周會長同時叫道:“堂主!”
那尖細的聲音怪笑了幾聲,道:“現(xiàn)在這個屋子里,可全都是‘忍術(shù)堂’的精英啊,姓沈的小伙子,我看你是青出于藍,那個小丫頭么,功夫也不錯,就是一直沒機會放開手腳……我覺得,大家是存在一點誤會的,這個可以解決。”
沈寒冷哼一聲道:“過獎,在下學(xué)的雖主要是‘忍術(shù)堂’的功夫,卻是和您沒什么關(guān)系,況且,這‘忍術(shù)’本就是我們中國傳過去的!”
忍術(shù)堂堂主干笑了幾聲,道:“小野君殺天皇的人,是因為他們總是在主和;而明月君殺軍部的人,是因為他們總是要發(fā)動全面侵華戰(zhàn)爭。其實,天皇大人從來沒說過不全面發(fā)動戰(zhàn)爭,這一左一右兩派,正好用來平衡政局!現(xiàn)在,我們要吞噬的不止是中國,還有東南亞乃至整個亞洲,都將置于我大和民族的統(tǒng)治之下!亞洲之大,以中國為最,如果過早發(fā)動戰(zhàn)爭,將使皇軍陷于多線作戰(zhàn)的不利境地,只有審時度勢,先蠶食后鯨吞,才能最終控制中國乃至整個亞洲。∶髟戮,你一直受命于副堂主,恐怕也是至今才明白副堂主不是什么愛好和平的厭戰(zhàn)之人,而是真正處心積慮要拿下整個中國的皇室要員吧,嘿嘿嘿嘿!
秦時明月嘆道:“枉我自以為聰明,卻仍是做了別人的棋子!”
沈寒大聲道:“師父頂天立地,怎么說也是殺了不少日本軍部高官,且為江南地下黨貢獻大量情報,現(xiàn)今同盟會員中,幾人能及!今日你我?guī)熗铰?lián)手,定能殺了這堂主!”
秦時明月道:“如果我沒受傷,如果現(xiàn)在我不是被一把刀橫在脖子上,我會的!”
沈寒突然大喝一聲:“周會長!接暗器!”
兩道破風(fēng)之聲直奔周會長,周會長手中無刀,只好側(cè)身一讓,兩枚暗器都擊在了門口的鐵板之上。
忍術(shù)堂堂主忽覺架在秦時明月脖子上的刀身被什么東西一碰,向外蕩開,等他穩(wěn)住刀,才發(fā)現(xiàn)身邊的秦時明月已不見了。而身邊瞬間又多了一個人,那人趕忙呼道:“堂主是我!”
忍術(shù)堂堂主低聲問:“小野君,你受傷了?”
周會長悶聲道:“不礙事,被飛天的刀傷了右股。”
忍術(shù)堂堂主慢悠悠地笑道:“徒弟圍魏救趙,然后師徒聯(lián)手傷敵,真是心有靈犀啊!”
周會長忽然也笑道:“你沈寒實在不該浪費自己的暗器,上次我留心過你的口袋,你的暗器當(dāng)是八枚,現(xiàn)在,你只有一枚暗器,已經(jīng)不可能同時阻止我們兩個人了……現(xiàn)在,你縱然和你師父聯(lián)手,兩個重傷的人又怎么是我們兩個人的對手,更何況——嘿嘿!
忍術(shù)堂堂主細聲道:“小野君,我這里還有一把刀,你用著一定順手。”
秦時明月在沈寒耳邊輕聲道:“他們同時撲過來時,用暗器偷襲他們后背,然后我們臥倒用‘地躺刀法’攻他們下盤!”
沈寒在秦時明月耳邊道:“可是師父,我身上已經(jīng)沒有暗器了……”
二刀襲至。
秦時明月與沈寒同時躺倒,秦時明月舞刀護住上方,沈寒短劍直挑二人小腿。忍術(shù)堂堂主與周會長始料不及,二刀同時向下防護時又互相碰撞,而秦時明月伺機攻出,已在二人臂上劃了幾道傷口,二人狼狽退回角落。秦時明月與沈寒亦退回。
秦時明月耳語道:“他們第一次吃了暗虧,第二次就會學(xué)乖了,我們兩個都傷重,恐怕抵擋不了幾輪,你要想辦法沖出去,中間的木柱有條暗道通城外!
