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一切。

　　距離他被蝙蝠俠伙同平行世界的正義聯(lián)盟關(guān)起來，已經(jīng)有五年了。

　　五年來，他從一開始憤怒地想殺了所有背叛他的人，到后來能夠靜靜地反思，世界最佳搭檔，到底是怎樣變成現(xiàn)在這個局面的？

　　從一開始的互相幫助，肩并肩與邪惡作戰(zhàn)，到現(xiàn)在，他們互相憎恨，互相傷害。甚至于……在他被關(guān)起來以后，布魯斯從未來看過他一眼，到底是為了什么？明明……他們才代表了正義？！

　　周圍的紅色太陽射線對他的效用在逐步加強，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體制在慢慢改變，或許已經(jīng)時日不多了。但他并不是很想離開這里。

　　離開這里之后，他又能去哪兒？

　　Us Against the World已經(jīng)成為了一句空言虛語。

　　他已經(jīng)百分之百明白布魯斯對他政權(quán)的反對。

　　在徹底接受這個事實后，他又怎么能再繼續(xù)下去？

　　布魯斯永遠都是正確的，他永遠都能在兩個同樣艱難的決定中選出最正確的那個�；蛟S一開始他還會認(rèn)為布魯斯沒有看到他眼中的那個世界，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不敢奢望。他既希望布魯斯能原諒他，又清楚的明白布魯斯大概是不能原諒他的了。

　　他暴露了布魯斯是蝙蝠俠的秘密，他殺了奧利弗，他滿手鮮血……再也不能回頭。

　　直到今日，他才對布魯斯那個堅持有了更深刻的體驗。

　　一旦沾滿鮮血，他便不再是那個最初的正義了。

　　可……

　　布魯斯為什么連看都不來看他？是因為徹底放棄他了嗎？是因為布魯斯認(rèn)為他已經(jīng)無藥可救了嗎？連說教都沒有……他究竟讓布魯斯失望到什么程度了……

　　他不想的……

　　他迫切地想見到布魯斯，迫切地想跟他說一聲抱歉，然后告訴他，其實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錯了。但是……布魯斯會想見他嗎？

　　也許每個人，在生命的盡頭，都會有勇敢的時候，克拉克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越發(fā)差勁以后，終于按捺不住自己想要至少聽聽布魯斯聲音的想法。

　　他開口，說了在這個監(jiān)獄五年來的第一句話：“我想要一個電話。”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頭一次沒了時間概念，克拉克看到了送食物的地方多了一臺手機。那還是他們當(dāng)年正義聯(lián)盟的款式，全部都是韋恩集團贊助的�？死说氖謸崦^那個印著韋恩集團標(biāo)志的地方，越發(fā)后悔。他到底為什么喪心病狂地毀了韋恩集團？！

　　他記得的……

　　他真的記得的……

　　韋恩集團，是他父母留給他的，然而克拉克卻從他手里把那個集團奪走了。奪走不說……還毀掉了……

　　現(xiàn)在……韋恩集團是不是好起來了？是不是在布魯斯的帶領(lǐng)下，又重振當(dāng)年的繁榮了？沒了萊克斯的盧瑟集團，是不是都快被韋恩集團吸收了？

　　想到自己的老友，克拉克臉色又是一黯。

　　他看著躺在手心的那個手機，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顫抖。他像是捧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貝一般，按下了那個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號碼。

　　接通了……

　　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直接掐掉了電話。

　　也許是因為紅色射線的緣故，又或者是他真的太緊張了，就這么幾秒鐘，他已經(jīng)手心都溢出來冷汗了。

　　他想起來他和布魯斯第一次合作時，他也是不大敢給布魯斯打電話，總覺得布魯斯早就已經(jīng)知道他的一舉一動了。他并沒有畏懼過布魯斯，但他仍然十分緊張，總是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跟世界上最偉大的偵探合作，他壓力也很大。

