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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禾
桑禾在丁洛鎮(zhèn)混跡了許久,沒有過去,不知未來。她以為,自己雖然年少,一生已然枯寂。
可是有一天,她遇到了三個人,自稱醫(yī)生卻迷糊的木木姐,文弱卻穩(wěn)重的青年邵青,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小不點,不會說話,木木姐叫她小丫。桑禾覺得自己枯木逢春般的一腔熱血都被激了出來,一行四人,也不知誰天生招事兒的體質,禍事不斷。
連著踹散了兩張凳子,桑禾一腳架在桌子上,眼眉一挑,斜睨著周圍四五個小混混,朗聲道:“哪個不知死活的盡管滾上來!”幾個小混混頂著五顏六色的“鳥窩”面面相覷,桑禾在丁河一帶確實是出了名的不怕死,道上人管她叫桑瘋子,每次斗狠都不要命的沖,跟她拼過的,幾乎都失了半條命,她自己也撈不著好,斷了幾根肋骨是常聽說的。若不是生死大事,沒什么人愿意與桑瘋子正面沖突。幾個小混混揉了揉胸前隱隱作痛的肋骨,服了軟,作勢要散。桑禾沒有攔,她記得剛打起來的時候木木姐躲避不及,額角磕在了桌沿上。
待人群散去,桑禾幾顧四周,才返身去了大廳角落,他們兩天前下榻的這處青旅,看來又得換地方。邵青已經用紗布給木木姐止了血,傷口不大,破了點皮。
小丫卻是嚇得面色蒼白,躲在木木姐身后扯著她的衣角,嘴巴張了又張,始終無聲。
木木姐笑著說:“我們幾人是不是磁場不合呀?這一路是要打遍天下無敵手啊!
桑禾默了默,不帶情緒的說:“過去樹敵太多,估計都是沖我來的,明天起我們分道走!
木木本無他意,只是為了緩解下氣氛,如今反倒觸了雷,她收起笑意,沉聲道:“桑禾,我以為三個月下來,我們已經是朋友!
桑禾直視著她:“正因如此。”我不能拖累了父母親人再來拖累你們。
木木姐的犟脾氣引了上來:“我不答應!”
桑禾同樣固執(zhí),“我已經做了決定!
兩人針鋒相對,空氣中的硝煙,一觸即發(fā)。
小丫在這時哭了起來,呀呀的喊著,扯扯木木,又扯扯桑禾,桑禾與混混們沖突起時她在地上滾了一臉的灰,此時掛了兩行淚,看起來格外可憐。
邵青嘆了一聲,“你們別鬧了,嚇到小丫了,小丫的情況你們都知道的。木木,我們不該強人所難,再說到底是誰招來的人都還說不準,萬一是我們連累的桑禾呢?你學過兩年跆拳道,最壞不過是缺條胳膊少條腿,你自己是醫(yī)生,這點情況處理不好嗎?桑禾,沒事的,我們緣分就到這,明天就分道吧,以后就算你木木姐走不了,我也會背著她去看你的。我們畢竟一起走了不少路!
桑禾猶豫了,再三思量,她說:“我還是和你們一起走吧,陪你們找到信誠醫(yī)院我再走!
木木姐臉色緩和,朝邵青比了個贊的手勢,轉身回房了。
第二天,四人退了房,繼續(xù)前行,桑禾話不多,卻也很疑惑,問道:“木木姐,信誠醫(yī)院究竟在哪,為什么我們找了三個月都找不到?為什么地圖上的那些你都說不是?”
木木心下一涼,她何嘗不知,已經過去了三個月,意味著機會越來越渺茫。她幽幽地說:“它并不是地圖上的某個點,心誠方能找到,我們幾人,必然有人不愿意找到它!
“為什么?”桑和不解,“難道是小丫嗎?你說要給她治病的,她不想治?”
