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祁年，作為一枚小小書童，我的工作很簡單，監(jiān)視少爺?shù)囊慌e一動，向老爺匯報。

　　少爺知道我是老爺?shù)募?xì)作，因此很不待見我。

　　少爺雖然不待見我，但利用起我來到是很順手。

　　夫子交代的課習(xí)作業(yè)是我代筆的，老爺交代的《道德經(jīng)》是我罰抄的，連夫人投喂的蓮子羹都是我喝的。

　　少爺活得很是隨意，而我的小報告打得也很是質(zhì)樸。

　　一五一十，查無遺漏。

　　可惜，少爺?shù)纳钜琅f隨意……

　　這日，少爺隨意的生活終于起了點(diǎn)波瀾，老爺給少爺安排了門親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少爺有情緒，聲稱沒有愛情的女人他不會娶。

　　沒曾想少爺對待感情到很真摯。

　　情緒太多的少爺，不曾想玩起了知己知彼。

　　翻起墻頭來，也拿我作墊腳石。

　　對象是左相何洲之女，何閱頁。

　　有女娉婷，灼灼其華。

　　如此佳人，是個男人都會想娶。

　　可惜我家少爺不是一般男人。

　　眼前有如斯佳人，少爺卻說了句回去。

　　我想少爺是含蓄了。

　　但結(jié)果證明我想多了，少爺還是立志不娶。

　　今日翻墻頭之事，小報告打得也是忠于事實(shí)。

　　老爺眼中似藏著心事，但小小書童的我又怎會有解讀的能力。

　　婚期臨近，少爺似乎很是焦慮。

　　終于少爺按捺不住體內(nèi)的洪荒之力，離家出走了。

　　畢竟是少爺，沒個人服侍總覺得缺了點(diǎn)什么，因此，我被離家出走了。

　　但做慣少爺?shù)纳贍敚^的離家出走也不過是出走到了好友尚書公子的府中罷了。

　　尚書公子言令，翩翩佳公子一枚。

　　作為至交好友，言令對于少爺?shù)呐e動似乎并不意外。

　　“她，你不可能再見到了�！毖粤罨逎_口。

　　“我明白，但我還想賭一賭�！�

　　我不知他們口中的她是誰，但如此低落的少爺我卻是第一次見到。

　　原來一貫隨意的少爺，也藏著我無法窺探的心事。

　　十月初五，少爺自離家出走以來，便異常執(zhí)著于這一天的到來。

　　聽說少爺在等一個人，一個等便是十年之人。

　　十年前，7歲的少爺遇見一個小女孩，女孩無意中收留了迷路的少爺。

　　女孩自小在山中長大，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少爺是她遇見的第一個陌生人。

　　少爺用木棍教女孩習(xí)字，而第一個習(xí)得的名字便是東為止。

　　東為止，為止，為止，少爺?shù)拿帧?br>
　　女孩忘記了過去，自有記憶以來便生活在這座山里，女孩也忘記了自己的名字。

　　唯一，少爺給女孩起了名字。

　　一筆一劃，砂石之上，唯一二字清晰可辨。

　　因為有了名字，女孩的臉上泛起了歡喜。

　　這樣的喜悅，少年至今不曾忘記。

　　但很快，老爺尋到此處找到了失蹤數(shù)日的少爺。

　　少爺匆匆留下隨身玉佩，約定十月初五會再來此地相見。

　　十月初五，少年如約而至，而那個女孩卻沒了蹤影。

　　一切似乎都不曾發(fā)生，一切似乎都只是少年的一個夢。

　　一別十年，每年的十月初五，少爺都會來到同樣的地方，等同樣的一個人。

　　而這次，少年知道恐怕是最后一次赴十月初五之約了。

　　……

　　十月初五

　　少爺一個人早早的出了門，似乎并沒有帶上我的意思。