沈寒?dāng)嗳坏溃骸耙咭黄鹱!?br>
二刀再次襲至。
秦時明月大喝一聲,以刀為劍,施展出一套純正的武當(dāng)劍法,大開大闔,一時倒也敵住了二人攻勢。沈寒亦出手相助,秦時明月喝道:“快走!”沈寒咬牙不答。
師徒二人終是傷重,硬碰了幾下兵刃后便覺氣力不濟,漸落下風(fēng)。
忽然忍術(shù)堂堂主怪叫一聲回頭舞刀,周會長忙攻出兩刀后拉住他退回角落。然后問:“怎么??”
忍術(shù)堂堂主呻吟道:“暗器……那種小鐵球……打進了我的右肩胛……”
秦時明月聞言,側(cè)頭問沈寒:“怎么回事?”
沈寒不答,只道:“攻!”縱身而起。
周會長伸刀擋住,忍術(shù)堂堂主刀交左手,也加入戰(zhàn)團,被秦時明月接住。沈寒已退了一步,秦時明月只有也退一步。
沈寒再退。
十步之后,師徒二人已退回原地。
再無退路。
忽見月光。
四人久在黑暗,不由招式都是一緩,微瞇雙眼。
黑蝴蝶從梁上飄下,一刀插向忍術(shù)堂堂主。此時,忍術(shù)堂堂主刀被秦時明月纏住。眼見刀至,忍術(shù)堂堂主運力將秦時明月刀上牽,直指黑蝴蝶小腹。他料定黑蝴蝶將橫刀自救。與此同時,周會長的刀斬向黑蝴蝶肩窩。
黑蝴蝶如斷線般墜落在地。無聲無息。
“桃紅!!”沈寒厲聲喊道。
忍術(shù)堂堂主倒于地上,胸部上方一把薄刃黑刀的刀柄猶自輕顫。
秦時明月的五寸刀身上都浸著血。
周會長整個刀身血紅。
黑蝴蝶扯下臉上的罩巾,額上還有一些油彩,細聲道:“還是……被你……猜到了,我扮得、還不夠好……”
沈寒感到自己手上黏黏的熱熱的,不知有多少血。沈寒從懷中掏出一小瓶金創(chuàng)藥,拔開塞子,全部倒在小桃紅的腹上,然后又從懷中抽出繃帶,緊緊箍了兩周。
小桃紅身子軟軟的,任他施為。
沈寒嗚咽道:“桃紅,你跟我說話啊,我早認出了你,我怕你為難啊……”
小桃紅輕聲問:“你真的殺了我弟弟?”
沈寒點頭,又搖頭道:“天民雖然不是我親手殺的,但他是為我而死!”
周會長立在那里,一動不動,牙卻暗暗咬緊,白皙的手背青筋凸現(xiàn)。
小桃紅長吁一口氣,道:“那,不許你殺我父親,你要答應(yīng)我!”
沈寒使勁點頭,回頭看了一眼周會長。
小桃紅勾住沈寒的肩膀,勉強起身,沖周會長道:“求父親放過沈寒,女兒愿一死以謝!”
周會長沉聲道:“我要與他決斗!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沈寒慢慢放下小桃紅,緩緩起身,道:“你我一戰(zhàn),不可避免,但我不想是今天,不想在桃紅面前!
周會長半轉(zhuǎn)身,雙手壓刀,已擺出起手式。
沈寒沒有回頭,只道:“你我第一次見面,是在江邊的清心茶樓!
周會長不動如山。
“當(dāng)時,你給了我一個觀音像,還有,一把手槍,您自己的手槍!