木木姐看了桑禾一陣,低頭道:“算是吧。她還是不能接受與他人相處!
桑禾在心里默默地記下了,后來的幾天里,木木經?吹缴:汤渲樤谛⊙旧碇芨,嚇哭了小丫好幾回。
這天吃過晚飯,小丫早早睡了,他們在沙漠附近的小城找到一處小旅館,大漠里風沙四起,百里無人,這座小旅館便是過路人最大的安慰。旅館依著城墻而建,那些青磚歷經千年而不腐,在這大漠之中,青苔也不愿附生,日出日落,長長久久的巋然挺立,永永遠遠的無人訴說。
桑禾沿著臺階走上城墻,坐上炮臺口,兩腳蕩在城墻外,感受著遠處吹來的風。桑禾撫著城墻,一個個小坑尚帶著箭矢飛來的凌厲,穿過桑禾的手掌,引起內心的轟鳴。
她和城墻是一樣的。桑禾感覺得到。
“桑禾!笔悄灸窘。她不知不覺也上了城墻,與她一樣坐姿,望著天空中的明月。桑禾看著她的側臉,飛揚的眉眼,清澈的笑容,她羨慕極了。
“木木姐,你是來找我的嗎?”桑禾問,“你其實,要治的,是我?”
木木聞言,轉頭看著她,滿臉的不可置信。然后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木木姐,我一個人走了這么多年,我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鄙:痰恼Z氣里沒有起伏,“可是,最近我才發(fā)現(xiàn),我沒有過去,我的那些父母親人似乎沒有存在過,這個世界越來越不合常理,我在想它大概是崩壞了,因為你來找我,我動搖了。”
木木聽到“咔呲咔呲”什么破裂的聲音,定下心觀察一陣,才發(fā)現(xiàn)城墻上已然裂開一大條縫,堪堪在她左手邊二十公分的地方。
桑禾還在說著:“我多羨慕你,活的陽光快活,不像我,煎熬著活成了一個女混混。本來也沒覺得不好,反正遇到的人都是打一架?墒悄銈儾桓掖,你、邵青、小丫都不跟我打,只騙了我跟你們一道走,找那個破醫(yī)院。”
木木感覺到不妙,城墻裂開的縫越來越多,她大聲的喝止桑禾:“桑禾,停下來,我們只是希望你過得好!
桑禾不為所動,冷冷的看著她:“我不需要。遇到你們之前,我一直過得很好。以前不缺的,以后也不愿補上!
“可是你動搖了,這個世界才會越來越不合理,你是希望我來找你的。”木木大聲說。
“也許吧,可是我不愿意這樣的變數(shù)發(fā)生。木木姐,你們走吧!鄙:剔D過身去,城墻還在裂,周圍的風沙越來越濃,除了桑禾,木木已經看不見周遭的其他物體。
木木心急,一頭的汗水滾滾而落,努力了這么久還是失敗嗎?她不信,更不甘心,情急之下,她吼著:“可是桑禾就是小丫,小丫就是桑禾,我要治她,也要治你。桑禾還是個八歲的眼盲孩子,她的媽媽正守在病床前,快哭瞎了眼!
桑禾的的瞳孔急劇收縮,轉過身來大聲反駁:“你胡說,我明明十八了,從八歲起就在街頭與人拼命,不是啞巴,更不是瞎子!”
城墻開始塌陷,木木站立不穩(wěn),惶急的攀住一塊磚。沒有時間了,她想。
“是啊,在這里,你已經長成十八的厲害姑娘了,瞧,沒幾個人打得過你,在那里,你也是一樣的,有愛你的媽媽,關心你的醫(yī)生,將來你會有很多朋友,成為一個出色而溫暖的人,你就是這樣的!蹦灸咀ゾo時間說出所有想說的。
桑禾的目光漸漸柔軟,周圍有走廊若隱若現(xiàn),木木眸光一亮。
“桑禾,別害怕,你一直都很勇敢,保護著我、邵青還有小丫,沒有什么可以困住你的!蹦灸救崧暤恼f著,傳入桑禾的耳膜,振動著回響。
周圍的建筑越來越清晰,城磚還在不斷掉落,腳下沒有實物,木木堅持了一陣,掌心的汗水不斷沁出,她強撐著,說出最后一句話:“沿著走廊向東直走,到底左轉,推開那扇門,走上三天,你就能回去,我大概帶不了路了,桑禾,記著,你要回去,這樣,我才能回去!
