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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更無法歸類他究竟是鬼魂還是精怪,人們只知道這個洞窟是地獄門的路口,盡管通過了前方的關(guān)卡,碰到了他所守的最后一關(guān),有極大的概率會尸骨無存。
是的,概率問題。
一切以他的心情起伏為準(zhǔn)。
因此仍有人結(jié)隊去冒險,多數(shù)為了一睹他的容貌。
我曾問過他未解的兩個問題。
——“你到底是鬼是妖?”
——“當(dāng)初你為什么放過我們?你是不是也曾和別人這樣……”
他只是抱著吻了吻我,不發(fā)一語。
01、
早就聽過這個洞窟的傳聞,只是沒想到身邊居然有朋友真的以命作為博弈的籌碼,而我大概是瘋了才會答應(yīng)組團(tuán)冒險。我是家中的獨苗,萬一出了什么事,我爸媽該怎么辦?萬一沒出什么事,回去又該怎么辦?我爸媽知道不得剝下我一層皮?
一道道門如同血盆大口上下咬合快速關(guān)閉,不時有落石往車飛馳而過的地方砸下,車輪在顛簸的石子路上碾壓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平心而論,危險系數(shù)三顆星。
直到驅(qū)車直入到最后一道關(guān)卡面前,我仍處于懵逼思考狀態(tài)——怎么會有這么大的洞窟?居然能容納四輪小車開進(jìn)來,而且這車技尼瑪開得和云霄飛車似的!
朋友扯了扯我的衣服,耳語道:“你看就是他,那個鬼!”
只見這處猶如被巖漿鑲嵌一般,整個空間都是明艷的火紅色,而他漂浮在半空中,灰藍(lán)的皮膚沒有結(jié)實的肌肉。誰能想到,傳說中的終極boss甚至稱得上瘦弱,連遮蔽身體的都僅僅是一塊長長的白布,頭發(fā)硬挺得猶如鋼針向四周散開。
老實說,他一點都沒有故事中妖魔鬼怪的美貌,普通的一張臉冷冷地看著我們,一聲不吭地挪開了擋在門前的身軀。
朋友目瞪口呆地說道:“不是吧!我們這是什么狗屎運啊,剛好遇到他心情好了?”
一行人大失所望,我倒是沒什么特別的感觸,就是坐了趟免費的過山車。
通過這道門的時候,除了駕駛,我們幾個人皆是步行過去的。
出于絕對不會再來第二次的心理,我走得極為緩慢,在離開之際回頭看了一眼,出乎意料地沒有看到他。原來這鬼不會一直守著一處?
緊接著我的這個想法就被打碎了,他漂浮在空中的身體靠近我,在我始料未及之時從側(cè)面將我攬入懷里。
他親了親我的眼角。
我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哦,我也確實是見了鬼。
什么鬼!
EXCUSE ME!
他的嘴角彎了彎,臉色瞬間溫和起來。
哦媽,鬼在對我笑!
02、
我大概是真的瘋了,因為一個鬼魂的無厘頭舉動接二連三地來到這個是非之地,企圖解決上一次留下的困惑。第二次站在他面前,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如同一個陌生人那樣,仿佛擁吻過我的不是他。
然而,他遲疑再三,依舊讓出了身后的路。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從他冷峻的面孔評判出為難的神色。
這一次,我放慢了離開的速度,一步一回頭,猶猶豫豫地踏出了門,直到最后門即將合上的那刻,他凝視的炙熱都絲毫不減。
與上次相同的是,我們?nèi)晕凑f過一句話。
正當(dāng)我質(zhì)疑傳說的可能性時,緊接著便聽聞不斷有人在最后一道關(guān)卡喪命的消息,據(jù)說腥紅滾燙的血液濺射到出口,外面留守的人這才知曉血本無歸,慘白著一張臉慌慌張張地落跑了。
倘若能夠安然出來的幾率是百分之三十,現(xiàn)在大約只剩百分之五了。再也沒有人愿意為了這微乎及微的生存幾率而去一睹鬼的芳容。何況是那些已經(jīng)見識過的人!