　　但鑒于本書童敬業(yè)的精神，我決定誠實(shí)地履行監(jiān)視少爺一舉一動的工作要求。

　　山間木屋，藤蔓早已爬滿屋頂，而屋中到處都是久未人居的痕跡。

　　少爺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屋前的石凳之上，那般落寞，那般陌生。

　　是否十年來，少爺都在這里留下了孤獨(dú)的身影。

　　一份約定，一份堅持。

　　少爺知道，這次的婚約他無法避免。

　　官場的厲害關(guān)系，沒有他任性的余地。

　　他的婚約，他無法做主。

　　他的愛情，于他便是奢侈。

　　十年前的女孩，是他的初心。

　　一年一年的如期而至，換來的是一年一年的形單影只。

　　最后的掙扎，最后的抗?fàn)�，在孤�?dú)的背影里，顯得又是那么的無力。

　　月落星稀，少爺緩緩起身，最后一次赴約，果然還是沒有等到那個人。

　　……

　　十一月初八，寧國左相之女何閱頁嫁于鎮(zhèn)國將軍之子?xùn)|為止，當(dāng)日十里紅妝，鑼鼓喧天。

　　一段姻緣，一生等待，一世情殤。

　　……

　　都說先愛上的那個人，便是輸家。

　　而我好像已經(jīng)輸了，我愛著我的夫君，而我的夫君心底似乎駐著另一個人，一個不知姓名，不知來歷的人。

　　所謂的日久生情，于我似乎遙不可及。

　　夫君是將軍的獨(dú)子，自幼疼惜，而唯一違背夫君意愿的事情便是與我的婚姻。

　　夫君不愛我，而強(qiáng)加的婚姻，于他與枷鎖無異。

　　愛上一個不愛你的人，是否只能卑微到塵埃里。

　　我不想那樣活著，生活與我而言太過珍貴，如果我的愛得不到回應(yīng)，那么，我將試著收回我的心，這樣便可不傷痕累累，這樣便可不黯然神傷。

　　夫君是一個隨性的人，恣意而活，而我早已學(xué)著循規(guī)蹈矩，這樣的我，在夫君眼中毫無生趣。

　　夫君雖不愛我，但該有的禮數(shù)卻并不少。

　　在別人眼中，我們與尋常夫妻無異，可只有我與他二人時，空氣中的冷意我卻也感受分明。

　　夫君曾說過，除了愛，他什么都可以給我，而我，卻唯獨(dú)貪戀他給不了的東西。

　　太多的期許，太多的失落，太多的無可奈何。

　　反反復(fù)復(fù)之間，我的心原來已傷痕累累了。

　　終于我開始學(xué)著放下，放下一段我不該期許的感情，放下一個永遠(yuǎn)看不見我的人。

　　……

　　開春二年，夫君帶回來一個女子，那個女子名唯一。

　　唯一成了夫君心中的唯一。

　　以為可以平靜視之，卻原來苦澀還是洶涌而至。

　　夫君給了她我貪戀的愛情。

　　愛情終究是自私的，夫君對唯一的愛，于我已是酷刑。

　　合離，是我最后的喘息。

　　愛你，用盡我所有力氣，放手，用盡我所有勇氣……

　　……

　　少夫人離開了，而少爺終于尋得了心上之人。

　　作為小小書童，我卻無法高興起來。

　　在我眼中，少夫人之于少爺便像風(fēng)之于楊柳，水之于大地。

　　雖然靜謐，卻充滿包容。

　　少爺封存了自己的心，習(xí)慣著少夫人的照顧，習(xí)慣著少夫人的體恤，卻更肆無忌憚得無視著少夫人的真心。

　　因為被愛，所以沒有顧慮，因為被愛，所以，無視真心。

　　少爺?shù)牡却辛嘶貞?yīng)，而少夫人的等待，卻終換來離去。

　　少爺是一個活在過去的人，而活在現(xiàn)在的少夫人，無法出現(xiàn)在少爺?shù)氖澜缋铮绻梢�，我多希望少爺可以活在少夫人的世界里…�?br>
　　……