木木終于脫力,攀不住城墻,落了下去,桑禾反應過來,伸手去抓,只抓住一手的風,轉眼散了。她茫然的看著自己的手,太小了,撐開的手掌還沒有她捏緊的拳頭大。這才抬起眼看著周圍,是一家醫(yī)院。城墻與大漠已然消失無蹤,來往的醫(yī)生護士步履匆匆,沒人注意到小小的她。
“你要回去,這樣,我才能回去。”桑禾記著木木姐的話,沿著走廊跌跌撞撞的向東走去,到底后左轉,門上掛著處置室的牌子,她去推門,周圍的護士沒人攔她,她便旁若無人的走了進去,廢棄的醫(yī)用品發(fā)出并不好聞的氣味,桑禾蹙了蹙眉頭。
等她走近兩步,周遭的景物發(fā)生變化,她似乎在一輛列車上,周圍的人們滿面風塵,行色匆匆。
有個父親,魁梧的很,懷里抱個孩子,孩子嗷嗷的哭著,似是餓了,父親哄不住,咧著嘴向周圍的人們致歉,很是局促。同行的人們善意的笑了,紛紛表示理解。旁邊的母親接過孩子,拿了奶瓶塞到孩子嘴里,孩子便止住了哭聲。父親撓撓頭,很不好意思,望向孩子的目光更是柔和。
桑禾記著木木姐讓她一直向前走上三天,她不再停留,邁開步子向前走去。一路上的場景,似乎是見過的,她卻沒有太深的印象,她只是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能停。
三天后,她到達海邊,海天相接的那面漸漸泛紅,日出了。
信誠醫(yī)院里出了一例奇跡,原本已被診斷為植物人的眼盲女童在沉睡了近四個月后蘇醒,眼疾不治而愈。醒來后一直不曾開口說話。
十天后,醫(yī)生循例查房,旁邊瘦了一整圈的母親抑制不住的激動,她重復的說著:“桑禾,主治醫(yī)生來看你了。”
桑禾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我的醫(yī)生是木木姐。”
之后,桑禾漸漸的好起來,醫(yī)生在治療過程中曾問過她,木木姐是誰?為何稱她為主治醫(yī)生?桑禾凝神想了好一會,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甚至不知道木木姐是誰。
桑禾開朗、堅韌,逐漸長大很有擔當。高考填志愿時,她填了醫(yī)科,說不清為什么。媽媽從來不反對她的決定,從她八歲那年醒來以后。
五年后,桑禾如愿考進信誠醫(yī)院,成了一名外科醫(yī)生,每天忙碌而充實。
聽說醫(yī)院里來了個患自閉癥的啞丫頭,醫(yī)生們都拿她沒轍,這本不是外科的病例,桑禾沒有太過關注,過了幾周,卻聽說患了眼疾,回天乏術了。
桑禾心有觸動,到小丫頭病床前看了看,飯點了,她的媽媽應是打飯去了。小丫頭已經坐不起來了,瞇著眼面對著窗外。
桑禾彎下腰,在孩子耳邊輕聲說著:“小丫頭,你會好起來的!
小丫頭聽見了,轉過臉來,茫然的神色。
桑禾一時恍惚,說:“我是你的醫(yī)生,叫我木木姐就好!
病房外,兩個小護士正聊著八卦:“聽說,桑醫(yī)生小時候得過自閉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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