周會長的刀尖開始輕輕顫動。
沈寒回身,用一把烏黑油亮的小手槍對者周會長的胸口。
小桃紅驚呼道:“不要!!”
周會長突然怪笑了一聲,道:“你知道,當(dāng)初我為什么給你這把槍?”
沈寒不動,不語。
“因為你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你武功高,性子烈,不是那么容易收服,如果哪一天你被我們包圍,你或許會自殺的,而如果你有這把槍在,你最后就會想用槍殺幾個人然后留下最后一顆子彈自殺,做刺客的,莫不如此。而你如果是跟我斗呢,只要你有槍在,你就不會放棄最后一絲希望,而如果一個武功很好的人把希望寄托在槍這種工具身上,其后果就非常可悲了……”
沈寒道:“這把槍的確是我們最后的希望,但我也不想用槍聲把所有憲兵都吸引過來,用槍勝之不武,沈某恥為,但你最好今天放過我們!”
周會長哈哈大笑,道:“你殺了天皇特使,居然想一走了之??何況,這么好的機會,我又怎么會放走你和飛天這樣的勁敵!”
沈寒平靜道:“我答應(yīng)過桃紅不殺你,但我手里有槍!
周會長歪頭道:“那你為什么不試試槍里有沒有子彈?”
沈寒臉色一變,扣動扳機,“咔嗒”一聲,沈寒又扣動了一次扳機,然后將槍甩向周會長面門同時短劍刺向周會長小腹。
周會長右手接槍,一個后空翻,槍已指向沈寒額頭。
秦時明月道:“這把槍應(yīng)該是有子彈的,如果我沒猜錯,子彈應(yīng)該在第三發(fā),這把左輪,縱然是現(xiàn)在,也的確是好槍,沒想道我十年前送你的生日禮物你一直還留著!
周會長面露得意之色,道:“你卻沒想到正是這把槍讓你們沒有了活路,你猜得不錯,如果我告訴你這槍里沒子彈,你是沒有耐心也沒有信心也沒有時間開第三槍的!
沈寒道:“你是一代宗師,總不會用槍來和我比試吧!”
周會長怪笑了一聲,道:“我實在是摸不透你的實力,你受了這么重的傷我依然對你無可奈何,我不允許有這種人存在,至于‘飛天’,我也不喜歡一直有一個人的名氣總是能和我抗衡,所以,你們非死不可,也只有你們死了,我才能為所欲為!
沈寒嘆了口氣,道:“我們非死不可還有一個原因!
周會長眨了眨眼睛,道:“還有什么原因?”
“可能是為了救你的女兒,也可能是因為別的原因,天皇特使的致命傷其實不是小桃紅插在特使胸口的那一刀,而是他腹部被斜斜貫穿的那一刀,那一刀,既不是我?guī)煾复痰,也不是我刺的,也不是小桃紅刺的……”
周會長眼睛微瞇,道:“這么亂你還是能看出來,不簡單,這的確是你最該死的理由!”
沈寒道:“反正我也快死了,不如你告訴我為什么這次的天皇特使是來和解你們關(guān)系的,又是忍術(shù)堂堂主,你還是要殺他?”
周會長哼了一聲,道:“這么簡單的道理你都想不通?如果飛天和堂主都死了,那忍術(shù)堂豈不就是我的天下了,我本來就是副堂主一派的人!現(xiàn)在告訴你也無妨了……”
沈寒突然出劍。
周會長扣動扳機!斑青
沈寒劍至周會長胸口,周會長斜斜閃身,又扣動了一下扳機,“咔嗒”
沈寒左手掌至,重重印在了周會長的心窩上。
周會長飛出。
然后,沈寒看見一截帶血的刀尖凸出在周會長的胸前,周會長的手臂慢慢垂下,刀落地,然后,槍落地。
小桃紅驚怖地大叫了一聲,昏厥過去。
抽刀,周會長轟然倒地。
一個身著和服的壯漢用精光閃閃的三角眼逼視著沈寒。
沈寒向他翹了翹嘴角。
只見那壯漢忽然用左手在自己的頭皮上一抓,一件厚重外套般的“皮”被撕下,從里面跨出的短發(fā)精瘦和服老者,哪有一絲受傷跡象。
“謝謝你幫我揪出了這個最大的隱患,我原來一直以為只有‘飛天’一個……看來,你也早猜出我沒有死,對么?”
