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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還挺習慣早上這樣醒來:一睜眼就見那只蠢貓正色端坐在對面的桌上,那眼神儼然是在指責:“笨蛋,幾點了還不起床!
通常我不會理它,轉身閉眼再睡一陣。
但今天不行。它居然跳上了床,拿只剛扒完沙子的爪子捅捅我后背,斥責道:“起床!做早飯去!我要吃火腿腸!”
也許是昨晚的酒還在作怪,聽見它這么大聲說人話我也不驚訝,只覺得被它捅得心煩,干脆披上衣服起床。
火腿腸在廚房冰箱里。我最喜歡的那種火腿腸。還有一根,我記得。
打開冰箱,嗡嗡的聲音,剩菜的味道,但沒有火腿腸。
我很惱火,因為我明明記得還有一根。
剩菜的那副齷齪樣子提醒我:昨晚有人來一起吃飯,兩個人。
我更惱火,因為記起昨天做飯沒有用火腿腸。
誰偷了火腿腸?
那蠢貓也不怕冷,竟抻著脖子往冰箱里張望。我一低頭,正看到它抬起爪子,往我腿上用力一推。
我有些頭暈,又覺得很冷,干脆閉上眼。
再睜開眼,只看見周圍都是水,一股又咸又酸的味道。
再看看自己身上:黃綠色,矮胖。
正是冰箱里那罐酸黃瓜的樣子。
貓都會說人話,我變成酸黃瓜又有什么奇怪,所以我不怕。
四周并不黑,可見冰箱是開著的。
隔著玻璃罐子我也能感覺到那根火腿腸的味道。我拼命拔開周圍的酸黃瓜,想確認火腿腸的位置。
但罐子里實在太擠,我只從縫隙里看見有只手伸進來。
那只手胡亂扒拉著罐子和周圍的東西,嗆得我喝進好幾口水。
“笨蛋!”我罵,“火腿腸在下面一層!
那只手終于摸索到下面一層,我隱約看到它將一根紅而園胖的東西拎出冰箱,“砰”地一聲關上門。
那是我的火腿腸。
我在黑暗中靜下心默想:如此胡亂搜尋,想必是一個對我的冰箱不熟悉的人。
昨晚來家里吃飯的是小A和老B。
老B和我很熟,常來常往。小A可是稀客。
肯定是小A。大學同宿舍時他就經常偷偷翻動我的東西。
我正氣憤,眼前略漏出些亮光。身邊的水也消失了,只覺得被什么東西緊緊包裹著。
聞一聞我安了心:這次變成了一瓣橘子。
有嗆人的橘子皮擋著,外面什么也看不見。
但有響動。
我仔細聽,原來是大聲咀嚼的聲音。
偷吃別人的東西還能發(fā)出這么大動靜的,只有小A。
一直很奇怪,過去的女朋友不能容忍我的頭皮屑,卻能接受小A咀嚼的聲音。
她說這有男子漢氣度。
以后她倒可以天天聽小A咀嚼。因為他們就要結婚了。
正以為自己也要一直忍受這種噪音,眼前又是一黑,一股腐爛的味道,周圍還有各種瓶瓶罐罐。
是在垃圾袋里。
剛弄清自己這次是變了個空酒瓶,一陣明滅和窸窣聲后,有樣東西掉到我身邊。
是火腿腸的腸衣。
腸衣上還沾著一些肉,可見那人吃相的囫圇。
這也符合小A的特征:為了在老板面前討功,他從來不懼于囫圇吞下別人的成績再吐出來變成自己的東西。
我疲憊地伸展一下,竟跳出了垃圾袋。
看眼那蠢貓的眼神,我明白我又變回了自己。
客廳里有聲音。
走過去看見兩個人。小A在拿我的電腦上網打麻將,老B斜躺在沙發(fā)上。
老B昨晚喝多了,我知道。我只比他略好一些。小A幾乎滴酒不沾,看樣子是在這里打了通宵的麻將。
我也不說話,開門走下樓,找到小A的自行車,在車閘上動了幾下。
我回到家里,拎起小A,罵他。
我不記得我罵的是什么。反正和火腿腸無關。用火腿腸這種事做借口顯得我太小氣。
小A甩門而出,老B還在昏睡。
我累了。我坐在地上,一心幻想著馬路上車輛碰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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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還有感覺的最后幾個瞬間里,我看到屋里的那兩個人:一個躺在沙發(fā)上,一個坐在地上,同樣呆滯的表情。這時我知道:自己該回到匍匐在沙發(fā)上的那個充斥著酒臭的腸胃里去了。你可以稱我是個“魂靈”,但我清楚自己不過是一根已經被嚼爛了的火腿腸。人類既然可以在超市里隨機選擇并帶走我們,我們也不妨隨機選擇自己的獵物。這個世界還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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