　　一直到合作完以后，他們相對一笑時，莫名地，他不再對布魯斯抱著任何緊張的心理了。

　　布魯斯是一個人，就算他表現(xiàn)得再像是一只不死不滅的蝙蝠，也不能改變他渾身是傷的事實。

　　他盯著手機，又過了好久，才敢繼續(xù)按下剛剛接通的號碼。

　　沒有人聽電話……

　　甚至連個留言箱都沒有……

　　為什么？

　　克拉克不知道自己心中為什么會有一絲莫名的傷感，一定是布魯斯不想再聽他的電話了吧？

　　他還記得自己宣布要處死另外一個蝙蝠俠時，那憤恨的心情，他是真的恨不得殺了布魯斯。

　　然后布魯斯出現(xiàn)了。

　　殺了布魯斯的心，又漸漸弱了下來。他真的一直都想讓布魯斯加入他，有了布魯斯的加入，他們才是世界最佳搭檔不是嗎？

　　他開始打另外一個布魯斯的電話，還是沒有人接聽，但這一次，有布魯斯的語音：“布魯斯·韋恩，很抱歉不能接你的電話，我會給你在最短時間內(nèi)回電話的�！�

　　就這么一句話，讓他反復(fù)打了好幾個電話，只為聽布魯斯的聲音，還有期盼著布魯斯看到他的未接電話后真的能給他打過來。

　　可惜……并沒有。

　　從開始打出電話以后，他就沒有停下來過。有時候打給布魯斯的電話，有時候打給蝙蝠洞，有時候打給正聯(lián)。

　　布魯斯沒有一次聽電話……

　　布魯斯也從沒有回過一次電話……

　　他有些驚恐，雖然早就知道布魯斯不能夠原諒他，但為什么……連話都不想跟他說了嗎？連他的懺悔都不愿意聽了嗎？

　　他……還是傷布魯斯太深了吧……

　　還記得他沖口而出，布魯斯或許是為了小丑的死亡才死命跟他鬧，這不是他所想的……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布魯斯才是那個意志最堅定的那個。他的憤怒徹底摧毀了他的理智，讓自己背叛了這個將會成為自己孩子教父的人。

　　可他也受不了啊……

　　那是露易絲��！

　　他的孩子……大都會……全都不見了……百萬人就這么在他手里灰飛煙滅。他成為了小丑的武器，而小丑還說把他變成武器太簡單了？！

　　那個小丑怎么敢？！

　　有那么一段時間，他甚至是恨著布魯斯的……就因為他沒有解決掉小丑。可最終，他知道，錯的人是自己，是他自己讓敵人有機可乘的，是他一看到毀滅日就沒停下來……布魯斯甚至都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他卻沒有……

　　他迫切地想改變，可到最后還是用錯了方法，讓布魯斯與他背道相馳。

　　一天天，他似乎有了盼頭，他想跟布魯斯說句對不起，所以他開始不再頹廢，他努力讓自己表現(xiàn)得更好一些。他知道，布魯斯肯定能看見他的改變，只要他肯改，布魯斯一定會來的。

　　同時，他也沒有放下給布魯斯打電話，就算沒有回應(yīng)也不能阻止他的熱情。他了解布魯斯，他一定可以的……他不求布魯斯能原諒他，他只求布魯斯能聽他說一句“對不起”……

　　然而……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沒有人給他回電話，也沒有人來看他。

　　本來已經(jīng)不再暴躁的他又開始陷入了焦急的狀態(tài)，他知道紅色輻射在改變他的體制，如果不能出去，他說不定真的衰弱致死。他不害怕死亡，他只怕自己死之前還不能跟布魯斯道歉。