　　何閱頁，我紅妝十里迎娶的妻子。

　　溫婉嫻靜，知書達(dá)理。

　　那日翻墻頭仿佛還歷歷在目，遠(yuǎn)看是陌生的失望，近看卻是一種我無法忽視的熟悉。

　　而這熟悉，卻在一開便被我壓了下去。

　　相敬如賓，是最安全的距離。

　　作為妻子，她很好。

　　于我的關(guān)心，是午后的一杯清茶，是冬日的一個暖爐，是清晨的一個微笑。

　　她的微笑，仿佛充滿陽光，而艱澀的我，卻依舊冰冷。

　　為了守住自己的心，我對她卻很是冷漠。

　　看著她眸中黯淡的神色，我的心仿佛也黯淡了些許。

　　……

　　那日，我偶然尋得唯一。

　　十年等待，唯一的出現(xiàn)告訴我，那終究不是一場夢。

　　雖然眼前的唯一有著些許陌生，但那陌生我早已歸咎為光陰。

　　我試著去愛，試著給予。

　　而我所有的嘗試，卻一次次傷了我妻子的心。

　　不是沒有察覺，不是毫不在意，只是愛情已將我蒙蔽。

　　一紙合離，她希望離去。

　　我沒有留下她的借口，我的心，連我自己都不曾看清……

　　……

　　何閱頁，父親期許我覽盡書海，蕙質(zhì)蘭心。

　　而八歲回府之后，父親只期盼我平安快樂。

　　合離之后，我告訴父親我想去散心。

　　父親應(yīng)允，并讓二哥護(hù)我周全。

　　我決定去江南看望曾經(jīng)收養(yǎng)我的阿爹阿娘。

　　他們待我至親。

　　月余，江南已滿是煙雨。

　　阿爹阿娘見了我卻紅了眼睛。

　　我如鯁在喉，卻無法言語。

　　心里藏著千般情緒，言語卻顯得如此乏力。

　　阿爹阿娘知我處境，眼底滿是疼惜。

　　心照不宣的眼里，是我脆弱敏感的心。

　　……

　　臨別之際，阿娘給了我一個東西。

　　八歲時匆忙的離去，遺落的我的曾經(jīng)。

　　那是一塊上好的雪玉，雪玉之上，一個“止”字脈絡(luò)清晰。

　　我靜靜地看看著雪玉，淚水卻已模糊了我的眼睛。

　　回憶侵襲……

　　……

　　曾經(jīng)有個男孩教我習(xí)字，一筆一劃，他教得專注認(rèn)真。

　　東為止，是他的名字，也是我第一次習(xí)得的三個字。

　　沒有名字的我，唯一，是他給我取的名字。

　　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有了別人呼喚便可以回應(yīng)的名字。

　　我高興非常，但似乎他的喜悅也并不比我少。

　　快樂的時光似乎總是短暫，他的父親很快找到了這里。

　　男孩留下玉佩，并與我定下十月初五的約定。

　　男孩走后，一切似乎回到往昔，一切似乎又再也回不到曾經(jīng)。

　　我滿心期盼約定之日的到來，而我等來的卻是一瓶洗去記憶的藥水以及一輛帶我離去的馬車。

　　……

　　六月十五，鎮(zhèn)國將軍之子?xùn)|為止娶民女唯一，同日左相之女何閱頁嫁翰林學(xué)士余廣河。

　　將軍府邸，鋪天蓋地的紅，無不揭示著今日的喜氣。

　　一派其樂融融的景象之下，是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

　　左相之子，何云硯。

　　何云硯從袖中取出一塊玉佩，眾人皆是疑惑，唯有東為止整個人似中了某種魔怔。

　　何云硯留下短短數(shù)語，便離開了。

　　而東為止聽完卻像發(fā)了瘋似地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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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大婚，我將嫁給另一個人。

　　前塵過往，我已將其封印。

　　令我意外的是，一身喜服的東為止竟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言語間，我知二哥似乎已將一切告知。

　　東為止喚我唯一。

　　而我卻無法回應(yīng)，此生我是何閱頁。

　　東為止說他愛我。

　　而我卻只能冷冷點(diǎn)醒，你愛的是十年前的唯一，而非現(xiàn)在的何閱頁。

　　“我愛的一直是你。”

　　此番言語，我卻已無法讓自己相信，往事歷歷在目，而東為止的愛我已沒有勇氣去探尋。

　　錯過了，便是錯過了，我們都已回不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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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爺最終沒能挽回少夫人，自少夫人成婚之日以來，少爺似乎變了一個人。