生命中見過真實的鬼的際遇一次足矣,何況這個鬼以現(xiàn)代審美丑得不忍直視。
似乎是為了證明他確實是因為自己而讓路,我抱著可能喪命的忐忑又去了第三次,這一次他漂浮在原地許久未動,正當(dāng)我以為今天自己就要交代在這里的時候,才皺眉說道:“不要再來了,我無法一直為你讓路!
我沒有聽他的話,又來了第四次,第五次……
到后來他甚至不屑理會我,和一群同樣有著花花綠綠皮膚的鬼聚集在一起,只是本應(yīng)由他決定才會打開的石門從始至終都是開著的,唯有我走出去以后才會合上。
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卻不清楚為何非要去探究自己在一個鬼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開口與鬼交談的事情遲早會到來,我也深知會是由自己先開口的,只是沒想到對象并不是他,而是其他的鬼。
“他去哪里了?”我看了看洞窟的四周,除了縮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討論著什么的小鬼們,無其余大鬼的身影。
一股強(qiáng)烈而令人心慌的預(yù)感莫名涌上心頭。
“你終于說話了啊!我們還以為你是啞巴!”一個身體紅彤彤的小鬼小跑到我面前,仰起頭好奇地望著我。
“他……”
“他被大王叫走了!”另一只黃皮膚的小鬼補充說明,他盤著腿搖頭晃腦的,“那些守著關(guān)卡的都被大王叫走了!不過你放心,離錚大概不會好過了!這個月他沒有達(dá)到業(yè)績,也就沒有遵守和大王的承諾了!
業(yè)績?在這群鬼之中還存在業(yè)績這種東西?他們難道不是隨心所欲的嗎?
還有,大王……?
我沒有離開,而是窩在這群小鬼中間聽他們廣播似的大肆談?wù)撃切┦仃P(guān)人的八卦。事實上,離錚不在,離開的通道也就并未開啟,我想離開也無法離開。
“其實每個守關(guān)人都是和大王簽訂了契約的,據(jù)說他們本來是人類,才不像我們這樣是大王創(chuàng)造出來的!”
“我看你這么關(guān)心離錚,我偷偷告訴你,離錚應(yīng)該是和大王簽訂了最苛刻的條件的那一個,否則大王不會讓他守這最后一關(guān),讓他全權(quán)決定人類的生死!”紅皮膚的小鬼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親昵模樣。
我有些不自在地掙扎了一下。
“那你剛才說他為什么不好過……”
黃皮膚小鬼面色不改:“雖然可以決定人類的生死,卻像你們?nèi)祟惸菢佑袠I(yè)績要求。因為離錚一直放你走,這個月死的人類數(shù)量不夠,一開始離錚還能不留一絲逃跑的機(jī)會留下那些人類的命,可是動作太急遽頻繁導(dǎo)致現(xiàn)在人類都不愿意來了,離錚自然也就達(dá)不到業(yè)績了。”
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黃皮膚小鬼身后的離錚,他看見我明顯愣了愣,隨即恢復(fù)了一派漠然,打開了離開的通道,與平時一般無聲地下達(dá)了逐客令。
“離錚你不能放他走!”黃皮膚小鬼脫口而出,一轉(zhuǎn)眼密不透風(fēng)地?fù)踉诹碎T口,我甚至并未看清他究竟是什么時候移動的。
這群小鬼的身軀其實不到人類成年男子一半,只是他們擁有漂浮在空中的能力。黃皮膚小鬼身后的門隱約有一層透明的薄膜,流轉(zhuǎn)著閃爍的光芒。
在場的三人臉色瞬間變了——我、離錚,以及紅皮膚小鬼。
從交談的過程中可以看出,紅皮膚小鬼其實是個心思細(xì)膩的小姑娘,正是因為離錚面對我的時候,種種脫序的行為和態(tài)度致使她產(chǎn)生了懷疑,想幫我們一把。她與黃皮膚小鬼相處了少說也有幾百年了,并不是不了解黃皮膚小鬼沒心沒肺的性格,她原本訝異為什么黃皮膚小鬼會把他們內(nèi)部的事情全權(quán)告訴這個人類,沒想到是因為他根本沒準(zhǔn)備放這個人類走。
他顯然認(rèn)為是這個人類連累了離錚。哪怕離錚在幾百年更甚幾千年前是人類,可他現(xiàn)在確實是他們的同類!