　　這樣的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忍不住，說了第二句話：“我想見蝙蝠俠�！�

　　他以為就跟電話一樣，在說出來的第二天就能夠見到。晚上他甚至激動得沒有睡覺，滿腦子都是以前跟布魯斯一起并肩作戰(zhàn)的畫面。

　　他們一起對戰(zhàn)過達克賽德，一起對戰(zhàn)過布萊尼亞克……

　　數(shù)不清的畫面，在他的腦海中循環(huán)。

　　最終，那些畫面都匯聚成了布魯斯站在怪石像之上，半訝然，半欣喜地接受了超人之子的教父的稱號。

　　那時，他們意氣風(fēng)發(fā)。

　　那時，他們還是摯友……

　　可是他等了一個晚上，布魯斯沒有來。

　　一天，布魯斯還是沒有來。

　　一個星期，一個月，半年……每天他都覺得布魯斯會出現(xiàn)，可……并沒有。

　　他憤怒，卻又越發(fā)絕望。布魯斯是不肯原諒他吧？是不想見他吧？！他不再是那個布魯斯值得信任的摯友了。他只是一個囚犯，一個罪人，一個站到了蝙蝠俠正義對面的邪惡。

　　他墮入了深淵之中，沒有人愿意身手將他拉出來了。

　　他再一次恢復(fù)到了一種頹廢的狀態(tài)，整天拿著那個韋恩集團的手機發(fā)呆，沒有了迫切想見到布魯斯的心，他的身體也越發(fā)沒了精神，越來越差。

　　直到……他終于陷入了昏迷。

　　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了站在窗邊的蝙蝠俠。他興奮地想過去，卻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不止隔著兩層玻璃，還有一大段距離。

　　“布魯斯，我很抱歉，我……我很抱歉……”

　　克拉克不停地向蝙蝠俠道歉，蝙蝠俠卻什么都沒說，靜靜地看著在里面的那個世界罪人�？死擞行⿲擂危梢膊辉敢夥艞夁@么一個難得的機會：“布魯斯，我就想跟你說‘對不起’。你是對的，你總是對的�！�

　　蝙蝠俠欲言又止，一直在盯著他的克拉克發(fā)現(xiàn)了他細(xì)微的動作，然后像是受到了打擊一般，往后退了好幾步：“布魯斯呢？為什么不是他？”

　　克拉克從來就不是一個愚蠢的人，否則也不能讓幾乎所有人都臣服于他。

　　那個人如果不是布魯斯……那么……布魯斯一定出什么事了……

　　如果布魯斯還在，要么不來，要么來的就是他，肯定不會來一個穿著蝙蝠戰(zhàn)衣又不是布魯斯的人。

　　那么……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布魯斯不是做這個決定的人。在怎樣的情況下布魯斯會放棄蝙蝠戰(zhàn)衣？

　　克拉克倒吸一口冷氣，他焦急地拍著那個擋著他的玻璃：“布魯斯呢？他出什么事兒了？！你們把他怎么了？！”

　　一著急，他又感覺到一陣眩暈……

　　等到再醒來時，站在他面前的已經(jīng)不是那個穿著蝙蝠戰(zhàn)衣的人了，是巴里·艾倫，閃電俠。

　　克拉克心中的驚恐更深，他幾乎可以肯定布魯斯……

　　“我相信你已經(jīng)改過，所以才會站在這里，他本來是不讓你知道的，我知道你身體也出了問題……我很抱歉……”

　　巴里的話有些斷斷續(xù)續(xù)，但基本上……是在肯定克拉克的猜測。克拉克幾乎不想聽巴里說下去……可他不得不。

　　如果是一個壞消息，他寧愿知道，而不是被瞞著。

　　巴里終于說出了那句審判：“布魯斯……已經(jīng)不在了�！�

　　克拉克，前超人，跌坐在監(jiān)獄的地上，眼中沒有了聚焦。

　　六年前，在超人被送到紅太陽監(jiān)獄后的第二個月，布魯斯發(fā)現(xiàn)那個由氪星技術(shù)研發(fā)的增強體能藥丸，終究還是因為身體的抗體，而開始導(dǎo)致疾病。布魯斯開始著手研發(fā)解藥，不管是治療氪星技術(shù)對人體的破壞，還是怎樣消除那個藥丸的效用。

　　就算他擁有最堅定的意志，也抵不過身體上的衰弱。

　　他沒有去看克拉克，因為他不敢確信，自己用一個殘破的身體過去，是不是能夠說服克拉克，如果克拉克沒有了他這個最防備的人，是否會想辦法越獄，再次開始暴政。所以，他克制住了想去最后見一見自己這一生的好友的想法。