　　曾經(jīng)的少爺隨性恣意，如今的少爺沉默疏離。

　　半年后，少爺跟著老爺上了戰(zhàn)場。

　　我知道少爺想用他的方式守護(hù)少夫人，守護(hù)少夫人生活著的這片土地……

　　少爺?shù)膼郏h永深沉，但此生，卻終等不到回應(yīng)他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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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篇外—

　　唯一，我盜取的名字。

　　曾經(jīng)有個男孩救過一個女孩，女孩從此便無法將他忘記。

　　之后，女孩總是悄悄地跟著男孩，只要多看男孩一眼，女孩便滿是欣喜。

　　這日，男孩迷失在山里，女孩終于鼓起勇氣想與男孩說我們一起尋回去的路徑。

　　可惜，另一個女孩出現(xiàn)在男孩的世界里。

　　那個女孩純粹，簡單，不染一絲雜質(zhì)的眼睛，仿佛夜空中最閃亮的星。

　　女孩躲在暗處看著男孩與那個女孩生活的點(diǎn)滴。

　　女孩很傷心，因為女孩發(fā)現(xiàn)男孩的眼中，寫著柔情。

　　但幸好，男孩父親的到來阻斷了這段朦朧的感情。

　　男孩與那個女孩的約定，暗處的女孩也聽得分明。

　　約定的那天，女孩發(fā)現(xiàn)屋前卻只剩男孩孤單的身影。

　　白晝過去，夜幕降臨。

　　男孩等了一天一夜，最終卻仍舊沒有等來那個女孩的身影。

　　女孩暗暗地舒了口氣，也許這便是命運(yùn)的插曲。

　　年復(fù)一年，十月初五，男孩總會準(zhǔn)時地出現(xiàn)在那里。

　　但那個女孩卻從未出現(xiàn)在約定之地，仿佛年少的相遇，只是男孩一個人的夢境。

　　……

　　我知道為止一直在等著他的唯一。

　　而我唯一期盼的便是時間能走得快一點(diǎn)，再快一地，快到一個人的容貌可以在記憶中淡去。

　　我知道他們所有的過去，而我所知道的便是我最好的武器。

　　酒樓的相遇，我故作無意的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為止復(fù)雜的眼睛寫滿了我看不懂的情緒。

　　早已在心中編排好的曾經(jīng)，為止選擇了相信。

　　從此刻起，我便成了他的“唯一”。

　　府中的生活，波瀾不驚。

　　為止對我，溫柔體恤。

　　唯一讓我介懷的，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為止說，他對他的妻子沒有感情。

　　但我的心卻仍無法平靜。

　　不知從何時起，何閱頁無意中地輕咳出聲，為止的眼中總是寫滿了我無法忽視的擔(dān)心。但凡是何閱頁送的物件，為止終會妥善收起。

　　一點(diǎn)一滴，我想忽視卻愈發(fā)在心頭揮之不去。

　　而更讓我煎熬的，是為止望向我的眼睛。

　　那般溫柔的眼睛，卻仿佛透過我望向只屬于他們的曾經(jīng)。

　　我恨透了這種感覺，仿佛我只是一個介質(zhì)。

　　為止的溫柔，仿佛從未曾真正屬于過我。

　　“唯一”是我靠近他的武器，而現(xiàn)在“唯一”卻成了他懲罰我的工具。

　　我心緒難平，何閱頁卻在此刻選擇離去。

　　一紙合離，為止的眼中是復(fù)雜難明的情緒。

　　此刻，我終于知道，自欺欺人的也并非我一人而已。

　　但我終是慶幸，慶幸為止的口不對心與無能為力。

　　……

　　六月十五，我大婚的日期。

　　多年的夙愿，女孩終于可以笑著回憶。

　　可惜，命運(yùn)卻開始吝惜。

　　為止義無反顧地離去，終于最后仍只是我一個人的癡心。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男孩愛的永遠(yuǎn)只是他的“唯一”。

　　而男孩卻再也無法尋回他的“唯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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