“這件事不需要你管!”離錚同樣瞬間移動到我的面前,拎著我的領(lǐng)子來到黃皮膚小鬼面前,黃皮膚小鬼顯然看出離錚的意思,卻倔強(qiáng)地巍然不動,離錚雷打不動的面色似乎蒼白了些,他抿了抿嘴,下了狠手推了黃皮膚小鬼一把。
黃皮膚小鬼被推得踉蹌地滾到一旁,再抬頭是涕淚橫流的埋怨。
他是小鬼,離錚是大鬼,縱然再有能力,也不及離錚鐵了心要放我出去。他只是難過,離錚居然真的用了這么大的力氣推開自己,只為了把這個人類放出去!
紅皮膚小鬼上前摟住了黃皮膚小鬼,愛撫地拍了拍他的背。
離錚把我丟出去的最后一瞥簡直是刺骨的冰冷,即使在黃皮膚小鬼哭哭啼啼的哽咽聲中我沒聽清他所說了什么,卻看清了口型——
不要再來了。
03、
自那以后,我再沒有見過離錚。
一開始是我沒再去洞窟見他,再后來,是洞窟已經(jīng)人去樓空。連本該火紅色墻面都失去了猶如泛紅的生氣,第一次見到離錚的那處密不透光,常向自己敞開的石門此時緊緊地合上,暗沉而清冷,不復(fù)當(dāng)初的宏偉。
如果不是當(dāng)初一同前往的朋友仍然會提起穿越洞窟的壯舉,我?guī)缀跻詾橹皇菈粢粓隽恕?br>
由于守關(guān)人已經(jīng)遺棄了此處,也自然沒有了無法走回頭路的規(guī)則。反復(fù)來到這兒,只希望能夠再次看到離錚的我早已習(xí)慣了這段漫長的回頭路,我甚至能夠冷靜下來思考為何每次自己來找離錚,都能安然度過前方的關(guān)卡,大約是看在離錚的面子上?我與離錚究竟有什么關(guān)系,為何能致使離錚破了底線,為何導(dǎo)致我如此偏執(zhí)?
半年后,我見到了小鬼們口中的“大王”。
他不像小鬼那般身軀矮小,有艷麗的膚色,也不像大鬼離錚那般如死人般不正常的灰藍(lán)色皮膚,他像個普普通通的人類,穿著西裝猶如商場上的精英那般,微微彎下腰平視我:“離錚不會再出現(xiàn)了,他不是因為你而受到我的懲罰,只是我和他之間的契約期限已到——當(dāng)初我們就說好了,只要他遇見了等待的那個人,我們的契約就終止。”
“他們說,離錚以前是人類?”我死死地盯著他。
他哂笑:“如果你當(dāng)著離錚的面問離錚,你猜他會不會承認(rèn)自己曾經(jīng)身為人類?從他為了等你轉(zhuǎn)世投胎開始,他就認(rèn)定自己已經(jīng)不配身為人類了!
我怔愣地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不知該如何消化所謂的轉(zhuǎn)世論。
即便我清楚此刻倘若不反駁些什么,自己的立場就更為可笑了,然而我實在是無法從混亂的思緒中理清,只能眼見這個男人以目空一切的姿態(tài),說:“他手上沾滿了人類的鮮血。是離錚親手在他們脖頸上割開動脈,噴薄而出的!明明是離錚自己求著我簽訂契約的,你不知道一開始他為我工作的時候,那隱忍的表情多好笑!”
……
“也許,一開始他還算個人類吧?”
等到男人離開,我的腦中只剩下這句話在回蕩。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跌坐在地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舍棄了面子和尊嚴(yán),開始掩面嚎啕大哭,明明關(guān)于所謂的前世,我絲毫想不起來,卻能真切體會到離錚當(dāng)初是如何毅然決絕地舍棄人類的身份,進(jìn)行漫長而無止境的等待。
他為的是什么?
不過是我無法想起,而他不愿放棄的可笑記憶罷了。
這次,輪到我捧著可笑的片段記憶去等他了。
我沒有接受男人提出的契約,我還有幾十年去等待一個人,我不想像離錚一樣被命運操控。
哪怕我們之間確實一直被命運所玩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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