　　好歹……他是能夠看見克拉克的。

　　臥室里，一抬頭，布魯斯就能夠看見監(jiān)獄里的克拉克。

　　克拉克已經(jīng)從安靜變成暴躁，一直在破壞監(jiān)獄里的各種物品。只是，沒有人會搭理他。布魯斯倒是想，可嘴角還是變成了苦笑，他不能賭了……這個世界經(jīng)不起再一次的獨裁了。他絕不會再去第二個平行世界求助了。

　　沒過多久，不知道是誰又把他現(xiàn)在的藏身之處暴露出來，他的第二個“韋恩莊園”被炸彈襲擊，他倒是被路過的新英雄救了出來，但因為身體的衰弱，在加上重傷，大約是命不久矣了。

　　臨行前，他堅定地告訴那個繼任者，絕對不能讓超人知道他死了的消息。就像是萊克斯說的一樣，他是反叛軍的代表，他死亡的消息，一定又會讓這個世界亂起來。所以不僅僅不能讓人知道他死了，還不能夠讓人猜到他死了。

　　想到這兒，他不禁對繼任者道了一聲抱歉：“我很抱歉，至少在近幾年，你不能夠用自己本來的名字。這個世界需要一個蝙蝠俠，需要一個活生生的布魯斯·韋恩。我……很抱歉……”

　　在最后的日子里，他全力支持了閃電俠的保釋。有閃電俠幫忙，不管是研發(fā)藥物也好，還是維持秩序和維持蝙蝠俠還存在的假象也好，都容易了許多。

　　他撐著最后一口氣，從閃電俠那里知道了藥物研發(fā)成功的消息，躺在那個每時每刻都在監(jiān)控超人監(jiān)獄的屏幕前，終于明白，自己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

　　布魯斯死的時候，周圍只有他的繼任者和閃電俠，還有那個裝著超人的屏幕。

　　他在閉眼前，只能看見那個還在發(fā)泄憤怒的超人，那個他曾經(jīng)的摯友。

　　一聲嘆息從他嘴中溢出。

　　我很抱歉沒能在開始的時候就阻止你。

　　我很抱歉我們竟然只能有這樣的結(jié)局。

　　我很抱歉讓你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只能獨自面對了，

　　我很抱歉，沒能夠親口告訴你，其實我從沒有怪過你……

　　再見，我的朋友，世上最偉大的人。

　　THE God Amongst Us。

　　后記：

　　克拉克站在韋恩莊園的一個沒有名字的墓碑前，眼中帶著迷茫。他像是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似的，跪坐在墓碑前。

　　他渾身冰冷，陽光再也無法溫暖他，盡管它已經(jīng)在慢慢修復(fù)他的身體了。

　　“我恨你。布魯斯·韋恩，我恨你……”

　　克拉克喃喃自語著，仿佛這樣布魯斯就能從墳?zāi)估锾鰜�，再把他關(guān)起來�？墒裁炊紱]有發(fā)生。

　　墓，還是那座墓。

　　“我失去了露易絲，失去了我的孩子，失去了我的家人，現(xiàn)在，我又失去了你。是不是我永遠都逃脫不掉成為一個武器的命運了？為什么你連一句‘對不起’都不讓我說……”

　　他心中所有的懊喪和后悔，都變成了絕望。

　　如果時間可以倒退，他一定不會再讓自己成為那樣的人。

　　但……他不能……他沒有那個能力。

　　好一陣子，他才用沒有什么威力了的熱視線，在這個無名墓碑上，刻下了布魯斯的名字。他把韋恩莊園清理干凈，連蝙蝠洞也沒放過，徹底還原了當(dāng)年布魯斯還在時的樣子。他穿上了蝙蝠俠的戰(zhàn)衣，不再理會其他人的反對，成為了哥譚的新蝙蝠俠。他甚至能不用超能力，就不用超能力。

　　+++

　　我的朋友，如果我注定要成為一個武器，我愿成為你的武器，對抗你的敵人，堅守你的正義，直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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