沈寒道:“但我不知道你連傷都沒有受!
忍術(shù)堂堂主尖聲大笑:“老夫縱橫一生,何嘗受過傷!只是今日,倒算得上是最驚險的一役!”
沈寒皺眉道:“看來今天我們是沒有勝算了,我們?nèi)齻都是重傷。”
忍術(shù)堂堂主正色道:“便是你們都毫發(fā)無損,加起來也斷然不是我的對手!”
秦時明月忽然虎吼一聲,道:“那我們至少也要和你拼拼命!!”飛身撲起。忍術(shù)堂堂主一回身,刀已貫入秦時明月腹中。秦時明月沖力未減,仍是大步向前,刀身穿過,秦時明月用手緊緊握住忍術(shù)堂堂主在刀柄上的手,忍術(shù)堂堂主也只好向后退了兩步。此時沈寒一個側(cè)滾翻,起身,抬手。
忍術(shù)堂堂主直視著沈寒手中那把對準自己眉心的烏黑油亮的左輪手槍,道:“你難道還想試試里面到底有沒有子彈?”
秦時明月有氣無力地笑道:“我早聽出,這槍是有子彈的……”
沈寒道:“你應(yīng)該相信我?guī)煾福規(guī)煾冈?jīng)是漢陽兵工場的監(jiān)造……我只不過是把那一顆子彈從第三的位置挪到了第五。”
沈寒扣動扳機。
忍術(shù)堂堂主仍是有些不相信地盯著沈寒手里烏黑油亮的左輪,槍口有一點點的煙。
沈寒扶住秦時明月,潸然淚下。
秦時明月翕張嘴唇,道:“出去繼續(xù)替我殺日本人……快帶黑蝴蝶走吧!”
沈寒哽咽點頭。
大隊?wèi)棻s至,只見木屋火光沖天,一時無法靠近。
朱□□在城墻根已經(jīng)坐了一夜。
他看著沈寒懷中抱著一個人一步一步挪過來。
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露水。
沈寒將小桃紅倚著城墻放好,從胸衣內(nèi)扯出那個穿著紅繩的金箔觀音像。
朱□□也從自己的口袋里扯出一個穿著紅繩的金箔觀音像。
沈寒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將觀音像遞了過去。
朱□□接過,又將手中的觀音像遞給沈寒。
沈寒又是愣了一下,接過,掛在了脖子上,卻沒有塞進胸衣。
然后,他又小心翼翼抱起小桃紅。踉蹌著走了兩步,回頭道:“這個情報可能過期了,周會長已經(jīng)暴露,可能犧牲了!
說罷,又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朱□□從長衫遮掩的小腿內(nèi)側(cè)拔出一把烏黑油亮的左輪手槍,從背后瞄準了躑躅前行的沈寒的背心,瞄了又瞄。
待沈寒拐過了城墻的墻角,他才把槍又重新收了起來。
然后他迫不及待地用長長的拇指指甲撬開了穿著紅繩的金箔觀音像,那里面是一張折起的錫紙紙條。
朱□□小心翼翼地展開,是幾行俊秀的蠅頭小篆,卻是小山的一闕《蝶戀花》。
他輕聲吟道:“碧草池塘春又晚,小葉風(fēng)嬌,尚學(xué)娥妝淺。雙燕來時還念遠,珠簾繡戶楊花滿。綠柱頻移弦易斷,細看秦箏,正似人情短。一曲啼烏心緒亂,紅顏暗與流年換!
吟罷,他緊鎖雙眉,喃喃道:“這次用這首詞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我參詳不透……”
朱□□目光癡迷,踱步,嘴里翻覆著“紅顏暗與流年換……”
漸行漸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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